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09 ·
茉莉是喜爱温暖的植物, 郑沅将它们安置在卧室的窗台上,夜里闻着浓郁的花香入睡。
晨起时是被点滴檐声吵醒,雨下得细细绵绵, 幸好院墙下的面包窑里头已烤干,这样的小雨影响不了使用。
因这两盆茉莉, 她睡得香甜极了。
一大早起来便饥肠辘辘, 婵娟叠被时还怪道:“窗台多了两盆花呢,也不知是冯山海还是邓五两带回来的,一大早便不见人影,这样的天怕是被值房掌事叫去清沟倒淤了。”
郑沅头发还没梳, 趿着软鞋便趴在窗台上, 雨水沾染花瓣,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 接话道:“等会做些姜撞……姜茶兑奶吧,待他俩回来, 给他们驱驱寒气。”
婵娟走过来给她梳头发,笑道:“淑仪今儿起来好似挺高兴的。”
郑沅回头摸了摸自己的脸:“能瞧出来么?”
婵娟指了指她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郑沅不由微微弯起眼睛:“我昨儿做了个好梦。”
婵娟听闻也为她高兴, 来到苦竹园里, 淑仪不知暗地里哭了几回了, 她在外间守夜,什么都知道, 可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如今她能高兴, 婵娟便觉得这日子真是慢慢都好起来了。
她替郑沅梳好头发, 便叫来春草陪着, 对着小丫头耳提面命叫她不许走开,这才去了厨房。
春草对着婵娟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大姐太啰嗦了!”
郑沅揉揉她两个小辫:“你大姐是为你好。”
“我知道!”春草一挺胸脯, “我都知道,可惜大姐总把我当傻子,其实我机灵着呢!”
郑沅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真的么?若我有差事托给你,你能做好么?”
春草两眼都亮了,仰着脸急得舌头差点打结:“淑仪快说!我一定做得好!”
郑沅俯下身在她耳边悄悄说着,春草连连点头,两人拉了勾,郑沅严肃道:“可不许告诉你姐姐和娘,这是咱俩个的秘密。”
春草也小脸严肃:“淑仪,您放一万个心!”
厨房里,热气腾腾。
萧娘子早预备好了早食,典型的蜀人特色:红油抄手、叶儿粑、锅盔,一大早便是满院子的油辣鲜香。
郑沅的感冒在系统回归后便立刻被系统商店里兑换的一颗头孢搞定,到了今日已完全好了,萧娘子见她活蹦乱跳,这才敢放开手脚畅快地做一桌子蜀菜。
今儿的早食还在廊下吃的,虽然雨丝不时飘进来,但在屋里吃太闷了些,外头凉快。郑沅吃得浑身冒汗,婵娟脚下放着簸箕,正拿着小刀给姜削皮,见雨势愈发有大起来的趋势,不由担忧道:“西六宫那边地势最低,又都是前朝留下来的旧殿,这么下去,只怕冯山海他们晚上都回不来。”
郑沅停了筷子:“掖庭这边值房的太监都得去么?”
婵娟点点头:“早起我听隔壁的动静,据说都得去帮忙,万一倒了屋子,没人能担责任。”
郑沅心里有点担心了起来,江问舟刚好呢,岂不是又要去淋雨浸水干苦力。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在吃喝上下功夫了。
“婵娟,你帮我将姜削了皮、切块便捣成汁,拿纱布过滤几遍,再把牛乳温热,加上饴糖搅拌均匀,备好了再叫我便是。”郑沅交代完,便拿着碗筷进了厨房,萧娘子正收拾灶台呢。
“姆妈,别忙活了。”郑沅挽起袖子,“我这就要用了。”
“淑仪要做什么?奴婢来吧。”
郑沅眨眨眼,笑道:“这个只得我自己来,姆妈想来没学过呢。”
萧娘子挑挑眉头:“你在家里厨房门都没进过,有什么你会的,我却不会了?”
“我这是在宫里学的,”郑沅理直气壮,“宫里的点心,您瞧好吧!”
萧娘子便新奇地抱着胳膊看。
“哎呦,姆妈你就出去歇会吧,”郑沅把她推出去:“姆妈别看,等做好了你再看吧。”
萧娘子被搡了出去,哭笑不得:“若是做得好,有什么不能看的?”
郑沅不管,把人推出去就关了门,正常做菜当然不怕人看,她手艺好着呢,但她要从系统里把酵母粉和黄油拿出来呀。系统升级回归以后,商店也扩大了许多,都有分类了。
她火速花几点积分兑换了黄油、酵母、白砂糖、芝士、蔓越莓干。
今儿她打算启用面包窑炉!开窑第一道菜便是羊角可颂面包!
在现实世界里,她真的好爱可颂。
香酥又松脆,咬下去膨胀感在嘴里渐渐松弛,甜甜地软榻下去。
郑沅吞了吞口水。小麦面粉是现成的,但可颂的制作最主要就是开酥与发酵,在没有冰柜的世界,对环境温度的要求也很挑,天气热和面时间长,面温太高控制不好便容易翻车。
今儿下了雨,很是凉爽,反倒歪打正着,成了做可颂的好时机。
趁着天早,郑沅打算先和面团,手工和面还是个苦力活,郑沅干了会,徐蕙娇身惯养的胳膊就不听使唤了,酸胀酸胀的,这会子可真是特别想念现实世界里的厨师机。和面时顺道放好白糖和盐、黄油、酵母粉,最重要的是,要先将少量牛乳、蔓越莓干倒入酵母中,轻轻地揉,让酵母和牛奶、面粉都融合,最后才能和成一个淡黄色光滑的面团。
擀平黄油,将面团也擀成个方形,放上黄油片,对折起来,把对折好的面团的边切掉,放在阴凉处松弛个一刻钟,再把底边切开个口子,从底下开始向上卷,一直卷到形似羊角的样子,郑沅重复这些步骤,做了十几个,在盘子里码好,挨个贴上芝士刷上蛋液。
接着便可以进面包窑炉了,先用柴火将预先炉内烧得热热的,再将羊角包推进去。
婵娟那边姜撞奶的姜汁牛乳也备好了,郑沅将牛乳快速倒进姜汁里,静静地放置半刻钟,便在婵娟瞪大的眼睛里凝固成了豆腐状。
“你尝尝。”郑沅先递给婵娟,“手都捣红了吧?快尝尝自个的手艺。”
“淑仪,淑仪先吃才是。”婵娟要推就,郑沅塞进她手里,自己也拿了一碗,一入口便满足了,味道香醇爽滑,甜中微辣,落入胃里又暖暖的。
“真好喝。”婵娟眼睛都眯了起来。
萧娘子从屋子后头绕过来,拍了拍两手的泥,打了水洗干净:“屋子后面的空地,我翻好了,正好种些韭菜黄瓜呢。”
郑沅给她也递了碗:“姆妈您可真是闲不下来,快来尝尝,您肯定没尝过。”
“又是宫里学来的?”萧娘子接过来,入了一口也点头道,“确实不错,宫中的点心果然比市井里的好吃呢,都是外头没见过的东西。”
“做起来简单极了。”郑沅得意。
萧娘子捏了捏她的鼻头,“你呀,从来便只对吃食上心,这份心思若是花在读书写字上头,只怕早考上女状元了。”
徐娘子因自身是个才女,便也望女成凤,从小便也教徐蕙认字读书,吟诗作对,可惜字没认多少,倒是成天对着笔墨纸砚打瞌睡。
徐娘子恨铁不成钢,可见闺女实在不是这个料,又下不去狠心,便也放弃了。
结果徐蕙从小就在吃上特别积极。
京城里外的食肆有什么招牌菜,她个个如数家珍,刚吃完烤乳鸽,撑得歪在美人靠上揉肚子,直嚷着撑着了撑着了,唉,这刚歇了半个时辰,肚子刚下去会,立马又吃起肉汤圆来。
萧娘子对她也是无奈得很。
郑沅一边吃着一边和她们谈笑,春草喂完兔子过来,又不知上挖了一棵山茶花来,还结着花苞呢,吭哧吭哧地倒腾着小短腿拖过来:“淑仪,咱们种哪呀?”
“种这吧,”郑沅和婵娟放下碗也连忙过去帮忙,院墙下光秃秃的还能种好多花呢。
婵娟皱着眉:“你这是打哪儿来的泥猴?怎么弄得这样脏?”
春草一脸泥点子,身上衣裳也脏了,听见婵娟问就缩了缩脖子:“这花长在外头沟渠附近的,我看都快被水淹死了,就挖回来了。”
婵娟瞪她一眼:“你又乱跑!”
郑沅连忙拦住婵娟扬起的手:“好好说,快别打她了,她也没跑远,东边沟渠还没出到太监值房呢,这不是要拔草喂兔子么,她也不是故意的。”
“淑仪说得对,我没有乱跑,大姐你总打人,不讲道理!”春草顺势躲在了郑沅身后。
“春草!”婵娟气得不轻,“淑仪,你不许再偏她了!今儿非得给她个教训不可。”
郑沅提溜着春草赶紧跑路。
两人躲在面包窑后头,闻着渐渐散发出来的温暖的麦香。
春草伏在她肩头小声笑:“淑仪,我见到你说的那人了,你的纸条我也给了哦!”
“真的?”
“真的,他就在东边通沟渠,我去的时候,他还淌在污水里拔月季呢,我说我是徐淑仪身边的,给他传个信,他就脸红了哎,傻傻的嘻嘻。”
郑沅也笑了,弹了弹她脑门:“人小鬼大,可不许这么说他。”
春草捂嘴笑,靠到她耳旁,一脸鬼灵精:“淑仪,你是不是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学鸡传纸条嘻嘻嘻
第52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10 ·
可颂烤半个时辰就好, 麦香混着奶香闻着特别舒服,芝士融化缓缓滑下来,夹着蔓越莓的香气, 郑沅咬了一口,酥得刚刚好, 里面是软软的蜂窝状。
满足!
她留了些在厨房, 装了三个最漂亮的外加两碗姜撞奶放进小藤编篮子里,拿干净的帕子盖住,趁着萧娘子又被徐典事差人唤去掖庭,婵娟又去后头刚整好的菜地浇水, 春草也不知溜到哪儿去玩了, 郑沅使用BUFF放了个纸偶在屋子靠窗的地方做出看书的样子, 拿走靠在门口的油纸伞, 便溜出了三省斋。
太监值房里果然静悄悄的,没个人影, 郑沅熟门熟路走到了江问舟的屋子。
他这屋子,郑沅之前蹲在窗子下的时候就发觉了, 门上的锁早就坏了, 看着像是锁上的样子, 但其实用力扯一扯,门栓就能掉出来, 再一推就开了。
郑沅把东西放在屋里唯一的方桌上, 木质的桌腿还瘸了, 下头垫着一块石头。
快到午后了, 门外已经陆陆续续能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约莫是雨势渐渐小了,清理沟渠的活便提早能结束了, 江问舟却还没回来,郑沅趴在桌子上等得无聊,便开始通过系统远程操控留在三省斋的纸偶,让她偶尔动一动,翻个书页。
升级后的系统变得十分人性化,在她召唤出纸偶后,左下角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方框,像是视频时出现的窗口一般,能通过纸偶的目光看到她周围的人和事物。
郑沅看见婵娟进来了两回,一回是换衣裳,一回是摸了摸茶杯,给她倒了新的热茶。
郑沅都让纸偶装作一副沉默读书的样子,只是微微点点头,就当是回应了。
婵娟也没在意,她还打趣了一句:“不知这书写的什么,能叫咱们淑仪看了都不犯困,必然是本好书了。”
说完又出去忙活那块菜地了。
郑沅等得无聊,系统定位里江问舟的标志还不远不近地停在沟渠边上,也不动弹。
外头人多,郑沅便不方便去了,她只能收了心思,打量其四周。
屋子摆设十分简陋,虽然是例外两间,但外头作为堂屋十分窄小,就摆了几个五斗柜、一张桌子两张方凳,另外便只有门后立着笤帚与畚斗,还挂着两块抹布。
里屋用一道蓝布门帘与外头隔开,郑沅偷偷撩开看了眼,里头也不大,只有左右两铺床,各自靠着墙,左边床铺乱得像个狗窝,堆满了杂物、衣裳,甚至还有两块吃了一半的干饼子。
右边那个就截然不同了,灰色的被罩浆洗得笔挺,被单也扯得整整齐齐一个褶子都没有,被子在床头,除此之外再无别物,看过去清爽干净。
真是一见就知道江问舟属于哪一边。
郑沅看完便又乖乖回到外头坐着,百无聊赖,把小藤条篮子打开又盖上。
【小A提示:目标人物正在靠近——】
终于等来了系统提示,郑沅精神一震,连忙摸摸头发,又整整衣领。
江问舟拖着铁杆,在门口脱掉身上的蓑衣与长靴,抖掉身上的雨水,推开了门。
郑沅拿手撑着下巴,转过头来。
“哐当”
江问舟手中的铁杆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江问舟怎么也没明白。
夏日细雨的午后,偏僻简陋的下人值房,门槛的地上放着甜又软的从未见过的糕点和姜饮,他与徐淑仪挨着肩头坐着。
当他看见徐淑仪在屋子里头,就再也不敢前进一步,喉结滚动却说不出话来。
于是他进退不得,只能做了个揖,坐在门槛上,结果徐淑仪一点也不计较,拎着小篮子在他身边坐下来。
“这是我做的糕点和姜饮,”郑沅将小藤条篮子放在两人中间,“听闻你们今儿都得出去帮忙,怕是赶不上提膳的时辰,我便想着给你带些吃的来。”
江问舟手都藏在袖子里,手心里还捏着一张纸条,上头是歪歪扭扭的字:“今天来找你。”
江问舟心里却不敢相信,她真的来了。
“怎么啦?吃呀。”郑沅将还带着热度的可颂塞到他手里。
“谢…淑仪。”
江问舟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别客气呀,我不是告诉你我会来吗?”
