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X反叛军奴
那封文书并不长, 裴负雪自上?而下扫过,眼眸中渐渐结满了寒霜,他冷笑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裴家落难并不是因为裴侯爷夜扣宫门, 如果不是长姐枉死?在宫里,先帝必定也会找别的?借口将裴家下狱,乔顺年这纸文书上详细记载了他对于裴氏的?忧虑, 言明裴家功高盖主,让皇帝起?了疑心。
再加上当时乔家长女难产而死?, 裴侯爷爱女?心切,就这么踏入了皇帝设下的?陷阱里,只可惜裴负雪当时尚且年少,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反而叫始作俑者的乔氏脱了全身的?罪, 把所有矛头都对准了靳氏皇族。
裴负雪将信重新折起来,推到了傅容时面前?,“我已经看过了。”
“傅容时,你现在大可以趁我还?说话算话, 来谈条件。”
傅容时咬了咬下唇, 道:“我拿这封文书来, 是想求你原谅的?……”
“原谅?”裴负雪反问道:“这是你的?条件?”
他觉得有些可笑,这个人做了那么多?错事,撒了那么多?谎,末了拿着一封乔家的?密谋文书,来向他寻求原谅, 就好像这一封文书, 就能让所有事情?都翻篇一样。
裴负雪不禁嗤笑一声:“傅容时,我没有什?么要原谅你的?, 在边关,我们已经说的?够明白了。”
“你这样低声下气,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吗?”
他越想越觉得心冷,跳开这个圈子,一切都看得十分明白,裴负雪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在了明面上?,他知道他和这个人,只能谈条件,不能谈感情?,傅容时不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当回事,那他也绝不可能像狗一样招招手,拿点蝇头小利来投喂就再度一心扑到他身上?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道:“说吧,你还?有什?么事想叫我帮你?”
“不管是什?么事,我帮你去做,这就当做是这封文书的?条件。”
傅容时愣住,他的?面容一瞬间更加苍白,像是得知了什?么惊天噩耗,下唇被咬出了血色,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只能掩饰般地抬手喝了口杯中的?茶水。
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冰冷的?感觉从他的?舌尖顺延到咽喉里,傅容时忍不住咳了两声,面色苍白如纸。
像宫里说的?一样,他的?确是病了。
裴负雪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又强行将视线移开,这个人,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去心疼的?呢?
此时已经接临宵禁,茶馆中只剩下他们三人,街道上?的?人稀稀落落地,主道旁已经点起?了灯,只有这家茶馆还?黑蒙蒙一片,裴负雪的?面容隐在黑暗中,明明是暮春,可他只觉得冷。
霍言倒了杯新的?热茶给傅容时,傅容时缓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裴负雪,我没有要和你谈条件。”
“宋长安的?事,是我错了……我给他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
说完他顿了一顿,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会死?,我只是想要杀掉乔彻,我没想到是他……我……”
“你没想到他会死?,可你有想过假如他没去,我也会死?吗?”
傅容时紧了紧手,他笃定道:“你不会死?。”
当时赵元宜就守在赤阴山下,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原本的?计划被裴负雪的?忽然起?义打乱,于是只能另辟蹊径,瞒天过海,或者偷梁换柱,他都想过,只是乔彻那第?一支射向了傅容时,他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赵元宜见到活着的?乔彻。
于是他没有动作,放任裴负雪将他带走,把宋长安留在了那里。
裴负雪心中凄凉,他气极反笑,无?奈道:“傅容时,你还?要跟我说你那时候是气话?”
傅容时眼睫轻颤,他点了点头,道:“你知道我没想叫你死?……”
“我不知道。”
裴负雪冷冷地打断了他,道:“傅容时,你说谎成性,偏偏谎言又拙劣。”
“已经做出那些事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你没想叫我死??”
裴负雪在黑暗中,看着傅容时被烛光映照着的?脸,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傅容时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紧咬着嘴唇,像是遭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
为什?么要做出这副样子?
傅苒真的?觉得自己还?会因为他受伤就痛彻心扉吗?
还?是说,他把自己的?病弱当作武器,把那些年少的?情?意当成筹码,来换取他一次又一次的?心软裹挟?
他依旧心疼着这个人,可他已经不会再心软了,不会再相信他的?谎言,不会再因为他的?示弱,就把自己送给这个人去肆意利用。
傅容时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起?来,他咬牙哽咽问道:“裴负雪,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再相信我了?”
哪怕他道歉,哪怕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人,可裴负雪一心只认为他说了谎,却没有看到那星星点点的?筹谋,全是为了他一人。
裴负雪眼眶酸涩,手指下意识地抚摸上?他刀柄上?那个“苒”字,他难过时习惯做这个动作,可是这一次,当他触碰到那字迹时,原本该平静下来的?心却更加剧烈地震动起?来。
傅苒在给他道歉啊
他在求自己原谅他,傅苒哭了,他也病了,两个月而已,他瘦了那么多?,边关那样苦寒,路上?风又大,他回来的?半路上?旧伤复发了吗?
或许他真的?知道错了
或许,他再给傅苒一个机会?
裴负雪哽了很久,他想说“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往后你不能骗我了”。
可是残存的?理?智仍然叫他清醒过来,裴负雪只觉锥心刺骨,残留的?爱意如附骨之疽,咬得他骨节生疼。
最后,他道:“这句话我已经说过了。”
裴负雪强压着心中的?起?伏,他咬着牙,将最狠毒的?话为曾经最爱的?人亲口奉上?。
“傅容时,我永远永远,不会再信你。”
他不会再信这个人一个字,他心死?了,也要叫傅苒彻底死?心才好。
这是报复。
这世界上?最痛快的?事,也莫过于将自己尝过的?苦悉数奉还?给那个叫自己吃苦的?人。
傅容时沉默了很久,他轻声道:“好,我明白了。”
“霍言,点烛吧。”
已经很晚了,这里有些黑,他想回去了。
霍言拿火石点了桌上?的?雕烛,听着他们说来说去也没和好,忍不住道:“唉,你们好好谈嘛,有误会就要开口说……你们……”
“没有误会。”傅容时打断了他,他坐了片刻,然后拿起?桌上?的?信纸展开来又看过一遍,低声对面前?的?人道:“你已经看过了,知道了是谁害了裴家。”
裴负雪没说话,他不知道傅容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抬头正想说什?么,却看见傅容时垂眸,将那封信折成了长条,然后将它搁在了燃烧着的?烛火上?。
“你……”
裴负雪动了动手指,没有阻止他的?动作,直到那封信化?作烟灰,才讽刺道:“没有谈好条件,便要毁去筹码?”
“摄政王殿下处心积虑,居然如此没有耐心。”
见傅容时没说话,又忍不住再次开口:“或许你再说几句我就答应了,”他顿了一顿,道:“我许你的?条件依旧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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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事还?可以求他去做的?意思。
傅容时抬眸看他,一双青眸已经平静如水,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搁在桌上?,道:“还?你。”
裴负雪垂眼看去,苍崀青色玉佩被烛火照得有了暖意,这枚玉佩在他身上?十余年,平日?早就被他把玩得没有了棱角,那次被箭矢击碎后,他想要修补却无?济于事,最终将碎裂的?玉佩还?给了它原来的?主人。
可面前?这枚玉佩光滑无?痕,像新造的?一样,已经经过了修复。
裴负雪盯着玉佩看了一会儿?,道:“这是你的?东西。”
傅容时摇了摇头,“我送给你了,它就是你的?。”
“我说了,”裴负雪的?目光从玉佩上?移开,道:“我许你的?条件依然作数。”
“你不必拿旧物再来让我怀念什?么。”
想利用他,可以拿像乔顺年文书那样的?东西来换,可是傅容时不该用这枚玉佩来绑架他,或者是用那些年的?情?分,推着他进入一个新的?谎言。
傅容时眼睫垂下,像是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道:“前?些天我已经修复好了,原本打算给你送过去的?,可乔顺年的?事还?没个苗头,想着要把文书一同送过去,便耽搁了点时间……”
他理?了理?衣襟,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不过你既然来了,现在也不晚。”
“拿回去。”
裴负雪沉下声音:“你的?东西,拿回去,我不会再要。”
傅容时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的?弓弩,要我还?给你吗?”
