炼丹炉的火候烧得正旺,门仆用蒲扇助助威,转身看向倚在案边、拄着头小寤的江舒白。
门仆想让堂主去榻上休息,可堂主已经快半个月没合眼了,好不容易睡着,不敢打扰。
清苦的药香散发出来,门仆更加卖力的扇风。
在听澜小筑的西厢房躺着个人,据说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至于有多传奇,他也不敢打听,也没资格问东问西。
反正他知道的是,那个人对堂主意义非凡,可能是关系很好很好的故交。
距离堂主把人带回来已经快两个月了,那人一直昏迷着,若不是有脉搏有呼吸尚存,他都要以为那是具尸体。
最开始的七天,堂主寸步不离的守着,无时无刻不在为他渡送灵力,一秒都没间断过。
男人的心脉是护住了,堂主也病倒了,昏睡了半个多月,气的叶堂主天天在听澜小筑骂街。
堂主苏醒后,第一时间不是顾自己,而是跑来查看男人的情况,各种药堆上去,呕心沥血的救命,男人的身体是越来越好了,稳定康复中。
可堂主就惨了。
大病一场不晓得呵护呵护他嘎嘣脆的金丹,反倒继续耗损自己给姓商的治病,能活到弱冠我他娘的跟你姓!
——以上,是叶慎之骂的。
骂完之后,就听到巽堂传来西海“圣女海棠”的情报线索,那是治疗内伤滋补金丹的灵药。
叶慎之骂骂咧咧屁颠屁颠的出发去西海了。
门仆打个哈气,不经意间的回头,大喜过望:“哎呀,你醒了!?”
江舒白几乎是立即睁眼,回头一看,心脏在胸膛里重重的跳动两下。
“落尘。”江舒白太激动了,起的着急,眼前骤然一黑,多亏门仆及时搀扶住。
江舒白忙不迭走到床前,亲眼确认了商羽的苏醒,又惊又喜。
男人大病初愈,精神涣散,睁着眼睛望了许久,瞳孔才逐渐凝起光芒。他移动视线,轻轻落到江舒白的脸上:“什么时辰?”
江舒白:“腊月初三,辰时。”
商羽微怔:“腊月?”
“是啊。”江舒白温声说,“你昏迷了七十八天。”
商羽的反应平平,既没有时过境迁的感慨,也没有大难不死的狂喜。
他沉默良久后,问:“这是何处?”
江舒白:“落日谷,听澜小筑。”
这下商羽有明显波动了,他的瞳孔扩大,英俊的长眉拧紧,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魔界!?”
江舒白被吓了一跳:“是。”
商羽当即掀被子下床,江舒白急忙搀扶他:“你要去哪里?你才醒,不要乱动。”
“仙魔有别,你不该带我来这里!”商羽穿好鞋,伸手一招唤来屏风上挂着的衣裳。
“江堂主,大恩不言谢,今日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若我不死,将来有机会必定报答!”
江舒白急道:“你去哪儿?”
商羽一时哑然。
江舒白没有惯着他:“你除了魔界,还有容身之地吗?”
商羽愣了愣,无力的垂下双臂,自嘲道:“想不到,我竟沦落到如此境地。”
曾经高高在上,玉立于仙道顶峰的男人,万民敬仰,交口称赞。
如今却仙道不容,人人口诛笔伐,何其悲凉又可笑?
江舒白心疼的望着他,说:“太微宫有眼无珠,他们负你在先,你何必眷恋?仙道不要你,魔道要你!”
商羽一怔。
许久的沉默,四目相对,商羽难以置信的问:“你……信我?”
“信。”少年的目光坚定不移。
“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
商羽感到心脏收缩:“你很了解我吗?”
“了解不多。”江舒白自顾自的笑了下,“但我就是知道,我深信不疑。”
商羽情不自禁的多看他几眼,眼底情绪暗涌,意味难明。
忽地,商羽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被冤枉呢?”
江舒白面色不改,清丽的容颜温柔和熙:“如此这般,你就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加入魔界了。”
商羽:“?”
江舒白:“??”