“嗯…我知道…我只是……”
江问舟侧头看了她一眼,她今日也是极家常的装扮,桃花色纺花外罩纱衣,里头是月白色的百褶裙,头上只有一支缀着珍珠流苏的蝴蝶钗子,随着她的动作,颤动着纤薄的翅膀。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郑沅突然问道。
江问舟摇摇头,他想说淑仪的名讳他这样的人不配知晓,但不知怎的,他却不想这么说出口。
在这样薄雾一般的雨中,低飞的鸟雀啾鸣着振翅飞过。
他从没那么希望自己还是江问舟。
郑沅捧着可颂咬了一口,又端起瓷碗,舀了一勺放入嘴中,感受着姜汁的辛辣与牛乳的甜滑,江问舟开始学着她的样子,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手中的食物,时不时又忍不住转头去看。
郑沅发现江问舟在看她,便弯起嘴角冲他笑:“我的手艺如何?还行吧?”
江问舟点点头:“很可口,小人从没吃过。”
郑沅夸张地叹气:“都是简单易得的东西,在这里实在太无趣了些,平时里只好想着琢磨这些吃的喝的。”
江问舟低声道:“挺好的。”
郑沅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远远被风吹得缓缓游移的云,雨已停了,阳光透出云层,又碎碎的落在地上。
“我叫徐蕙。”郑沅又看向江问舟,“蕙是蕙兰的意思,因为我生在秋天,那天家里的蕙兰开得很多,一茎开了八…九朵花,我爹觉得是个吉兆,其实只是我娘不大会养花,寻常蕙兰就是开那么些的。”
江问舟也笑了:“我阿娘也不大会打理花草,多亏了我家原有个嬷嬷很精心,侍弄得很好,否则满院子只怕也活不成几株。”
在他的梦里,江家那个小院永恒地存在着。
他很想念故去的风和物,想念故去的自己。
江家被抄后,他的人生像是被拦腰截断,独处时才能站在记忆深深的沟壑边缘,瞭望另一边那个完好无缺无忧无虑的自我与那些深爱之人的音容笑貌。
才能饮鸩止渴般,勉强活下去。
他很少在人前提起这些,但徐蕙似乎总能带着香甜的气息轻易破开他的心防,抚平所有的伤疤。
后来郑沅便常常避开身边所有人的视线,去见他,和他分享自己新做的糕点。
移栽的山茶一边开花一边抽条长高,江问舟也给她带来了更多的花——月季、蔷薇、海棠……她心心念念的葡萄藤,也在入秋的时候机缘巧合的得到了——旁的宫里砍下来不要了,正要当柴烧了,被花房的太监看见了,想起隔三差五来要花的江问舟,便留了个心眼,留下了带着根的部分。
葡萄藤下郑沅使唤冯山海扎了个秋千。
当初荒芜、破败的小院子渐渐变得花团锦簇,入了秋,江问舟甚至带来了许多野菊,矮矮的种在院子里,没几天便开满了庭院。
山茶是花期很长的植物,落下的时候整朵整朵的凋在地上,落英缤纷还显得特别赏心悦目,而蔷薇则爬满了院墙。
郑沅的冷宫菜单已开发到进阶版,这些日子她做了蛋挞、烤牛肉饼、鸡蛋饼、还做手抓饼、羊肉臊子面、福鼎肉片、凉面等等。
郑沅以为自己会这么愉快地过下去呢,想着冬日里寒冷,她开始替萧娘子和婵娟缝毛毯,给江问舟做了双棉鞋子、两双羊毛手套,也开始酿果醋和果酒。
这日子过得十分安逸,江问舟听她提起后,便用竹子与木板刷上漆,做了飞行棋、跳棋、大富翁,闲来无事,几个人便凑在一起下棋。
春草最爱这些了,每日都找邓五两玩,因为只有邓五两才会无条件地迁就她,输给她。
这样快乐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是赵贵妃被贬入冷宫。
郑沅心想,终于走到这部分剧情了呀。
这宫里盛宠不衰的赵贵妃,一直跟悲剧。
或者说。运气不好。
她是赵丞相的女儿,也是太后的侄女,是圣人的表妹,自幼养在宫中,圣人对她也有情意,赵贵妃一直觉得自己定然会当皇后的。
可惜,圣人后来在一场花宴上爱上了颜太傅的嫡女,因太后已逝,没人敢再置喙他,便不管不顾册立了颜氏为皇后。
他与颜皇后琴瑟和鸣,却苦了赵贵妃。
没想到颜皇后红颜薄命难产而亡,赵贵妃便开始了数年独宠,无论她怎么作怎么跋扈也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没想到,女主徐蕙横空出世,赵贵妃看到她的脸就知道自己与表哥恩爱的好日子到头了。
但她没想过要做什么,她是这个宫里比女主还要痴的人。
赵贵妃被打入冷宫,大约也是元綦为了平衡前朝后宫故意做的幌子罢了,但赵贵妃不知道,或者是不愿再找借口了。
她哭了两天,眼睛肿得像核桃,在贴身宫女的陪伴下来到了三省斋。
她一进门,便看到满墙满院花开,院子里飘来烤面包的松软麦香。
杏树下的石桌边,郑沅正支着架子在画画,模特是萧娘子,她正坐在一旁分线做绣活。
赵贵妃迷茫了,这是冷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吐了……存稿又跑出来了。
算了……明天就不更新了哈……
不要慌!赵贵妃是可爱的小闺蜜!
第53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11 ·
三省斋是个典型的一进四合院建筑。
毕竟在前朝这只是照顾虎豹豺狼这些兽类的仆役所用, 给下人吃住自然不会盖成什么巍峨高殿,三省斋纯粹是这地方改了用途后,才改的名。
郑沅之前住的是正屋, 两边还有东西厢房,东边厢房连着厨房、柴房不是什么好地儿, 赵贵妃便只能委委屈屈住西厢了。
她比郑沅惨多了, 原文里,昔日盛宠不衰的郑贵妃在新一波皇储斗争中惨败,落得个贬为庶人幽闭冷宫的下场。所以在名分上,郑沅好歹还是个淑仪, 竟然奇异地压了她一头。
但这也能看出女主之所以为女主, 虽然在虐文里没过过好日子, 但还是身负光环的。
赵贵妃是个恋爱脑, 什么皇储争斗,她可能都没发现那些人搞出这么多事来是为了争储, 她只是觉着她的皇帝哥哥居然不相信她。
与当初的徐蕙一般心死如灰。
原文里,她压根没发现, 她虽然人进了冷宫, 但赵相仍然屹立朝堂, 赵家的银子还能源源不断送进宫来,她和徐蕙在冷宫过得极滋润, 元綦自从她入了苦竹园便暗中派了不少眼线, 对于她们的快活日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在他眼里, 赵氏性子骄纵张狂, 只不过被人当枪使了, 冷宫里呆一呆也算给她一个教训。
所以赵家才没被清算,只贬斥了旁支几个小官, 赵相被体体面面地勒令在家思过三月,却连俸禄都没罚。
原文的徐蕙也是在元綦忍不住来探望赵贵妃后,在赵贵妃的求情下,被一同接出了冷宫。
但对于现在的郑沅来说,她目前最棘手的问题是要安置好萧娘子三人。
元綦在赵贵妃入苦竹园后,便开始安排人手,对赵贵妃既是保护又是监视,他手底下的眼线很快要随之而来,徐爹爹假造宫册引外人入宫的事纸包不住火,原文里徐爹爹便没保住官皮,不论女主怎么磕头请罪,怎么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萧娘子和婵娟也被狠狠打了板子,春草被邓五两藏起来逃过一劫,但好歹有赵贵妃在,才没有被元綦杀了,还能留在宫里陪伴女主。
这是当时文中的一大虐点,但如今郑沅可不舍得让萧娘子她们受苦,她必须尽早通知徐典事,尽快将她们三人暂时送出宫去。
等日后她寻到了机会出宫,自然也还有相见之日,她的系统回来了,她也已经不再害怕一个人呆在宫中了。
何况还有赵贵妃。
郑沅思来想去,便用程湘思端端正正的字体写了一封匿名信,就假装准备告发徐典事做下的事,言里言外都让他好自为之。
这封信,托了春草转给江问舟,再请他带去掖庭,塞在徐典事门缝里便是。
江问舟这样的君子,是一定不会私自拆信的,只会以为是女儿写给爹爹的私房话,不便于让他人知晓。
郑沅等了一日,果然隔日一大早,徐典事便急匆匆亲自来了三省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见女儿。
往常时候,他忌讳人言不敢来,又怕给女儿带来麻烦,一向居于人后默默守护,但如今他却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蕙蕙呀,”徐典事生得圆滚滚,穿着八品官服,像是一颗裹在锦绣里的胖乎乎花生,他一见郑沅便红了眼,哭得满脸泪,“我苦命的女儿啊!”
“爹,快进来说话。”郑沅连忙将他拽进屋来,又唤来萧娘子三人,自家人关起门来商量。
听完徐典事抽抽噎噎的诉说,萧娘子脸色凝重,婵娟也是不安地绞着帕子,嘴里喃喃道:“那咱们走了,淑仪怎么办?”
郑沅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无事,我已不是原来那个脑壳子里头装浆糊的傻子了,如今我在这儿过得也挺好的,等这阵子风头过了,你们再来陪我就是了。”
萧娘子倒是平静,经过了这阵子她也看出自家傻姑娘确实长大了,不似原来那么没心没肺了,她对徐典事道:“老爷放心,淑仪懂事了,能照料自己了。只是这屋子里头还是得想法子正正经经再拨个人进来帮衬才妥当,那两个太监都不算忠心,总不能叫淑仪自个干粗活。”
郑沅灵机一动,连忙轻摇徐典事浑圆粗壮的胳膊:“我倒有个合适人选,爹爹可要答应我。”
徐典事离开后,便定下了三人离宫的日子,明儿天不亮就跟着送泔水的车出去,徐典事则连夜烧掉那些假造出来的宫人册子,抹平一切。
了结心事,郑沅便开心了,才有心思做晚饭。
今儿赵贵妃来,郑沅还是开心的,她这个月的月例里有条大青鱼,如今还养在厨房的大水缸里了,看样子挺不过今晚了,正好拿来做烤鱼。
郑沅从系统商店里兑换了孜然和其他调料,预备好豆皮、豆芽菜、黄瓜、木耳、莲藕、莴笋还焯些粉丝,拿出最大的汤盆来装这些配料。
而郑沅刚入秋的时候做的青梅酒也正好开封,郑沅弄得满院子飘香,这是三省斋的常态,赵贵妃却很不习惯,郑沅去请她,她还坐在屋子里不大好意思,扭捏了会才出来:“怎么摆在外头,多冷呢?”
“一点也不冷,你来了就知道。”郑沅挽着她的手,“我吊着火呢,还起了红泥炉子温酒,你喝了便不冷了。”
桌子支在葡萄藤下,这棵差点被当柴火烧的葡萄藤很是争气,如今还结了两串葡萄,虽然看起来小小的青青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郑沅已经能想到明年秋天它满藤葡萄花凋谢,高高低低吊满葡萄的样子。
鱼是烤好的,因为太大了,没有合适的盘子能盛,便装回了锅里,鱼底下铺满了各色蔬菜,拿小火这么煨着,一点点浓香的汤汁翻着小泡,香味源源不断地钻进鼻子里。
因赵贵妃在,萧娘子她们不敢再和郑沅一块用膳,他们回到了正屋后头的后罩房里吃,还拉着陪着赵贵妃来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壮硕宫女一块。
于是葡萄藤底下,就剩下了赵贵妃和郑沅两个人。
郑沅给她倒了一杯酒,青梅酒是微微酸涩又清甜的口感,初初入口吃不出酒味来,只有梅子的香,但是后劲十足,郑沅饮着酒渐渐有些走神,还在想着等萧娘子她们离了宫,江问舟若是能成功来到她身边,哪怕是一小段时间,也令人无比期待了。
结果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赵贵妃已吃得肚圆,又因为烤鱼偏辣,她不自不觉喝了不少酒来解辣,已经醉醺醺,眼神又迷茫了。
“徐淑仪,你怎么有两个脑袋?”赵贵妃眼睛都没有焦距。
郑沅无奈:“娘娘怎么喝醉了?”