“不用。”裴负雪语气十分冰冷,他停顿了一下,又嗤笑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比不得你的?玉佩金贵。”
傅容时点了点头,道:“青鸾你就拿走吧,好不容易修复好。”
“你只听得懂前?半句话吗?!”裴负雪站起?来将玉佩攥在手里,心里无?穷无?尽的?火焰烧灼着,一点点的?怒意从心头升起?,他将玉佩扔回到傅容时怀里,道:“我说了不要!”
傅容时的?胸口被玉石击打了一下,他下意识闷哼一声,又很快收了声音,他将玉佩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裴负雪被他的?闷哼声弄得怔了一下,目光看着他的?胸口,指尖不自觉地陷在了手心里,压下心里的?怒气,缓下来问道:“你的?伤还?没好?”
“用药了吗?回宫里记得叫太医再看看,别落了暗疾……”
傅容时没有说话,他垂眸沉默了片刻,忽然扬手将那枚青色玉佩从窗口扔了出去!
“裴负雪!”
霍言忽然大喊一声,扒着窗户探首去看,下面黑洞洞一片,看不清玉佩到底掉落在了哪里,他回过身来拽住裴负雪的?衣袖:“裴负雪,玉佩!快去找!”
裴负雪紧攥着手,他只愣了一下,便很快恢复了原状,冷笑道:“他不爱惜自己的?东西,我有什?么好爱惜的?。”
“不是!”霍言急切地想自己跳下去找,但看着茶馆的?高度,还?是将头伸了回来,只咬着牙道:“我不知道你们在闹什?么,但是裴负雪,玉佩不能扔!”
傅容时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裴负雪,好像这一切闹剧与他无?关,那枚玉佩也不是他的?东西一样,甚至还?抽空喝了口茶水。
裴负雪垂眸,道:“傅容时,你只会这一套吗?”
“哪一套?”傅容时将茶杯搁在木桌上?,冷笑道:“在你的?心里,我不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吗?”
他也是金娇玉贵长大的?世家公子,没道理?这样低声下气地来求原谅,还?要受裴负雪的?无?端指责,他是被蒙了心,瞎了眼,才盲目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坚不可摧,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裴负雪就这样决绝地将他钉在了一个说谎成性的?壳子上?面。
裴负雪握紧拳头,语气冰冷:“你做了那些事,为什?么不叫我说?”
“看你受伤就心软,看你闹脾气就哄你,是我犯贱,把自己放地上?任你踩,你可曾真心待我一丝一毫?”
“我自幼护着你,没让你受过气,到头来你一点真心都不给我,你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裴负雪见他没说话,怒气愈发上?头,将傅容时手中茶杯也夺过来扔出窗外,冷笑道:“好!我们现在是彻底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终于装不下去了!今天来不过就是想让我给你办事!我答应了,还?有呢?你还?想要什?么?”
“难不成真叫我把命给你舍了去你才满意?!”
“裴负雪!”
傅容时撑着桌子站起?来,却因为胸口伤痛差点儿?又跌回去,霍言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蹙眉朝着裴负雪道:“你冷静一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们可以慢慢来说,容时待你如何你是清楚的?,他为了你……”
“霍言!”
傅容时被他扶着站稳,打断他没说出口的?话,闭了闭眸道:“够了,别再说了。”
现在他再说什?么,裴负雪都不会再相信,何必再把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讲一遍?入口苦涩,味同嚼蜡,他实在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反正裴负雪一个字也不会信。
傅容时艰难地喘了口气,点点头道:“裴负雪,你说的?都对,千百般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这条贱命有幸得你庇护多?年,是我把你的?真心踩烂,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杀了宋长安,是我蝇营狗苟贪慕荣华富贵……”
“十年前?我落水,你合该不去拿府里的?药参救我的?命,白挨了裴侯爷五十家法,又禁了足,”他扬起?一个勉强的?笑,紧接着道:“你应该叫我死?在那时候,也好过如今这样的?状况。”
裴负雪皱了皱眉:“我没有这么说……”
救傅苒是他心甘情?愿的?,他从没后悔过救他,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傅容时话里话外的?意思叫他心悸,可他从没想过要叫傅容时死?。
“你就是这样想的?。”
傅容时一锤定音,他转头看向窗外,轻声道:“玉佩也不用找了……就当断绝了我们所有情?谊。”
他将冰凉的?手缩在了袖子里,回身道:“霍言,有些事也不必说,水流到哪里,我们那些年的?情?分就到哪里。”
一切随缘。
傅容时擦了擦眼下未干透的?水痕,朝着裴负雪笑了笑,道:“裴负雪,我回去了。”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裴负雪的?回答,便转了身下楼,只留下一个白色的?背影。
“傅苒!”
裴负雪下意识追过去,在楼梯口停住脚步,看着他的?背影,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傅容时回过头,眼眸清亮,一张面容上?已经不见悲恸,他扶着木梯,有些疑惑般问道:“怎么了?”
……
“没怎么……”裴负雪紧了紧手,道:“你回去吧。”
左右还?有再见之日?,往后的?事,就留到往后去说,到那时他或许心软,或许忘却,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傅容时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消失在楼梯拐角。
…………
傅容时回到宫里的?时候,阿宝正跪在桌案前?,和靳洛一起?吃着芙蓉糕,两个人嘴里塞得满满的?,看见他进来,都吓得愣了一下,傅容时笑了笑,温声道:“吃吧,吃完再说话。”
阿宝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吞下,跪下来磕了个头,连连告罪,嘴角边的?糖沫还?没擦,一不留神还?从袖子里落下来几点碎屑,傅容时失笑道:“你怕什?么?”
“我哪里不给你吃东西了?”
