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赤尾青丝竹性情凶猛, 体型虽小却带着毒性,多藏于星斗大陆南部的森林之中,不轻易与人接触。
而眼前的这条赤尾青丝竹, 光是体型就大的离谱,更别说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股压迫感,只是与之对视了一眼, 温宁雪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若是她猜的不错, 这条五百年的赤尾青丝竹, 已经生了灵智。
灵兽一旦开了灵智,实力就会突飞猛进。
三千年的赤龙她和沈决加起来都难以招架,五百年的灵蛇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下怕是真的有点难对付了。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一个金丹期的修士, 怎么能驱使这样的灵兽。
御兽宗的人, 想要驱使灵兽,必然要先同灵兽签订血契。一般来讲, 为了自身安全, 签得都是以自己为绝对支配地位的主仆契约。
因此, 大多数的御兽宗修士都会选择修为和自己差不多的灵兽签订血契,防止遭到反噬。
看薛鹰这架势, 他和这赤尾青丝竹之间也应该是主仆契约。温宁雪想不通, 他究竟是使了什么法子, 让一头五百年的灵兽甘愿被他驱使。
温宁雪决定诈他一诈, “你说五百年就五百年?若你所言非虚, 就凭你金丹期的修为, 根本不可能驱使得了这条赤尾青丝竹!”
薛鹰年轻气盛, 哪能经得住这般质疑, 当即反驳道:“开什么玩笑!这头赤尾青丝竹乃是我薛家一脉代代相传的, 生生世世为我们薛家效忠,就算我只是筑基修为,也照样能够驱使。”
薛鹰留了个心眼,话只说了一半。
其实灵兽的修为受御兽之人的修为限制,他如今只有金丹期修为,因此唤出的灵蛇也相当金丹期修士的水平。
不过,有了回春水的功效加持,现在的灵蛇可以发挥出它全部的实力。
温宁雪见薛鹰这反应不像是在撒谎,这才真正的正视起眼前的巨蛇来。
龙她倒是打过,打蛇应该也差不多吧?
这样想着,温宁雪已经开始琢磨着找赤尾青丝竹的七寸在哪儿了。
一旁的沈决不留痕迹的后退了两步,腾出空间给温宁雪发挥。同时又将归一剑唤出,握在了手心。
顾吟霜一看便慌了,“阿决,说好了你不出手的!”
虽然这样有些胜之不武,可魁首的奖励太过诱人,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何况在她看来,她一个医修,严格来讲算不得二打一。
规则之内的事,各凭本事罢了。
沈决眼皮也没抬,语气里带了些威胁:“我并未打算出手。只是,若你们伤了阿宁,小心我手中的剑。”
意思就是,比武可以,但是得点到为止。
顾吟霜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可她心知沈决的实力,于是生生将这口气咽了回去。
“好,我答应你,不会伤人。”说罢,顾吟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薛鹰,自己则退到了一边。
笛声又起,节奏变得明快而急切,温宁雪知道,这是攻击的信号。
面前的大蛇听到笛声,眼中泛出红芒,露出更加凶狠的样子,张着血盆大口就扑了过来。
温宁雪用剑将大蛇的巨口挡在身前,修长的毒牙离她的眼睛只有几毫米。大蛇流着口水,尾巴不停的拍打着地面,发出诡异的敲击声。
“阿宁!他好臭!”
一人一蛇僵持之间,小九已经在识海里捂着鼻子抱怨开了。
“这蛇恐怕前几天才吃过人,嘴里的血腥味儿太重了!”
小九见不得血,自然也闻不得血腥味。
他只知道这蛇估计不是什么好蛇,或者说为了维持与这蛇的主仆契约,薛家定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比如说,人命。
温宁雪没功夫分心应付小九,她一个闪身突到了大蛇的身后,七重剑影显现,直接斩向了大蛇。
大蛇吃痛,扭成了一团。剑气将蛇身划开了数道伤口,可就一眨眼的功夫,伤口竟然全部愈合。
顾吟霜得意地笑道:“回春水的功效,可不止是增加修为而已,它的恢复速度也是之前的一倍。”
临行之前,师尊特地将这回春水悄悄塞在她手里。本意是担心她在大比中受伤,可她无意间发现了这药的妙用,当即就决定用它来对付温宁雪。
还好,薛鹰召出的灵兽没有让她失望。
温宁雪不理会顾吟霜的话,专心致志地躲避着大蛇的攻击。
缠斗了百来个回合,她已经开始有疲惫的迹象,可是这大蛇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死撵着她不放。
台下的男修看着和大蛇打的难解难分的温宁雪,忍不住赞赏,“不愧是大师姐,剑招行云流水。居然和那东西缠斗了这么久还毫发无损。”
师兄点了点头,“确实厉害。”然后话锋一转,又说:“只不过,这东西确实棘手,我听说这赤尾青竹丝,出战必须见血,不知道她如何应对。”
男修撇了一眼站在台上看戏的沈决,埋怨道:“明明是两个人的比武,他怎么到现在都不出手,跟个木头一样就知道看着!”
他知道沈决现在听不见他说话,讲的尤为大声,结果周围的修士纷纷附和。
“你们看,这蛇突然停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看见擂台上的大蛇换了姿势,上半身直立着,像是在酝酿什么。
“不会是被打伤了吧?”
“我哪儿知道啊,我又没跟这玩意打过!”
不一会儿,有个明白人喊了一声:“完了,赤尾青丝竹要吐毒雾了!”
台上的薛鹰,变换了笛音,吹了个短调。
“我猜你对我这赤尾青丝竹已经没什么办法了吧?这招过后,胜负就见分晓了。”
温宁雪看着大蛇的嘴越长越大,脑内警铃狂响。
她偷偷从九霄剑上掰了块儿木头下来,准备静观其变。
“阿宁屏息,是毒雾!”
沈决没想到薛鹰会趁着结界封闭了擂台,使出这种无差别攻击,于是提醒过后准备提起剑替温宁雪挡住这波攻击。
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大蛇的毒雾还没喷出口,上下颚就被一根黑色的细线缠了个严严实实,直接被迫将毒雾攻击憋了回去。
温宁雪见计谋成功,这才松了口气。
多亏她留了个心眼儿,留了一片□□在手里,千钧一发之际用□□化形,将大蛇的嘴封了起来。
薛鹰掏出一把长刀,将绕着蛇的黑线割断,可线是断了,刀也报废了。
这可是上品法器,怎么会脆弱成这样?
薛鹰义愤填膺的质问:“你这使得是什么鬼把戏,竟然废了我一把上品灵刀!”
薛鹰的心在滴血,愤怒用上了他的大脑,他绝对不会放过温宁雪。
“哦,你说这个啊。”温宁雪指了指手中的九霄剑,说道:“平平无奇,上古灵木而已。”
“哈哈哈哈,就这破剑,还上古灵木?废柴一个还差不多!”
薛鹰笑得张狂,他没想到这温宁雪竟然也是个虚荣的,连上古灵木这种鬼话都能扯得出来。
上古灵木在千年前就早已绝迹,更别说这么长的一整段,还锻成了一把剑的形状。
薛鹰这话一出,温宁雪手中的剑竟然脱了手,直奔他而来。
“他大爷的!竟然说我是废柴,小爷今天让他变成废柴!”
温宁雪追赶不急,眼见着小九冲着薛鹰心口扎去,束手无策。
说时迟那时快,赤尾青丝竹一个摆尾,将九霄剑拍落在地。
温宁雪愣了一下,“小九,你怎么突然这么脆弱了?”
一个摆尾而已,不至于将小九打翻在地。
识海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温宁雪忧心□□,让薛鹰有了可乘之机。
他驱使着大蛇,将温宁雪整个人缠了起来,蛇身越裹越紧,她难受的紧闭双眼,快要窒息。
“小九!小九?”
她没工夫管自己的身体,拼命地想寻找小九的踪影,可喊了好久都没有听到回应。
沈决见势不妙,二话不说,冲着大蛇就是一剑,但是这一剑在半空中像是碰到了什么一样,被弹了回来。
沈决脸色阴沉,“五彩琉璃护身罩。”
顾吟霜施术完毕,慢悠悠地说道:“不错。你放心,我只想听她亲口认输,不会取她性命。”
沈决哪管这些,理也不理她,自顾的对着五彩琉璃护身罩输出了起来,时间久了竟然真的震出了几条裂纹。
而温宁雪什么也听不见,她的识海传来一阵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关不住,要破境而出。
大蛇可不管这些,它只知道此时怀中的人正是虚弱的时候,便脱离了掌控,冲温宁雪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阵红光遮蔽了整个擂台,大蛇被闪花了眼,一个刺痛放开了温宁雪。
光芒散去,只见擂台中央出现了一只和赤尾青丝竹身量差不多的灵兽,将温宁雪叼在口中。
“我靠,这是龙吧?是吧是吧?”
“天呐,薛家竟然闷不吭声留了这么一手?”
“御兽宗要崛起了?这可是龙啊!”
御兽宗众弟子摸了摸后脑勺,表示他们也懵着。
包括台上的薛鹰。
从小他就听说,御兽宗曾经有一位前辈,能御神龙,自她飞升以后,就在没有人能够做到。
难不成,今日这机缘竟然自己找上门了?
小红气鼓鼓地开口,“是哪个混蛋欺负了我姐姐?”
温宁雪成天打坐调息,他不得已在识海中睡了三天,醒来后发现识海已经无法容纳自己的身体,便干脆化形出来。
没想到一出来就碰见一条讨厌的绿蛇打他姐姐的主意。
薛鹰整个人傻眼,“什么姐姐?你不是来认我做主人的吗?”
小红悬在天空,鼻孔对着薛鹰说道:“当我主人,你配吗?”
他将温宁雪放在地面上,让她缓了缓,又走向了瑟瑟发抖的大蛇。
“你刚才,想吃我姐姐?”小红语气不善地问道。
在赤龙的血脉威压面前,大蛇失去了刚才的威风,瑟瑟发抖像是一只听话的宠物。
“说话!”小红有些不耐烦。
这臭蛇还想跟他用密语沟通,想得倒美。
“我……我是一时糊涂,我……不敢。”
大蛇哆哆嗦嗦,尾巴老老实实卷起,乖的像个孩子,生怕哪句话得罪了眼前的龙族。
也难怪,龙族对蛇这一类生物,有天生的威压,更何况小红属火,赤尾青丝竹属木,可以说是天克。
“跟我姐姐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小红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薛鹰。
薛鹰就差给温宁雪跪下了,嘴里念个不停,“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自量力,是我一时糊涂,是我……”
小红没兴趣听他念叨,蹦蹦跳跳的就回了温宁雪身边。
“姐姐姐姐,我棒不棒!”
温宁雪摸了摸他的龙角,浅笑道:“我们小红最棒了。”
小红尾巴弯起,心情愉悦。
好耶,他又被姐姐夸了。
温宁雪话锋一转,“等下记得跟我解释一下你欺负小九的事情。”
识海里的小九:好耶!他有出头之日了。
看着对面的两个人还呆愣着,沈决出声提醒:“还不认输?”
顾吟霜深知这种局面再打下去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五彩琉璃护身罩也被沈决用剑砸出了深深的裂纹,只得个薛鹰一起示意投降。
“胜者,温宁雪,沈决。”
台下一片喝彩欢呼,温宁雪的名字响遍了整个金顶。
沈决背着归一剑,扯了块布料将右手虎口处的伤痕简单包扎了一下,默默退出了擂台。
“主人,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为了救她受了伤。”
归一剑灵知道,沈决虎口处的筋骨已经断裂,即使有灵丹用来恢复,也很容易留下病根。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沈决语气平静。
当年也许阿宁就是这样,默默地为他做了许多事,但却从来不求回报。
而他,从来没关心过。
正如今日他走下擂台,她视若无睹一样。
第六十二章
随着一声轻响, 擂台上的结界消失。
春日正午的阳光融融地映在温宁雪身上,少女身姿卓绝持剑而立,那身粉色的纱裙虽是带着血污, 可依旧掩盖不了她的美丽。
她的存在仿佛是在告诉底下的众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美和强这两种特质是可以共同存在的。
温宁雪才施术将小红挪到储物灵袋之中, 喝彩的声音就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师姐打得好!”
“哪里是打得好, 这简直就是大快人心啊!”
“薛家养为了养那条大蛇, 不知道搭进去多少人命。原来他仗着那大蛇横行霸道,如今看他吃瘪真是过瘾!”
“可不是吗?上个月我们宗门有个小师弟奉命去御兽宗送东西,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薛鹰带着大蛇在山门口晃悠。还好去的时候他长了个心眼,带了张遁身符, 不然真就叫这大蛇给吃了!”
台下的修士群情激奋, 倒是让温宁雪有些懵了。
比武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这么多, 怎么现在倒有点为民除害的味道了?
薛鹰站在擂台上脸黑色阴沉, 今日这一幕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比武认输了不说, 还要无端接受这些陌生人的奚落。
薛鹰涨红了脸,不服气的辩驳道:“你们这些人道貌岸然!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强者生存, 我薛家有什么不对的?何况它生性凶残, 喜好吃人, 我如何能管得住?”