“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赵贵妃便垂下目光轻轻笑起来。
郑沅这才留意到赵贵妃的美,她是很江南的女子,柳叶眉,凤眼,白皙的鹅蛋脸,身姿如柳,行动间别有风度。
尤其笑起来,那低眸一笑的婉约,真是令女子也觉着美丽至极。
这样的美人,男主居然没有动真心。
等吃完烤鱼,赵贵妃已经伏在桌案上睡着了,都没时间忧伤了。
夜里,郑沅让婵娟上来一起抵足而眠,两人说着小时候的事,又诉了一番衷肠,婵娟没忍住红了眼眶:“淑仪要好好照顾自己。”
郑沅故作轻松:“当然了,你放心吧,我这进了冷宫还胖了一圈呢。”
这话把婵娟逗笑了,才微微放了心。
天还没亮,婵娟便起身收拾东西了,她们三个也没什么东西,不过两身衣裳,春草和邓五两哭得最惨,昨个晚上邓五两便忍不住边吃边哭了,搂着春草还给她挂了个重重的金锁带在脖子上。
对于邓五两来说,春草这么一走,只怕真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三人挽着包袱趁着夜色和郑沅挥手作别了。
等天亮了,三省斋里变得安静了许多,邓五两还沉浸在悲伤中,他正好不当值,便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郑沅起来做早饭,冯山海帮她生火,她正擀包子皮呢,擀得手酸,斜旁里伸过来一只带着伤疤的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擀面杖。
郑沅扭头一看,喜得差点跳起来:“江问舟!”
江问舟穿着青色的夹棉直缀袍子,显得整个人像绿竹一样清爽,他今儿似乎也不当值,因此没有穿那灰扑扑的太监袍,整个人显得特别特别好看。
“徐典事拨了小人来这儿当差。”江问舟微微低头,专心干活,但红红的耳朵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郑沅高兴极了:“那岂不是……”
冯山海愣愣地抬起头来,郑沅把话咽了回去。
晨光透入窗来,照亮了江问舟也慢慢笑起来的模样。
那岂不是朝朝暮暮么。
郑沅带着江问舟一起打下手,做好了便招呼赵贵妃和宫女一起摆碗筷一起吃,早上吃福鼎肉片、生煎包、油条,配酸萝卜、豆角、炸花生米。
每日都不重样。
赵贵妃在冷宫两个月简直吃圆了一圈。
但她内心还是忧伤的,总是和郑沅酒后诉衷肠,说她和元綦如何青梅竹马,她如何在太后的膝上长大,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是皇后,没想到元綦却娶了旁人。然后又怎么与他大吵了一架,最后竟然被人着了道。
“可伤我最深的还是表哥,他怎么能不信我!呜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不耽误吃萝卜糕。
郑沅给她夹菜:“没事没事,圣人会想明白的,他一定会来接你的。”
郑沅一语成谶。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男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突然更新!
哈哈,存稿君已狗带,我想着今天反正码明天的章了,就提前放上来吧。
嘻嘻。
明天如果也能码完,就提前放,如果没成功,就变成后天更新_(:з」∠)_。
第54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12 ·
宫里的深秋, 是来得大张旗鼓的。
不像南边,秋日与冬日没个过渡,或是一场雨, 或是就这么突兀地经过了一个夜晚,就变得天寒地冻了。但京城这里不是, 郑沅能明显发现杏叶掉黄, 像是被秋风轻柔地拂过,便开始褪下了绿色。
元綦是微服而来,身边只跟着个老太监,是从小伺候他的大伴, 先帝早逝, 何大伴对元綦而言, 是比父亲还要重要的存在, 深宫中的皇子皇女总有夭折的,元綦并非嫡出, 能平安长大又顺利登基,何大伴的谨慎与仔细是极为关键的。
他来的比南方的秋天还要毫无征兆, 郑沅那天正催着江问舟回值房里收拾东西。
他原来的屋子与福德合住, 要搬走的时候正巧福德也回来了, 很是不舍,拉着江问舟问东问西, 还用一双细长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郑沅。
“往常也不是没有宫女后妃对你生出心思来, 你怎么这回……”
江问舟按住他的手臂:“别胡说, 是掖庭正经的调令。”
福德“哈”了一声, 松开手:“得了吧, 你情我愿,我还能说什么?去吧去吧。”
郑沅远远站在门口, 无聊地踩在窄窄的门槛来回走。
没过会子江问舟便从屋子里走出来了,只有两个蓝皮包袱,衣裳没几件,倒是攒了一包袱的书。
郑沅像个小雀,张着手跳下来:“走吧!”
离开这个值房是一个改变命运的开始,至少以后在她身边修史不会被人检举揭发了。
刚回了三省斋,便见邓五两散着头发躺在院子里烤头发,郑沅咦了一声:“今儿轮到咱们这洗澡了么?”
苦竹园里可没有随时都能洗澡的好处,郑沅作为失了势的主子,到了秋天月例里还有定额的炭,但像内侍太监、宫女们可没有,一是他们大多都有差事在身,二是他们人多,便得排出班次来洗澡,其实也是掖庭里头节省热水的法子。
太监宫女每半个月有一次休沐,是正经提水洗澡的假,只有半天。
各院各司轮流。
“可不是,冯山海去提热水了,”邓五两说着回头看到江问舟,又从鼻孔里冒出声:“哼”来。
随即便抓着头发回屋里去了,门摔得砰砰响。
郑沅懒得理会他,倒是回身对江问舟说:“既如此,你东西放下也快去吧。”
江问舟抓着包袱的手紧了紧,但还是故作镇定:“嗯,不急的。”
这样私密的事情,他还是不适应与她这样随意的讨论。
“你去吧,我和赵娘娘下棋去,”郑沅一眼看出他的不自在,微微仰起脸,认真道,。"抱歉,就这么将你要来了,福德说的没错,是我让爹爹把你调来的,我……姆妈走了,我心里其实有些伤感,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却是我在这儿唯一能说几句话的人了……。"
郑沅眼里的光随着她的话渐渐暗淡下去,江问舟心里忽然有些急躁,平日里不会诉诸于口的话蓦然间便脱口而出:“能来到淑仪身边,我并无不愿。”
郑沅呆呆地看着他。
江问舟的脸便忽然烫了起来,手脚都不知放在哪儿了,下意识地低下头走过郑沅身边,萧娘子与婵娟出的下人房被郑沅收拾出来给了他暂且住着,他红着脸,抽开门栓,小声道:“我先收拾去了。”
郑沅忍着笑:“嗯。”
江问舟局促得几乎要钻进地里去。
郑沅转身跑到西厢房找赵贵妃,赵贵妃的屋子装点得就比郑沅讲究多了,她窗台上也放着郑沅新剪下来的花,错落有致地插在青花细颈梅瓶里,窗下摆着一条长条红木桌案,上头放着雕花镜子,桌上妆匣子都是一套紫檀木的,摆得整整齐齐,屋子里的屏风是双面秀,一面四季花开,一面孤舟长影,听说是赵贵妃自己绣的。
郑沅进来的时候,她正懒懒地歪在织锦引枕打洛子,见郑沅来便笑了:“咱们今儿吃什么呀?”
“娘娘,您好歹也是高门大族出身,怎么能跟我似的,成日惦记着吃呢。”郑沅故意打趣她。
“臭妮子,还不是你成日里捣鼓这个捣鼓那个,你知道不知道,我去岁刚做的新衣服,才穿过一次,昨个再试,扣子都扣不上了,崩得像是要炸开,气得我把那衣服拆了,到时候拿那布料做帽子吧,你一顶我一顶,那料子是缂丝蜀锦,今年都没贡上来,若是不用,倒是可惜了。”赵贵妃把郑沅扯下来,揉捏着她那小圆脸,“还不快交代,咱们晚上吃啥好吃的?”
郑沅笑得捂着肚子,受不了:“娘娘你这确实胖了,昨个做冒菜,足足吃了两碗饭呢!”
赵贵妃不依,拍着桌案解释:“我那是辣的!”
两人玩笑了一通,郑沅果真认真想了想:“我记得你的份例里还有一只鸡没吃呢,咱们晚上不如吃炸鸡?我再昨个烧仙草,咱们配着吃,一定好吃。”
赵贵妃不在乎这些细节,反正她来到这冷宫后,比在朝阳宫吃得百倍好,相比之下,御膳房那群太监大锅煮的简直犹如猪食。
“那您歇着,咱们等会来你房里吃吧,你让石墨过来帮我烧火杀鸡,然后支两个小圆桌子就成,咱们可以一边打牌一边吃。”
石墨就是赵贵妃那个轻易不说话的宫女,这名字取得很是应景。
“石墨!跟着徐淑仪去厨房,”赵贵妃冲着窗子外头杨声喊了句,又道:“你这主意好,我原来怎么没发觉你是个这样有趣的人呢。”
郑沅翻个白眼:“原来在外头咱们哪见过了?我这位分还不够格见你呢!”
就不知道那起子人在编排争储的事的时候是怎么把徐蕙和她搭在一块的。就徐蕙这种刚刚进宫的小淑仪,才侍寝了几次,连个蛋都没下过,给谁争储?更别提赵贵妃一向身子虚,在宫里那么多年,也没怀过孩子。(当然不排除是男主不让她怀。)
郑沅一边挽袖子一边进了厨房,石墨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跟在她后头。石墨虽然不说话,但手脚利索,十分迅速就把鸡给抓了,一刀抹了脖子。
郑沅烧了一锅热水,石墨自觉拔毛。
郑沅便先开始做烧仙草,然后发现系统兑换出来的竟然是干的仙草,并非现实世界里常见的仙草粉,这要麻烦一些,便先用清水冲洗干净表面的灰尘,再用手揉捏,将仙草沥干水分,用剪刀剪成小段,之后便直接放入锅中煮,煮上半个时辰。
煮仙草时,石墨已经把鸡处理好了,系统这回总算提供了常见的炸鸡粉,今儿她要做的便是肯大爷家最经典的原味吮指鸡!将鸡肉分割好,需要用冰水冰镇,秋天的井水便已经足够凉了,郑沅将鸡肉冰了会,便开始加上盐和孜然腌制。
腌制时间最好久一些,这样味道更加好,郑沅便转头又开始搅动另一眼灶上的烧仙草。直到锅里的水已经变得又黑又粘稠,就可以捞出仙草渣了,过滤几遍,加入红薯粉,这时候火候就得转成小火了,郑沅让石墨不停地搅拌,自己去另一边备上蜜渍好的红豆、葡萄干,找个小吊锅开始煮奶茶底。
弄好后便将花生米和炸鸡一块炸了。
今儿的垃圾食品晚餐筹备日渐进入尾声,结果发现柴火不够了。
郑沅想了想,见石墨握着锅铲还不能停,便拍了拍手站起来:“我去拿吧。”
石墨像是个无情的搅拌机,没有应声。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郑沅刚走出来的时候没留意,走了两步才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她转过头,发现三省斋的门口竟然站着禁卫军的带刀侍卫。
她停了步子。
再扭头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杏树下,赵贵妃默然低着头坐在他对面。
两人对坐无言。
郑沅一直以来只能从书中的描写了解到元綦此人,书中的元綦神色大多都掩藏在垂落的玉疏之下,他面容轮廓冷硬,眼眸也锐利如鹰,是温柔不见眼底的冷血帝王。
他的大多数精力都用来打理这个并不安稳的帝国,外头强敌内有内乱,前朝余孽还躲在暗处窥伺,甚至这宫里也不少前朝留下的太监,听闻他小时候还差点被一个老嬷嬷掐死了,幸亏何大伴在,将那老嬷嬷用烛台砸得头破血流,据说直到断气前,老嬷嬷都没放手。
因此元綦的性子里总是存着多疑,他身边几乎没有长久侍奉的下人,唯独何大伴。
郑沅不想过去,又回到厨房去。
反正烧仙草只要用小火就行,没柴火就用炭吧。
郑沅溜到隔壁的柴火房里,因分了心思在院子里,郑沅便忘了,有时候冯山海和邓五两也会提了热水到柴房里洗澡,柴房也分内外,外间是用来隔火的,防止走水的时候,烧成了烽火联营一般,郑沅推开了门,便有水汽扑面而来,她在一片朦胧中,见到江问舟僵直在柴房里,他长发披在身后,身上的中衣才穿披上,露出了白生生的胸膛。
郑沅手还搭在门上,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便只好默默又关上了门。
然后整个人站在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呆站了会,屋子里更是寂静,江问舟仿佛还呆若木鸡地站着,郑沅摸了摸鼻子,还是先走吧。
她溜回了厨房,心想,今日她诸事不宜,只宜做菜呢。
杏树下,元綦却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是他相识了十几年的女子,一直以来都是弱柳扶风一般瘦瘦弱弱,一入秋还要因常得风寒消瘦。他一直放心不下,担心她在这里过得不好,郁结于心,若是病了又请不着好大夫,因此思索了好些时日,还是决定来看看她。
没想到,她面色红润,脸甚至都圆了。
而且……总感觉这冷宫里怪怪的,四处布置得十分温馨,每间屋子里,都有花草,各式各样,插在瓶子里,摆在窗台上,连太监的屋子里都有,原本斑驳掉漆的墙面爬满了花,他的贵妃头上还戴着别致的绒花。
烧仙草已经先做好了,浇上奶茶,热热的秋天里吃刚刚好,能解秋日干燥,又不至于过于寒凉。
郑沅让石墨奉上两碗,自己没有过去。
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赵贵妃在他来了以后就没有抬头,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元綦好几次想开口,又不知怎么和她解释。
“袅袅……”
他唤了一声。
赵贵妃鼻尖动了动,忽然抬头了。
“朕……”他刚想开口就发现,赵贵妃眼神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她看向了石墨放在桌上的瓷碗,盛着切成方块的黑色仙草,被茶色的奶茶浸泡着,顶上浇了许多红豆、花生米与葡萄干,香香甜甜的味道已经掩饰不住了。
她没忍住,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元綦:“……”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吃了一大杯烧仙草!
