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看那边——那个就是锡阆山。”


    陇雅抬抬下巴,梵兰顺着方向看去,那个在满场权贵中也宛如宴会中心点的雌虫非常醒目,英俊的面容,灰白的发,以及挺拔矫健得值得入画的身材。


    锡阆山,当今虫星最盛行的,逃杀系真虫秀的无冕之王。


    他或许称得上这个星系中最负盛名的虫之一。


    与许多曾在地球上大热的星际小说所展现的设定不同,在这个大环境趋于和平与发达的宇宙之中,名声最响,受关注度最大的并非某个元帅、将军。除了军事迷、战争迷会格外关注军部信息之外,普罗大众更为关注的、看得最多的,当然是明星。


    之前提到过,虫族娱乐圈最流行的节目,是各种真虫秀。


    真虫秀的种类如今已经被开发到极致,只有想不到没有虫族做不到,在这千万种栏目之中,拟真逃杀类综艺就是其中最经久不衰的、持续更新迭代的经典大类之一。


    且逃杀系综艺出身的明星,隐隐站在虫族娱乐圈生物链的最上层。


    因为虫族是极其慕强的生物。


    能够在大热的逃杀综艺节目中摘得桂冠的虫,无疑都一度拥有庞大的粉丝群体。


    而作为连续多届在《杀戮之夜》中登顶的,打破了逃杀综艺夺冠不过三惯例的雌虫,锡阆山身上所凝聚的虫气和财富量都是恐怖级别的。


    娱乐当道的时代,他凭一己之力成王,以锡阆山之名,成为财势本身。


    梵兰看过他参与的几期节目,武力、决断、谋略、心智,毫无疑问,这个雌虫拥有惊才绝艳的头脑与身体,向观众展现了一场场酣畅淋漓的刺激盛宴,只要看过就很难忘记,只要看过,就不难理解他的粉丝为何狂热如同信徒。


    锡阆山的特殊之处还在于,他是少有的以逃杀综艺成名,却成名之后依旧活跃于其中的虫,绝大多数逃杀明星更像绚烂的流星,这并非指他们的业务能力很快下滑,而是逃杀系明星一旦成名,就会面临无数的招揽与机会。


    几档火爆星际的大型逃杀综艺节目,又被称作“豪门的天梯”。


    冠军或热门选手在其中展现的自身能力,对于虫才有所渴求的各种势力们可是向来关注着,几乎每期结局一落幕,无数的信息邀请便如雪花般飞向那些节目中绽放光彩的明星。


    逃杀系明星可不是什么花瓶消遣,尤其高含金量如《杀戮之夜》,能在这种节目中杀出来的冠军,身上无一凝结了强悍的力与智,对于势力或一些部门组织来说是令虫眼热的虫才,对于一些家族来说则是香喷喷的金龟婿。


    没错,金龟婿。


    比如裘恩、塞尼亚这种身世不凡的雄虫,除了和家世匹配的雌虫进行联姻之外,娶进一位强大的、有手腕的“贤内助”雌君,也是他们的最优选之一。逃杀系的冠军明星往往强大,擅谋略,有野心,同时出身平凡,想要发展自身一脉的雄虫如果娶到这样一位雌虫,可以算是相当不错的结合。