薛家先祖救下这条大蛇之时, 它也才一根树枝般大小, 血脉精纯但却渺小可怜。如果没有这源源不断的血肉滋养, 它如何能有这五百年修为?
薛鹰不懂, 明明他也跟着师门做了不少斩妖除魔的事, 为何现在大家都来职责他?
就在这时,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赤尾青丝竹生性凶猛不假,可从不主动与人类结仇。若不是你们薛家会错了意,一直以血肉滋养,它本就不会凶残狂暴,以人为食。血肉灵气混杂,修为飞速精进不假,可再过几十年它就会遭到血气反噬失去灵智,最后爆体而亡。”
薛鹰听了这话大惊失色,“不可能,你胡说八道!”
先祖传下来的礼品灵兽怎么可能有问题?
五百年修为的灵蛇,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爆体而亡,一定是这个人在撒谎。
薛鹰看说话的那人虽然拿着禅杖,打扮的像个高人,可是嬉皮笑脸的还留着长发,瞬间就打消了猜测。
梵音笑道:“若是你不相信,尽管回去问问你的父亲。”
薛鹰愣住了,“你认识我爹?”
梵音点头说道:“三个月前,你爹薛良为了这蛇的事情还来找过厄难师伯。”
三个月前,薛良来万佛宗登门拜访,询问厄难老祖是否有破解之法,当时厄难老祖正在闭关,没办法接见,于是提前留了句话给他。
因果自种,天理轮回,盛因善念起,皆在恶中消。
薛良郁郁离去,自那之后性情大变,不问世事。
薛鹰虽然有些不着调,却是个出了名的孝子。他见薛良精神头一天不如一天,还总唉声叹气,还以为是自己不够争气惹了亲爹不快。
正因如此,薛鹰才想要在这宗门大比上出够风头,为他爹挣出些面子,好让他开心开心。只可惜第一战就碰上了温宁雪,还败得这样难看。
薛鹰见梵音提起厄难老祖,神色立马恭敬了不少,拱手问道:“刚才是我多有冒犯,敢问大师法号是?”
梵音抿嘴笑道:“平平无奇一小僧,当不得什么大师。”说罢又指了指一旁的赤尾青丝竹,“对了,再提醒你一句,这蛇要是再多吃一口,就会立马暴毙,你好自为之吧。”
大蛇听了这话,发出呜咽之声,作势就要缠上来。
梵音不慌不忙跳上擂台,将手中的禅杖轻轻往旁边一放,自己则越过大蛇,找温宁雪去了。
“扑通”一声,禅杖倒地,整个擂台剧烈摇晃过后裂成了两半,大蛇被死死地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这动静一出,围观群众御剑的,骑灵兽的,都作鸟兽四散,一瞬间安静了不少。
顾吟霜有着五彩琉璃护身罩的保护,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方才那些修士眼里只有温宁雪一个,对她没有半分夸奖,甚至好似忘记了她的存在。
顾吟霜的指甲扣进了手心,几乎要抓出血痕来。
她咬紧后槽牙,愤恨地说道:“温宁雪,我们来日方长,下次见面时,我一定会将你踩在脚下!”
“那我拭目以待哦!”
顾吟霜可能没有想到,正是她这一句话开启了以后数百年她与温宁雪的斗争生涯,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的情形,还剩了一个被禅杖压扁的大蛇。一万八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身上,硬是逼得大蛇要将内丹吐出来。
大蛇哀嚎着:“大师饶命,大师饶命!”
他万万没想到,做蛇做了这么久,日子过得舒舒服服,今天把几百年的苦都一并受了。
薛鹰也在一旁求情:“大师高抬贵手,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束他,再不叫他有机会吃人了。”
薛鹰虽然也觉得憋屈,可御兽宗弟子离了灵兽,本就一不能打二不能抗,他只能低头赔罪。
梵音见这一主一仆很是诚恳,一挥手将禅杖吸了回来,大蛇感恩戴德地用头点了三下地面,归入了薛鹰的识海之中。
他看着薛鹰,只觉此人凶煞之气没有递减半分,反而越发浓烈,便无奈地别过眼。
末了顿了顿又说:“希望道友好自为之。”
薛鹰表面上连连点头,内心却阴郁着,一番装腔作势之后,便离开了擂台。
“你说,他会改吗?”温宁雪有些好奇。
梵音摇了摇头道:“不会,甚至他会变本加厉。那条大蛇也会因为他,不出一年就爆体而亡。”
他不带任何个人感情,平静地陈述出他推算到的事情。佛渡有缘人,可薛鹰很显然不是。他执迷不悟,终究害人害己,自己能做的也只是为他多诵念几次经咒,助他早登极乐罢了。
温宁雪倒是颇为唏嘘。
她没想到一场比武还扯出这么个事儿。而且刚才顾吟霜临走时看她的那个眼神,简直都要把自己给活吃了。
想到这里,温宁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哎?谢兄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你们比完了?怎么样,赢得很轻松吧!”
温宁雪本以为梵音那边应该也是捷报,毕竟他这禅杖就够吓人的了,可出乎意料的是,梵音却露了一抹苦笑。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我们遇上了神鬼宗的两个人,功法极其诡异。输了倒是也还好说,但是谢兄弟被那女修打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我将他送回寝殿后就赶忙来找你了。”
听到谢星回受伤,温宁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谢前辈不是说过,擂台比武点到为止吗?怎么还会被对方伤的这么重?”
每一场比武都有各宗门的长老暗中观察,碰见故意伤人的,都会不遗余力的阻止并且严惩不贷,这种情况下神鬼宗的那两个修士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害人而不被发现,确实有几分厉害。
梵音说:“这就是诡异的地方了。刚比完是没什么事的,但是过了半刻中谢兄弟就突然不省人事了,全身冰冷得像具尸体。我不擅长药理,这才急忙来找你商量。”
温宁雪二话不说,拽着梵音就跳上了九霄剑。
虽然合欢宗明令禁止私下御剑,但是人命关天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谢星回的院落之中。没等梵音落稳,温宁雪就急匆匆的推门进了屋。
只见谢星回穿着里衣躺在床上,神情紧绷着,嘴角微微抽搐,仿佛正在遭受一些难以忍受的折磨。
他的额头看起来雾蒙蒙的,像是有一股化不开的黑气笼罩在上头。
看着原本笑意吟吟的谢星回变成了这副模样,温宁雪顾不得许多,一把搭上了谢星回的手腕。
灵力随意念而动,倾巢而出,可刚触到谢星回的躯体就被悉数吞噬。温宁雪不死心,又输了几股灵力过去,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是怎么回事?”
刚进门的梵音见她一脸不解,便知道她也试了输灵力的法子,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原本想的也是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可同你的情况一样,灵力一碰到他的皮肤,就消散不见。”
温宁雪总觉得这情况她遇见过,但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究竟是在哪儿遇见过呢?
消失了许久的小九终于重连成功,透过温宁雪的眼睛瞄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
“阿宁,这不就和你在秘境里救的那个女修一个情况吗?”
“你是说,谢星回也是中了和阮盈一样的招式?”
“八九不离十!”
小九看着那团黑气,肯定地说道。
温宁雪忙问梵音:“那两个神鬼宗的弟子当中是不是叫玉青青的?”
梵音有一瞬地错愕,“你怎么知道?”
温宁雪说:“我和她在秘境里结过梁子,没想到谢兄弟也遭了她的毒手。”
梵音此时却摇了摇头,“不对,打伤他的是玉青青旁边那个男修,名叫夜承琢。”
“这夜承琢应当和玉青青修的是同一种功法,谢兄弟是被鬼气缠上了。可我对鬼气这东西知道的也很少……”
梵音想了想,突然计上心头,“阿宁等等我,万佛宗有传音入秘的功法,我问一问厄难师伯,他一定知道!”
温宁雪倒是忘了万佛宗的厄难老祖知天下事,有他在一定有办法救醒谢星回。
梵音闭上眼,口中念着不知名的经文,佛光大盛。
一息之后,他睁开眼,却有些欲言又止。
“厄难老祖怎么说?很难救吗?”
“那倒不是。厄难师伯说,鬼气属阴,需要灵气至刚至阳之人及时用灵力将他体内的鬼气逼出去。”
温宁雪神情瞬间低落了下来,“现在到哪儿去找符合要求的人啊?恐怕找回来也晚了,我的灵气倒是符合,可我是女子,女子属阴,还是不行。”
梵音说:“那个人就在合欢宗。”
温宁雪:“是谁?”
梵音顿了顿,淡淡地说:“玄青门七长老,沈决。”
第六十三章
温宁雪找到沈决时已是傍晚。
一旁立着的夜明珠灯盏耀目生辉, 映出那人的清瘦的身影。
他左手执剑,一挥一击不似往日那般行云流水,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笨拙。
果不其然, 三两招之后一个落剑的动作许是因为出剑快了几分,归一剑便当即脱手而出,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咚”地一声砸出个凹陷。
剑气卷起的尘土纷纷扬扬, 温宁雪遮掩了口鼻, 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奇怪,以沈决的修为,不至于连几个剑招都使不明白才对。
沈决意识到灵剑竟然脱手而出时,先是微微怔了一瞬, 随后便恢复平静。走了两步之后, 俯下身将掉在地上的剑捡了起来。
就在温宁雪以为他要继续练剑时,那人却停住了。
纷扬的尘埃和着泥土将剑身掩埋, 剑柄上挂着的金色剑穗也未能幸免, 沾满了脏污。
只见沈决有些紧张地将剑穗捧在手心, 无比认真地将上头沾染的尘土拂去,像是在呵护什么来之不易的珍宝。
看到这一幕, 身在暗处地温宁雪不禁在心里嘲讽地笑了笑。
如今他作这副深情的样子究竟是想给谁看?
之后, 他又盯着那剑穗思索了一会儿, 捏了个涤尘决, 这才放下心来, 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温宁雪这时候才发觉, 沈决的右手竟缠着厚厚几层歪歪扭扭的黑布。随着他的动作, 黑布内里渗出的液体渐渐将布条浸染, 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道。
她敏锐地察觉出, 沈决的右手应该受了很严重的伤,只是方才在擂台上他明明没有动手对付薛鹰,哪儿来这么重的伤?
突然,温宁雪想到自己被大蛇缠住身体时,好像隐约之中看见沈决拿着剑用力地劈向什么,只是后来被大蛇甩出来时脑子太过混乱,已经记不得这一茬了。
难怪,合欢宗的擂台不至于连一万八千斤的重量都受不住,那四分五裂的擂台恐怕也跟沈决脱不了干系。
眼见着沈决换了右手执剑,还想强撑,温宁雪一个眼疾手快,凝了道剑气打在了他的手腕上。
“想自废右手不要紧,等比武结束随你。”温宁雪说着,从暗处走了出来。
沈决闻言愣了一下,冲动地想要上前,待清醒后却只是轻扯了一下嘴角,说道:“罢了,又是梦境。”
自温宁雪死后,他几乎每日都会做梦。
或是梦见雷劫之日她引天雷入体,或是梦见旧日里她的温柔娇羞,亦或是一些从不曾发生过的意切情浓。
然而无一例外的是,每每当她要触碰到自己时,梦就会突然醒来。
这次却不同。
这次的梦境比往日来的更为真实,他甚至第一次感受到了疼痛。
沈决摩挲着手腕,心中越发苦涩。
阿宁如今对他避之不及,又怎会主动来找他?
温宁雪见他恍神,试探着来口喊了一声:“沈决?”
她越走越近,直到明珠的光辉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了一处,沈决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境。
他看向眼前的人,一身粉衣体态婀娜,本应是温柔娇俏,可配上这副眉眼却让人觉得冰肌玉骨、端庄自持。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着两种不同的神态。哪一个都像她,却又不完全是她。
沈决的心久违地跳的很快。
想到刚才试剑的事,他将握剑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侧过身子半边脸对着温宁雪,问道:“何事?”
温宁雪也没有矫情,“自然是有事相求。”
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可人命关天,半点耽误不得,她只能来求沈决帮忙。
本以为会费些口舌,可沈决薄唇开合,答应的她猝不及防。
沈决说:“只要是你想要的,上至九重天,下至冥界弱水河,我都会为你找来。”
温宁雪笑道:“倒也不需要那么麻烦,只是想让你帮我救一个朋友。”
像是想撇清关系,她又说:“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救。”
温宁雪想着,合欢宗的少主在宗门内也算是金尊玉贵,谢前辈的宝库里总有沈决想要的东西。就算没有,她自己也有一些珍藏的灵器灵丹,总能还他这份人情。
听到朋友二字,沈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朋友?”
温宁雪点了点头道:“是谢星回,他遭了暗算被鬼气所侵,现下只有你能以至阳至刚的灵气帮他逼出这股鬼气。”
沈决听到“谢星回”三个字,声音瞬间变冷,“救朋友可以,救谢星回不行。”
温宁雪也不恼,她早料到沈决不会轻易答应,于是耐着性子问道:“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救他?”