好好吃,奶茶底比蜂蜜底好吃!
今天提前码完了,嘻嘻,先发了哈~
第55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13 ·
郑沅窝在厨房里炸鸡, 顺便通过窗子偷瞄院子里的情形。
元綦也默默吃起了烧仙草。
郑沅差点没笑出声来,锅里的炸鸡也正炸得金黄,用笊篱捞出来, 一碰就酥脆得掉皮,香气扑鼻, 郑沅撒上辣椒粉, 掰了一块,外酥里嫩,腌制得十分入味,鸡里头的鸡肉肉质细嫩多汁, 咬下去香辣咸麻。
果然还是油炸食品令人身心愉悦。
郑沅分装三份, 由石墨送去院中给赵贵妃与男主, 石墨自个在厨房里吃, 郑沅则带着食物敲响了江问舟的门。
江问舟拉开门栓,门只开了一半, 他穿着青色衣袍,见到郑沅脸又慢慢红到了脖子根, 还不自觉地拿手拢了拢衣领子。
“我来和你一块吃饭, 我能进来吗?”郑沅微微侧头示意, “喏,外头来了惹不起的人, 一个人在房里吃也没意思。”
江问舟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 圣人的驾临若是放在别的地方只怕人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 就连他们这样的内侍也会被要求穿新衣新帽, 但在苦竹园里, 都是待罪之身,大多数人都害怕见到圣人。
“屋子里还乱糟糟的, 怕污了您的眼。”江问舟让开了身体,“淑仪请进。”
“怎么又这么生分了?”郑沅回头看他一眼,他慢慢低下头去,微微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郑沅自顾自地将食盒放在桌案上,从里头一样一样的拿出东西来,食物的香气能让人筑起的厚厚心防逐渐温软下来,江问舟走到角落里的一条凳子上坐下,手轻轻地攥在一起。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到底在煎熬着什么。
很多时候,徐蕙总是能让他忘记他们之间犹如鸿沟一般的身份差距,像寻常友人一般相交,但当然突然见到了这个王朝的主宰者时,他忽然惶恐地意识到了徐蕙是院中那人的姬妾。
是宫妃,是主子。
是他连梦里想一想都不能够的人。
郑沅将小小的桌案摆得满满当当,除了炸鸡、烧仙草,还有她顺手煎的糯米糍粑,毕竟才杀了一只鸡,却遇到了男主来蹭饭,郑沅只好将鸡肉最好的部位都分给了院子里相顾无言,默默情深的两位。
希望他们能够解开误会,破镜重圆,从此剧情里再也没有她的身影。三个人的电影她愿意没有姓名。
糍粑是之前便做好的,趁着天气愈发凉了,便更好储存了,圆圆的一个个放在通风的地方,想吃的时候要吃几个拿几个,用小火慢煎成两面金黄,外壳轻微膨胀起来,撒上一层薄薄的黄豆粉,再浇上熬成浓稠液体状的红糖,香甜软糯,外壳咬下去脆脆的,里头糯叽叽还可以拉丝。
郑沅把碗筷摆好:“快过来,坐这么远做什么?”
“小人不敢与淑仪同桌……”
郑沅板了脸:“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屋子里又没有旁人,谁又能知道了?外头各个宫里有体面的内侍私底下同主子之间怎么相处的还有更僭越的呢,谁又说了什么?何况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奴才。之前你也不这样,今儿不知是我哪儿得罪了江内侍了?”
这样的疾言厉色是从来未曾有过的,江问舟连忙摇头,在郑沅的瞪视下慢慢挪到了桌子边,但也只是微微沾了沾凳子边。
郑沅叹了口气:“吃呀,我不是故意同你撒气。”
“是我不好。”江问舟改了自称,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神重新落在眼前来,“再不会了,淑……徐蕙你别生气。”
郑沅立马便笑了:“你叫我什么?”
江问舟脸颊发烫,低眸道:“徐蕙。”
“还是生分了,你知道我爹爹阿娘都怎么唤我么?”
江问舟大体能猜得到,脸便更加烫了,那两个字在舌尖滚动,但他如何也说不出来。
“他们都叫我蕙蕙。你也叫我蕙蕙吧。”
江问舟看向眼前人,她撑着手肘,手掌靠在脸颊上,酒窝绽放在嘴角,笑容明快又清透,她的眉眼天生便适合笑,是笑起来便活泛明朗的类型,顾盼神飞,让人无端端便想起夏日的阳光。
浓烈,温暖。
江问舟只觉得自己只是这么看着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下,通身的阴暗都被驱散了。他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心跳在为另一个人而跳动。
他生出了不该有的爱慕。
这样的感情让他更加唾弃自己,憎恶自己。
他像是匍匐在冬日冰寒土地里的虫,一心都在祈望春日的风。
明知道不该生出这样的心思,即便是想一想都像是对她的玷污,却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地看她,一日一日地期待她。
郑沅已经夹了个鸡翅膀到他碗里,见他还呆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了哦!”
“徐蕙,你别对我那么好。”江问舟脱口而出,说完自己的心头立刻便涌上了酸楚,他已经不是一个能称之为完整的人,哪怕是街头的贩夫走卒,也要比他好,比他像个人。
“我……我不值得。”
郑沅笑了笑:“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早早便认得你?”
江问舟一怔。
“我刚进宫的时候十四岁,抱着个小包袱,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我年纪最小,性子也最骄,回头看着宫门渐渐闭合,就一路都在掉眼泪,哪怕我爹爹在宫里能时时看顾我,我心里也害怕的紧。在教导司要学规矩学半年,教导司的嬷嬷对我也算客气,这样的境遇已经比其他人好太多了,可我还是很想家,不上课的日子,我常常溜出掖庭,躲在苦竹园外头那条小路的灌木丛里一个人发呆。”
“我不敢在宫里乱走,只好在这样的地方躲起来,受了委屈也跑到那儿哭一哭,结果有一次却被人发现了。他以为我是迷路的小宫女,或是挨了主子的打骂才躲起来哭,可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把我拉起来,为我拭泪,还给我一块糖,是……姜糖。”
郑沅说完不着痕迹地看着他:“你可能已经忘了吧,但我却记了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当时没有问你的名字,但那天我一下便认出了你来。”
江问舟想了想,只好苦笑着摇头:“只是举手之劳,我没放在心上,听你这么说,我隐约有些印象,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郑沅心想,你当然想不起来了,因为在原文里这段相遇也并没有被徐蕙一直铭记,这只是原文作者随手埋的一块玻璃糖,当《不知春去》这个故事到了后半截,江问舟被毒杀后,徐蕙整理他的遗物,才发现他的遗物里有一罐子独特的姜糖,记忆深处突然就浮现出了那一刻。
原本是一颗重逢时想起来会感到缘分奇妙的糖,却因为斯人已逝而变得特别遗憾,埋得那么深的玻璃渣,蓦然被挖出来时,自然能达到极致的虐感。
江问舟死了,徐蕙原本没有哭,她一直忍得很辛苦,直到那时便再也无法忍耐了。
那个连过路的陌生人都能伸出手的清风朗月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你是特别的,对我而言。”郑沅捧着瓷碗低头嘬了口烧仙草里的奶茶,“所以不要再妄自菲薄,也不要再计较什么身份差别,好吗?”
江问舟犹豫了一下,才微微点了点头。
郑沅伸出小手指:“拉钩。”
当五指里最弱小的小指缠绕勾结在一块儿时,许下的却是一百年不许变的诺言。郑沅强行抓过江问舟僵住的手腕,把自己的小指弯进了他的指间,像念咒语一般摇晃着他的手。
这时候郑沅才发现自己握住了他手腕上的疤痕。
江问舟注意到她的视线,手轻轻往回撤了撤。
“这是什么时候伤的啊?”郑沅轻声地问。
“入宫后,掌事听说我的来历,便说要剁了我的手。”江问舟很淡然,语气间又带着些微讽刺,“江家人的手,握了笔便从来不写虚言,却没想到哪怕没有握笔,对于他们而言也像个祸端,要铲除了才安心。”
“那后来是谁救了你”
“掖庭里文书司的司丞,姓皇甫,名祎,我们以前曾经拜一位大儒做过一年同窗,但当时并无深交,他念了不过一年半载便又随家中叔伯外出游学去了,郑州皇甫氏是有名的大儒世家,家中是有传书的,他们家在郑州根深叶茂,是连当今圣人也要礼遇的,与我家不大一样,因此并没有收到牵连。”
郑沅点点头,她其实是知道这桩往事的,甚至很多细节都通过系统了解得十分详细,她还知道,正真想要砍了他的手的人并不是什么太监里头的掌事,而是何大伴的受意,对于前朝的宫人,是无法都杀光的,否则上哪儿找那么多伺候的宫女太监?对于圣人的名声也不好,但男主却可以透过何大伴将一些人都放在自己的监视之下,何况是江问舟这样的名流之后。
郑沅伸手碰了碰那道疤:“下雨手会疼么?”
“偶尔,”江问舟摇摇头,“别担心。”
郑沅望着他,他的眉眼太过温柔,让人总是忘了他曾受过的苦。
吃完饭后,江问舟坚持他来收拾,郑沅连在这屋子里走走看看。萧娘子住在这儿的时候,屋子里东西也少,但都干净利落到了极处,整洁得仿佛没人住似的,江问舟也干净,却透着人情味。
屋子里原本便有一张靠窗的书桌,在萧娘子的手里,那是个熨衣服的台面,在江问舟这便摆上了笔墨,几本薄薄的书叠在角落里,桌案下头放着个竹筐,几卷纸捆成一筒,手在下头。
他家那本史书不在明面上,原文里说,他藏在墙砖里或是地砖里,每个月还得换个藏匿之处。
郑沅走到书桌旁,却看到桌面上放着个桃木片,被削得整整齐齐,一笔一划篆了平安康健四个字,拿朱砂细细上了色,顶上钻了小洞,用红绳子穿了过去。
“咦,谁送你的桃符?”郑沅拿在手里,瞟了江问舟一样,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我竟都忘了,中元节快到了,都得刻桃符辟邪呢,哎呀,我就没这运道了,都没人惦记要送我呢。”
听见她的话,江问舟收拾碗筷的手一顿,神情便有些怪,走到她身边,将桃符翻过来,正面是平安康健,背面却描了一朵小小的兰花。
“这是我刻的……预备送给你的。”
“我?”郑沅心里没防备,笑意已先爬上了脸,却还不满足,“你呀你的,谁知道你是谁?我没有名字么?”
“徐蕙……”
“嗯?”
安静了会,低不可闻的轻唤才落入耳中。
“蕙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提早更新的一天!!
求夸夸
第56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14 ·
元綦未曾在三省斋久待, 他来到这儿陪赵贵妃用一顿饭,已算是天大的恩赐了,想来也是刻意递出去的暗号, 赵家还没倒呢,那些暗地里蠢蠢欲动的黑手, 恐怕也得掂量着先缩回去了。
何大伴微微躬着身子走在元綦后半步的位置, 伺候着他上了轿撵,手肘里搭着的浮尘一扬,八个大力太监便稳稳当当地抬起明黄华盖的软轿,永巷里都被禁卫军把住了各处的门, 没有哪些没眼色的东西敢闯进来, 何大伴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三皇子夭折之事既已查清, 贵妃娘娘实属蒙受了冤屈, 圣人怎么不干脆将她接回朝阳宫?”
