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尖叫声传到台前,嘈杂的会场顿时安静了一瞬,两个戴面具的男人立马警觉,转身一把拉开帷幕。
什么也没有,仓库里就只有女孩的手还伸在笼子外面。
那两人一愣,忽然察觉头顶上方笼下一片阴影,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一记重击就砸在鼻梁上。
凌鸢抓着门梁上方翻下来,曲起膝骨顶上男人的上腹部。
那人痛呼过后跪倒在地,另一人见状正要攻来,忽然剑锋破空,在他的手腕处留下了见骨的伤口。
两人瞬间失去所有行动能力。
凌鸢的速度很快,直到冲上拍卖台时,人们还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借着堂煌的水晶灯光,他不经意间扫了眼台下,在一张张惊讶的面孔中认出了几个老熟人。
坎瑞尔公爵和他的几位近亲贵族。
凌鸢忽然想起赴温诺邀约的那天,那维莱特曾提过,坎瑞尔公爵不知为何去了白淞镇……
原来也与这里有关。
坎瑞尔公爵显然也认出了凌鸢,被酒精熏醉的三角眼猛然睁大,他一把推开靠在怀里的兔耳朵小姐跳起来,哆嗦的手指指着台上大叫:“快点抓住他!他是沫芒宫的人!”
这一嗓子嚎回了所有人的意识,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拍卖师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桌底的红色按钮。
尖锐的警报声撕破滞闷的空气,紧接着,几扇出口大门同时被撞开,一群肌肉虬结的打手拎着各式棍棒武器,直扑拍卖台而来。
凌鸢就地一滚躲开抡过来的铁棍,顺势滚到展台边,对着观众席的方向大喊,“米安!”
时间有一瞬的静止,紧接着“砰”的一声!玻璃碎裂,子弹带着灼热的火焰划破空气,穿透了他身后举起砍刀的男人的头颅。
血花四溅。
凌鸢低下头,将卡萝蕾紧护进怀里。
…
这是一场没有丝毫悬念的武力镇压。
逐影猎人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子弹与刀光之间,他们配备有枫丹最精良的热武器,反手的间隙,会有暗刃从他们袖口滑出,瞬间切开试图反抗的须弥人的喉咙。
偶有满脸是血的黑市打手从拍卖场所在的山洞里逃出,向着沙漠的方向没跑出几步,就被封锁在外的逐影庭射杀。
偶有主动跪下投降的人,会被猎人们五花大绑带离会场,回到枫丹廷,迎接他们的将是最终审判。
电线短了路,整个会场陷入一片昏暗,稀薄的阳光透过糊满砂砾的玻璃照射进来,到处都充斥着沉闷的硝烟和血的味道。
凌鸢蹲在角落,尽可能避免被流弹误伤。
卡萝蕾也已经醒过来,把脸埋在他怀里,小声说道:“好可怕啊,凌鸢先生,这里,到处都是紫色的雾。”
紫色的雾?凌鸢微怔。
是指美露莘眼里的血液吗?还是……
他的思虑没有继续下去,忽然出现在大门外的身影牵引住他所有的注意。
是那维莱特。
大审判官站在长廊两侧透进的光线里,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的身边是光明。
他目光急切地环视过整个会场,扫到凌鸢所在的角落后,没有分秒犹豫地快步而来。
耳边所有的喧嚣尽数褪去,凌鸢愣愣地盯着那维莱特,心念间撑着墙面站起来,踉跄地朝他跑去。
他忽然很想向他的大审判官寻求一个拥抱,很想。
谁知他刚踏出去一步,脚下就是一空——
搭成拍卖台的木质地板不知何时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凌鸢正踩在倾斜的台面上,只来得及把卡萝蕾推开,整个人就被地心引力拽着往深处坠去。
“凌鸢先生!”