沈决垂下眼眸,将幽暗的眸光藏得彻底,,“你就那么想救他?”
温宁雪没有丝毫犹豫,“是!”
沈决看着温宁雪,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他这才恍然发现,原来她这张脸看向自己时,也可以有除了冷漠以外的神情。
人间夫妻数十载,沈决明白她是真的很想救那个人。
于是他忍着胸腔中传来的闷痛,缓了声音:“救他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温宁雪虽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松口答应,但提起的一颗心终于安然放下。
沈决这人,除了不爱她什么都好。无关情爱的事无论大小,答应以后都会办到。
只是,对自己经常食言罢了。
温宁雪突然想起人间灯会那一天,出门之前沈决曾答应陪自己放一盏河灯。
都说河灯随着水流向远方,可以将写在上头的愿望传递给神明。当时她满怀期待,如今却连想许什么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温宁雪心底久违地浮起一丝酸涩。她收回飘远的思绪,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无端地回忆起了往昔。
“你说吧,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
解决完这件事,再等比武结束,同他便老死不相往来。
沈决没想到她为了那人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抑制不住地气血上涌。
本来想说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什么事情,都会答应?若是我说,要你同我在一起才肯救他,你也答应?”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温宁雪,不想错过她每一个神色波动,却又害怕她点头。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他不再是她眼里那个唯一无比重要的人。
温宁雪闻言气急反笑,“呵,怎么,难不成阁下心头有瘾还想再证一次道?”
她原本白皙的眼尾微微泛红,心底潜藏已久的怒意与委屈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的涌了出来。
这一刻,她突然想用手中的剑剖开他的胸膛,看看那颗她曾经求而不得的心,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沈决,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回头?”
温宁雪一字一句,带着冰冷的恨意。
沈决望见她眼底蓄着的泪,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然攥得很紧,抽痛得厉害。
他顿时有些慌了手脚,脑中飞速的回想着哄她的办法,却突然发现关于哄人这件事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
每一次,都是她自己,哄好了自己。
沈决心绪复杂,薄唇开开合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颓丧着喃喃道:“对不起。”
他伤她太多太久,以至于他想不出别的话语,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三个字。
温宁雪勾了勾唇,嘲讽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你口中听见这句对不起。”她直视沈决,“可你知道吗?不是每个说出对不起的人,都值得被原谅,比如你。”
她从前不觉得,寥寥几个字,能有多伤人。可这一刻看着沈决悔极的神情,她竟真的从心底生出了几分快意。
“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的机会。”他言辞恳切。
他不想再看见她眼里的冷漠和恨意,哪怕他的解释只能消减一分半分,那也是好的。
温宁雪沉默了一瞬。
“好啊,念在曾经夫妻一场,我给你机会。”她话锋一转,眼中微光闪过,“只要你说完跟我去救人就行。”
她告诉自己,这绝不是心软,她只是想看看沈决到底能作出什么解释。
沈决的垂着的长睫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好。”
温宁雪勾起被抖落在地的细碎土壤,凝成一把小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洗耳恭听。”
她晃悠着双腿,作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却“砰砰”地跳个不停。
恢复记忆之后,她偶尔也梦见过沈决同自己解释的场景,可无一例外的被自己拒绝了。
如今梦境照进现实,她突然有些恍惚。
方才那些话,就那样从她的心底冒了出来,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说了出去。
那一瞬间,她才发觉,原来顺意而为是这样畅快。
她听见沈决说:“阿宁,那日证道你身死魂消,并不是我本意。”
哦,那是怨她了。
怨她拉着他的手,将剑捅进了自己胸口。
怨她一厢情愿,替他受了九天雷劫。
如今就只有一句对不起,和并不是他本意。
温宁雪嗤笑道:“是,是有人将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逼你的!”
在修真界,为了修炼不择手段,虽令人不齿,可却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可他竟然连这一点都不敢大方承认!
她不该听他解释的,温宁雪如是的想。
沈决也不恼,安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神色真切,“当日证道,我存了私心,便做足了准备,设了个局。”
温宁雪闻言一怔。
设局?
第六十四章
修士之所以能够通过吸收天地灵气来锤炼自身, 除了自身体质非凡有仙缘和灵根之外,还须具备超凡的悟性。
许多修士经过数百年的修炼,身体已然突破了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 却往往因为一直未能领悟天机而迟迟不能飞升。
修炼没有尽头,可人类的寿元却是有定数的。
当寿元消耗殆尽,身体和神魂便会陨落在星斗大陆的某处, 化成一个又一个机缘秘境。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陨落的修士越来越多,人们开始思考所谓的道,究竟是什么。
直到一个散修,抛了七情六欲, 舍了欲念妄想, 竟然成功得道飞升。
这才流传出大道至简皆归无情,要想飞升必须堪破一切痴妄的说法, 而沈决的师尊正是这一说法的推崇者。
“我师尊生前对以极端手法证道之事深信不疑, 于是临终前特地叮嘱我, 玄机峰后山的魔头封印不稳,必须尽快突破将魔头诛杀, 才能保玄青门上下平安。必要时可以……不择手段。”
说到那四个字时, 他有一秒地停顿,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温宁雪, 见她神色未变, 这才继续。
“我修的虽是无情剑道, 但总不至于滥杀无辜。”
尤其是, 对你。
沈决在心中默默说道。
温宁雪轻哼一声, “呵, 道貌岸然!”
再不愿滥杀无辜,不也还是将她引到了那荒山之上吗?
说得倒是好听!
温宁雪干脆起身,贴近他的身体,“沈决,如果这就是你的解释,后面的我也没必要再听了。”
她心底隐隐对沈决有些失望,虽是昂着头可是情绪实在不高。
由于离得太近,她身上带着的一股暖香,徐徐地散尽了沈决的五脏六腑之中,惹得他一阵心悸。
沈决回过神,淡淡地说道:“难道你不想救人了?”
“你!”温宁雪一时语塞,无奈狠狠地剜他一眼,瘪了瘪嘴坐了回去。
“我思前想后,决定用假死的办法来骗过天道。于是趁着那天晚上,我在你神魂上烙下印记,又托白烈帮我寻来能重塑肉身的天材地宝,以便雷劫过后替你换一副更加完美的肉身。”
从沈决的角度来讲,温宁雪原来那副肉身美则美矣,却太脆弱。
动不动就生病不说,寿数也有限。若是将她的神魂保存好,放入新的肉身,少说能够多活一百年。
何况她原来那副身体没有灵根,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仙缘,可新身体却不同。如果神魂和□□能够产生共鸣,温宁雪踏入仙途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烈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去为一个普通的凡人重塑肉身。
九品回魂丹、不眠海的海水还有凤凰梧桐木,哪一样不是世间难求。
他当时冷着一张脸没有回答,只是催着白烈无论如何都要找齐这些材料。
那时,他不懂什么是爱,只是私心想着让她能陪自己更久一些。
而现在,他懂了,却好像晚了。
温宁雪怔住了,瞳孔逐渐缩紧,“所以你原本就没打算对我动手?”
沈决摇了摇头,“是,却也不是。天道是法则没那么好骗,所以我必须要亲手刺那一剑。”
他话锋一转,又说:“我修炼多年,下手自有分寸。只要我刺多半寸,你便会因为疼痛和失血过多失去生命迹象,神魂也会暂时离体,盘旋不散。天道感知此事之后,定会降下悟道心劫,劫难过后我就会将你的神魂收好,注入新的身体之中。”
他特地叮嘱了白烈,在那些材料里加了两滴泪妖的眼泪。
泪妖是至纯至善的精怪,眼泪最精纯,凝结肉身时添两滴进去,可使皮肤白皙光滑,吹弹可破。
沈决知道她一向爱美,便额外同白烈要了两滴。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施术,她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温宁雪心如擂鼓。
她没想到能从沈决嘴里听到这样一个从未设想过的……真相。
所以,如果她不曾反抗,不曾自作多情要还他一条性命去替他挡那九天雷劫,也许根本不用遭那么多罪。
温宁雪蹲坐在凳子上将身体蜷了起来,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感觉安心一些。
她脑子里像是有无数条丝线绕在一起乱的要命。
原来是她误会了沈决。
一种名为羞愧的情绪瞬间占据了她的大脑,温宁雪耳尖泛出微微的红色。
可是她好像又忽略了什么?
思及此,温宁雪暗中捏了个清心决,原本浑浊晦暗的灵台一片清明。
她眼中的迷惘不在,以一种平等地姿态看向沈决,“如果这就是你的解释,我想我是能够接受的。”
沈决一颗心提得老高,“阿宁的意思是?”
他不敢问得太多,却又想亲口听到那两个字。
或许人在面对自己真正在乎的人时,总是容易患得患失,这种心情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体会。
他紧张地看着温宁雪,等待着她的“审判”。
只听她幽幽地说道:“我能够接受你并没有真的想杀我。可是沈决,证道你可以解释是假,那前尘种种你怎么能解释得干净?”
说到情动处,温宁雪得鼻尖酸了一下,“仙人有别所以你无视我,情比纸薄所以你丢下我,甚至连重塑身体这种事情,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你总是这样,认为你安排的就是我想要的,可你从来亲自来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
说到后半段时,温宁雪几乎是要吼出来一样,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却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说过,那是她最后一次为沈决流泪。
所以她不可以再哭了。
沈决想要安抚,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合适的身份。
他下意识地低喃了一句,“我以为,你会愿意有一个更美丽更精致的肉身。”
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微微颤抖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显得有些笨拙。
修真界的女修为了永驻容颜,有些也会使这换肉身的法子,他以为她会高兴的,可现在阿宁却说,那不是她想要的。
正在沈决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幻听了的时候,温宁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
“沈决,若是我说,我不愿意呢?”
沈决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心底泛起的苦像是延绵不绝的海浪,劈头盖脸地打在了他的心上。
原来,她竟是不愿意的。
为何当时他没能多问一句?若是多问一句,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他和阿宁的上一世是否还能有其他不一样的结局?
没人能够回答。
“沈决。”她轻轻唤了一声,“尽管我一度不愿意承认,可爱你实在是件很累的事情。曾经的阿宁因为爱你失去了自我,现在她只想做自己。”
是了,温宁雪从不会甘愿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边活成一具行走肉。
她原以为自己会愤怒,会情绪失控,会歇斯底里。可这一瞬间,温宁雪的心底只有平静。
她不后悔她为沈决做过的那些看起来很傻的事。
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有什么丢脸的呢?
她告诉自己,上辈子结结实实地活过一回,憋屈是憋屈了些,但总算是无愧于心的。
算了吧,再去纠结谁对谁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起身,随手向身后一指,土凳瞬间四分五裂。她脸上的表情无比轻松,仿佛卸下了名为情爱的枷锁。
本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可看见沈决眉心那股黑气若隐若现,她终究是有些不忍,“你我缘分已尽,你既不爱我,就留心你的无情道,免得生了心魔自己却浑然不知!”
她能做的,也就是提醒他一句,至于其他的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没想到沈决没抓偏了重点,将好看的眉头皱紧,“谁说,我不爱你?”
温宁雪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似乎想象不出这种话能从沈决口中说出来。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
以前她求之不得的一句爱你,如今真的看他点头承认却又不信了。
温宁雪觉得有些讽刺。无情剑道的剑修,竟然也会有情。
沈决说完也发觉失言,将头别了过去,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温宁雪只当是他胡言乱语,出声岔开了话题:“罢了,我走了。救人的事情,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想勉强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她比沈决明白得多。
她的灵力虽不够救谢星回,但暂时替他续命还是能够做到的。
沈决拉住她的衣角,有些笨拙地问道:“阿宁这是原谅我了吗?”
温宁雪沉默着,半晌,将他抓着她衣袖的手指一一掰开。
“沈决,如果是你,你会原谅一个杀了你的人吗?”她反问道。
沈决低着头,又问:“那你要怎么样,才能够原谅我?”
温宁雪心想,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她带了些恶趣味,凑在沈决耳边,吐气如兰,“若是要我原谅你,除非我也杀你证道一次。”
她修的功法和沈决不同,不需要证道。
所以,这就意味着,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得到她的原谅。
可沈决还是回了一句,“好。”
留给他的只有九霄剑的铮鸣,和猎猎风声。
沈决没有告诉她的是,天道比他想象的更难以欺骗。从天雷降下的那天开始,他的修为虽然大幅度提升,可他的道心修炼却永远停留在了第六。
无论他怎么修炼都无法有一星半点的提升。
他想,这可能就是天道对他的惩罚。或许杀妻证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骗人的幌子。
而他,因为这样一个拙劣的幌子,杀了自己最爱的人,何其讽刺?
陷入繁复心绪中的沈决,全然没有发现,脖子上几条黑色的纹路显现,闪烁了一下又隐没在血肉里。
第六十五章
“可算找到你了!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
梵音刚踏进练武场, 就看见温宁雪一个人站在中央,周围七扭八歪的倒了几个用来训练的假人傀儡。
“你怎么来了?谢兄弟怎么样,好些了吗?”