“不急于一时,”元綦合着双目养神, 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地敲着,“放长线钓大鱼, 正好瞧瞧他们还有什么手段没使。袅袅在这儿清净, 原怕她心里不安, 没料到她还有安贫乐道的心胸,让朕也算刮目相看了。”
何大伴也是看着赵贵妃长起来的, 对她很有几分情谊, 闻言不由笑道:“从小到大金尊玉贵地养着, 补药不知配了多少, 吃了十几年, 这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也没能去了根,谁成想在冷宫里住了段时日, 倒把人养胖了,老奴见了差点没敢认。”
元綦想到赵贵妃在他面前埋头苦吃的样子也无奈摇头:“袅袅是真性情的人,朕一向不信她会做这样的事,若是她有这城府,也不至于还被人扣了屎盆子也说不出辩解的话,将她放在这儿是不得已,也是为了她好,当时前朝事多,朕是怕朕一时看顾不来,若是还有人拿她作筏子,也怕叫人钻了空子,没好好护住她。”
何大伴心疼地看着瘦了一圈的元綦:“圣人合该多歇息,奏折是批不完的,每日批到三更,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
元綦笑了笑,却没有答话,显然没将何大伴的劝说放在心上。
何大伴急在心里,面上却还是平和地劝:“便是要熬油点蜡地批折子,这三餐饭食也要记得吃才是,老奴常常见那司膳太监原样端出去,这可万万不成,要都似今儿一般用那么些,老奴也就放心了。”
这话倒勾起了元綦的心思,他睁开眼睛,若有所思道:“今儿的晚膳倒是别有巧心,不知是哪个太监的手艺?大伴问一问,若是清白的人,便调到御膳房去当差吧,如今御膳房那掌勺太监做的菜真是越发腻了。”
他好歹也是皇帝,吃的还不如冷宫,这像什么话?
这可难为何大伴了,他皱眉道:“可是这做菜的,听闻是徐淑仪。”
“徐淑仪?谁?”
何大伴:“……”
得,这才大半年都忘了有这人了,当初还连宠了半拉月呢。
“您去年亲封的徐淑仪呀。”何大伴不知如何解释,“你当初还说,她眉眼秀致,是个有福气的呢。”有福气,长得像颜皇后呢。
元綦想了半晌才想起来:“哦,是她。”
说起来当初也是因为三皇子之事,一怒之下将她贬斥入冷宫,后来事多,便给忘了,如今被何大伴一语点醒,倒是想起了她的模样。
“确是个有福气的面相。”元綦想到了她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当初也是在太乐署也不过是惊鸿一瞥,见了她这样肖似皇后才起意封了她为淑仪的,“今日怎么没见她出来拜见?”
何大伴道:“听闻她与贵妃娘娘相处得很好,想来是自知身份低微不愿打搅吧。”
元綦应了一声,微微有些出神,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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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的午后,宫中四处都是安安静静的,主子奴才大多都在歇晌,三省斋里却还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郑沅正领着冯山海与邓五两在院子里挖坑,收拾出一块能种石榴树的地方,石榴树喜欢温暖向阳的地方,郑沅便将院子里阳光最好的一块地方的花铲了挪到旁边。
早晨,掖庭花房太监派人知会了江问舟,说御花园那儿被风刮到了一颗石榴树,树龄不大,也就三两岁,瞧着还能救活,问要不要。
郑沅自然是要的,石榴树开花好看,秋天结果的时候满满一树,又是个好伺候的性子,自然要栽,花了二两银子,冯山海这个掉钱眼里的才肯替她去扛树,气得郑沅磨牙。
晚上不给他吃好吃的了!
树苗栽下去了,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枝条也折断了许多,十分凄惨的样子,但花房掌事太监说石榴好活轻易死不了,来年春天又会发新芽,只等着它长到年岁了就能吃上石榴了。
邓五两端着一瓢水浇头透了土地,又拿脚踩实,江问舟去文书司抄书了,今儿不在,他才能心平气和出现在郑沅面前。
“这样行了么?”
郑沅也不太清楚,含糊道:“也许吧?听说石榴耐旱,浇多了也不好。”
邓五两便不管了,拿着水瓢到屋子后头萧娘子留下来的菜地里拔草去了。春草临走前把那块菜地交给了他,从此那就是他的命根子了。
郑沅看了看时辰,走到西厢房,隔着窗子小声地喊了石墨一声,石墨那颗黑黝黝的脑袋便从支了一半的窗子里冒了出来。
郑沅被她吓一跳,幸好没叫出声来,便小声嘱咐她一块儿去厨房备菜。
屋子里还暗暗的,床上的纱帐子垂落着,赵贵妃还睡午觉没醒呢。
元綦走了以后,郑沅也没有去问她,他们两人是否交心相谈?这事合不该她来操心,何况男主的事,还是少问。
赵贵妃看着和往常一样,说笑谈天,笑容里也没有丝毫勉强,但是偶尔,还是会一个人坐着出神。
郑沅也觉着奇怪,原文里的这次会面算是正本书前期的小高-潮,徐蕙经历了喜悦、绝望、最后清醒,赵贵妃也见到了元綦冷酷的一面,但两人都因此离开了冷宫,开始了真正的宫斗地图。
昔日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渐渐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深宫女子。
徐蕙开始懂得打机锋,懂得与其他妃子交往的分寸,懂得反击,懂得保留一半的心,不交付出去。
但因为郑沅的不参与,宫斗地图延迟开启,昨天的会面也显得寡淡,甚至变成了一场沉默的吃播。
郑沅当时悄悄看着,觉得后头篮子里只剩下一块小鸡腿的时候,赵贵妃和元綦两人都隐隐在克制自己不要先伸手,最后还是赵贵妃率先抛弃了矜持。
郑沅也是没想到,皇宫里的御厨会因为怕出错担责任,都懒得开发新菜色。
赵贵妃就常说:“我最后悔的就是没带个厨艺好的嬷嬷入宫,我听旁的宫说,她们好些人都吃自家宫里的小灶,御膳房的菜就赏给下人吃。”
而今晚郑沅准备煮海鲜锅。
贵妃的月例就丰富很多,而且还有赵家雄厚的支撑,三省斋的厨房如今飞鱼走兽无所不有,每日清早,天都不亮,便有丰庆寺的送菜太监挑着箩筐送来新鲜的蔬菜和肉。
今儿他们居然弄来了鲜活的螃蟹、河虾和各种贝类,海鲜这种东西在没有氧气泵的世界活不久,郑沅今日便当机立断决定做海鲜乱炖,配上芋头咸饭,再来两盅甜米酒,想着都美。
虾子不大,石墨在郑沅的指导下,拿着牙签笨拙地挑虾线,郑沅则拿盐水泡花螺,另一边便开始备咸饭——将芋头切丁,稍稍炸一小伙,沥干油,香菇也泡软切片,五花肉切得小丁,被石墨不慎断头的虾头拿来炒出虾油。
热锅炒葱油,接着下五花肉、香菇、芋头、虾头一起炒到香味四溢,再倒入已经淘洗干净的白米。炒得白米微微发干,便可以倒入酱油、盐和水,加盖焖煮到熟透。
郑沅忙完,石墨还背着她在挑虾线,结果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咕咚”声。
如今锅里蒸腾的白气都是香的,郑沅失笑,海鲜锅倒不必那么早备好,到时候用小吊锅现煮起来更加鲜美。
郑沅走出厨房,便见着江问舟正巧回来,他手里捧着个青花瓷矮盆,盆里养着一朵小小的碗莲,还有一尾很小的锦鲤鱼苗。
外头已经点灯了,郑沅也点亮了门前的风灯,江问舟正好走到眼前,她探头一看,笑道:“又哪里寻摸来的好东西?这时节还有没凋残的莲,想必是精心养在暖房里的吧?”
“我也不知,今儿从皇甫那儿换来的,他今儿又偷了一日的懒,半个字也没抄,连年节下要呈递给圣人的问安折子都让我代笔,这也是良心不安才把这东西给了我,我想你向来喜欢花……”
“那他还是占大便宜了,”郑沅扯过他的衣袖,让他将手腕呈现在她眼前,小心地伸手摸了摸,见江问舟没有撤回手,这才放下心地替他揉了揉腕子,“手腕疼不疼。”
江问舟便红着耳廓摇了摇头。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在抛却了纲常伦-理,只求心安后,他不再那么痛苦了,他甚至能够像这样与心上人分享生活中一切细微的琐事了。
秋风而来,吹动着他身上灰蓝色的衣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郑沅一时看住了,她也向来不喜欢梳复杂的发髻,因此也被风吹松了头发,心不在焉地正想拿手挽住,却又一双更修长的手伸过来,替她拢到了耳后。
“进屋吧,夜里要起风了。”江问舟的声线低而温柔。
郑沅低眸抿了抿嘴角,这才真心实意地露出笑来。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些日子,这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江问舟也随着笑起来,他近日总是这样,时不时便会露出笑意,有时连自己也毫不自知便勾起了嘴角,因为他知道,往后他不管遇着怎样的痛苦都将化为云烟,他没了家人,没了身份,没了作为男人的尊严,他一无所有,但此时此刻,他那颗枯竭的心,却已生出了一枝兰草。
在他心头幽然盛放。
进了屋子,郑沅便到处找地方安置那碗碗莲,现在天气凉了,要找个暖和避风的地方,她腾开了放在柜子上的花瓶,将碗莲珍之重之地放在上头。江问舟便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忙碌。
暖黄的灯火映着她的身影,让他像是在大雪纷飞的冬日坐在火边一般生出无限的暖意来,外头飘来芋头与米肉滋味掺和的香气,让他有种久违的恍惚有种归家的幻觉。
江问舟其实很清楚,如果昨日徐蕙前去拜见圣人,想来是可以离开这儿的。
他也曾听福德说过,她曾经很受宠爱。
她会有更好的前程。
可她不要。
她是天上的星光,却愿为他化为萤火,落入凡尘。
有时候念及此,他都会在想,上天让他用曾经不经意的一次伸手,换回了今生的救赎,真是莫大的恩赐了。
此时此刻,他的脚步比自己的意识还要快一步。
“江问舟,你看放在这儿如何?”
郑沅刚回过身来,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拥住了。
“蕙蕙,谢谢你。”
遇着你之后,他才明白何为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提前!也很甜!
我今天吃的芋头咸饭真的超好吃。
如果来胡建一定要吃吃看!
第57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15 ·
徐蕙身量中等, 属于头身比例和谐,视觉上看着窈窕,但实际上没那么高挑的女子, 被江问舟搂在怀里,郑沅的头整好靠在了他胸口。
胸腔里剧烈的跳动, 被她全无遮掩地捕捉到了。
江问舟的胳膊只是虚虚地将她拢在怀里, 长袖垂过手面,就这么隔着衣袖都不敢搭在她腰上。
郑沅发觉他的胳膊开始有些僵住了,身子也似乎想要往后撤。
冲动过后理智回笼,江问舟整个人脑子里轰然作响, 像是被烧着了似的, 他在做什么?
郑沅连忙抽出双手来, 回抱住了想要逃跑的人。
那人的背肌薄而硬, 能摸到骨骼凸出的节数,清瘦得令人心恻。郑沅抚上他后背, 顺着脊梁一节节往下,江问舟便在她作乱的指尖下绷成了一条被拉满的弓弦。
“江问舟, ”郑沅靠在他胸口, 微微扬起狡黠的眸光, “你抱过其他女子么?”