卡萝蕾趴在洞口边,正想去问那维莱特该怎么办,就听到那维莱特低声说了句“看顾好她”,紧跟着也消失在黑暗里。
卡萝蕾急得要哭出来,“那维莱特大人?!等等,我也——”她喊着就要跟下去,却忽然被人一手拎住后颈,提了起来。
“好了,你就别去添乱了。”
“诶??”卡萝蕾愣愣地转回头去,就看到一位白金色短发的人类少年站在她身后。
那少年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息,靠近时会有被温暖洋流包裹的舒适感。
这种感觉卡萝蕾十分熟悉,就像「父亲大人」心脏附近的水域,纯粹又温暖。
……
地板下是一条狭窄阴冷的石壁坡道,凌鸢掉下来时就稳住了身体,沿着坡道一路下滑,最后在一个洞口处重新坠落,掉进了另一条长廊。
像是进了盗墓小说,盗洞连接着墓道。
凌鸢以元素力催动神之眼,青白色的光团照亮四周。
不是墓道,应该是一座废弃建筑的走廊,墙皮都脱落的差不多了,地面洇着水渍,青苔就在潮湿的缝隙里生长。
长廊的尽头有灯光,还隐约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在眼下诡秘的环境里就像安康鱼的灯饵,凌鸢犹豫了一下,抬步朝那里走去。
越走近,声音越清晰,直到彻底进入那扇敞开的大门,眼前一切豁然开朗。
一间近百平的研究室,操作台沿墙排开一列,四周高大的金属柜架上陈列着各式器皿和试管,房间里的仪器摆设呈环抱状陈列,将一张手术台包围其中。
苍白的灯光自头顶倾泻,照亮了手术台上少年金色的短发。
温诺背对着凌鸢坐在那里,依旧保持着贵族的教养,肩背笔挺,只有一双长腿交叠在空中微微晃动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凌鸢微怔,刚想唤温诺的名字,忽然有人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转过头去,只见多托雷正站在他身后,赤红的瞳眸中含丝笑意。
“……”凌鸢心情很复杂。
在这里遇见多托雷,有些意外,却又是意料之中。
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有预感,这一次……【博士】似乎是冲他来的。
凌鸢拂开他按在嘴巴上的手,多托雷轻轻“嘘”了一声,指了指前面。
凌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对面是一面铁皮墙上,光滑的墙面被当做幕布,正播放着投影。
不是电影,而是第一视角的实录,就像cctv-9偶尔会推出的“宠物眼中的世界”之类的纪录片。
一群六七岁的小孩正对着镜头主人做鬼脸,吐着舌头嘻嘻哈哈:「温诺是个呆瓜!裤子都不会自己穿!」
「你、你们胡说!」视角的主人伸出两只嫩生生的小手,跌撞地追在他们身后,一群孩子立刻喊着「温诺打人啦!」作鸟兽散。
镜头转过,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你为什么又打人?老师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打人!学习差就算了,怎么品行也这么差劲?我不教这种没教养的贵族!」
女人声音高亢,画面猛地一抬,似乎是女人点着视角主人的脑门用力推了一把,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咚”的闷响,画面震颤过后,整个视野都模糊起来。
「你怎么……啧,别哭了!不准哭!这孩子我教不了,你们另请高就吧!」
耳边是女人高跟鞋踩在地上逐渐远去的声音,隐约夹杂着一个男人赔笑的解释……
画面再次暗下去,这次,黑暗中出现了一双男人的手。
「别哭了嘛,温诺,叔伯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男人满带笑容的脸缓缓浮现,他的眼角缀着一颗黑痣,挤动眼皮时,那颗痣就像活了一样。
气球、马戏团、糖果……这是画面里第一次出现五彩斑斓的颜色。
四散飘落的彩带里,男人的脸突然靠近,「温诺,叔伯最喜欢温诺了,叔伯带你玩点不一样的好不好?」
「……不要了、不……好奇怪!温诺害怕,温诺不玩了!」
画面忽然剧烈摇晃起来,所有色彩都旋转着搅作一团,最后化作一声凄厉的尖叫,世界彻底黑了下来。
与此同时,坐在手术台上的温诺终于呼出一口气。
那口气又轻又软,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他转回头来,望向神情复杂的凌鸢,露出两颗小虎牙粲然一笑:“你来啦,凌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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