温宁雪将剑回鞘, 三步并成两步向梵音走了过来。
梵音笑道:“他没事了,这次多亏了阿宁。”
几个时辰之前,温宁雪一个人回了院子, 也不说话, 自顾自的就开始用自己的灵力为谢星回续起了命。
可无奈女子属阴, 就如同刚开始设想的一样,她这一波灵力就如同泥牛入海,只是勉强让谢星回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温宁雪紧咬下唇,一声不吭。
梵音知道她定是同沈决大吵了一架, 不然以她的性子, 不至于像钻牛角尖一样一试再试。
看着温宁雪丝毫不肯放弃,他只得默默退到一边, 决定再问一次厄难老祖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所以当下一刻沈决踏入那道门的时候, 他心里存了些惊讶的。
一是他没想到沈决竟然会来救人, 二是他身上竟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以阿宁现在的脾气,居然没和他动手?
更出奇的是, 两个人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只是对视了一下。
温宁雪收手出门, 沈决接着救人。梵音居然在这两个人身上, 看出了一股诡异的默契。
“是他自己要来救人的, 和我关系不大。”
她确实没想到, 自己前脚刚走, 沈决后脚就跟在了她身后, 二话不说就上手替谢星回驱除鬼气。
他右手的伤还没好, 即使隔着厚厚的布条,温宁雪也能够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她能闻到,小九自然也能闻到。
小九对这味道一向敏感,被熏得头晕脑胀,便央求温宁雪带他出去躲一躲,她才一个人到了这练武场来。
反正过两天也有比试,不如活动活动筋骨。正好她今天有些手痒,这才有了梵音看到的那一幕。
温宁雪散了几缕灵力出去,被打散的傀儡瞬间分散,又以肉眼分辨不清的速度重新组合,随后一个接一个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收拾完之后,她问梵音,“天色已经很晚了,既然谢兄弟没事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梵音一拍脑门,暗骂自己差点把正事儿忘了,“瞧我这记性,我是来提醒你的!”
温宁雪好奇道:“提醒我什么?”
梵音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正色道:“我是来提醒你要小心神鬼宗那两个修士。尤其是那个男修,叫什么夜承琢的。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的功法太过古怪,好像藏了些什么但是又说不清。总之你要小心应对,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温宁雪微怔了一下,“你是怀疑,夜承琢表面上看是在按规矩比武,背地里却耍了手段?”
可要在宗门大比上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瞒过这么多双眼睛,怎么想都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如果梵音的怀疑是真的,只能说那这夜承琢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梵音点了点头,继续说:“我对神鬼宗了解的也不多,所以也不敢妄加评判。但是从他们对谢兄弟下手这点来看,这两人的目的绝对不单纯。你若是碰到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跟他们硬碰硬。”
温宁雪点头表示认同。
在合欢宗的地盘上,众目睽睽之下对合欢宗少主下黑手,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和明确的目的,一般人不会这样铤而走险。
“多谢梵音大师提醒,我一定牢记于心。”
温宁雪不太适应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拱手行了一礼,末了还冲梵音眨了眨眼。
原本有些紧绷气氛一下子被缓解,梵音的脸上终于卸下严肃,恢复了往常的神情。
温宁雪故作轻松道:“放心吧,兴许我运气好,一路都能避开这两个人说不定呢!”
梵音见她不慌不忙,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只当她是有应对方法于是出言告辞。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谢兄弟的身体还没能完全恢复,方才已经跟谢前辈打了招呼暂时退赛。这两日我正好要闭关参悟,大概是不能去观赛了,你自己当心。”
温宁雪一脸了然,催促道:“那你快回去闭关,不用担心我,说不定你闭关出来,我已经夺得魁首了!”
佛修的突破,跟参悟的深浅息息相关,温宁雪不想耽误他的修炼,几乎是连推带赶地将他送到了传送阵里。
梵音:“好了阿宁,你再推两下碰到阵眼,我可就不知道要被传到哪里去了。”
温宁雪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冲他挥了挥手,“那我就送到这里了,祝你早日突破。”
梵音颔首,轻轻将禅杖一挥,灵力流转间传送阵发出微光,整个人消失在了光团之中。
温宁雪心想,佛修的心地可真是善良,在人间时梵音就帮过她几次,如今回了修仙界也依旧挂心她的安危。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人变得稳重了许多,没有当时那么急躁了。
都说佛修是修心,原来她还没什么感觉,今日一细想果然有那么点道理。
送走了梵音,温宁雪却在练武来回踱着步子,像是在纠结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九:“别想了,还是问问师尊吧,你那兴许运气好几个字,骗骗和尚还可以。”
小红:“就是就是。”
温宁雪:“”
无了个大语,这一龙一剑什么时候哥俩好了!
温宁雪无奈道:“我知道自己运气不好,八成是要碰上神鬼宗那两个人的,可是拿这事儿去问师尊,免不了会被他念叨几句。”
她方才安抚梵音的话,并不全是她的心里话。
虽然以她如今的修为,在同辈里没几个能够正儿八经与她一战的,更不用说她的队友还是沈决。可她一向虚心,知道修仙界天外有天的道理,所以还是存了几分担忧。
当然玉青青用鬼气将阮盈的灵根侵蚀殆尽,她当时只是吓唬了她一下,没有同她交手,自然也没办法分析对方的功法套路。
而她师尊阮疾风不同,年轻时是七大宗门里出了名的刺头,一天到晚除了修炼就是约各家比武,御兽宗宗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以至于现在灵犀宗和御兽宗也保持着定期比武切磋的习惯。
按阮疾风的话讲就是,“剑修不打架,怎么知道剑使得好不好。”
所以,按温宁雪的设想,师尊应该是除了神鬼宗门人之外最了解神鬼宗的人。
也不知来回踱了多久,小九终于忍耐不住。
“别晃悠了!晃得我头都晕了!”
“可是不晃悠我烦得很。你博古通今,怎么脑子里就没装几件关于神鬼宗的事情呢?”
温宁雪发出哀嚎。
小九委屈得要命,抱怨道:“我是剑灵,不是无字天书,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嘛!”
温宁雪意识到话说得有些重了,放缓了语气:“对不起小九,是我太着急了,不应该凶你。”
小九抱着双臂瘪了瘪嘴,“哼!这还差不多。”他话锋一转提醒温宁雪,“不过你这样浪费时间也不是办法,自家师尊嘛,挨骂总比挨打强!”
说完还不忘向温宁雪抛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将双手做了拈花的样子上下相合,心中默念口诀。
“干元倒转,灵犀借命!”
灵犀宗的传音入密与万佛宗的不同,万佛宗的弟子都有一盏本命魂灯,安放在一个名为安魂殿的地方。整个宗门的人神魂相互感应,所以可以直接通过灵力引导产生神魂交流,以此达到传音的目的。
而灵犀宗则不同。灵犀宗弟子通过师门秘法,借由被传音人身边的某样物品或者生灵发声,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周围的死物突然开口说话了一样诡异。
所以当阮疾风听到手中的茶杯开始说话时,险些将杯子带桌子一起扔了出去。
“师尊!师尊在不在?”
温宁雪见对面半天没反应,还以为是好久没用这秘术,寻错了方位。
她哪里想得到,正准备端起杯子喝水的阮疾风看着杯壁上面一张一合的嘴唇,口里的茶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师尊!你理理我嘛!”本着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原则,温宁雪捏着嗓子撒起了娇。
只听对面传来一声拍桌子的声音,“胡闹!你给我好好儿说话!”
得到回应,温宁雪才恢复了正常语调,“遵命!师尊您身体可好,许久不见徒儿很是想念您”
还没等温宁雪说完,阮疾风就胡子一吹打断了她,“哼,我听铃音说,你在外头风光无限,哪里还有心思管我的死活。怕不是有事相求,这才想起我这个糟老头子来!”
他这个徒儿,他自己最清楚,看着安安静静地,平时不需要他操心,可是一旦主动来找他那绝对是大事儿。
温宁雪被戳破心思,讪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师尊,弟子确是有事相求,还请师尊解惑。”
阮疾风将那茶杯往桌上一摆,发出“砰”的声音,冷哼道:“说吧!”
“弟子最近遇到了两名神鬼宗的修士,看那二人功法似乎有古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鬼气注入人的躯体。弟子百思不得其解,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师尊见多识广,这才来不得已来麻烦师尊。”
阮疾风对温宁雪这番话很是受用,将方才的气都抛到了脑后,飘飘然道:“呵,神鬼宗的事,除了他们宗主也就我最清楚,你算是问对人了。”
温宁雪心下喜,眼睛都弯出了好看的弧度,“既然如此,还请师尊告知应该如何应对。”
阮疾风的手指敲着桌子,思索了一下问道:“你确定那两个人把鬼气注入了人的躯体?”
温宁雪点头回答:“确实如此,那二人跟谢星回比武之时没有漏出任何痕迹,但是过后谢星回就鬼气缠身,昏迷不醒了。”
阮疾风继续问道:“那谢星回身上是否有伤痕?”
温宁雪愣了一下,谢星回衣衫完整,看着不像是受了外伤的样子,但是她也不能百分百确认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弟子疏忽了,当时只顾着想办法驱除鬼气,并未留意其他。” 她实话实说道。
阮疾风眉头紧蹙,“神鬼宗的确有一门鬼道之法,可是因为修炼起来过于阴损早就已经被废止。”他沉吟片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过虽然明令废止,可秘籍却不知所踪,所以你说的那两个人可能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了鬼道功法并且偷偷修炼。”
温宁雪回忆了一下,救阮盈的时候好像确实听见她说,玉青青偷学鬼道。
她问:“可是,铃音师伯说过,修炼鬼道的人多豢养恶鬼并以身饲之。他们二人的气息与一般修士无二,和谢星回比武时用的也是神道的功法。”
阮疾风淡淡地说道:“若是让你嗅出身上的鬼气,那他们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了。依我看,这两人应该是将微弱的鬼气注入到了武器中。只要武器能够割破修士的躯体,那么鬼气就会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
怪不得当时阮盈身上布满了伤痕,想来就是玉青青为了让鬼气进入她的身体造成的。
温宁雪暗想,回去还真要好好儿问一下谢星回,复盘一下当时的情景才好。
“弟子知道了,只要避免被对方的武器伤到就可以了对吧?”
她的剑以快著称,身法上来讲避开对方的武器应该不成问题。
阮疾风心知他这徒弟一向心大,连忙叮嘱,“你可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事情多了去了!回来要是缺胳膊少腿了,看以后谁伺候你!”
温宁雪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恭敬地回了一句,“弟子遵命!师尊放心,我惜命着呢!”
阮疾风起了身,将茶杯握在手心,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一道灵符传送了过去。
“若是不幸被对方暗算,记得护住心脉,捏碎这道灵符,师尊就会来救你。”
他就这么一个关门弟子,操心了小半辈子,也不差这一回了。
一息之后温宁雪手中多出了一道淡黄色的灵符,上头用朱砂写着一个命字。
她沉默了一瞬,眼眶开始微微泛红。
师尊竟然连千里追命符都给了她!
这千里追命符,符如其名。就算对方在千里之外,捏碎这道符,画符之人也能立马出现在他面前。
因为消耗过大,五年才能画一张,画完之后还要恢复三个月,所以异常珍贵。
她感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才吸了吸鼻子费劲地说,“多谢师尊。”
果然,天底下还是师尊对她最好。
温宁雪揉了揉眼睛,又将千里追命符收好,同阮疾风告别,“那若是师尊没什么事的话,弟子就先退下了。”
阮疾风望着那一张一合的茶杯信手一挥,传音入密立刻被切断,周围瞬间变得安静。
细看就会发现,阮疾风紧锁的眉头没有一丝舒展,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当年他将温宁雪带回来时,请一位大能修士卜算过命格。修士算出她命中有一情劫,度过了便是悟道飞升,度不过就是神散魂消。他和谢止戈一商量,干脆给她和谢星回定了亲事。谢星回体质特殊,同温宁雪命格相合而且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若是不幸遭劫,合欢宗也能护她周全。阮疾风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却万万没想到温宁雪渡个雷劫回来就嚷着要退婚。
前几日,他不放心温宁雪,又厚着脸皮去找了厄难老祖。老祖惜字如金,只说感应到温宁雪浑身是血,再看不见其他。
阮疾风知道,这是应劫之相。
所以他才找了个借口将千里追命符塞到了温宁雪手里,希望到时能来得及救她一命。
“哎,天意,这都是天意!”阮疾风叹道。
本想逆天改命规避劫难,没曾想竟是做了无用功,果真天意难违吗?
第六十六章
今天是比赛日, 温宁雪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甚至抽出时间好好挑了件衣服。
她一向喜欢红色,于是心念一动, 换上了她结成金丹时师尊送给她的那身朱红色的鲛纱。鲛人一族人脉凋零,鲛纱自然也成了极为稀有的珍品。
她身上这匹,据说是北海最擅纺织的鲛人用鲛绡掺了火仙鹤的锦羽制成的, 所以才能是这般漂亮的红。
这么多年, 她一直没舍得穿。也许是收下千里追命符的缘故, 她突然就想穿着这一身鲛纱,无畏无惧地站在擂台之上。
保险起见,温宁雪对着水镜调整了一下胸口纽扣。鲛纱泛起了白芒,织成了一面圆弧形状, 挡在了温宁雪面前。
见状, 温宁雪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九霄剑就出了门。
她在鲛纱上设了防御阵法, 这样不仅增加了鲛纱的韧性, 也为自己提供了保命的底牌, 简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带着这样的欣喜,温宁雪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比武的擂台。
“温师姐, 来的这么早呀!”