江问舟的脸已红透了,像是酒醉后一般, 面上酡红, 连眼角都微微发红, 郑沅这样从下往上看去, 似乎还能看见他眼底无措的水光, 他听见郑沅的话,只能摇头, 喉咙间竟像是哽住了一般,发不出话来。
“真好,我是你唯一拥抱过的女子。”郑沅依在他胸口,像是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嵌入他的身体里一般,怎么会有人的身体那么契合,像是造人之时便为了此刻而预留好了一般,郑沅可以整个人都坠入他的胸怀里。
就像是现实里一般。
那种熟悉的味道骗不了人。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被接回温家时,她刚没了父母,经过紧锣密鼓的丧事,真个人像被抽空了一般,九岁的她突然就明白过来死亡是什么意思了。
爸爸妈妈不在了。
不是什么在天上看着自己,不是去天堂过好日子了。
不在就是不在了。
没了。
她开始整夜失眠睡不着,那时候的部队家属院还没翻新,温叔叔只分配到一套二居室,她只能和傻大个隔着一道帘子共享同一个房间。
床板也旧了,翻身的时候嘎吱作响,郑沅睡不着想翻身,又怕自己辗转反侧的声音吵醒旁人,她还带着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最后只能轻手轻脚坐起来,双腿并拢着,她抱着自己的腿,把下巴搭在膝盖上,用力地搂抱着自己,意图以此驱赶掉身体里的像是被啃食骨头一般的痛苦。
她枯坐了半个晚上,把半夜尿急迷糊着起来的傻大个吓得摔了个跟头,好悬没撒在裤-裆里。
但他没有生气,小时候的他是个结实的胖子,被温叔叔操练成了个黑黝黝的煤球团子,一点也看不出是后来官方媒体一张无意间的宣传照引得无数网友争相生猴子的面相。
他钻过帘子来,趴到床边,看到郑沅死死咬着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就手脚并用地爬上来,想把郑沅用力得几乎要抽筋的手掰开,掰开了她又无声又倔强地抱回原来的姿势,于是他只好尽力地张着胳膊,把她整个人都抱了抱。
“你是不是怕黑?”稚嫩的男孩声音还很清脆,像是夜里银色的月光掉落在窗子上的声音,“你别这么坐着了好不好,怪吓人的。你要是怕的话,我把手借给你,你握着我的手就不怕了。”
小郑沅根本不想理他,她那时候觉着自己和整个世界都是割裂开的。
甚至灵魂和身体也不在一处。
但他说完自己跳下去,哼哧哼哧地将他的小床推了过来。
后半夜,中间的帘子下头伸过来一只短胖胳膊,小小的郑沅流着眼泪两只手握住那只被晒得分层的小肉手,终于睡着了。
后来郑沅特别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和要好的女朋友走路都要挽着,哪怕是去上洗手间。
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抱着什么或者抓着什么。
都是傻大个给她惯的。
她拉着傻大个的手睡到了十三岁来月经,温妈妈出去买个菜路过新楼盘开售,就是进去看热闹的功夫便定了个三房,能给两个孩子一人一间房了。
到了书中世界,郑沅也总会黏黏糊糊。
之前的世界她早就忍不住了,这个世界已经是接触最少的了。
如今江问舟送上门来,郑沅立马便巴住不放了。
足足把人抱了半刻钟,郑沅才意犹未尽地撒手。
江问舟本人已经快要冒烟了。
在郑沅放开他的一瞬间,他便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郑沅:“……”
怎么好像是她轻薄了他似的?
郑沅跟着出去,便见赵贵妃坐在杏树底下喝茶,见着江问舟像是被狗撵了似的跑出了三省斋,又见郑沅慢悠悠踱着步出来,差点惊掉了下巴。
犹豫了会,赵贵妃招手唤她过来,拉着她坐下:“蕙蕙,你……”
赵贵妃自己的手偏凉,偏偏还要捂她的手。
郑沅反手将她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怎么了娘娘?”
“你别走这条路。”赵贵妃声音轻得像风一般,“若是被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
郑沅惊讶于她的敏锐,在原文里,都说赵贵妃是空有一张好皮囊的蠢人,但实际上似乎并不是如此。
赵贵妃见她眼里有一些愕然,便道:“我还没学会走路就被接入宫中了,在太后膝下长大,有什么事没见过?深宫寂寞,女人那么多,又只有圣人一个男人,很多人都会选择走这条路,但是这是条太难走的路了……”
她的眼眸清澈见底,望向郑沅时带着隐隐的忧虑:“为了一时的欢愉,最后这份感情不是被负了心,便是被骗了心,成了把柄送到了有心人手中,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我见过的那些人,没有活得长的,蕙蕙你别糊涂。”
郑沅沉默了半晌,才道:“娘娘,你会后悔吗?”
赵贵妃听罢怔了怔,她说得没头没脑,但她听懂了,不由摇头笑道:“表哥从小便是这样的人,他的为人我早已清楚,只是我没法子,从小我身边便只有表哥,他是我对男人最高的仰望,他是个明君,又深情如许,只是这份深情从来没有给过我罢了,从前我不觉着后悔,真是飞蛾扑火一般,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苦的,但如今突然有了一些悔意。”
郑沅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娘娘……”
“我也说不清我是怎么了。”赵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我不是怪他没有接我回朝阳宫,我也不稀罕当什么劳什子贵妃,我只是有点失望,他好像奇怪我怎么会过得好似的,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看到你这样好朕便放心了,那一刻我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什么也没做过,我落到这里,他一句歉意都没有,见我过得好便放心了,便不觉着愧疚了,我真是……”赵贵妃想哭了,但她又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会,被她用力抹去了。
“我不再为他哭了。”赵贵妃说得斩钉截铁。
郑沅揉了揉她的手背:“我是不信,你呀,如今说得狠,只怕圣人转头对你好了,你又忘了。”
赵贵妃红了脸,显然是被她说中了。
郑沅站起来,对着她轻声笑道:“我也如娘娘一般,明知不可为,却仍然身不由己,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做不到。我去下锅子,总觉着天又冷了,等会咱们吃点暖的。”
海鲜锅早已备好的,只是从厨房里挪出来罢了。
先将铁锅吊上,现搭的炉灶,生了火等水沸了便开始下螃蟹、虾子、各类螺贝,郑沅切了姜葱绑在一块儿扔下去去腥。
石墨乖觉地将焖好的咸饭端了出来,因有冯山海,郑沅烧了满满一木桶。
冯山海闻香而来,手里已备好了碗筷。
“邓五两呢?”郑沅问。
冯山海左看右看:“他说不吃。”
矫情的,郑沅哦了一声:“不过来吃拉倒。”
她将海鲜锅的味道调好,便拍拍手起身:“我去找江问舟。”
热腾腾的海鲜锅蒸腾着白气,驱散了深秋渐凉的风,今儿天边挂了晚霞,染得半边天空都是深深浅浅的红,郑沅穿过葡萄架子,走到内侍值房不远处的莲池便找到了江问舟。
他不知道郑沅在他身后,还在那儿深深地呼气,似乎直到现在都还没平息方才的心跳一般。
郑沅蹑手蹑脚地过去,轻轻在他身后一拍。
江问舟差点没摔下去。
郑沅拉住他的手便一顿笑。
江问舟手忙脚乱地站稳后,见到她,面上头回有了微微的恼意,但更多的是无奈:“心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郑沅叉腰:“谁叫你跑到这儿来了,快走吧,回去吃饭。”
江问舟被她牵着回了三省斋,在进门前,他还是立刻甩开了郑沅的手,又落后一步,郑沅回头看他,他只是轻微地摇摇头。
郑沅知道赵贵妃和冯山海在这儿,他是绝不会作出任何出格的事的。
便也不强求,往后总有机会的,毕竟那个能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剧情也快到了。
她只是将空落落的手插-进自己的袖子里:“快来吧,今天吃海鲜锅子呢,这可难得的很。”
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走在前头。
江问舟看着她的背影,也将藏在袖中的手慢慢地攥紧了。
——他永远不能与她并行与白日之下。
秋风吹过来,像是吹透了骨骼一般让人遍体生寒。
他突然清晰而又痛苦地意识到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俺来了。
第58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16 ·
中元节在宫里也叫吉祥月, 是为了避讳鬼神而取得名头。
与现实世界里八、九月份过节不同,大梁的中元节日子在十月,也是大梁的斋月, 这个斋月是男主元綦专门为了颜皇后设置的。
颜皇后的忌辰便是在十月,元綦这是要让举国上下年年都为颜皇后吃斋念佛。
郑沅可不是那等虔诚的人, 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 她向来是辩证唯物主义者,每逢考试前才会突然拥有了玄学信仰,若是过了便认为是自己学习刻苦,若还是挂科, 便会愤而吃掉了供奉在校园各类名人雕像下的辣条, 还要骂他不灵。
想让她替元綦成全他的深情, 得了吧。
但看在中元节的份上, 郑沅还是认真地从花房购置了几块桃木片,开始歪歪扭扭地刻起桃符来, 又从丰庆寺多赊了两斤盐,撒在屋前屋后, 灶下井边, 又贴了门神, 瞧着也很是像样。
中元节这天,郑沅知道男主这天都会在坤宁宫里对着皇后的牌位待一整晚, 原文里这时候徐蕙已经出了冷宫, 便在后半夜迎来了醉醺醺将她当替身的元綦。
徐蕙被他搂在怀里, 听着他一声声悲戚地叫着颜皇后的名字。
她呆呆地听着自己心里碎成渣的声音。
若是换做郑沅, 肯定要一脚踹开的。
反正她有系统, 大不了用道具保命。
不过如今她不用担心元綦会来了,毕竟她现还在苦竹园呢, 身边还有同样滞留的赵贵妃,元綦便是灌了再多黄汤,也不可能会当着赵贵妃的面做这样的事,他还要脸呢,何况身为一个多疑的皇帝,他真的会让自己酒醉么
但郑沅还是开了定位监控他,毕竟在虐文世界里,有时候为了推动剧情并不讲逻辑。
郑沅刻了一下午的桃符,学着江问舟在后头刻上了一条小船。
刻得实在是不像样,但郑沅尽力了,与其他世界心灵手巧的女配们不同,徐蕙是个手残,也就只有舌头灵点,不论是写字还是绣花,经了她的手,出来的东西总有种憨憨的感觉。
郑沅一方面是迎合她的人设,一方面也是因为前几个世界遗留下来的巧手被身体的笨拙抵消了大半,她如今也绣不出那些惊艳的东西了,还不如别自讨苦吃了。
今儿江问舟又被文书司叫走,一日都没回来,郑沅在三省斋和赵贵妃下棋下得无聊,便打算溜过去找他,徐蕙这个罪妃不能出苦竹园,但郑沅有道具呀。
于是她又哼着小曲到厨下做了手抓饼。
手抓饼的饼皮其实和葱油饼做法相似,关窍在于揉面时多加入的半碗油,再将面团像折扇子一样折起来,随后像拧衣服一样拧起来,表面再抹个油,醒一刻钟,再摊开,锅中煎熟,这便能有千层的感觉了。
饼皮好了,醒面的时候,郑沅切了黄瓜丝、春菜,又打了鸡蛋,放上几片火腿,没有番茄酱,便刷上黄豆酱,闻起来也是喷香。
郑沅裹着隐形斗篷走到掖庭,她是第一次来这儿。
掖庭是个挺大的建筑,连成一片的宫室组合而成,因此门门道道很多,一不留神就走岔了。郑沅好悬有系统定位,不然肯定在里头迷路。
江问舟所在的文书司有单独一个院落,共有六间房,五间都是存放各类典籍文书所用,书架子直通梁柱,都刷上了防蛀的桐油漆,郑沅探头看了眼,里头满满的旧纸堆味道,一册册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更多的是封存成一卷卷装在竹筒里的文书,堆得架子都要倒了,地上还有好些。
文书司没有什么正经办公的地方,除了后头那五间屋子,就只有一间值房,当中摆了数条长案,四面墙上都凿了内嵌式的书架,也是满地纸张、书堆,连个落脚地都找不到。
江问舟坐在靠窗的那条桌案上,正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手里的书册,另一只手执笔在上头圈画着,而旁边有个蓬头垢面,眼下青乌的年轻男子,眼皮耸拉着,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桌案下生了炉子,炭火拢在铜制南瓜炉里,毕波作响。
另外几条桌案上也坐满了人,来来往往地取书,研墨,个个都疯魔得嘴里念念有声。
“还有没有?侍卫所的人数报过来了么”
“丰庆寺报那么些活鸡活鸭作甚总不能赶着鸡鸭上路吧?”另一人将手中的册子摔在桌上,“退回去!让他们重报!”
“牛马司的来问,说要二十辆载马草的车行不行?”
“怎么行?圣人说了要轻车简行,你载马草就弄二十车,让他滚回去把脑壳子给马踢一踢再过来!”