“……”商羽轻笑,“险些忘了,你是魔修。”
所以这些血腥杀戮欺师灭祖甚至六亲不认的行为,对你来说都是正常的。
江舒白心里被刺了一下。他淡淡一笑,苦中作乐:“怪我长得太人畜无害了?”
他只是想活的随心所欲,自在一点。
商羽的底子好,清早还需要人搀扶行走,到了晚上就能自己溜达了。
江舒白带他在听澜小筑四处转转,这里依山傍水,是个风景秀美的好地方。
商羽给予了四个字评价:空谷幽兰。
江舒白望向此处好风光,觉得十分贴切。
又过了两天,商羽身体更加好转,便将活动范围扩大到整个落日谷。
落日谷可算魔界的一处名胜古迹,是众口皆碑的赏落日圣地。
站在峰顶,沧海层云尽在脚下,放眼望去一片辽阔,那落日美景气势恢弘。夕阳的光辉将云海染得金黄瑰丽,再透过云层照射在海面,波光粼粼,美的惊心动魄。
热气袅袅,茶香飘逸。江舒白为商羽斟满一杯,庭中落雪皑皑,银装素裹,宁静悠然。
商羽:“相识许久,却不知你姓甚名谁。”
“江舒白。”少年抬起眸子,绝美的夕阳尽揽眼底,流光溢彩。
“舒怀的舒,净白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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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舒白今早起晚了,昨夜打坐运功调息了两个时辰,后来也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干脆晕过去了。
清早本想贪念一会儿枕头,偏偏叶慎之送的那只鹦鹉叽叽喳喳,扯着嗓门嚎:“太阳晒屁股啦大懒虫!大懒虫太阳晒屁股啦!”
江舒白真想把它炖了煲汤。
换一身天青色锦袍,滚边刺绣大气精美,洁白的花瓣儿栩栩如生,清雅中透着几分贵气。
江舒白拉开房门,冷不防跟门外站着的商羽弄了个脸对脸。
江舒白平稳的心率瞬间乱作一团,耳根也不由自主的发红,可能是天气太凉,冻得。
“你,找我有事?”江舒白局促的整理好自己,再看向商羽之时,发觉他身上染着寒气,“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商羽说:“叨扰多日,特来辞行。”
江舒白一愣,顿时急道:“你要走?去哪儿?”
素来镇定自若,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江舒白,这会儿有些心慌意乱:“你还要回去吗?整个仙道都在追杀你,你不能回去!”
商羽看他心急如焚的样子,失笑:“我不准备回去了。”
虽然那笑容很浅很淡,却深刻迷人,连路过的宝雀都不禁驻足欣赏,自残形愧。
江舒白:“那你……”
商羽:“我会在魔界落脚,但不是诡门。”
江舒白心神微荡:“你想去天阴教?或是无常楼?”
商羽:“都不是。”
江舒白还想再说,门仆突然行色匆匆跑过来,边跪拜边汇报:“堂主,巡逻的当值弟子听到风啸螺,是朝咱们这边来的!!”
风啸螺是一种稀有的海螺,经过诡门改造后,能发出世间仅有的特殊声音。
这东西会在诡门筹办盛会时,由上千魔修共同吹响,气势磅礴,巍峨壮观。
除了那种大场面,诡门内位高权重者出行时也会吹响。
连四大长老都不配此等殊荣,唯有魔尊以及左右二位护法才有这种排面。
风啸螺一响,护法尊者就在方圆百里内!
这区区一个乾堂分部,迎接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魑长老了。
护法突然大驾光临,来做什么?
江舒白暂时无暇跟商羽说话,问门仆:“是左护法还是右护法?”
左为尊,是仅次于魔尊之下的魔界第二把交椅。
左护法主外,右护法主内。
门仆飞速回想,说道:“风啸螺吹响九下,是左护法!”
魔尊闭关十年,诡门事务说是让两个护法商议决策,可左护法地位本就高过右护法一节,实权在握,一些大的决定终究还是听左护法的。
也就是说在魔尊不在的情况下,整个诡门,左护法说了算!
这就意味着,魔界第二、诡门第一的大人物,尊驾光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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