“是啊温师姐, 我看还没到你们比赛的时辰呢。”
“温师姐今天也要加油呀!”
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和温宁雪打招呼, 出于礼貌她都挨个回以了礼貌的笑容, 等走到那块榜面前时, 温宁雪都觉得脸好像僵硬的不是自己的一样了。
小九幸灾乐祸地说道:“人怕出名猪怕壮, 这回你体验到了吧。”
温宁雪在识海里梗了他一眼, “就你话多!快帮我看看第一场跟谁分到一组去了。”
明人不说暗话, 她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倒霉的遇上了玉青青和夜承琢。
小九认命的寻摸了半天, 才在角落里找到了她的名字。
“温宁雪对叶无心。”
听了这话,她先是愣了一秒,然后狂喜道:“我就知道我运气够好,完美的避开了那两个人!”
果然,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倒霉的!
她今天起这么早,完全是为了有机会盯着夜承琢的比赛多看两眼,好做到心里有数。
现在看来说不准也是白操这心了。
小九对此嗤之以鼻,“你高兴的未免也太早了。”
给她泼完凉水之后,他又说:“你忘了和尚说过,他们指不定是有什么阴谋,碰不上也许更多的人要遭殃呢!”
温宁雪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暗骂自己倒是将这事儿忘到脑后去了。
她赞同道:“你说的对,无论碰不碰得上,我们都应该留心这两个人。”
温宁雪庆幸小龙崽还在长身体,多数时候他是睡着的。自从上次她委婉的劝小红将身体缩成幼年大小以后,他和小九就成了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队友变敌军。要是这时候小红醒着,怕是还要顺着小九的话,泼她几盆凉水。
温宁雪慢悠悠地在擂台前晃了几圈,一面聚精会神地看着比赛,一面留意着人群中的动静,以便在第一时间找到位置来观察夜承琢和玉青青。
就这样连观察带比赛,几个时辰之后余下的队伍竟然只剩她和夜承琢那队了。
小九幽幽地说道:“早就叫你不要高兴得太早,现在碰上了吧。”
刚睡醒的小红:“就是就是!”
温宁雪瞅了一眼隔壁气定神闲的沈决,跳下了擂台。
“碰上了就碰上了,我已经拜托铃音师叔留意和他们交过手的人,若是有异样待会就当场抓他一个现行。”
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
她算是想明白了,如果对方真的有什么阴谋的话,若能阻止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德了。
何况那个夜承琢,出手也太狠辣了一些。每一场比武都用那把破剑伤人筋骨,眼神又凶又狠。与其说是比武,更像是在泄愤一样。
一举一动,完全不想是正道修士所为。反观那玉青青,招式虽然平平无奇,但是每一道灵力都蕴含着神鬼宗特有的信仰之力。
这样的两个人,配合却极为默契,仿佛已经并肩作战过许多次。但是他们私底下却保持着很正常的距离,没有任何亲密举动,更不像是道侣。
正在温宁雪白起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感觉肩膀被什么人碰了一下。
她回过身,才发现沈决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什么事?”她语气如冰。
她觉得前几日自己应该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也听了他的解释。擂台赛各打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她还没去找他的麻烦,这人就自己找上门了。
“小心夜承琢。”
温宁雪:“?”
见她疑惑不解,沈决解释道:“那天我替谢星回驱除鬼气时,发现鬼气不约而同的往心脉处汇聚,像是有意识一样。”
温宁雪不懂他的意思,只能继续问:“鬼气有了意识能说明什么?”
沈决慢条斯理道:“说明下手的人不想要谢星回的性命,更像是想要掌控他,或者说想要他那颗心。”
温宁雪下意识的反驳,“不对,阴邪之物对他们才是大补。他们要谢星回的心有什么用?”
沈决的眼神动了动,吐了几个字,“合欢宗。”
温宁雪这才惊觉,自己忘掉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谢星回是合欢宗人,且体质不同于常人,一身骨血皆是大补的东西,所以才会引来那两人的图谋。
此时,温宁雪手中的九霄剑突然发出声音,“阿宁,我查过了。今天和他们交过手的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是铃音师叔的传音入秘。”温宁雪冲他解释了一下,接着说:“你的猜想是对的,那两个人只对谢星回下了手,一定是有所图谋。”
温宁雪心说,怪不得合欢宗的弟子都要配一个修为高深的道侣,不然根本护不住自己。
谢星回也是倒霉,谁都想打他的主意。得亏自己没生在合欢宗,不然一天到晚的日常就是躲避各种觊觎。
沈决顿了顿,又说:“你天生剑心,恐怕也是他们的目标所在,一定要格外小心。”
虽然他不会让任何打阿宁主意的人得逞,可是他仍然害怕有思虑不周的地方。
他不想再看见她受一丁点伤害。
如果有,那他有千百种方式定叫那人后悔生在这世上!
温宁雪见他身上的戾气又浮了出来,眉心微微蹙起,“多谢提醒。”
她不禁发现,原来的那团黑气是萦绕在他额头周围的,而今天却截然不同。
这股戾气仿佛从他内心升腾出来,是由内而外产生的。
难不成沈决已经生了心魔?
温宁雪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股戾气一瞬间好像又消散不见了,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阿宁?”
沈决被盯得有些不适应,耳根泛起微妙的红色,不自然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宁雪回过神,“哦没事,你忙你的,我有点事先走了。”
决赛定在下午,温宁雪决定趁这个空档去问一下谢星回关于伤口的事情。
没给沈决任何挽留的时间,温宁雪便径直提起剑就腾空飞身出去。
心魔感应到沈决的低落情绪,适时出声:“我早就说过,就算你跪下来道歉,她也不会原谅你的。既然都是同一种结局,还不如将她强行抢回玄青门。”
沈决冷了神色,沉声警告道:“别让我在听见类似的话,也别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
心魔听到这话大笑出声,“哈哈哈,我知道你有办法,可你舍不得杀我。杀了我,谁来将你引入那么没好的梦境里。”
从某个角度上来讲,沈决是依赖这头心魔的。魔有魔的道法,比如帮助沈决造出虚假却又让他舍不得醒的美梦。
沈决分了一缕神识,将心魔捆了起来然后勒紧,“我虽舍不得杀你,却也不是不会杀你。你是我的心魔,自然懂得我的行事。”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有必要,他会亲手将心魔斩去。
心魔浑身抽痛,马上换了衣服嘴脸不停地求饶,“我错了,我不说了!”
可当沈决一松开他,他就又开始打起了别的心思。
离他的计划成功,只差一个契机,他一定会等到这个契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咬牙暗想,再忍一阵子他定能够将沈决拉到这泥泞里来,到时候他要让这个名字响彻星斗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的决赛,温宁雪叮嘱了几句就往擂台赶。
谢星回告诉她,自己身上确实有一处伤痕,可是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划伤的。而且奇怪的是,伤口虽然很小却没有流血,以至于温宁雪不问的话他自己都没发现。
那伤就在他心口下三寸的地方,形状像是一个圆孔,但是由于创面不深,所以肉眼一时很难察觉。
温宁雪觉得,对方一定是暗地里用了什么独门法宝。
抱着为朋友报仇的心情,温宁雪脚下的飞剑窜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落在了擂台上。
“温师姐果真准时,竟然分秒不差,我还以为师姐怕了,不打算来了呢。”夜承琢笑道。
温宁雪也没有客气,直接怼了回去,“不瞒你说,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是又怕我不来有些人觉得这里是自家开的,什么都想管一下,这才勉为其难的来了。”
夜承琢看着像是颇为沉得住气,听了这话没有丝毫恼怒,只是眉头一挑,“不愧是传说中的温师姐,同一般的女修就是不一样。”
温宁雪看了看一旁脸色不太好的玉青青,拱火道:“哦?那比起你旁边这位女修如何?”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第一眼看见夜承琢,她就知道这人是她讨厌的类型。虽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可眼里透着浓浓的算计。
对付这样的人,她当然不会客气。
至于玉青青,她毁人灵根坏事做绝,一样不值得她留手。
夜承琢看了一眼玉青青,倒是谁也不想得罪,“温师姐和我青青师妹各有各的优点,都是女修中的典范。”
温宁雪听着这副端水大师的话术,耳朵都开始厌烦。这种虚伪的人,还不如沈决来得可爱。
温宁雪将九霄剑握在手中,做好了攻击的姿势,“废话少说,开始吧。”
“慢着!我还有话要说!”
结界刚要落下,却被玉青青出言打断。
温宁雪:“我和你不熟,没什么可说的。”
玉青青温婉一笑,“我听说姐姐在秘境里收了一头赤龙崽子,还结了血契。反正今天是比武切磋,不如将那赤龙放出来让小妹也开开眼?”
温宁雪不禁感慨,玉青青的演技真是绝了。这神态语气,要不是见识过她在秘境里的咄咄逼人和歇斯底里,温宁雪就要被她骗过去了。
“和比赛无关的事,我没必要配合你。”她后退了两步,又说,“还有,别跟我姐姐长妹妹短的乱攀扯,你那姐妹情深的劲儿,我还是挺怕的。”
“你!”
玉青青气得直跺脚。
来之前不知道是谁跟她说,灵犀宗的大师姐是个心大的很好糊弄。现在看来传言根本就对不上。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猫咪,而是一头虎视眈眈的巨兽。
结界应声降下,周遭的声音被尽数遮蔽了起来,一直沉默着的沈决出了声。
“夜承琢我来对付。”
温宁雪倒是无所谓,她和谁打都是一样的,不过从之前几场比武来看这个玉青青反而更应该提防。
她的外表具有欺骗性,加上一直没怎么正面出手,一般人下意识的就不会去防备她,反而更容易被暗算。
“你自己小心,这是最后一场,我不想输。”
温宁雪挽了个剑花,九霄剑在半空中划出一个莲花状的虚影。她用手指一催,虚影便飞速冲着玉青青飞了过去。
而另一边,夜承琢不紧不慢地从袖口拿出一把剑握在了手里。
“剑修?”
沈决有些诧异,神鬼宗是灵修门派,宗门弟子用的都是灵宝法器,而夜承琢手里这把剑柔软异常。以至于他一拔剑,剑身抖动得就如同游龙一般。
这是一把上品灵剑,错不了。
夜承琢笑道:“我也算不上剑修,只不过机缘巧合得了这么一把剑,正好今日擂台决战,想着拿出来用用。”
沈决虽然察觉出不对劲,可还是提着剑冲了上去。
温宁雪留心了一下一旁的动静,忙里偷闲问小九:“九啊,那夜承琢神神叨叨的,他那把剑什么来头。”
小九顺着温宁雪的视线瞥了一眼,浑身发出嗡鸣。
“你别晃!什么情况?”
他这一激动不要紧,温宁雪的剑招偏了两寸,削掉了沈决一块儿衣角。
只听小九眉飞色舞,激动地说:“那是游龙逐日剑,我原来的小弟。”
巧了,又是认识的。
第六十七章
“这逐日游龙剑啊, 原先也就是块儿废铁,运气好被一个化神期的修士捡了去,几经周折用九天玄火铸了剑身, 费了百年才凝出了一缕意识。”小九回忆道。
只可惜,那铸剑的修士是个门外汉,连九天玄火都弄来了却没能铸出一柄撼天动地的神剑来。
连带着生出的剑灵也孱弱不堪, 所以才被他忽悠着成了自己的小弟。
温宁雪一个疾步躲开了玉青青的攻击, 忙不迭地又问:“那也就是说, 这剑也就是名字好听,实际上不怎么厉害?”
她分心瞥了一眼一旁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
沈决的攻势一如既往的凶猛,可偏偏这游龙逐日剑在夜承琢手中宛如一根细细的钢索,每一次迎击都游刃有余, 招式来回之间沈决的剑招竟被他一一破解。
按理来说, 沈决的归一剑是比那游龙逐日剑品级高出不少的,可沈决居然没占到多少便宜。而且这夜承琢刚才竟然胸有成竹地地和沈决叫板, 分明是留了后手。
小九思索了一会儿,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厉害确实是谈不上。只不过这剑有个特质,就是出鞘必须见血。”
温宁雪听到这里嘴角弯了弯, “如此甚好。”
玉青青本就战得吃力, 见温宁雪三心二意瞥着旁边也就罢了, 如今还嘲笑自己, 顿时怒从心头起。
“温宁雪!你什么意思?”玉青青拔高了声音。
莫名其妙被喊到名字的温宁雪下意识的闪身, 一道青白色的光顺着她的发梢擦了过去。
见玉青青脸色铁青, 温宁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什么意思?”