郑沅好奇地站在那探头探脑,她裹在斗篷里谁也看不见她,不时有人急匆匆从她身边跑过,还锤了锤自个的脑袋道:“忙晕了头了,怎么好似闻到饼香?我这五脏庙看来得祭一祭了。”
后来怕被人撞上,那就说不清了,郑沅便退到门口等了会。
她忽然想起来文书司近来为什么忙得脚打后脑勺了,激动得一拍手。
是元綦突发奇想,要去秋狩。
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
皇帝要出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仅是文书司,整个掖庭都因为这件事忙得着急上火,徐典事也顾不上女儿了,人员调动,谁跟着去,谁不跟着,他都得方方面面顾及到。
郑沅倒是不着急,因为她知道,她和江问舟都将是随行人员之一。江问舟能够参加,并不是因为谁的提携,仅仅是因为三皇子之案牵涉的宫女太监被血洗了一遍,今儿伺候的人实在紧凑,徐爹爹这回是压箱底的人都派出来了。
郑沅能够参加,还是当然多亏了赵贵妃。
元綦在原文里会下旨让赵贵妃一同前去,当时赵贵妃虽然回了朝阳宫,却还没恢复位分,元綦这一道旨意实际上便是等同于昭告天下,贵妃仍然还是贵妃。
而赵贵妃便提出要徐蕙一同陪着去。
她在这宫里没有朋友,冷宫里的徐蕙反倒合她眼缘。
郑沅觉着,十有八九,元綦还是会来接赵贵妃一块儿去的,这是他惯用的补偿方式,他总是这样忽冷忽热,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谁也想不到,原本以为仅仅只是一次普通的秋狩,却让打着传教旗号的刺客成功混入了队伍中。
刺杀来得很突然也计划得很周全,他们原便是自杀式袭击,身上都绑了火药,原文中徐蕙在情急之下扑救救下了元綦,双双滚落山崖,在山洞里缠缠绵绵了好几天。
外头乱成一锅粥,赵丞相第一件事不是救元綦,而且调军入军,并亲自入宫陪伴大皇子。
元綦下落不明的消息被摁得死死的,暗卫没日没夜的搜寻,但表面上却说圣人已回宫。
江问舟也在混乱中落了单,但他没有选择回京,而且因为不放心徐蕙,一直不放弃地搜寻,最后他最早找到了徐蕙与元綦,将高烧得迷迷糊糊的元綦背上了山崖,回了宫,因救驾有功,便被元綦破格提为了典狱司的司丞。
但这段剧情主要是男女主感情突飞猛进的一大契机,江问舟的升职,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帮助女主,体现工具人的价值。
郑沅早等着了,这对她而言也是极重要的一次机会。
文书司里的人直到入夜后,才近乎走光。
郑沅早已将手抓饼扔进系统里,现在这会子拿出来,还新鲜热乎。
屋子里只剩下江问舟,郑沅听见窗子下还有不停的沙沙写字声,夹着几声咳嗽,便掀开斗篷,钻进了门帘子里。
她今儿穿了一声杏黄色的夹棉褙子,袖口领口都绣着紫叶李,小小的花,显得素净又不寡淡,肩上系着带流苏的云肩,行走时翩然若飞。
江问舟头也不抬,还以为是皇甫祎又回来了,只说:“怎么又折回来了?不是说有急事要出宫去?”
见无人回应才笔尖滞了滞,疑惑一抬头,便噌得一声站了起来,差点将桌子都拱翻了。
他急的将郑沅一把扯到身后来,焦急地走到门口看了看,见无人便立马将门从内反锁了起来。
又忙不迭地关窗子、拉下帘子。
这才喘了口气问:“你怎么过来的,要是叫旁人瞧见了,被告到典狱司,可就要挨仗刑了。”
郑沅笑盈盈变出了热腾腾的手抓饼:“铛铛,我给你带吃的呢。”
江问舟对眼前笑意嫣然的人毫无抵抗力,无奈地上前揉了揉她的发,将她歪掉的发簪扶正:“太冒险了,我晚点也就回去了。”
郑沅朝桌上努了努嘴:“别骗人了,你这些只怕写得通宵也写不完。”
江问舟被她识破,也不辩解了,只是搬来椅子拉着她坐下:“我这儿一时真是忙不完,你等会趁着他们换值的时候便回去,那会儿人少。”
郑沅嘟了嘟嘴,不大高兴:“我刚来,你就让我走。”
江问舟摇头笑了笑,从自个的小抽屉里拿出个雕得童趣可爱的木头小兔子哄她:“别生气了,这个是赔罪的。”
徐蕙属兔。
郑沅爱不释手,几乎没脸把那桃符拿出来了。
但她辛苦了一上午,还是决定拿出来,她把桃符放入江问舟还未缩回去的手心:“我也有好东西给你,喏。”
江问舟对着看了看,正面那缺胳膊少腿的字丑得好歹猜得出是什么,背面那一个横着的“叉”又是什么?
他心里琢磨半天没琢磨出来,只好点头:“好看的。”
郑沅笑得很得意,点着桃符上刻的舟:“我这个刻得还算传神吧?”
江问舟将烛台拿过来细细比对半天,还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自觉地不敢与郑沅对视,含含糊糊地点头:“很传神。”
郑沅忽然眯了眯眼:“那你说,这是什么?”
江问舟冥思苦想,在郑沅的目光下,小声道:“是不是……年年有余的意思呀?”
“傻子!不是鱼,是舟啊!”
郑沅大怒。
“咳。”江问舟连忙将桃符系在身上:“我眼拙,是我眼拙。”
郑沅气鼓鼓地分了一半饼给江问舟,见那桃符果真是丑得出奇,又夸了肩膀道:“还是别系着了,等会再被人笑话。”
江问舟摇头:“我很喜欢。”
郑沅看着他,他只是低头吃饼。
说不清的旖思在两人之间流淌着,郑沅忽然起了心思,拿手戳了戳他的脸。
“那……你更喜欢做桃符的人,还是桃符呢?”
秋日微凉,风从门窗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江问舟始终不讲话。
郑沅觉着没劲,后来江问舟送她从角门悄悄走时,突然拉了拉她的手。
“都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哦!
第59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17 ·
三省斋里头静悄悄的, 冯山海与邓五两今儿不在,掖庭里头如今四处抓壮丁使唤,他们两人只怕也遭了绑。
赵贵妃和石墨竟也不在, 郑沅将斗篷搭在胳膊肘上,走到西厢房, 踮着脚尖从窗子外头往里看去。见里头无人, 又转到正门前,这才看见了门缝上塞了张纸条,展开便是赵贵妃娟秀的字:“圣人口信,着御极殿觐见, 晚间不必留饭。”
郑沅把纸条折叠好, 放入袖子里。她心里倒也不意外, 赵贵妃本就不是该在这儿久待的人。
站在门前想了想, 郑沅回了厨下,在这里很久都没有独处的时候了, 宫里总是四处都有人的。她绑了袖子开始揉面,她自己吃便简单些, 做碗炸酱面吧。
醒面的时候又想, 江问舟最快也得抄到后半夜, 于是又从水缸里抓了条鱼,斩了鱼头与豆腐一块儿搁在砂锅里, 小火慢慢熬。
等他回来, 正好能吃得上。
中元节的月亮竟然很亮, 虽然不是圆月, 却透彻明朗, 像一块白玉。郑沅松快地坐在杏树下吃着面,还给自己切了盘果切, 上旬丰庆司还送来一捆甘蔗,郑沅让邓五两削了五根,借了丰庆司的石磨,榨了两盆甘蔗汁,又甜又解渴,昨个都已经被冯山海他们分完了,今儿还剩下最后一碗,郑沅配着炸酱面吃,特别爽口。
秋日里蚂蚱也不叫了,知了也遁了地了,四周还没上灯,因此显得格外清冷寂静,只有一片泠泠月色相伴。
郑沅收拾好碗筷,又回了厨房看了看火,添了把柴火,便走到江问舟的屋子里等他,夜深了以后,风凉得特别快,就像是和着风雪吹来似的,郑沅在屋子里站了会便受不了了,又折出去拿袖炉装了银丝炭,坐在桌案前,翻了翻江问舟搁在桌上的纸张,他不管在多忙碌的境地,依然坚持每日写几张字或是抄一些喜爱的文字。
郑沅发现桌案地下有几张揉作一团的纸,她好奇地拾起抻开,是很随意地抄写,徐蕙的脑子里也记得写首诗,是余同麓的《咏兰》。
久坐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
字写得遒劲有力,笔锋峻锐,与江问舟其人倒是不同,他的字是很有几分硬气的,笔尖落下去便像是刀剑一般。
郑沅不懂书法,但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却不知道为何他要将这张纸揉掉?她心里有些奇怪,随手放下,却又发现角落里被人用墨笔草草勾勒了一丛兰花。
她忽然心里便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像是有振翅飞过的鸟儿,搔得她心尖痒痒的。
郑沅坐在他的椅子上,手肘撑在案上,捧着下巴,晃着双腿,透过敞开的窗子,突然发现这件屋子能够直直看到厨房的门口。
他独自坐在窗边写字的时候,是这样看着她忙忙碌碌,又这样安静地想着她么?郑沅忽然感到热气缓缓蒸上了脸颊。
江问舟这个人,好像比她想象得更加令人心动。
郑沅后来等着等着便犯困了,不知不觉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难受地打了个瞌睡醒来,三省斋里竟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外头的司更太监已经敲过了三更,郑沅趴着睡得手脚冰凉麻木,手里的袖炉炭火也熄了,她浑身懒骨犯了,心想江问舟怕是一整夜都不回来了,她干脆在这儿歇息得了。
便随意用屋前水缸的水洗漱了一通,便挪着困倦的身子脱了外衣睡到江问舟的床上。
江问舟是约莫四更天的时候才将所有该分发各司各宫的文书都整理好。
此时的他已疲惫至极,两只手臂早已酸得不成样子,几乎都快要抬不起来了,若非蕙蕙下午送来一块饼垫了肚子,只怕他这会子起身都能直接栽倒在地。
他披上皱巴巴的灰色太监外衫,提着一盏灯,慢慢地走入夜色中,三省斋里也漆黑一片,想来蕙蕙早已歇下了。
进了屋子,将手中的灯架在门口的钉子上,灯芯烧得久了,又短又黑,照出来的灯光暗淡得只能驱散他跟前的一小片地砖,但江问舟只想好好睡一觉,因此什么也没有留意,他照常取了水洗了脸,便脱下衣裳鞋袜。
他吹灭了灯,摸黑走到床前,掀开被褥的时候他脚边仿佛踢翻一只鞋子,但这并没有让他昏聩的头脑有任何清明。
他的手撑在床沿,弯下腰正躺了进去。
被子里头比他想象着暖和不少,带着一股淡淡的有些熟悉的馨香,然后他摸到了一只手。
柔若无骨。
江问舟整个人僵住了,良久良久,他才猛地转过身去,摸出了打火石,重新点燃了蜡烛。
屋里黑漆漆的,在蜡烛被点燃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他床塌上睡着一个人,他白日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已被铺开,似乎因为怕冷,她整个人裹进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被里,只露出秀挺的鼻尖,长发散在他的枕上,衣裳裙子都搭在了这屋里唯一的衣架子上。
江问舟只觉得自己此刻几乎要变成一截木头,他身体里所有的不适、疲倦全都消失了,唯有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愈发紧了。
他站在那,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才慢慢找回了手脚的知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局促无措之下,他开始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连忙将自己的衣裳穿回去,弯腰摆好了床边那双绣花鞋,又将女子的衣裳一件一件叠得整整齐齐,他生了炉子,甚至轻手轻脚地扫了一圈地。
直到这屋里再也找不到能拾掇的事情,他攥着拳头,犹豫了半天,才坐在床沿上。
蕙蕙睡得很香,往常那双灵动的杏眼阖着,脸颊被烘得透粉,在灯烛下得面容显得出奇的恬静,他轻轻地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将她的发丝细细拢好,又掖好了被角。
他经常会想,这段时日竟如同做梦一般,他怎么会遇到蕙蕙这样好的人,老太爷毁了他的一切,又将蕙蕙给了他,让他能凭依着她的温暖而想要活下去。
他想着想着,目光便不自主地落在正熟睡的她身上,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却又慢慢缩回了手指。
他怎么配。
他怎么能又这样卑劣地轻薄她。
江问舟怎么也忘不了那天的相拥,他对自己竟然生出这样的欲-望而更加厌憎自己。
他站起身,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想要离开,他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了。
步子还没迈出去,衣角便被人拽住了。
他回过头,对上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
“别走。”
郑沅拉住他,她干脆坐起身来,拽着江问舟的衣衫,把人拉进了,手便不断往上攀,探进他的衣袖里,摸到了他浸出汗来的手心。
“你上来,别着凉了。”郑沅握住他的手,将呆若木鸡的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她身上来。
江问舟努力撑住了身子,虚虚的靠在了床沿边上,挺直着背脊,手被拉着,背对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郑沅见他这样实在难受,忽然想起来厨房里的鱼汤,便戳戳他的背:“厨房里给你留了汤,还煨在火上呢,你去端了来,我睡了一觉也肚子饿了,正好一起吃。”
江问舟就像得了圣旨似的,哑着嗓子应了声便连忙出去了。
鱼汤早就熬得雪白,鱼肉都已经烂得混在了汤里。郑沅和江问舟一起坐在床沿喝汤,鱼汤热腾腾的时候最好喝,鲜得让人想吞掉舌头。
吃完了天都快亮了,郑沅能够看到江问舟脸上的疲惫,嘴唇都熬得没了血色,还是喝碗鱼汤之后才渐渐回了暖。
两人将碗筷放入盆中,没有再出去,因为外头响起了冯山海与邓五两二人拌嘴的声音。
江问舟几乎是飞快地一把扯下窗帘挂的棉布帘子,仔仔细细地掖紧。
郑沅靠在床头,将被子堆到肩头:“江问舟,你过来陪我坐会吧。”
江问舟没有回过身来,郑沅只能看到他的背。又一点一点地绷直了。
“我想跟你说说话。”郑沅轻轻地说。
良久良久,他才微微侧过身,烛光在他脸上落下忽明忽暗的阴影,他垂首道:“蕙蕙,我不能这样,对你不尊重。”
郑沅没说话,只是赤着脚下了床,踩着冰凉的地砖,走到他身边,一言不发地拽着他往床边走,两只手摁在他的肩头,将他摁坐在床上。
江问舟扬起头来,郑沅也恰好低头看他。
他的眼中难得地露出些软弱。
“蕙蕙,我是一个好卑劣的人。”
“我明知自己是个残躯,我怕玷污你,我知道自己应该远离你,可是我又好怕见不到你。”
他的声音在颤抖。
“如果可以的话,求你不要再亲近我,不要再对我好,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奴仆,把我放在一个能看见的地方,就够了。”
郑沅看着他,听着他这一番话,目光软下来。
她弯下了身子,张开自己的手臂。
从上往下地抱住他。
“我不要。”
她在他耳旁说。
“我就要在你身边,我就要接近你,对你做这些出格的事。”
江问舟沉默良久,喉咙突然哽住了,酸涩漫上眼眶,他用力地咬紧牙关,他不要在她面前再变得这样可怜。
“江问舟。”
热热的呼吸又落在他耳畔。
“你抬起头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按照她说的做了。
他微微仰起头,下巴便被一只手握住了。
他张大了眼睛。
她的鼻尖擦过了他的鼻尖,她低垂的眼眸湿润润的,倒影着他惊愕的脸。
微凉的唇仅仅只是轻轻地碰到了他的嘴角,他便几乎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像是被火灼了心,整个胸膛都滚烫,手脚却又冰凉,像握着冰似的。
江问舟怎么也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只觉着晕眩。
眼前白花花一片。
郑沅还是很克制了,她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便松开了手,但眼前的江问舟已仿佛灵魂出窍,一味睁着茫茫然的眼睛,却虚虚没有焦距。
再一抹他的手,全是汗。
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郑沅摸了摸鼻子,轻轻问:“江问舟?”