阿宝从小跟着他,傅容时年幼时父母已经双亡,身边只有这个小太监可以说真心话,他完全是把这人当朋友看待的?,莫说是偷吃个糕点,哪怕是想吃他手里的?东西,他都不会说什?么。
就这样养得这小太监愈发胆大了。
靳洛嘴里也鼓鼓的?,他还?小,没法像阿宝那样一口吞下去,只能一边吃一边抬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傅容时看着他吃完,又打了个饱嗝,哭笑不得地给他斟了杯茶水。
“皇叔……洛儿?错了……”
傅容时挑眉:“你倒是说说你哪里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靳洛看了眼一旁的?阿宝,道:“洛儿?不该晚上?偷吃糕点……”
傅容时点了下头,将茶水推到他面前?,道:“陛下是天子,要有口忌,凡吃食不可过三……”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能对小孩子这样严格,便补上?一句,“不过这次就算了,往后不能晚上?吃东西,会闹肚子痛。”
靳洛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又委屈道:“那些大臣每天写的?东西,洛儿?都看不懂,皇叔不在,好多?人都欺负我。”
傅容时摸了摸他的?头,知道这小孩儿?又夸大其词了,那些大臣再难缠,也绝对不可能对皇帝有什?么置喙,想到他这几天的?确有些懈怠,便道:“好了,今晚把奏折给我,皇叔给你批。”
……
夜间风有些冷,阿宝关了窗子,又想去给自家公子拿衣服来,傅容时阻止了他。
靳洛年纪小,白天里精力旺盛,一到晚上?就不行了,傅容时奏折还?没批一会儿?,他就已经脑袋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傅容时把他抱到床上?,盖好了被子,又回到桌案前?继续批阅那些折子。
靳洛留下的?折子太多?,往前?数还?有许多?批错的?地方,傅容时将他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划去,又写上?了新的?批语,这一批就到了深夜。
傅容时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又喝了杯茶,只觉得有些头痛,心绞难忍,便对一旁守着的?阿宝道:“阿宝,我去偏殿里歇一个时辰,你寅时三刻叫醒我。”
还?有这么多?没有批,他免不了要起?个大早。
阿宝点头应了,他道:“公子去罢,陛下这里有阿宝守着呢。”
傅容时放了心。
躺在偏殿的?床上?,看着头顶的?花纹,傅容时双手交覆,摆好了最优雅的?姿势,对系统道:“来吧,下班倒计时!”
【宿主登出世界,倒计时三十分钟,请点击确认】
傅容时隔空一点,瞬间感觉要灵魂出鞘,飘飘然地像飞在半空。
三十分钟有些长,傅容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跟系统聊天。
“你觉得我们这次任务能得多?少分?”
系统沉默了一下【80保底吧,如果主角把反派成功击败,应该能到90】
傅容时有些担心:“靳洛才九岁不到,怎么可能杀得了裴负雪?唉,算了,八十分也不错。”
【登出世界后可以拉一下进度条看看】
主角和反派的?大战应该还?有个三五年,不过在小世界之上?也不过是拉一下进度条的?事,等他下班了,看看这个世界裴负雪到底能不能被靳洛杀死?。
……
佛堂的?钟声敲了一敲,阿宝计算着时间,从桌子上?爬起?来,看了眼身后床幔里睡得正香的?小皇帝,提了灯往偏殿里去叫自家公子。
“公子?寅时三刻,该醒了。”
阿宝隔着窗帘俯身叫他,却没有听到一点儿?回应,他等了一会儿?,拉开窗幔,看见床上?人安静地躺着,面色苍白,胸膛没有一点儿?起?伏,登时心里一紧。
他连忙推了推床上?的?人,声音里已经带上?几分焦急和害怕:“公子?!”
“阿宝来叫您了……”
无?声无?息,没有回应,阿宝感觉到指节冰冷,颤抖着手指去探床上?人的?鼻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殿下——!”
凄厉呼喊声划破长夜,声音惊醒了栖息了树枝上?的?黑色乌鸦。
裴负雪番外上
裴负雪在?客栈里睡了一天, 做了成宿的梦,一会儿是他年少时在京城里的胡闹事,一会儿是七年?前裴家下狱全族斩杀的血流成河的场景, 后来?的景象回到最初,他?从宫中出来?,迎面撞上?一个白衣白裳的小少年?, 刚入秋肩上就已经披了件薄绒披风,面容如?玉, 眉眼轻垂,嘴角含着点点温柔笑意。
他?一时没能移开眼睛,那白衣小公子?看见他?,拱手行了一个平礼,声音清冽:“裴小侯爷。”
一直看那小公子?走远了, 他?才拉过身旁的宋长安问:“那是谁?”
宋长安也跟着看了一眼,回道:“那是瑞王世子?,叫傅容时。”
原来?他?叫傅容时,从最初的惊鸿一眼, 裴负雪开始不自觉地关注他?, 目光追随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傅容时不爱讲话,唯一交好的是当时的太子?靳起,裴负雪三番两次跑进宫里去,找着理由?和傅容时聊天,他?说十?句傅容时只答一句, 就这样也开心?得很。
小孩子?就是越处越熟悉的, 后面裴负雪知道他?身体不好,没法习武, 专程找工匠定?做了轻弓来?教他?,傅容时在?武学造诣上?实在?没什么?天赋,他?能读懂最晦涩的策论,却怎么?也射不中靶场那中心?一点,从最开始到后来?他?能时不时射中靶子?,裴负雪教了他?两年?。
梦中的场景又换了换,傅容时全身湿透,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旁边的太医无奈摇着头说:“无力回天。”
裴负雪怒气冲冲,一把将?太医推开,跌跌撞撞回到府中偷了千年?的药参出来?,太医将?药参熬成了汤,裴负雪用小勺一点点地喂给他?,谁也不知道这药参能不能救回来?傅容时一命,裴负雪两天两夜趴在?他?的床边,诸天神佛都求遍,才勉强捡回来?他?一条命。
傅容时睁眼,叫他?:“裴负雪……”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却看见床上?的人变了一副面容,那张脸更加清冽冷淡,声音却还是柔和的,他?听见傅容时哽咽地对他?说:“裴负雪,你能不能原谅我?”
他?正想问原谅什么?,还没开口说话,傅容时手握着一支箭矢,猛地扎进了他?的胸口!血流如?注!
天色大亮,裴负雪猛然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尖的悸痛一瞬间袭上?来?,看了眼窗外热烈的日光,他?整理好衣服起身去桌边,喝完了一整杯冰凉的茶,才勉强把跳动不止的心?脏平息。
他?心?里无比清楚,傅容时已经成为了他?的又一个梦魇,任谁全心?全意爱过一个人这么?多年?,一朝打破梦境,都不能轻易忘得了。
他?来?京城的确有想来?看看傅容时的意思,但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扩展盐的销路,私底下贩盐,一旦被发现就又是一道罪名,需得谨慎再?谨慎。
霍言已经找好了中间人,这个他?不用再?担心?,裴负雪已经打算好今日跟着霍言去见见那个人,然后再?待两天就重回到边关去,边关战事已起,可赵元宜是块硬骨头,十?分难啃,反叛军前压居庸关,后背赤阴山脉,倒还勉强算得上?好打。
有于?勉暂时坐镇,裴负雪还算放心?。
他?正想着事情,房门被敲响,霍言已经来?了,他?为了裴负雪的事告了三天的假,一直没入宫里去。
“裴负雪。”
裴负雪站起来?,道:“走吧。”
……
路上?,裴负雪和霍言说着话,他?忽然想起来?昨日的事情,心?里还有些疑惑,便问道:“霍言,你昨天说傅苒为了我,为了我什么??”
霍言看了他?一眼,道:“要我说,你们就该好好谈谈,昨天你那么?刺激他?,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朋友之间不该有隔夜的仇,”眼见着一辆马车经过,霍言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缓几天再?回去,明天我叫傅容时再?出来?,这回你们好好说话。”
“我不信你们谈不好。”
这一打岔,裴负雪也忘了自己方才问的什么?,只是道:“没什么?好谈的了,霍言,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傅苒了。”
霍言叹了口气,道:“那你这次来?是干什么?,我不信你一个首领亲自来?看销路。”
明明给手底下任何一个人都能做成的事,裴负雪偏偏亲自来?了,他?心?里门儿清,这人就是想来?见傅容时的,就因为吵了场架就嘴硬说不想再?谈话,霍言知道,裴负雪心?里不知道有多想跟傅容时和好如?初,只是在?边关待久了,脾气见长,拉不下这个脸。
他?这个当朋友的,自然得给他?们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于?是便一锤敲定?:“明日我再?叫他?来?,你们这回再?谈不好我可就不掺和了。”
反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夹在?中间也忒不像话,到那时候傅容时真?的气得再?也不理裴负雪,就看这人如?何着急去!