她连玉青青的衣角都没割破, 怎么突然就恼了?
玉青青冷眼一横道:“我自知修为比不上你, 所以处处小心应对,可你方才那一笑简直是欺人太甚。我敬你是灵犀宗大师姐,但你却丝毫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反而折辱我,真当我怕了你了是吗?”
玉青青望着温宁雪那张处变不惊的脸,打从心底觉得讨厌。
她同阮盈一样,永远那么自信,永远那么高高在上,衬得其他的人都仿佛生在尘埃里。
温宁雪脸上的神情一僵,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虽然对玉青青在秘境里的行为不耻,可除了比武开始之前放的那两句狠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多说,怎么就折辱到她了?
温宁雪平心静气地解释道:“你多心了,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相反,你比我想象得要厉害得多。以你的修为能和我过百来招却丝毫不见疲惫,若不是秘境里那件事,我都要开始欣赏你了。”
玉青青的实力并不弱,在她交手过的女修里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如果只谈修为的话,她确实是值得欣赏的。
只可惜,人无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玉青青没有想到温宁雪会一本正经地和她解释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冷哼一声,“你的欣赏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温宁雪瞳孔放大,瞬间来了兴致,“赌什么?”
玉青青指着温宁雪的右手说道:“就赌你手里这把剑!若是今日比武我赢了,你手中这把剑就归我所有。”
当日在秘境里,就是这把剑卷起的剑气砸了自己满脸,新仇旧恨她索性一并了结。
玉青青心想,等她拿到那把破剑,一定会将它劈开,当成柴火烧掉以泄心头之恨。
对于一个剑修来说,没了本命灵剑就像是没了一半的神魂一样。玉青青要以自己的本命灵剑做赌注,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温宁雪轻启薄唇,“那你未免想的太多了。小九不是物品,更不可能用来当赌注。”
她将剑抓得更紧,觉得跟玉青青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如速战速决。
岂料温宁雪还没说话,玉青青就抢在了她前头,“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无情了。”
她早已不是当日秘境里那个玉青青了,这最后一场比武对她来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只要能赢了温宁雪,不仅能名扬七大宗门,还可成就大事。
一石二鸟,稳赚不赔的买卖。
玉青青不知从哪里凭空唤出一支玉萧握在手中,然后又从腰间取出一把灵剑。
剑的气息暴露出来的一瞬间,小九惊呼道:“逐日游龙剑!怎么会有两把逐日游龙剑呢?”
逐日游龙剑因着是那剑修随意锻造,又辅以九天玄火,而玄火本就稀少,所以这剑世间有且只可能有一把。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温宁雪疑惑道。
小九激动地反驳,“阿宁你不懂。身为剑灵我和他彼此之间都能互相感应,所以的的确确是出现了两把逐日游龙剑。可从刚才到现在,我呼唤了无数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么多年过去,他那个小弟应该只会越来越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感应不到。
“一定是他们对这剑做了什么!一定是这样!”小九不停地念叨着。
本以为是故友重逢,却没想到横生枝节。
温宁雪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小九,顿时有些心疼,故意试探道:“你这把,是逐日游龙剑吧?”
玉青青冷声道:“是又如何?”
温宁雪摆出一副质疑的口吻,“我听说,逐日游龙剑世间只有一把,夜承琢那里已经有一把了,那你这把……该不会是假的吧?”
说完,还不忘故意抛了个怀疑的眼神过去。
玉青青下意识地说道:“我这把当然是真的了!”
她看了一眼在一旁打得剑气冲天的夜承琢和沈决,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怕告诉你,逐日游龙剑确实只有一把,不过那是以前。五年前夜师兄将它扔进了铸剑炉将剑灵损毁,重新分化出两把一模一样的剑来。”
那次重铸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光是要将原本那个无能的剑灵剥离就损耗了不知道多少材料。
还好,最后得到了两把比原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灵剑。
玉青青话音刚落,温宁雪连人带剑就冲杀过来,只不过身体和剑一疾一徐,剑招杂乱无章,根本没办法对她造成伤害。
温宁雪无奈单膝跪地,用左手将右手牢牢地地按在大腿上。
“你怎么了小九?你冷静一点!”
九霄剑的力气太大,温宁雪的左手青筋暴起,骨骼几欲变形。
识海里的小九整个变成了血红色,灵气循环乱成了一团,嘴里不住地念着,“他们竟然杀了他,竟然杀了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逐日游龙剑原本的剑灵。
“阿宁,你不会明白的。”
他们身为剑灵,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应该去往何处。他只知道,从混沌中生出灵智的那些艰辛。
那是从出生开始就煎熬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直到遇见主人的那一刻,生命仿佛才被赋予了意义。
对于剑灵来说,主人就是自己唯一的信仰。
他永远不会忘记,逐日游龙剑提起主人时那期待而又小心翼翼的表情。
而眼前的两个人,竟然亲手将剑灵剥离损毁,他们根本就不配用这把剑!
温宁雪感应到小九的心声,释放出柔和的灵力安抚小九的神魂。
“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后悔的。”
再抬头时,温宁雪已然是换了一副脸色。
她一步一步,走向玉青青。那骇人的神色使得不远处的人打了个寒颤。
玉青青小声嘟囔道:“装模作样。”
她稳了稳心神,将玉萧凑到嘴边,手指轻动。随着玉青青的吹奏,空灵澄澈的乐声缓缓流淌在空气中。
温宁雪一步步停,使了最快的速度在手中掐了三十六个决,准备一招结束战斗。
她已经不屑去管玉青青的萧声中有什么古怪,因为无论她做什么抵抗,在绝对的力量下都是徒劳。
“怪就怪你不应该毁了剑灵”
“怪就怪你不应该在秘境里多管闲事。”
一息之间,先是半空中风卷残云,豆大的雨滴停滞在空中。逐日游龙剑随着萧声起伏,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以一种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速度,将雨滴串联在一起。
柔软的剑身轻轻一弹,雨滴便随之划破空气铺天盖地打向了温宁雪。
台下的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正在大家以为温宁雪避无可避之时,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玉青青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剑。
“你输了。”
温宁雪周身的雨滴落在地上,印出深深地水痕。她毫发无损的站在玉青青的面前,宛如一个战神。
玉青青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你怎么会……”
“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她残酷的道破真相。
她算得很精准,对付玉青青的这一招,只需要一个修罗一闪就能够轻松避开。
只不过她并没有完全避开,有小半的雨滴确实打到了她身上,多亏这件“战袍”抵挡了一下。
温宁雪摸了摸已经失去防护作用的鲛纱,叹了口气,回去怕是又要被师尊唠叨了。
“别挣扎了,叫夜承琢投降吧。”
玉青青闻言大笑,“哈哈哈,投降?你也太天真了,我们能站在这里,当然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温宁雪乍一听目的二字,觉得有些别扭情急之下却没有细想。
她轻飘飘地将剑又贴近了些许,“我不想太难为你,既然你已经输了,就好好在一旁观战。”
只见玉青青抬眼望向温宁雪身后,眸中是计谋得逞的笑意。
“谁说,是我输了?”
“阿宁小心!”
逐日游龙剑太软太轻,温宁雪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细微声响,闪躲时已经是来不及,手臂被结结实实划出了细长的伤口。
第六十八章
游龙逐日剑顺势回到玉青青腰间, 剑刃并未沾血,可温宁雪却实打实的感受到了金属划过皮肤的因阴冷触感。
那感觉与任何时候都不同,就像是一条毒蛇伸出信子, 在肌肤上肆意地轻舔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带着不属于活物的冰冷,渗入她的骨髓。
“嘶——”温宁雪打了个冷颤,不由轻呼出声。
她低头看了一眼受伤的左臂。伤口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大, 甚至没有流血, 只是在划破了皮肤留下一道微弱的剑痕。更为诡异的是, 在她没有吞服任何疗伤丹药的情况下,最末端的肌肤居然已经开始逐渐愈合。
温宁雪眉头皱起,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阿宁, 你没事吧?”
沈决长剑一挑, 剑气将夜承琢震出十米开外,一个疾行步闪身到温宁雪身边。
他眼里的慌乱不加掩饰, 忙想查看被她捂住的伤口。
“我没事。”温宁雪摇了摇头, 拂开了沈决伸出的手。
沈决的手微微一僵。
那双杏眼里有狐疑思索, 有不加掩饰的拒绝,却唯独没有往日的爱意。
他以为, 至少她们的关系能缓和一些的, 哪怕把他当做一个萍水相逢的普通人, 也好过像现在这样。
“我早就说过, 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怎么样?不如你认输?”
玉青青看着温宁雪伤口处的变化, 眼神暗了暗。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甚至干脆将玉萧收了起来环着双臂, 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玉青青如此姿态, 眼中的得意毫不遮掩, 这使得温宁雪的眉头皱得更紧。
她眼神示意沈决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对玉青青说道:“只不过是中了你一剑而已,还不至于认输。”
温宁雪面上是云淡风轻,暗中却将灵力在身体里运行了小半个周天。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之后才松了口气。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玉青青将逐日游龙剑环在手上,捏了个求法,“死鸭子嘴硬。”
说罢便连将术法施加在逐日游龙剑身上,那剑一瞬之间像是生了眼睛,追着温宁雪而来。
沈决试图护住温宁雪,刚一出剑就被夜承琢的剑气挡了回去。
“你的对手是我,东张西望可不好。”
夜承琢脸上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中的招式却一刻不停。
密密麻麻的神光犹如一张牢不可破的网,将沈决与温宁雪两两隔开。
“聒噪。”沈决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归一剑幻化出三个巨大的□□,抬手一挥间巨网便被击得粉碎。
见招式被破,夜承琢没有丝毫慌乱,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一旁不断躲避逐日游龙剑的温宁雪。
“该死,这东西速度怎么这么快!”
饶是她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逐日游龙剑却依旧紧追不舍,丝毫不给她喘息和还手的机会。
因着是软剑,那每一次刺过来的角度都非常刁钻,她只得运转周身灵力,赋予身体的各个部位用来躲避。
“温师姐,别挣扎了,说不定过不了几个时辰,我们会是朋友。”玉青青心情大好,适时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温宁雪见她突然停手将剑收了回去,顿时一头雾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青青不说话,只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她。
温宁雪还想再问些什么,心口猛地传来一阵闷痛,四肢五感像是被什么夺去,取而代之的是身处万年寒潭一样的阴寒。识海的关联尽数被切断,温宁雪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半晌,她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脸色如纸片一样苍白,蜷缩着身体试图获得一些温暖。
好冷。
这是她脑中唯一剩下的念头。
手中的剑落在了一旁,温宁雪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恍惚之中她看见有个身影飞奔而来,之后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怎么回事?温师姐怎么倒下了?”
“你别问我啊,我眼睛都不敢眨,这软剑应该是没伤到她的,难道是旧疾复发?”
“话说回来,这玉青青居然这么厉害,如此轻易的就赢了温师姐,看来第二比的魁首是她了。”
“温师姐嘴唇发紫,感觉好像伤得很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
台下的人被结界阻隔,根本弄不清台上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逐日游龙剑的残影绕着温宁雪不停的紧逼,之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人就倒下了。
“阿宁!”
沈决眼看着温宁雪的身体如凋零的残荷一样倒了下去,心中慌乱骤生。他想起天雷降下的那天,她也是这样倒了下去。无论他耗费多少心头血,也没能再得到她一个回眸。
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夜承琢见玉青青计谋已经得逞,终于褪去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手里捏着一团鸡蛋大小的青白色圆球凌空而立,下一秒那团光球越变越大,玉青青见状急忙退到了擂台边上。
夜承琢俯视着向温宁雪奔去的沈决,心中轻蔑一笑。
什么狗屁的玄青门,也不过如此罢了。
夜承琢将光球轻轻一推,嘲讽道:“沈长老,慢走。”
怎料耳边一阵风吹过,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晃了一下,身体好像轻了许多。
“咚!”
什么东西从半空中跌落,砸在擂台上凿出了巨大的深坑。
沈决的身影轻飘飘的落在深坑旁边,归一剑带着血迹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周围的气压变得很低,双目幽暗得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看向夜承琢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聒噪。”
沈决拖着长剑,慢悠悠地走向温宁雪。他温柔地托起她的身体,触到温热的肌肤这才稍微放缓了神色。
“啊——”玉青青发现衣裙上被染上点点鲜红惊叫出声,下意识地看向半空中的夜承琢。
那张原本春风得意的脸上写满了惊惧,手中的光团已经被击碎,可原本托着光团的那只手却不翼而飞。
“我的天!沈决也太狠了!直接将夜承琢的手臂给砍下来了,我看着都心肝直颤悠。”
“刚才那一剑你们看见了吗?我愿称之为绝技!都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方向刺出去的!”