他的呼吸才因为她的呼唤而重新顺畅起来,他甚至呛咳了一声,郑沅这才发觉,他竟然是一直屏住呼吸的。
随后,他脸又红得像烫熟似的虾。
郑沅趴在他肩头,忍不住捂住嘴笑出声来。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人们常说,“初恋”的感觉一辈子也忘不了,哪怕人到中年,甚至生命尽头,都还会回味当初的心动。
因为纯粹的情意太过美好,总会令人回想起来笑意盈盈。
作者有话要说:
写出来了!!
今天卡文夫斯基了。
第60章 忠犬太监的吃货妃子18 ·
后来每一天, 只要趁着无人的时候,郑沅都会拽住江问舟,给他一个短暂的吻。
他每次都还会脸红。
但他终于开始试着回应她, 闭着眼,红着脸, 唇也是颤抖的, 却一点一点地学着靠近她,交换着双方的呼吸与滋味。
他渐渐的,不再小心注意那些身份礼数,他开始自然而然地与她一道吃饭, 一起散步, 在漆黑的, 无人的小径上, 悄无声息地牵了她的手。
好像那天那个轻描淡写的吻,松掉了他身上的束缚, 更加剥开了他心上自缚的茧。
很快到了秋狩的日子。
秋狩冬猎,这是大梁在入主中原之前, 每年都会举办的围猎活动, 也是帝王代天巡狩的意思。
大梁秋狩的地方在雁水关外的围场, 那儿至今还保留着大梁还只是北梁时原本的皇宫,如今都称呼为西京行宫, 元綦是在关内出生的, 他从小也是受的儒学思想, 关外的老家, 他从未去过, 这也为即将到来的刺杀埋下了伏笔。
大梁皇帝入了中原后,许多年不曾前往关外, 对于关外的真实情形如何,全无了解,通过每年回京述职的官员粉饰太平,元綦对于关外的认知一知半解,同时也忽略了其中的危险。
承平日久,时间似乎消弭了一切,却没有消弭掉那些想要恢复前朝统治的反叛者的热情,他们世世代代都严守着复国的秘密,暗地里还保留着前朝的圣旨玉玺。
郑沅通过系统知晓了这场刺杀的地点和时间,暗暗记在了心中。
秋狩那日,是钦天监占卜了俩月得来的吉日,据说是大吉之吉的吉日,还定了那日御驾拔营的吉时,辰时三刻,日头跃出远处山脉起伏的峰线,碎金浮动之时。
郑沅果然托了赵贵妃的福,成了随行妃嫔之一。赵贵妃那日被唤去伴驾归来,双颊绯红,扭扭捏捏地挽着郑沅的手说:“表哥与我道了歉,他堂堂天子,这般低声下气的,我也不好生他的气了,他说等秋狩祭天的时候,便令我陪着一块儿登祭坛,正好堵了那些看不惯赵家的官员的嘴。”
郑沅皱着鼻子揉了揉她的脸:“我说什么来着,人家给你点甜头,你又忘了疼了,叫人卖了还帮着他数钱呢!”
赵贵妃也叹气:“我也没法子呢,这颗心早就不归我管了,全系在表哥身上,他说东,我这心呀,便绝不会往西的。”
郑沅也不多说了,书中的人各有各的选择,对于她们来说,这也是她们的人生与挚爱,不是轻言几句便可以随意割舍的。
两人便一道收拾了些东西,赵贵妃衣裳就装了两箱子,一箱皮子一箱锦缎,首饰鞋子也装了一箱子。
郑沅:“……”
她拢共一箱子都没装满,而赵贵妃的行李还没收拾完,石墨还在那不断往外拿,棉袖套、小屏风、笔墨纸砚、话本子、果脯(装了不同口味共十八件)……
元綦允许赵贵妃带一辆车的行李,郑沅只蹭了一个角落。
赵贵妃还生气了一会:“只让带一车东西,这怎么够,我最喜欢的琴和棋盘都装不下了!到时候路上无聊,拿什么排遣时间?”
郑沅默默撑起伞,一溜小跑来到江问舟的屋子前,敲了敲门。
今儿傍晚便开始下雨,吃完饭后,雨声便愈发急了,被风吹得雨打窗棂噼里啪啦响。
江问舟原本正在屋子里收拾着行装,听见敲门声抬头一看,纸窗上映出一抹窈窕的剪影,便立时走过去开了门,连忙接过郑沅的伞,把她让进来:“怎么突然过来了?屋里现在乱得一团糟,都没法招呼你了。”
“别招呼我,我坐着就行。”郑沅拍了拍被雨水润湿的袖子。
江问舟将炉子移到她身边,又拿了帕子替她搽着衣袖:“赵娘娘不是唤你过去说话呢?怎么下着雨了还过来。”
“她那边更加糟乱了,我也帮不上忙,便过来躲躲清静。”郑沅笑道,见他桌上放着一包蚕豆,便拿了放进嘴巴里咯噔咯噔地嚼着,“明儿你跟着哪处出发呢?我的车跟在赵娘娘的车后头呢。”
明日一早便会有太监抬着软轿来接引到长安门外一块儿出发,放行李的车会另由禁卫军押运在后头。郑沅也分到一小辆车,算在赵贵妃的名目下,不用和别的妃嫔挤在一块儿。
江问舟将油纸包展开些,方便郑沅取用,听了她问,眼眸闪过一丝羞赧:“徐典事说……淑仪按理可以有一名太监随行,便将我算作你的随行太监,让我只管跟在你身边伺候着,届时我没有旁的差事,可……坐在车辕上随时听候差遣。”
郑沅欢呼一声:"那我岂不是可以整日都与你在一块儿了!"
江问舟见她欢喜的样子,也不免快乐起来:“嗯。”
郑沅返过身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腹部上,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的安宁,语气畅快又充满着期待:“我还没出过京城呢,第一次出远门,看看外头是如何的模样,还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江问舟虽然清瘦,腰间却也有薄薄的肌肉,抱起来软而韧,腰间的弧度两只手臂刚好能环绕交错。
他没有动,默默地站着任由她抱着,踌躇半晌,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外面的雨声滴滴答答,反而令人感到温馨。
“江问舟。”
“我在。”
“你可以亲我一下么?”
这话一落地,江问舟的身子一下便僵住了,半晌才慢慢软下来,郑沅仰着头窃笑了一声,故作抱怨:“今儿都还没有亲亲呢。”
江问舟闻言慢慢蹲下身子来,与坐着的郑沅平视,嘴唇动了动,话还没说出来,耳根先红了:“每日……每日都要……那样么?”
“哪样呀?”
“亲……”
“怎么,你不想么?”郑沅眉毛竖起来。
江问舟连忙摇头,又觉着摇头岂不是他想要每日都……那样的意思么?但点头……点头也算违背了心中所想了。
郑沅唯恐天下不乱,凑到他面前:“快说。你想不想?”
江问舟将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攥住了自己的衣袍,眼底闪过几分慌乱,他企图见自己的情绪收拾起来,但却无济于事,郑沅越靠越近了,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像是带着诱惑的恶鬼,他的双手捧起了郑沅的下巴。
垂眸轻轻地一吻。
一触即分。
但那一点温软的触感却像是火星子一般停留在他的唇上,让他始终感受到那股麻麻的感觉,几乎要落到心里,让他手指都开始有一些抖颤了。
郑沅被他亲得愣在了原地,很快又抱住他的脖子。
这是第一次,江问舟主动亲吻她。
“我好开心,”郑沅趴在他肩膀上,轻声道,“你终于接纳我了。”
江问舟低低地应了一声:“我早已……”
他早已抛弃了所有,他心中那枝兰草也早已开了花。
在遇到蕙蕙之前,他每晚都会梦到江家,还在江家的日子,梦里总是记不起江家几十口人上上下下都被斩首,好像还能看见那小桥流水的庭院,栽了松柏与山石,夏凉冬暖,阿娘做着针线的身影映在窗上,廊下响起父亲下了朝匆匆回来的脚步声,然后醒过来后,望着值房顶上被虫蛀空的房梁,只余怅然若失。
他每天都重温着失去的感觉,心永远空落落的,有时他也自疑自己是否得了癔症,唯有翻看父亲留下的史记残本,才仿佛有了些许活着的真实。
蕙蕙却解了他的梦魇,他如今每日的梦里,最多的便是蕙蕙。
她的笑,她灵动顽皮的样子,她趴在窗边唤他名字,又拉着他的手跑过一道道宫巷,最后,他们像鸟儿一般生出羽翅飞出宫墙。
“坏了!”郑沅忽然直起身来,唤回了江问舟飘远的神思,“我做了羊肉烤馕,还在面包窑里烤呢!可别烤过了头!”
说着风风火火跑了出去,没一会又双手端满了东西进来。
江问舟忙接过来,摆在桌上,除了黄橙橙的羊肉烤馕,郑沅还用面包窑烤了羊肉,将大块的羊肉穿在竹纤上,用烤馕的余热将羊肉串焖熟,撒上系统出品的孜然、烧烤粉、辣椒面,羊肉串烤得外焦里嫩,油脂全都烤了出来,滋滋冒着,闻起来让人鼻头耸动!
郑沅先净手掰了块馕给江问舟,自己就着香喷喷的羊肉串大口吃了,香脆的馕配上烤得焦香又嫩嫩的羊肉,真是美味至极,又顶饱又好吃,郑沅决心晚上再烤一炉,包起来明儿带路上吃。
江问舟也觉着极可口,他这般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也难得评价了一句:“这胡麻饼与寻常做法不一样,羊肉香伴着面香,我还是头一回吃到,很是别有风味。”
郑沅递了一串羊肉串给他:“这烤馕因烤得干了,虽然久存不坏,但还是要趁着新鲜热乎的时候吃最好,也是滋味最好的,若是存得久了,放干了的话,就得放在羊汤里泡着吃,等到泡软后,一边喝着鲜香的羊汤吃着羊肉,一边吃着馕,更加美味,若是路上吃不着热汤的话,也可以带上一块茶砖,泡在茶碗里软化,浸着茶香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江问舟笑道:“说起食经来,蕙蕙总是头头是道。”
郑沅做了个鬼脸,刚想说什么,墙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几个太监声音尖锐地惨叫着,郑沅刚想站起来,便被江问舟一把按住了。
“别看,是典狱司在行刑。”
他的神色让郑沅慢慢坐了回去,还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手中,江问舟的手刹那间变得冰凉。
郑沅想问什么,江问舟已经轻声回答:“是腐刑。”
郑沅背后一股寒气窜上来,心里已经明白了。
大梁的太监每年都需要重新验明正身,若是发现净身不够干净的,便要重新再收拾一次,每年这个时候对于内侍而言,都是摧残身心的酷刑。
只是这时候怎么突然弄这档子事?一般都是每年年初的时候会集中让太监到典狱司验身。
江问舟看出了她的疑惑,低声道:“这是常有的,宫里寂寞,有宫女与太监做夫妻的,这是被查出来的,他们只怕是难逃一死了……”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很久,才说:“蕙蕙,我宁死也不会脏了你的清白。”
郑沅心口一疼:“不会的,我们不会的。”
她不能说,但她知道,他们很快就能离开宫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迟了!
总算赶上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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