裴负雪听着他?的话,苦笑了两声,又叹了口气道:“霍言,过两日我就回边关去了,你……”
他?顿了顿,道:“你见着傅容时了,记得问问他?身体怎么?样,我听宫里的人说他?近些天来?病了一场。”
想起那张苍白的脸,裴负雪手指忍不住颤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抚上?腰间长刀刀柄上?的那个字。
霍言“害”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风寒,不严重,养两天就好了。”
裴负雪点了下头。
他?们转过巷子?,正想往前继续走,却听得身后有人大呼道:“霍大人!”
霍言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宫里太监服的人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个停顿差点儿没刹住,霍言扶了他?一把,颇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他?这几天告假,众人都是知道的,难道有什么?事叫他?紧急处理去?他?一个司礼,总不能是陛下要大婚了吧?
小太监气喘吁吁,他?开口,磕磕绊绊道:“霍大人快请去宫中!宫里……宫里……”
霍言道:“别急,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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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一闭眼睛,道:“霍大人,摄政王殿下昨夜……”
“薨了。”
……
霍言愣住,他?还没说话,有一道声音比他?更快地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
小太监的衣襟被裴负雪反手一把抓住,他?的力道非常大,小太监差点儿跌倒在?地上?,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黑衣男人,咽了下口水,重复道:“摄政王殿下,薨……薨了。”
裴负雪咬着牙,指尖颤抖,一双凤眸染上?气愤,他?怒道:“你知不知道假传消息是什么?罪名?”
傅容时怎么?可能死?他?昨天看着面色只是有些苍白,身体却还是好好的,只过了一天不到而?已,怎么?可能忽然就薨了?
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传出的假消息,一定?是。或许这又是傅苒想叫他?心?软闹出来?的一场戏,他?好好的,怎么?会死?傅容时惯会做这一套,仗着体弱就三番两次拿来?当控制他?的筹码用,裴负雪忍不住心?里冷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想叫自己服软,一有什么?不顺他?的意他?就偏要闹得不可收拾!
说谎成性,现在?都敢拿生?死来?当武器用了,这个人知道自己是看不得他?受伤的,牢牢攥着他?的死穴,非要叫他?服了软才算!
心?里是这样想,可有一种更加惊厥的痛意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裴负雪眼前黑了一瞬间,险些没站稳。
他?摇了摇头,一把将?小太监推开,对霍言道:“走,带我进宫!”
…………
养生?殿里一片缟素,整整齐齐的白色高挂在?殿门口,一幢玄色木棺停灵在?大殿正中央,时不时有期期艾艾的哭声传出。
靳洛知道了消息,哭得眼睛都肿了,他?扒着棺木叫喊着“皇叔”,嗓子?已经成了破鼓锣,一张脸上?满是泪痕,乔茭无法,只能哄着他?喝了点安神的药,将?将?才睡过去,梦里还叫着皇叔。
按照规矩皇家亲族要停灵七日,阿宝全身戴孝,他?从昨夜跪到现在?,滴水未进,心?里已经是存了和自家公子?一同去了的意愿的,那张公子?留下的民?籍他?已经撕了,他?打定?了主意,等他?守完这七天的灵,他?要和公子?一起走。
裴负雪跨过门槛,视线首先落在?了正中央的黑色棺木上?,他?瞳孔骤然一缩,快走几步来?到阿宝身边,眼睛仍然看着棺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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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你家公子?呢?”
阿宝哭得头痛,一时间没听清楚他?说话,也就跪伏在?地上?,没有作声。
裴负雪喉咙发紧,他?扫过一遍这满目素白,道:“阿宝,你就说我来?了,叫你家公子?不必再?做戏,我什么?都答应了……”
做戏?
阿宝猛地抬起头来?,看见他?愣了一下,咬着牙,一双眼睛红红的,他?怒道:“王爷已逝,裴公子?何必在?此说风凉话?”
已逝……
裴负雪又看了眼那幢棺木,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儿在?嘴里蔓延着,让他?勉强清醒了一点儿,他?半跪下来?,道:“你家公子?没有死,我知道。”
“你就跟他?说我来?了,他?想做什么?我都答应。”
阿宝被他?这话气得双手发抖,他?直起腰身,用力推了一把裴负雪,可阿宝力气实在?小,这一推下来?,裴负雪只微微蹙眉,身体丝毫未动。
阿宝红着眼睛,一指门口,怒道:“出去!”
公子?去得突然,身为自家公子?旧友的裴小侯爷居然在?此说这样的话,这是寒了他?家公子?的心?,公子?泉下听见,该有多难过,生?前好友不在?,死后还有人在?棺木前污蔑自家公子?,要叫公子?听见了,又该伤心?。
裴负雪看着他?,忽然狠狠抓住他?的手臂,手指越攥越紧,阿宝手臂剧痛了一瞬,裴负雪将?他?拽起来?,道:“他?没死。”
“傅苒没死。”
他?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又或许是想要一个肯定?,他?抓着阿宝的手臂左右看了看,宫殿里没有人,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素白,裴负雪大脑发晕,踉跄了一下,又肯定?道:“他?没死。”
裴负雪手指颤抖,他?将?手里的阿宝搁在?一边,眼睛看着那幢黑色棺木,四角的缟素被风吹起,这阵风像是给了他?什么?信号,裴负雪忽然冲过去,将?棺盖一把推开!
阿宝没来?得及阻止,棺木要第?三天才用银钉钉死,居然就叫人这么?轻易地推开了棺盖,他?自知敌不过裴负雪,于?是爬起来?去外面找人,却在?石阶处被赶来?的霍言拦住。
裴负雪看着棺木里安详躺着的傅容时,这人面色惨白,薄唇也没有血色,一头墨发散下来?,只在?身前用白色布条扎了一环,双手交握在?腹间,裴负雪伸手轻轻碰了碰,一片冰冷,冷得他?立刻恐惧地缩回了手。
他?极其勉强地笑着:“傅苒,我知道你在?骗我……”
“你跟他?们一起骗我,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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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中的人没有回应,裴负雪自顾自地继续说话,他?喃喃道:“昨天我那么?说你,我错了……其实我是想原谅你的,我从边关过来?,其实是来?看你的,我怕你受了乔家欺负,我听宫里的人说你病了,着急得很。”
裴负雪垂眸看着他?,道:“我已经原谅你了,真?的,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这次是真?的。”
“你就算骗我,我也不怪你了。”
“你想叫我做什么?,尽管告诉我……但是你不要吓我,你知道我最害怕你生?病受伤……你太坏了,你拿我最害怕的事吓我……”
大殿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进来?的声音,没有人给他?回应。
裴负雪指尖一抖,他?咬牙看着棺木里的人,眼睛微微泛红,像是绝望,又像是愤怒,原本清朗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
“可以了,傅苒。”
“我已经什么?都答应你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你看我一眼……你看看我这么?可怜,什么?都能原谅你,求求你,别再?吓我了……”
话音落下,死寂的气息再?次笼罩大殿,明明有风声吹进来?,可裴负雪却愈发喘不过气,像被密不透风的大网裹紧,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在?他?心?里翻涌着,汹涌地冲到了他?的咽喉处。
裴负雪手指颤抖着,触碰上?傅容时苍白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意从他?的手指袭入心?脏,这种寒意叫他?整个人愣了一下,裴负雪喉咙发紧,恍惚地退后,踉跄了一步,末了以极其难看的姿势,瘫倒在?了地上?。
他?的手指紧捉着棺木边缘,忽然恸哭起来?。
裴负雪番外下
乔茭哄睡了靳洛, 从偏殿里出来,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勉强用?手扶着门框才安稳地走到正殿里去, 一身蓝色宫装难掩她的面色苍白。傅容时前几天还在跟她说,靳洛要学着开始亲政了,靳氏嫡系只剩他这一个孩子, 叫她不要总是礼佛,要对靳洛上点心。
这句话后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靳洛出生这九年,大半时间里,居然是傅容时一直在照看着他,她这个做亲生母亲的,即使是太子早亡, 也不该就这样把孩子扔给他照料去,傅容时身体弱,这么多年下?来,该有多难熬。
他的死, 乔茭自知自己是要承担几分罪孽的。
正殿里的哭声凄厉而?悲恸, 乔茭走近了, 才从他腰间的佩刀看清楚这是何人。
裴负雪狼狈地跪跌在地上,手指紧紧地捉着棺木边缘,撕心裂肺地哭着,一直以来积攒的悲痛,在确定傅容时真?的死了的这一刻, 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像一只无力的困兽,被牢牢地裹在网里, 那种冰凉的感?觉蔓延到他的全身,裴负雪甚至无法鼓起勇气再抬起头看他一眼。
只能死死地扣着棺木边缘。
乔茭微微皱眉,心情有些复杂,她上前道:“你为什么为他哭?”