“还绝技呢,这算是犯规了吧?说好了比武只是点到为止的。”
“也不知道那断臂能不能接回去,若是接不回去沈决可惨了。”
宗门大比禁止私斗,所以一向都是点到即止,夜承琢万万没想到沈决竟敢冒着被七大宗门长老处罚的风险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他捂着受伤的左手,磕了瓶丹药将血止住,心中的怨恨却难以平息。
他退回玉青青身边,见沈决如视珍宝一般给温宁雪输着灵气,笑得恶劣。
夜承琢:“没用的,就算你输多少灵力,她也不会醒。”
沈决的手微微一滞,淡漠地扫了一眼夜承琢,“果然是你搞的鬼。”
正如夜承琢所说的那样,他的灵力起不到丝毫的作用。温宁雪的身体冷得像是冰块,经脉也被什么诡异的东西侵蚀,沈决的灵力一触碰到那东西就被蚕食殆尽。
这种状况和当时的谢星回有相同,却又有所不同。
夜承琢将断臂收了回来,颇为好心地解释道:“她经脉里多出了些好东西,方才青青故意引她将灵力运行全身,那东西自然也跟着在她全身的经脉里游走了一圈,看样子现在已经侵蚀了心脉无人能救了。”
玉青青一边帮夜承琢清理着伤口,一边说道:“重铸那把逐日游龙剑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逐日游龙剑因着是九天玄火锻造而成,性子很是刚烈,当初她和夜承琢尝试着将剑灵鬼化,可那剑灵虽然孱弱却抵死不从,两人就干脆将他丢进了鬼鳞冷火之中。
而后又按照秘籍上的指引遍寻厉鬼,加以至阴至邪之物做引,耗费了两年时间才终于将这逐日游龙剑重铸成一阴一阳的两把。玉青青手中的阴剑借着阳剑的剑气遮挡,看起来平平无奇,任何人也察觉不出这是阴损之物。
可若是割破了肌肤,鬼气就会顺着伤口侵入人体,先是经脉后是心脉,最后整个人便会鬼化,为她所用。
这也是为什么玉青青说过不了几个时辰,温宁雪会成为“朋友”的原因。
她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比武的输赢,而是将天生剑心的温宁雪收入麾下。
玉青青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发现周围的气温都一下子变得很低。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给她陪葬吧!”
沈决抱起温宁雪,将她安放到一旁,又划了个结界作为保护。
他俯身低语,“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温宁雪只觉得有谁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别怕”,原本紧绷的手脚奇异地放松了许多。
沈决见状放心不少,他一步步逼近,眉目间带着厌世的意味,仿佛眼前的人如尘埃蝼蚁,周身暴涨的灵力几乎将结界挤碎。
夜承琢意识到情况不对,“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在擂台上,若是你杀了我,长老们不会放过你的!”
见着与刚才眼神完全不同的沈决,夜承琢一时慌了手脚,他本就没有打算和沈决硬碰硬,所以一开始只是吸引他的注意,防止他出手帮着温宁雪而已。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决对温宁雪竟是情根深种。
他暗骂自己多嘴,刚才为了惩一时之快多讲了几句。
他身死是小,如果坏了鬼王的大事,自己的神魂就会被囚禁在暗域之中受尽折磨,永世不能翻身。
“我不在乎。”
沈决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他薄唇轻启,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敢伤害她,就要付出代价!
他将右手抬起,只是看似轻飘飘地向外挥了一剑,空气瞬间凝结。
二人的防御法宝刚刚架起,就像是纸屑一样被甩到了地上。
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然阴云密布,阵阵明雷如雨点般打落。
“不好,要出事!”
台下不知道是哪个修士大喊了一声,看热闹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将防御法宝掏了出来护身,免得波及自己。
结界上的裂痕越来越多,终于“轰隆”一声,破碎的结界卷着早已崩溃成土块的擂台残垣四散而去。
台下的修士见沈决眼神不对,意识到情况不妙,纷纷作鸟兽散去,而夜承琢和玉青青,像个两个碎布娃娃一样,经脉尽断地躺在地上,残余了一口气。
无情剑道本就是逆天而行的蛮横剑招,方才那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因着对手是这两个人,摒弃了所有的感情,所以威力成倍增长。
一剑破万法,这就是无情剑道的真谛。
“咳咳,你”
夜承琢不住地咳嗽着,五脏六腑好像都在漏气,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决仿佛一个冰冷的人偶,只是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剑。夜承琢终于意识到,他自以为的修为卓绝,在沈决眼中不过跟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万念俱灰,生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他应该选择被囚在暗域,而不是来招惹眼前的人。
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眼前的人要留自己一命。
沈决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既然能害人,也一定能救人。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她?我的耐心不多,你最好快一点。”
师尊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人性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有时候话不可尽信。
若是放在往常,他不会留着这两个人的姓命,可事关阿宁,他不得不谨慎。
夜承琢见结界已破,台下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只得咬了咬牙说道:“那东西已经侵入心脉,要想救她,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和至阳至刚之人以血换血,要么十二个时辰之内喂她服下烈阳灵芝,否则时辰一到她便会神魂化鬼,再没有变回人的可能。”
“以血换血吗?”
这也许就是天意要让他偿了阿宁那条命吧。
沈决这样想着,将结界解开,温宁雪的身体缓缓地落在他的怀里,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她的躯体并不似以往一样柔软,甚至比刚才更加冰冷,嘴唇也变得青黑。
沈决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温宁雪,低喃道:“阿宁,一会儿我要以血换血,你忍一忍,马上就会好的。”
夜承琢没想到沈决竟然想牺牲自己来救人,不由得发问“你知道以血换血意味着什么吗?”
以血换血,意味着沈决要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甚至有可能付出生命。
这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可夜承琢在沈决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犹豫。”甘之如饴。”沈决神色平静。
他当然知道以血换血意味着什么,只要能够救醒她,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沈决本想用归一剑,可又怕剑刃太过锋利不小心伤得深了,便从储物袋中找出了一把小巧一些的匕首。
他将温宁雪的手腕放在手心,匕首逐渐贴近,直到快触到她的肌肤时却遇到一股无形的阻力。
他听见温宁雪破碎地呢喃,“不要”
沈决以为温宁雪意识不清,以为自己要伤害她,轻哄道:“阿宁,我是要救你。”
听到这句话,那股无形的阻力更加强烈,沈决的手腕一痛,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只听温宁雪说,“不要不要你的血。”
沈决愣在了原地,整个人一僵,
她竟是恨他如此,宁愿死也不愿意换上他的血。
第六十九章
沈决心底的痛意泛滥着, 胸腔里的道心宛如被荆棘缠住的幼鸟,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折磨。
他无力地松开手,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 “阿宁竟厌恶我至此吗?”
沈决垂着眼,不敢看再看温宁雪,他怕看到她毫不犹豫的点头, 更怕看到她眼中的厌恶。
他不敢奢望阿宁知道真相以后能够原谅他, 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对他的态度好上那么一分半分。
岁月绵长, 他有近百年的时间可以用来赎罪。
他甚至存了些奢望,奢望着有朝一日阿宁会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梦终究是要醒的,温宁雪的话就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锤,将他的满心期许击得粉碎。
“可是阿宁, 我必须救你。”
他贴的很近, 温宁雪身上的寒意甚至已经渗入了他的毛孔之中,若是再晚一会儿, 也许她就会沦为夜承琢口中的那东西。
温宁雪的手开始乱舞, 不住地挣扎着, 沈决只能施术安抚,“你怨我也好, 恨我也罢, 只有这件事我不能依你。”
他指尖凝了一缕灵力, 凑近温宁雪的手腕。
“沈决我不要你的血……”
温宁雪意识不清, 听了个大概。她只知道是沈决抱住了自己说要救她。
她浑身沉得很, 却凭着那么一丝倔强支撑着, 硬生生地将手腕从沈决的手心挣脱出来。
温宁雪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人眉目仿佛覆着霜雪, 唇瓣微张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咳, 沈决,你听清楚,我不要你的血,也不需要你救我。”
如果注定她要流着这个人的血液才能够活下去,她宁愿去死。
沈决不懂,“阿宁,就当我求你。求你,让我救你。”
温宁雪凄然一笑,“你还不懂吗?我不想再同你扯上一丁点关系。这几日救来救去的我真的倦了。就当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不好吗?”
沈决觉得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不可置信地红了眼,“我只是……只是想救你而已。”
“沈决。”他听见温宁雪淡漠的语气,心猛得一揪。
“从前你问也不问,总是喜欢替我做决定。今日你倒是问了,可跟没问有什么区别?”她别过头,“你根本不懂怎么爱一个人。”
温宁雪的话如同冰锥一般将沈决刺地体无完肤,他下意识地开口,“可这次是为了救你。”
沈决有些手足无措。他想不通,难道救她性命也是错的吗?
温宁雪沉默了半晌,“沈决,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愿意流着你的血活下去呢?”
曾经的她,会在听到她决定以血换血时就喜极而泣,会觉得自己是他珍贵的宝贝。
可是她懂得,人一辈子犯一次傻就够了。她没有必要成全他想要弥补愧疚的心思,更不想身体里流进他的血液。
温宁雪费力地将手伸向腰间的储物袋,那里有着她最后的筹码。
她说过,她很惜命。
沈决的身形有些不稳,亏得有归一剑支撑才勉强站着。
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瞳孔涣散无光,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温宁雪想起,她同沈决初次遇见时,他便是这幅神情。
“阿宁,你总想两不想干,可我们之间那么多的回忆,你真的能做到不再想起吗?”
能够做到吗?
温宁雪也曾问过自己。她天生剑心,道心坚定,可生而为人难免被七情六欲所困扰,稍不留意也会生出心魔。
从神魂归位之后,她也曾做过几次梦,无一不是她亲手将沈决斩于剑下。
然而她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心中生出一起诡异的负罪感来。
她想到玄青门,想到灵犀宗,想到了师尊。
师尊说过,她修行不易,手中的剑是用来斩妖除魔,而不应该用来泄愤。
何况天道主因果轮回,一切皆有定数,没必要为无关紧要的人背上因果。
温宁雪凝了心神,做出回答。
“沈决,我的记性没那么糟,可也没那么好。如你所说,往后有大把的岁月,我总有一天能够彻底忘记。”
沈决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那种要失去什么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他神色颓丧,声音也变得沙哑,“你骗我的,你骗我。”
沈决紧紧地将那枚金色的剑穗握在手中。他低下原本昂着的头,固执的看着已经有些破旧了的坠子。
温宁雪自然也注意到他这个举动,见他死命护住那枚剑穗觉得有些好笑。
当年她为了这枚剑穗,指头上不知道被扎了多少窟窿,可惜沈决看都不看,就将它丢在了雪地里。
她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只当是自己送的他不喜欢罢了。
可人死灯灭,他现在却将这东西护得跟什么一样,当真是来的深情比草贱。
“我何必骗你,我是在帮你。”
温宁雪一抬手,指尖飞出一团火焰,那火焰碰到沈决握着剑穗的手,将原本白皙的指节烫得通红。
“你修的是无情剑道,本就不应该同我有什么牵扯,放手吧。”温宁雪好心劝他。
那是赤龙的火焰,连心魔都能烧得化。虽然比不过九天玄火,可十指连心,沈决总归是会痛的。
可出乎她的意料,沈决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声也不吭。他咬紧了牙关,怎么也不肯松手。
僵持的时间太长,沈决觉得他已经感觉不到同痛了。
他就那样固执地站在那里,哪怕手指已经被烧得微微发黑,他也依然不肯放开那枚剑穗。
可赤龙火焰不死不灭,沈决终究是□□凡胎。他一个失神,手指露了一点缝隙出来,火蛇便顺着这缝隙将里头剩余的剑穗烧成了灰烬。
沈决的嘴脸溢出鲜血,手中的剑几乎要握不住,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问:“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吗?”
绝到连半分念想都不留给自己,绝到亲手焚毁自己的心意。
这世上再也没什么东西,记得她和他的一切了。
沈决闭了闭眼,一言不发。
他听见温宁雪说,“沈决,我是在帮你,就如同你当初问也不问,就替我做决定一样。”
沈决握着剑的手一紧,手指因为灼烧后的用力,骨节都露了出来。可这都比不上沈决心底传来的那抹钝痛。
“沈决,我不爱你了。”
她垂着头,声音低沉却又清楚。这一刻,她脑海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沈决终于抵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眼中酸涩难忍。
他站不稳,只能维持半跪着的姿态,却没有任何动作。
半晌,他笑了起来。
笑声传遍了整个山门,响彻云霄。
渐渐地,他笑得累了,酸涩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是眼泪。
沈决自嘲似地笑了,有生之年,他竟还能再见到自己的眼泪。
他不想管胸腔里那颗道心为何不在跳动,也不想管身上的伤痛或是不痛。金顶的风吹起他的衣摆,透出他单薄的身躯。
他自顾自地低喃,“她不爱我,她竟是不再爱我了。”
温宁雪眼眶微红,告诉自己别去看他。
人间的事,一场荒唐,早就该随风而去了。
“扑通”一声,沈决倒在了地上。
温宁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捏碎了手中的千里追命符,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浮现。
“倒霉徒儿,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样?”
千里追命符一出,阮疾风的半个神魂立马显现。见着温宁雪这可怜模样,自然忍不住的心疼起来。
他将这千里追命符给出去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被用上,他徒儿这情劫是要度过了?