    婚姻于虫族社会而言,侧重点从来不在感情,而在利益共同体。


    所以说,每一位逃杀冠军甫一登顶,面临的就是雄虫的邀请、实现抱负的舞台、铺天盖地而又唾手可得的权力。


    在这等条件与环境之下,继续作为明星活动,并不算什么有吸引力的选择。


    于是就显得锡阆山更加奇特。


    明明有着最璀璨耀眼的实力,手握无数的“天梯”,这位大明星却仿佛不屑一顾,继续在虚幻又灿烂的逃杀场中游走着,收割下一个又一个冠军。


    远远地,梵兰与这位抬眼的巨星对上视线。


    他试图从那双异色的瞳孔之中,看出他的目光所需。


    然而里面空无一物。


    —————————————


    锡阆山察觉到又一道视线。


    当然,看向他的视线太多,他对此过于习以为常,在抬眼之前,已经预想会看到又一双炙热的,或看稀奇的,或含有目的性的眼睛。


    然而这次出现了意外。


    那是一位容貌极盛的雄虫。


    对方穿着休闲西裤和一件垂感的黑丝绸衬衫,冷金色的长发被发带松松束在肩头,着装比在场大部分虫都随意,不像是特意来参加晚宴,倒像是顺路进来喝杯酒的。


    锡阆山见过很多雄虫,被很多雄虫暗示过也明示过,其中不乏相貌精致或气度高贵的存在,但没有哪一个雄虫,给他的即视感如此特别。


    那不是看“金龟婿”的眼神,也不是被优秀异性所吸引的、隐含倾慕的眼神。那其中无疑带有好感,却又过分清透,像是……在欣赏一位即将相识的朋友。


    真神奇。


    一位盛年期的雄虫,竟然能以不含两性意味的目光,来看待另一位同样盛年且优秀的雌虫。


    于是,鬼使神差地……


    锡阆山主动走近,向这位奇特的雄虫搭话了。


    “你好,我是锡阆山。”


    “阆山,高旷的山峰啊……”


    “你好,我是梵兰。”


    ————————————


    梵兰在和锡阆山聊天。


    他提了几个印象中的,《杀戮之夜》里锡阆山引发网上推测讨论的行为动机,锡阆山给出的答案和他所想的一致,梵兰便有些愉快地笑了。


    他们两个的组合过于引虫瞩目,扎来的视线多到可以形容为“吵闹”的地步,于是两虫换了处未被占领的露台,磨砂滑门隔绝掉厅内的大部分声音,气氛变得安静悠然。


    “介意我抽烟吗?”


    梵兰突然摸出一只银制的长扁型烟盒,外壳上的纹路精致复古。


    锡阆山微微挑眉,说不介意,但他着实没想到会从一只雄虫嘴里听到这个问题,也没想到在文明发达的中心星域上,会有雄虫身上出现香烟这种东西,哪怕思路迅捷如他,在看到对方熟练点燃夹在指间的烟时,也有一瞬间怔愣。


    他的手修长骨感,像莹白玉石,缥缈烟雾从那张饱满漂亮的唇间飘出,袅袅,上浮,隐约模糊了眉眼,为他俊雅的面容蒙上半层烟纱。


    锡阆山意识到,烟草并非绝对象征粗鄙不堪。


    烟在偏僻乱星的野痞手里,和在梵兰手里,变成了两种全然不同的造物。


    他们继续聊刚才的话题,一个对于两个刚相识的虫而言显得过于交浅言深的话题。


    “所以,你不再适应‘安全’了,于是选择一再参加节目。”


    锡阆山并不意外会被一语点出核心,实际上,交谈到现在,梵兰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他都不会产生多大意外之感了。


    逃杀秀参秀至今,已经不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收益——抛开金钱层面。名与利,当利已经丧失它该有的吸引力,还剩什么呢,名?名倒是源源不绝,然而锡阆山在意这名声吗?


    这位被亿万粉丝追逐崇拜的逃杀之神,端坐在他的神座之上,又可曾用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看见过他座下那些疯狂的信徒?


    恐怕连一丝目光也欠奉。


    梵兰看到锡阆山时,觉得他们身上大概有一些相似之处。


    曾经的梵兰追求刺激,喜欢“作死”,他品味过只有在死的边际才能迸发出的生的美妙,曾一度意动,想要就此追寻下去。


    锡阆山和他处境截然不同,却又能说一句殊途同归,这位逃杀秀巨星在节目之外的地方目光平淡,没有欲望,没有需求,仿佛真实的世界于他而言不过一片木偶剧场。但梵兰也曾见过他灼亮的目光,在屏幕里,在杀死与被杀死的瞬息里,在鲜血淌过的睫毛下,在抛弃法律与道德的猎杀中。


    唯有生与死之间,方能让心脏的跳动变得有力。


    能真正感受到“活着”。


    然而,锡阆山似乎已经接近临界点了。


    他看起来就快要厌倦了。


    秀终究是秀。


    这场谈天的最后,梵兰说:“你可以试试,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锡阆山看着雄虫嘴角那抹清浅的笑意,问道:“你在更远的地方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梵兰掐灭烟尾的星火,闻言偏偏脑袋,语气比渐渐消散的烟更轻飘。


    “或许吧。”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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