裴负雪的哭声被这句话打断,骤然停顿住,他抬起头,一张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空洞苍凉,看见?来人后却猛地抓紧了腰间的长刀。
乔茭看了一眼他的那把刀,目光从被推开的棺盖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裴负雪泪痕未消满是凌厉的脸上,她心里不知从何处涌入一团怒火,不禁嘲讽道:“你有什么资格为他哭?”
裴负雪咬牙,他一只手扣着棺木边缘,另一只手握紧长刀,虽是跪坐在地上,却仍旧谨慎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听见?她的话,裴负雪瞳孔微颤,沉下?声音道:“乔茭,你也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乔茭冷笑道:“裴负雪,最没有资格的人是你。”
还没等裴负雪来得及想?清楚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乔茭便嘲讽地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傅容时死因不明?便自以为是地首先脱了自己的罪?”
她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像是怒极了,那张姣姣如月的温和容颜此刻也狰狞起来,她指着裴负雪,道:“他是心郁成结而?死,他是因为你死的!”
心郁成结?
裴负雪全身猝然一抖,手指紧扣着棺木,嘴角溢出几缕血迹,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景象在他眼前逐渐模糊,所有过往的事?情在他眼前走马观花一般掠过,璀璨星空投射出明亮的光芒,烧灼着他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越来越沉下?去,却愈发觉得寒冷。
“裴负雪,最没有资格为他哭的就是你,你以为你作为罪臣之子,大景反贼,是如何安安稳稳地活到今天的?!”
乔茭越说越气,她看着深陷在痛苦里的裴负雪,心里为死去的傅容时感?到畅快,忍不住想?要说出更?多,她把那些沉溺在过往的事?搜肠刮肚,只想?要这些话化作利刃,叫裴负雪更?加痛苦才好。
“傅容时三?番两次救你,你却在边关发起叛乱,将他所有计划都摧毁,你知不知道他原本是想?为裴家平反的?!”
“平反……?”
裴负雪脸上鲜血与眼泪混杂,他喃喃自语,“傅苒,他是想?为裴家平反的吗?”
可是裴氏全族都已经被悉数斩杀,就算平反,那二百二十?三?口人的命,也终究是回不来的,他从没想?到过傅苒居然有这样的计划,他从来都不知道……可是这样的事?傅苒从来没对他说过,现在竟是乔茭来告诉他。
乔茭看着他茫然的表情,不忍地移开了目光,傅容时做的这些太不值了,她缓了缓悲痛的心神?,继续道:“他告诉我,裴家全族都已经去了,剩下?一个裴负雪他无论如何也得救,他说你也救过他的命,没道理在你落难的时候弃之不顾……”
“他不愿叫你去做军奴,可是没办法,他举步维艰地在朝堂上一点点地磨,想?要寻找能洗清裴氏一族谋反罪名的消息,好不容易有了点痕迹……”乔茭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道:“太子殿下?却意外驾崩了。”
“你在边关忽然掀起叛乱,坐实了裴家谋逆的罪名,把傅容时所有的计划毁于一旦,到这时候,他想?为裴家平反,也没有理由了。”
乔茭忽然笑了笑,道:“你知道傅容时怎么说?”
裴负雪仰头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微动。
“他说他还要救你。”
乔茭的眼中已经有了泪意,声音凄凉:“他给你安排好了新的身份,只要边关的裴负雪死了,他就能瞒天过海,把你弄回来,去掉你的奴籍,你还能好好活着。”
裴负雪紧咬着牙关,不知不觉间,泪又落了满脸,他跪坐在那里,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失声了。
所有的痛苦无法宣泄,全部聚拢在了胸口,这一件件他不知道的事?情浮出水面,他却像溺水一般沉到了冰冷的河底,吊起的铡刀就在他的头顶,他不想?叫乔茭再说了,他快要受不住了,可是裴负雪的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对他说——“痛苦就对了,这是你应得的”。
这才是真?的报应,是他该受着的。
傅苒心郁成结,死去的前一天,他还在与他争吵,他说了那么重的话,甚至对他横加指责……
——裴负雪,你是不是永远不会相信我了?
裴负雪喉间酸涩,傅苒的这句话,是不是在向他求救?假如昨日?他软下?来态度好好的说,假如他能好好地听傅苒说话,原谅他,选择相信他,傅苒或许可能会将这些事?全部告诉自己,他原本不会死的……
可是假若傅苒昨日?真?的告诉了他这些事?,他会相信吗?
不会的。
裴负雪太了解自己了,非黑即白,那种情况下?,他只会觉得傅苒在找借口……
兜兜转转,居然都是一个死局。
乔茭看了他一会儿?,移开了目光,她看着眼前黑色的棺木,还在继续说:“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年轻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对傅容时有意,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你做的这些也称得上值得,只是后来裴家落了难,太子殿下?无数次劝他放下?,可他放不下?,一边是先帝旨意,一边是你,他夹在其中,十?分痛苦。”
“太子因为先帝的事?,一直对你有愧,同意了傅容时想?要为裴氏全族收敛尸骨,魂归故里的文书。”
乔茭叹了口气:“可是裴氏当年功高盖主,那些大臣又怎么能同意,此事?不了了之,太子觉得自己无用?,喝闷酒醉倒在路边,此后傅容时便生了场大病。”
裴负雪已经完全无法正常思考了,在边关时,傅苒告诉他想?叫裴氏魂归故里的是靳起,却不曾想?这里面还有他的意愿,他当时逼迫傅苒给死去的宋长安道歉,吵得那么凶,他用?弓弩对准了自己,吐了那么多血……那时他就应该知道的,傅苒的身体弱,哪还经得起一道致命的伤?
他是气极了,所有的事?都不能告诉他,压在心里这么多年……他一个人,该有多难捱?
