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气的样子,像一朵盛开的玲珑香。”
这是梵兰对靡乐说的第一句话。
此后靡乐陪梵兰上了三年的课。
他是比梵兰大一届的同专业学长,和梵兰关系拉近之后,只要梵兰有课,靡乐都会跑去陪他一起上,艺院课程本身不多,且越高年级在校的必要课程就越少,更多是课题作业、作品集准备等,所以和他自己的课程倒也不太冲突,就算冲突也无所谓,翘了便是。
靡乐是梵兰所见过的,最符合虫族传统社会定义下的“完美雄虫”。
和纳西索斯明艳的风格不同,靡乐的长相是非常极致的“东方之美”,黑发,细眉,丹凤眼,嘴角点一颗小痣,生气时会有一股凌厉的漂亮,
不得不承认,在纳西索斯不在的日子里,靡乐是梵兰最钟爱的模特。
说他是传统定义下的完美雄虫,因为他美丽,骄纵而不愚蠢,身世不错,更有一众优秀顶尖的追求者。
想做靡乐“□□之臣”的雌虫从首都星排到塞外星,靡乐本身也称得上骄奢淫逸,他从不吝啬于同能得他青眼的雌虫约会,他游戏草丛,享受雌虫的追捧与痴迷,又在雌虫想要献上整颗心时,兴致缺缺地将其厌弃。
待他毕业之后,会迎娶由家族精挑细选的身家非凡的雌君,以及一些同样不凡的雌侍,组成一个完美的家庭。
他将永远快乐,富贵,顺心如意,高高在上。
然而现在这位令虫称羡的雄虫范本,正趴在梵兰怀里,哭得像只落水的小狗。
“乐乐,乖乐乐……”梵兰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安慰着。
“只是毕业而已,并非别离。”
靡乐比他高一届,正到了艺术学院四年级生结业的时刻。
他抛开毕业典礼,冲进了梵兰申请的校内画室里,急躁的表情在看到室内静默持笔的梵兰时变得空白,随后蓦地落下泪来。
于是有了此刻的一幕。
“你明明知道不止是毕业。”靡乐抬起头来,泛红的眼执拗而哀戚地盯着梵兰。
见梵兰只是垂下眼来静静看他,那目光里似有叹息,有爱怜,却沉默着没有开口,靡乐感到眼泪又要决堤,他将脸埋回梵兰肩头,声音闷闷地,一遍又一遍呢喃。
“阿兰,阿兰,阿兰……”
“我不想……”
不想什么呢。
不想毕业,不想开启他真正完美的虫生吗?
最有权势的雌君,最上流的社会,最奢华美满的生活。
靡乐生来就注定可以拥有一切的。
他也自觉他合该拥有一切的。
可他闻着梵兰身上的味道,花香,檀香,混合薄荷烟草的气息,他想到梵兰送他的十二幅画,想到梵兰说做我的模特吧,想到梵兰专注的目光落在他袒露的脊背。
在靡乐心里,那座从小便伫立的,象征辉煌与美满的宫殿,无声无息地坍塌着。
于是他说他不想。
梵兰告诉过靡乐,欧文是很不错的雌君虫选。
欧文·科博——板上钉钉的靡乐的未婚夫,和艾利沃什算是朋友,梵兰也曾见过几次,是一名从任何层面的条件来说,都无可挑剔的雌虫。
他会给靡乐提供最好的一切。
靡乐却说,可我无法爱上他了。
这位虫族社会中的完美范本,这位最应贯彻自私自利利己主义的雄虫,此刻竟然试图从爱情的角度,来否定一段必定美满的婚姻。
靡乐再次抬起头来,原本可怜的表情变得冷静,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做出了决定。
“阿兰,我不会结婚。”
梵兰看着他,没有说支持,也没有规劝说这样对你而言不好,他只是又摸了摸靡乐柔顺的黑发,将事实平静地叙述给他。
“不结婚的话,就没有虫可以保护你了,乐乐……也许你会受委屈的。”
靡乐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他只是不眨眼地看着梵兰,梵兰终于得空放下画笔,不想继续站着,于是转身坐去了角落的小沙发里,靡乐跟过去坐在地上,依偎在他脚边,雄虫的黑发很长,垂落下去,发尾遮住了梵兰的脚踝。
“我不能结婚。”
他重复了一遍。
“起码不能是现在……”
“或许我再也不能像爱你一样,去爱上其他了。”
他没有爱过雌虫,他被雌虫所爱,他赐予雌虫欢愉,他摘得无上虚荣的桂冠,但他自私的心从未分出过半分爱意。
他不曾在意同他约会的雌虫有何想法,他只在意对方的身家品貌是否够格和他见面,他不曾在意同枕眠的雌虫出征后是否会受伤,他只知道若对方年纪轻轻立下军功,倒也算一段不错的谈资。
多好啊,他永远在毫不付出、轻而易举地获得。
这就是最上等的雄虫该活成的样子。
可当他开始在意梵兰的任何想法,开始翻遍他们聊天窗的一言一语,为一句话甜蜜为一句话伤心,当他不自觉学会主动关注,而非坐等倾慕,当他看见梵兰手背上因原始星球的乱石造成的伤口,那伤让他感到疼痛,以至于从小娇惯的雄虫无可抑制地抱着梵兰的手臂疯狂掉泪。
怎么会这样呢,竟然不只有“获得”才能产生满足与快乐。
他付出如此多心神,却感到一颗心在饱胀,饱胀到时常产生一种怪异的痛楚。
这是爱吗?
原来爱不是胜利,爱是能轻易感受到疼痛。
安静的画室里,梵兰陪靡乐坐了一个下午。
一个月之后,圈子里传出一则八卦。
——靡家雄虫订婚前夕脱离家族,不知所踪。
—————————————
阿兰:
展信佳。
收到我装订的画了吗?三千六百种模样的你哦——不过那只是复制件,原件当然在我这里,只是想给你看一看,让你表扬表扬我罢了。
我到了奇奇哈鲁星,那个被你评价为拥有最漂亮的玲珑香花园的星球。
这里如你所言的气候舒适,我决定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还记得我们聊到过关于“爱”吗?
那时我说爱有什么稀奇,雌虫都爱我。
而你只是笑笑,用你一贯温柔的口吻说,我还不明白爱的含义。
我想,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阿兰
阿兰
阿兰
终有一天……
我们会在鲜花盛开的地方重逢。
——你的靡乐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