“师尊,救我。”
温宁雪见着阮疾风之后,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像个找到家的小孩子,全身心都放松起来。
这一放松不要紧,原本被控制住的鬼气开始肆意地在她身体中窜行起来。
阮疾风扫了一眼兵荒马乱的现场,四个人昏过去三个,她这徒儿还是有点本事的。
他将双指搭上温宁雪的手腕,皱了皱眉。
“你怎么也被鬼气缠上了,都说了让你要多加提防,我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虽然知道并不是说教的好时机,阮疾风却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的骂了她一通。随后他的眼神落到了不远处的沈决身上,心下有了计较。
“徒儿,不如以血换血,取了他的血救你如何?”
鬼气入侵心脉,现成又躺着一个灵力至阳至刚的人,这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忙。
见温宁雪不回答,阮疾风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对方的死活,便出言解释:“先借用而已,回头往他门派送些东西,给他补补身子,十年八年兴许也就好了。”
何况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邪气,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温宁雪摇了摇头,“他就是在我神魂烙上印记的那个人,师尊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什么?他他他,他就是那个王八蛋?”
阮疾风是个暴脾气,当下就想翻开他的身子看看这王八蛋是人是鬼,可是走了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神魂不是本体,只得作罢。
阮疾风看了看天色,他能停留的时间有限,思索了一会儿,万分心痛的从心口处掏出一枚灵芝。
“徒儿,师尊为了救你可是连好不容易赢来的烈阳灵芝都搭进来了,回来以后记得多孝敬师尊两坛酒。”
说着,阮疾风又掏出一尊琉璃药鼎,将烈阳灵芝投入其中,再加以灵火淬炼。
一炷香的时间,药鼎散发出浓烈的香气,若是在野外,这药香一散必定会引起明争暗夺。而此刻,药鼎中的丹药被阮疾风催动,贴在了温宁雪的唇瓣上。
她轻轻张开嘴唇,那丹药便顺着空隙溜了进去。
“好了,看来这里也没我的事了,你自己小心,师尊在灵犀宗等你回家。”
阮疾风老脸微红,暗骂自己怎么说出这么矫情的话,赶忙连逃带跑的从温宁雪眼前消失。
温宁雪只觉得五脏六腑开始回暖,原本刺骨的疼痛逐渐消失,连识海也渐渐恢复如常。
这些变化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她伸展了一下手脚,脸色变得好了许多而已。
而一旁的沈决,额头处却又隐隐浮起了黑气。
“我早就说过,你那一套根本行不通的。”
心魔看着失了神的沈决,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他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对这样的结果他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很爱我,她……”
沈决头一次生出了这样纠结的情绪,他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温宁雪不再爱他。
“爱不爱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体,往后这些都不是问题。”
作为一个魔,他没有办法理解人类从一而终的所谓爱情这个字眼。
在魔的世界里,有的只是不断地吞噬。
所以,魔一生的追求,就是拥有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力量。
他曾经认为沈决很强,可是这一刻他却有些怀疑,自己这个所谓的宿主到底是不是真正能够帮他完成宏图大业的人。
“我不要别人。”
心魔嗤笑道:“你不要别人,可她不爱你。假以时日,她有了新欢,就会去爱别人。”
沈决原本垂着的眼眸闪过一起厉色,“她不会。”
心魔见他产生情绪波动,继续蛊惑道:“她会。她会同别人成亲,生子,甚至……双修。”
沈决的眼睛通红,双目充血。
“你胡说!”
“其实你心里都清楚,只不过不敢承认罢了,若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你待如何?”
沈决毫不犹豫,“杀。”
他身上的戾气浮现,胸膛中的那颗道心应声而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浊气凝成的实体。
心魔占据了他的心脏,沈决身上的伤痕被尽数抚平。
心魔哈哈大笑,“沈决啊沈决,原以为你道心坚定,我还一直担心没有机会。如今倒好,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无情道者,最忌讳情绪波动,尤其是憎恶这种情绪。
沈决方才那个“杀”字,无疑是背离了他所修的道法,这才让心魔有机可乘。
魔心生长,沈决的意识也开始混沌起来。魔气从心口处蔓延,延伸到眉心,化成一道黑色的魔纹。
再睁开眼时,沈决眼中已经无情无欲。
他没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径直离去。
第七十章
当温宁雪再次睁开眼, 已经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心中不禁感慨,师尊的药果然好用, 连后遗症都没留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也没有任何的疼痛之感,便放心的掀开被子下了床, 倒了杯灵茶来解渴。
刚端起杯子, 便有人推门而入。
“阿宁, 你终于醒了!”
铃音顾不得手上拿着的丹药瓶子,见她安然无恙的在桌子边喝水,心头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铃音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住,不停地念叨着:“你要是再不醒, 我就打算掀翻这合欢宗。姓谢的这个老不死, 竟然还护着那两个合欢宗的小辈,还有那个沈决也是。”
温宁雪被她叨叨地一头雾水, 怎么她只是睡了一觉, 好像发生了许多事情?
“师叔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温宁雪一脸问号。
铃音看着温宁雪这样子, 恨铁不成钢,“你啊你, 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操心,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多久?”
铃音伸出五个手指比划了一下。
温宁雪:“哦, 才五个时辰嘛。”
铃音用丹药瓶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什么五个时辰, 是五天!”
温宁雪愣了一下, “什么?我竟然睡了五天!那岂不是错过了最后一比?”
完了完了, 这婚该不是退不成了吧!
铃音一时语塞, 她不应该对阮疾风这徒儿报什么期待的。外头天都快翻了个遍, 她却还在担心是不是错过了最后一比。
铃音没好气的回道:“第三比在三天后,镇魔塔,放心吧你就。”
温宁雪这才放下心来,露出笑意,“那可太好了,我还指着夺魁退婚呢。”
铃音白了她一眼,抽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上一场比试的胜者是你和沈决,那两个神鬼宗的弟子,让他们师尊领走受罚去了。”
温宁雪颔首,“既然已经受罚,师叔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呸,说得好听,神鬼宗能下狠手惩罚本宗门的人吗?怕不是又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要我说,就应该将人交给灵犀宗处置。”
可以姓谢的死要面子,偏说七大宗门同气连枝,免得伤了和气,还是将人交出去算了。
她心中有气,却又不得不咽下,真是越想越觉得憋屈。
铃音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不过,还多亏了沈决。”
温宁雪的手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地问道:“他怎么了?”
铃音笑道,“他干得漂亮啊!那两个人全身的经脉都被震断了,没个三年五载是别想长好了。他这心思也是用的巧,既不伤人性命,又解气得很。”
她一想到自家阿宁被鬼气侵蚀心脉,差点命都没了,就一阵后怕。
她是长辈,不好跟那些小辈计较什么,可沈决和他们是平辈,有意无意替她出了这口恶气。
“师叔这么多年,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她这个师叔,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人,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特别是碰见和她有关的事情,上心程度远远超过她自己。
“你这个脾气,真不是我说你,阮疾风那个暴脾气性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心大的。”
温宁雪摊了摊手,“这事儿,您得去问我师尊了。”
铃音听了这话连连摇头,神色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到时候吵起来,灵犀宗的天都要叫他捅破了。”
温宁雪心想,怕是捅破天的那个会是铃音师叔才对。
“那沈决也是倒霉,被五个长老联合投票,关进了水牢静思己过。”
星斗大陆的水牢,是专门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内门弟子的。水牢中的水,取的是弱水河的河水。一旦踏入其中,便会暂时性的修为尽失。
那弱水冰冷刺骨,地牢又极为昏暗,水牢中的人会被迫一直保持清醒,接受□□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一般人关个一两天就已经撑不住了,算算时间,沈决难不成在里头关到现在吗?
温宁雪故作轻松道:“沈决的修为那么高,关在里头一两天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一两天倒是不打紧,今天是第五天了,据说要关到第三比的前一天才能放出来呢。”
铃音狐疑地看了温宁雪一眼,觉得她眼神闪烁有些不对劲,“阿宁,你不会是想劫狱吧?”
温宁雪哭笑不得,“您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想去劫狱的?”
她虽说确实有些想知道沈决的情况,也只是昏迷之前看他倒在地上,存了一丝善心而已,但是为了他去劫狱什么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铃音长舒了一口气,“没有最好,他那副模样,太容易骗到小姑娘了。我是担心你识人不清,对他动了感情。”
温宁雪被戳中心事,木木地问道:“师叔此话怎讲?”
她不仅动了,还差点神魂俱灭。
“玄青门拿他原本是当兵器培养的,从小除了斩妖除魔,没教他什么别的。又修了个劳什子的无情剑道,这样的人生得再好看,也千万不能要。”
铃音在这星斗大陆待了太久太久,什么事儿他没见过。她的阅历让她在看到沈决的第一眼起,就敲响了警钟。
温宁雪掩着心中的苦涩,低声说:“师叔说得是。”
这样简单的道理,师叔不过寥寥数面就能够看破,可她曾经却一直执迷不悟。
见她语气突然低落,铃音倒有些慌了,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重了,急忙哄道:“师叔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次宗门大比,你给灵犀宗争了好大的光,那几个老头子都羡慕我呢。”
她话锋一转,“说到这里,阿宁若是和谢星回退婚之后,想找个道侣什么的,尽管同师叔说,那几个老头子虽然不正经,但徒弟都是顶好的。”
温宁雪连忙打断她,“别了师叔,我说过此生不再追情逐爱,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得悟大道,飞升成仙。”
传说,飞升之后,就可以去往另一个世界,那里有的是她没有见过的东西。
她亲手将情思斩断,与沈决划清界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去另一个世界看一看。
她这一生很长,不应该将自己早早地框进情情爱爱的枷锁之中。
铃音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我们阿宁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吧,师叔会永远支持你。”
铃音回想起自己当年的身不由己,一时有些羡慕起她来。
是啊,她的阿宁这样年轻又这样鲜活,何必要对她以后的日子做出什么规划。是好是坏,从心而为就好。
“对了,关于第三场比试我有些事情要提醒你。”
铃音一拍脑门,她差点将正事忘了。
“师叔你说。”
铃音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规则悉数讲给温宁雪听。
第三比的地点,就在在合欢宗后山的镇魔塔里。
所谓镇魔塔,就是关押着无数魔族的牢狱。镇魔塔一共分为三层,第一层的魔较为低级,第二层的魔修为都在金丹期之上,第三层只有一个魔族,据说是上次大战时遗留下来的魔种,被合欢宗的上一任宗主带回来,关押在此。
而第三比,就是要在镇魔塔第一层驱魔,以驱魔数量多者为胜。
温宁雪不解,“按理来说,这些魔物都已经被关在镇魔塔里了,还需要我们多此一举做什么?”
铃音摇了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魔族的本能就是吞噬同类使自己变得强大,这么多年,第一层的魔族互相撕咬吞噬,实力已经逐渐庞大。镇魔塔虽然有封印压着,可是总有一天会破塔而出,所以每过三十年七大宗门都会借大比的机会派弟子进去清缴。”
“原来是这样,那听起来也没什么困难的嘛。”
铃音沉着脸,一字一句,“这恰恰就是最难的。”
“镇魔塔内阴气密布,你们进去实力只会大打折扣。其余的魔族我倒是不担心,只是我听说第一层里头还有几个大能修士的心魔在,你知道,心魔这种东西,不死不灭,太过棘手。”
温宁雪听到心魔二字,咧着嘴笑开了花。
“师叔你看!”
她一伸手,床上的九霄剑轻轻落在她的手掌之中。
铃音端详了许久,幽幽地说道:“你给我看你这根木棍是做什么。”
温宁雪:“……”
她忘了师叔不知道小九是上古灵剑这事儿,便解释说:“这是我的本命灵剑,名唤九霄。”
“剑冢里面的那把上古灵剑?”
“不错。正是上古灵剑九霄,上古灵木制成的剑身正好是心魔的克星。”
铃音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转念一想,又说:“还是不行,你只有一把剑,那心魔可不知道有多少。”
若是一个不慎,被心魔蛊惑了那可就麻烦了。
温宁雪想了想,从识海里将小红唤了出来。
小龙崽昏头昏脑,见眼前又多了一个漂亮姐姐,一把抱了上去。
“漂亮姐姐,贴贴。”
他眨着眼睛,用小脑袋蹭着铃音的手臂。
他喜欢这个新姐姐,她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让他觉得很安心。
铃音过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种架势。
温宁雪忍俊不禁,将小红一把扒拉开,“不许没礼貌,这是铃音师叔,快问好。”
小龙崽委屈巴巴地撅起小嘴,奶声奶气地说道:“铃音师叔好。”
可是他还是觉得,叫漂亮姐姐比较合适。
温宁雪见铃音一脸惊讶,得意地说:“这是赤龙,火焰专治心魔,这下师叔该放心了吧。”
铃音看了看小龙崽,又看了看温宁雪。
“好了,怕了你了,我多余担心你。既然这样,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铃音走到门口,顿了一下,“等大比结束,记得把你这小龙崽借我玩玩。”
说完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人一龙原地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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