这些,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裴负雪“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殷红的血,却又很快用?袖子擦去,他撑着棺木站起来,低头看着傅容时苍白无色的容颜,眼泪再度流出来,每当他觉得已经哭够了,眼泪熬干了的时候,那些更?加痛苦的东西就会像尖刀一样,扎进他的心脏,裴负雪忍不住不哭。
嘴角的血迹和眼泪混杂着,一滴红色透明液体从他的下?颚洛下?,落在了傅容时没有血色的脸上,裴负雪陡然一震。
对不起
对不起……
他用?手去擦傅容时面容上的痕迹,带血的手指却将他的脸染得更?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我不是故意的……
裴负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更?加急切地想?要擦除他脸上的血迹,他神?色恍惚,那些话在他脑中回荡,像是一场噩梦,裴负雪想?叫出来,却发不出声音。
“够了!”
乔茭看着他癫狂的动作,忍不住上前扯开了他的手,她用?干净的手巾将傅容时脸上的血迹擦掉,转身看向裴负雪,冷笑道:“傅容时待你的好,你一辈子都赔不清!”
年少的记忆远去,那些情谊早已经分崩离析,从高台坠下?,化为粉末。
她不想?凭着傅容时的生前事?,来叫他难以安心,但她得让裴负雪痛苦,得叫他永远记得,他们?这些人自幼一起长大,个中感?情难以估量,可谁对不起谁,总要分说清楚。
“裴负雪。”
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她哽咽着说道:“你永远不知道傅容时救过你多少次。”
“你以为七年前救了你命的真?的是免死金牌吗?”
太祖有定国之功,却并非靳氏嫡系,他赐下?的免死金牌或许有用?,但假若先帝想?要裴负雪死,一个免死金牌,避免不了什么。
真?正救了裴负雪的,是那枚青鸾玉佩,瑞王曾为先帝而?惨死,先帝赐下?玉佩,在祖宗面前起誓,持青鸾者,保一生太平。玉佩被瑞王转赠给了瑞王妃,瑞王妃难产而?死,将玉佩留给了傅容时,傅容时却在年少时,又转赠给了裴负雪。
乔茭声音哀恸,她闭了闭眼睛,道:“裴负雪,我不会去叫人,你身上有青鸾玉佩,谁都杀不了你。”
“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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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玉佩?
裴负雪的手指重重一颤,眼眸抬起的瞬间有了些许光亮。
玉佩
对,还有那枚玉佩。
他忽然像有了什么希望,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乔茭一时拦他不得,赶忙快步走到大殿门?外。
裴负雪跑出去,迎面撞上正安慰着小?太监的霍言。
“裴负雪!”
霍言拽住了他,“你去哪里?!”
裴负雪没有说话,他一把抽出长刀,砍在他被霍言拽着的手臂处,像是要将这只手臂砍断得以脱解,霍言陡然一惊,立刻松开了手,看着他手臂上那一道深入骨子里的刀口,从中流出一地鲜红的血,裴负雪似乎感?觉不到痛,只是握着长刀,目光凌厉。
他疯了!裴负雪疯了!
霍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从心中升起一阵阵的凉意,这阵凉意顺着他的脊骨爬上来。
“拦住他!”
…………
裴负雪浑身都是血迹,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昨日?那家茶楼底下?,这是一条街道,此刻正是午间,热烈的太阳照耀着地面,裴负雪手里拿着长刀,忽然冲进这一片熙熙攘攘,所有的人在看见?他刀上的血迹时纷纷跑开,惊恐地看着这来路不明的人俯下?身,一点点地在街道上找着什么。
有人连忙跑去报了官。
裴负雪浑然不在意,他恍惚地顺着这条街道走着,一边抬起头想?他们?昨天坐的那个位置,傅苒的力气不大,不太有可能扔到街道上的店面里,如果玉佩还在,那很有可能是遗落在了这条街道上。
他茫然地四处寻找着,心里越来越没底,血液在流失,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片片的白雾,裴负雪将双臂交叠,狠狠地压了一下?臂上那道刀口,痛意勉强叫他还算清醒。
但是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他在这段路上来来去去找了许多遍,可还是找不到。
昨日?傅苒来将玉佩还给他,是想?要保住他的命,可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你不必拿旧物?再来让我怀念
——你的东西,我不会再要
——我有什么好爱惜的
裴负雪骤然无声哀哭,傅苒将他母妃的遗物?赠给他保住性命,他在和傅苒彻底决裂之前,也是将这枚玉佩等之他的性命来看待的,他在军奴营里,谢蒙白朝他要这枚玉佩,他也是曾拿命护过的……
可是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他恨傅容时对他撒谎,恨他设计叫宋长安身死,恨他把真?情当筹码来利用?,可是如今这一切完全推翻,他心里的城墙也彻底倒塌了,废墟一片,包装成恨的爱意显露出来,他想?再捧着这颗真?心去给傅苒看的时候,却早已经来不及了。
不可避免的悲剧,所有的一切都与他的本愿南辕北辙。
裴负雪恨的是他自己。
他明知道傅苒身体不好,他明知道他受不得气,他明知道他在边关还受了重伤,甚至还病了一场……可是那些话就那么脱口而?出,像刀子一样,准确无误地扎破了傅苒的脖颈,他朝他呼救,他听不见?,甚至还想?着来日?方长……
他坚定地将心硬下?去,不去理会傅苒的歉意,他没有看到傅苒眼中的哀伤,甚至没有察觉他心中的郁结,他将那些恨钉在了傅苒的心口,加速了他的死亡,茶馆楼梯口那回眸一面,竟然是最后一次。
如果他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的话……可是没有如果,一切都不能再回去了。
裴负雪目光空洞,他想?他要找到那枚玉佩,然后拿给傅苒,这回换他来求傅苒的原谅,不论有没有应答,他要一直求下?去,求他原谅自己。
裴负雪顺着街道慢慢地走,左臂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目光在青砖地面上细细地搜查着,想?要找到那枚玉佩的影子。
可是已经过了足足有一天时间,青鸾玉佩不是凡物?,很有可能会被人拾走,也或许落在了哪个他不能发现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扔过来扔过来——”
“我拿到了!现在到我扔给你们?!”
街道上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年纪尚小?,看着裴负雪浑身血迹,不觉得害怕,只认为他是哪里来的疯子,将手里的东西从他的头顶扔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裴负雪背对着他们?,只细心寻找着那枚玉佩,置之不闻这一片片的嘲笑声。
一个半大孩子忽然跑到他前面,看见?他凌乱不堪的带血面容,兴奋地跳起来:“扔给我扔给我!”
青色的物?件稳稳落在面前小?孩子的手心,裴负雪看着那熟悉的颜色,猛然一颤。
是那枚青鸾玉佩!
还给我!
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着死去爱人的物?件被这些小?孩儿?当成沙包一样投掷着玩儿?,裴负雪气极了,他上前一把将那小?孩拽住,去夺他手里的东西。
还给我,还给我……
那小?孩儿?见?他只来抢东西,一句话也不说,便嘲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哑巴!”
仗着裴负雪一手拿刀,另一只手臂受了伤,便一侧身又将玉佩扔了出去,可惜这次准头不好,那枚玉佩掉落到街道正中央。
那小?孩儿?被攥着手腕,大喊道:“快捡起来,别让他拿到!”
裴负雪咬牙松开他的手臂,被这些小?孩儿?气得身体发抖,这是傅苒的东西,这是傅苒送给他的,这些人有什么资格把它当玩具一样玩儿?!
他收起刀想?去拾地上的青鸾玉佩,手还没碰到它,此时却忽然有一辆马车疾速经过,扬起一片灰尘,裴负雪愣了一下?,再去看时,那枚青色玉佩已经生生被压着碎裂成了两半。
这一瞬间,所有的景象在他眼前不在,裴负雪狼狈地跪跌在了地上。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想?哭,眼泪却早已经流干了,风吹进他的眼睛里,一阵刺痛,他想?嘶吼出声音,可是无济于事?。裴负雪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他伸手将那碎裂的玉佩捂在胸膛间,手指上的血迹染脏了玉佩,裴负雪一遍又一遍地擦去。
救命,救命……
傅苒,救救我。
血泪流出,裴负雪的眼睛里一片赤红,他紧紧地握着已经碎裂的玉佩,无声痛哭起来。
裴负雪的眼前忽然垂下?一片洁白,他怔然抬起头,热烈的日?光模糊了来人的脸,他流着血泪,什么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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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的公?子站在他面前,俯身温和地问道:“裴负雪,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没有错,傅苒,是你该原谅我……
求求你原谅我,求求你……
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裴负雪剧烈地喘息着,那身白衣太干净,裴负雪手上全都是血,他不敢拉上去,怕染脏了他的衣服,惹得傅苒生气,只能张着口,努力地想?发出声音。
白衣的公?子见?他不答,似乎有些生气,声音却依旧温和,他说:“裴负雪,我走了。”
说罢一转身。
别走,别走。
裴负雪不管不顾地想?拽住那片洁白,他奋力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带我走,傅苒,你带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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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公?子回过身来,看着被他拽着的衣角上染上了血污,狠狠一皱眉,冷声道:“裴负雪,你把我衣服染脏了。”
“对不起……”
裴负雪一愣,他想?爬起来,却又陡然跌坐了回去,裴负雪胸口间忽然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黑色的衣服上一大片血浸透了布料,在那之上,一支利箭已经扎穿了他。
白衣公?子向他伸出手:“走吧,我带你一起。”
一个侍卫手执长弓,看着街道上那个已经完全死去没有气息的人,一转身朝着侍卫长跪下?来,报告道:“此人挟刀进入官道,已被射杀。”
特别番外
人间四月, 芳菲未歇,梨花正?好。
已近黄昏,长安街头仍然是一片熙熙攘攘, 此时正?是暮春入夏,不冷不燥,昏黄的日头还没落下去, 长长的宽道中央已经提前掌起了灯,不少?人围在那边呼喊吵嚷, 十分热闹。
只见宽道中央的木台之上,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一片片叫好声中,兵刃交击,寒光闪烁, 他们似乎是在切磋,可?这样狠的打法,又好像有什么血海深仇。
敢在京城里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闹事的,除了裴家?的小侯爷没有别人。
主道靠南边的茶馆二楼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靛蓝衣袍的小少?年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他扒着窗子, 神色紧张,一边看着底下圆台之上两人的战况,一边向对面的另一个少?年呼道:“容时容时,你看他们两个人又打起?来了!”
傅容时也连忙搁了杯子去看,底下的玄衣劲装少?年神态张扬, 手执一把长刀, 眉目间尽是风采,他仰头看见茶馆上的白?衣少?年正?看着这边, 挑眉一笑,然后转身挥刀,斩向对面那人,逼得谢蒙白?连连后退,刀风凌厉,在空中肃肃作响。
傅容时皱起?了眉,他面如冠玉的脸上此刻带了些怒气,不禁厉声道:“阿起?,等他打完了,我?们谁都不许给他求情去!”
靳起?看着下面,连连点?头。
裴负雪太过于嚣张,总要叫他吃够了板子才?能明白?他不是这京城里的霸王,过往几次打斗,裴侯爷都看在傅容时求情的面子上高高抬起?低低放过了,这次他不给这人求情,要好好地?禁他几天,叫他长些心。
傅容时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动如山地?看着底下的场面,再次喝起?茶来。
这家?茶馆的东家?是司礼大人的小儿子霍言,傅容时虽和他不熟,但霍言总说他是裴负雪的朋友,想来这里随时都能来,不要钱还给他留着最好的靠窗位置,京城里茶馆众多,能符合傅容时口?味的茶却只有这一家?,入口?清甜,不似其他茶水那般苦涩。
傅容时曾经向他讨要过原料和配方,霍言只是眨了眨眼,道:“裴负雪知道,你找他要去。”
傅容时当即便道:“他只会打架,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霍言一挑眉,道:“你不问问他,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后来傅容时还真?去问了裴负雪,看着这人蹙眉艰难接收着他话里信息的样子,傅容时知道他可?能是被霍言给骗了,他还没来得及生气,裴负雪转身从桌上操起?他那把长刀,不顾傅容时的阻拦,一路跑到了霍家?,单方面把霍言收拾了一顿。
看着被裴负雪拎着过来写配料的霍言,傅容时开心地?拿了纸笔,还磨好了墨,蹲在他旁边笑道:“快写快写!”
后来傅容时才?知道,霍言原本的想法是想要叫他去找裴负雪要配料,裴负雪再来找他要,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欠自己一个人情,却没想到裴负雪行事如此干脆利落,直接找到霍家?来,霍言打不过裴负雪,于是含泪将配方给出。
傅容时喝着茶,想到这件事不禁笑了笑,兵刃交击的声音接连传来,他往底下看去,两个人正?打得难舍难分,不过裴负雪显然比谢蒙白?更加游刃有余,轻松得仿佛在逗对面的人玩,甚至还有空仰头来对他喊话。
“——傅苒!你要不要吃栗子糕?!”
“等我?谢罪回来给你买啊——”
傅容时噎了一下,霎时间手一抖,瓷杯从手中脱落,顺着窗杦掉下去。
裴负雪见状,三?两下直接将谢蒙白?踹下了高台,只见他双足一顿,身体轻盈似飞,借着高台的力腾空跃起?,瞬间拔高数尺,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了那枚小白?瓷杯。
“傅苒!”
傅容时看着他得意?的笑容,违心地?鼓了鼓掌,无奈道:“你快上来罢,晚些我?同你一起?请罪去。”
裴负雪欢欢喜喜地?手扶着窗杦,纵身一跃,从傅容时身旁的窗口?翻进了茶馆里,带起?一阵风,傅容时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忍不住皱眉整理了一下,靳起?被裴负雪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跳开道:“霍言的茶馆又该翻修了。”
傅容时被他的举动弄得又气又笑,正?想严肃地?跟他说说这件事,就听见裴负雪俯身压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方才?像不像抢到了你的绣球?”
傅容时看向他,皱眉道:“你很得意??”
裴负雪勾了勾唇,给他看手里的小瓷杯:“我?抢到你的绣球,按照规矩,你应该嫁给我?。”
靳起?立刻捂住了耳朵,默念“听不见听不见”,一转身便坐到了离得很远的另一个靠窗位置上。
傅容时气笑了,不禁冷冷说道:“你想得倒美!”
裴负雪见他好似真?的生了气,手指抚上他胸前发丝,整理了一下,缓声道:“唉,我?错了,你别生气。”
傅容时本就没多生气,被他这么一哄,剩下的一点?儿气也全然没有了,他站起?身,往下面的台子上看了一眼,有些担忧道:“你是不是对谢公子下重手了?我?看他脸上都是血。”
裴负雪淡淡一笑,也跟着他看了一眼,无所谓道:“他没事。”
傅容时瞪他:“你说没事便没事啊?”
他叫靳起?去找人叫医师,看着底下的人被扶走,又不禁问道:“你为什么总和谢蒙白?过不去?”
“我?没有和他过不去。”裴负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是他总要来惹我?。”
傅容时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便任由裴负雪拉着他,冷笑道:“明明是你每次都找他打架,裴负雪,你怎么还颠倒黑白?呢?”
裴负雪皱眉:“为什么你叫靳起?就叫阿起?,叫我?就是裴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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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时:“…………”
这是重点?吗?你的注意?点?在哪里?
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负雪。”
裴负雪立刻绽开了笑颜,傅容时推了他一把,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
裴负雪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看见他的脸就不高兴,是他的问题。”
嗯,绝对不是他故意?找事。
傅容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句话戳穿了他:“你动手是不是因为上个月他私底下骂我??”
裴负雪微微皱眉,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他垂下一双凤眸,默默道:“你别生气,下次不会了。”
傅容时看了他一眼:“我?没有生气。”
他顿了一顿,紧接着道:“我?们应该趁着月黑风高,把他装麻袋里打一顿。”
裴负雪愣了一下,立刻笑起?来:“你说的对,下次就这么干。”
傅容时看了眼天色,拽着他往下面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今日宋长安怎么没跟着你?”
裴负雪皱了皱眉,他想了想,近些日子似乎的确没有见宋长安的影子,大概是又被父亲拉去军营里练武了,于是道:“我?也不清楚,可?能自己玩去了。”
他们走在街道上,肩并着肩,夕阳余晖洒下,在傅容时的脸上留了一片金色的暖意?,裴负雪忽然想起?什么事来,他拉着傅容时买了提热乎的栗子糕,轻声道:“上次秋猎我?拔得了头筹。”
傅容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睛,长睫轻颤:“嗯,你一向很厉害。”
裴负雪道:“我?不是想叫你夸我?。”
傅容时停住脚步:“那是?”
“我?想跟你讨个愿望,可?不可?以?”
傅容时很无奈:“秋猎早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你现在才?想起?来要向我?讨愿望?”
裴负雪道:“我?才?想起?来,这愿望不跟你白?讨,我?也送你样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傅容时看着他,“说罢,你想要什么?”
裴负雪犹豫了一下,道:“我?想要你那块青色的玉佩。”
“我?拿我?的刀跟你换。”
傅容时眼睫微颤,他笑道:“我?要你的刀做什么?”
说着便把他腰间那枚玉佩扯了下来,送到裴负雪面前,道:“你想要就拿着吧。”
…………
又是一个冬天,寒风猎猎,宫墙里的树枝上结满了冰霜,一夜之间已是满地?素白?,琉璃的红色砖瓦上堆积着枯叶,冷风撩起?碎雪,吹进长明殿的窗子里。
霍言跟着小太监踏进殿里时,裴负雪正?跪伏在床榻上,艰难地?俯身去捡地?上掉落的白?瓷茶杯,那只手瘦骨嶙峋,手背上刻着无数道交错的疤痕,新旧纠缠,有的已经落成了血印,有的还往外渗着血。
霍言呼吸一滞,上前去帮他把那只杯子捡起?来搁在床边的桌上,他看着裴负雪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禁心痛道:“裴负雪,明日是傅容时的大祭……你又弄成这个样子,他……”
裴负雪听见那声刻入心口?的名字,瞳孔轻颤,沉默半晌后,他低声喃喃道:“他看见我?,会生气。”
“霍言,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了?!”霍言反问了一句,他蹲下来,看着大变了模样的裴负雪,道:“傅容时那么爱你,他看见你怎么会生气?”
“你们只是生前有误会没解开,这只是你的执念,傅容时哪里有真?正?生过你的气?”
霍言顿了顿,忽然猛地?站起?来在屋子里寻找什么,他看见桌上那把被尘封三?年的长刀,拿过来径直抽出,怒道:“不如我?现在送你去见他,你好好地?解释,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裴负雪被他自己的长刀指着,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凤眸却亮了亮,抬手就要将刀尖往自己脖子上按,他捉着刀刃,手被割出伤口?,竟然笑起?来:“霍言,你动手,你快动手!”
“你杀了我?罢!”
他似乎有些奇异的兴奋,霍言暗骂了自己一句,又很快将刀抽回来放好。
裴负雪疯了!他早就疯了!
他恨不得早日死了去见傅容时,却怎么也不肯自尽,偏偏要别人来杀他,傅容时死去的那天,他跑到街道上,霍言眼睁睁看着他浑身是血瘫倒在路边,被不明情况的侍卫用箭射穿了胸口?,裴负雪心神大伤,接连昏睡了三?天,霍言几乎以为他要挺不过去了,他却又在傅容时落葬的那天硬生生醒了过来。
霍言担心他在傅容时的丧葬礼上做出什么事,便叫了人寸步不离地?看着他,裴负雪那天穿了身和傅容时生前极其相像的白?衣,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傅容时的棺木入了陵墓,霍言当时看着他,紧张得要命,最后却是裴负雪什么也没有做,他用着傅容时生前给自己准备的新身份,民?籍上的名字叫“傅雪”,规规矩矩地?送了傅容时全程。
只是后来,裴负雪的身体彻底不行了,这次重伤大概是伤了他的根基,他那天砍在自己左臂上的刀口?发了热,夜里翻来覆去地?疼,可?他从来不叫喊一声,阿宝去看过他一次,回来便说,裴负雪咬着牙死也不吭声,是怕惊扰到睡着的傅容时。
可?是那时候傅容时早已经落葬半个月了。
裴负雪的手臂上尽是伤痕,他再也提不起?刀,所以随手将他的刀放在桌子上任由它落灰,只拿着一块碎掉的玉佩捂在胸口?夜夜回想,他的武功尽废,这三?年以来,裴负雪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他无数次地?用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犹豫了一下又将它放下,他似乎是在有意?地?折腾自己,把自己弄得不成人样才?开心。
他无罪可?赎,却每日每夜都任由自己活在无穷尽的痛苦之中。
霍言看着他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他再次提起?刀,轻声道:“裴负雪,你要实在太难过,我?就送你走。”
裴负雪呼吸一滞,他直起?了身,凤眸中含满泪意?,忽然问道:“霍言,你还记不记得傅苒爱喝的那种茶水的配料?”
霍言手顿了一下:“我?记得。”
裴负雪笑了笑,“你再写一张,给我?带下去,我?怕忘了。”
“傅苒爱喝。”
裴负雪死期临近,他似乎有些高兴,话也多了些:“傅苒说我?三?五年后就可?以去见他了,我?取个最小的时间,他应当不会生气吧?”
“不会。”
裴负雪抬头看他,道:“霍言,我?没有什么遗言了。”
霍言点?了下头,道:“裴负雪。”
他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裴负雪跪坐在床上,霍言双手执刀,闭眼用力挥出,彻底划破了他的脖颈。
血涓涓地?流出来,裴负雪眼前花白?,他倒在床上安静地?闭着眼睛,一身白?衣上沾满了红色,脸上却带着笑容。
傅苒,我?去见你了。
【全文完】
……
容枝看着眼前的屏幕,狠狠皱眉。
他的正?反派大战呢?
靳洛成为千古帝王的情节呢?还有他的老婆乔淑去哪了?
什么没娶?!
乔淑出家?了?!
靠!
容枝对评分已经不抱希望了,他闭上眼睛,问系统:“说吧,早死早超生。”
“多少?分?”
【正?在计算最终得分,请稍后……】
系统嗡嗡响了半分钟
【第一项任务最终分数为:65分】
容枝楞了一下
这也能及格?!这剧情都不知道偏到天南海北去了,还能得65,这算是什么?新人福利?
该打的仗没打,该报的仇没报完,该死在靳洛手上的裴负雪被他的好兄弟霍言亲手杀了,该娶的儿媳妇不知道为啥出家?了,他留给阿宝的民?籍也被撕了,什么都没干成,居然得了65……
容枝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充满了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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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该有的剧情我?一定一章不落地?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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