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吗？你爸喝酒喝到胃出血，我扶不动，你要忙完了就回来一趟。”
关朔看了眼桌上的卷宗，揉了揉眉心。
他爸，曾经的市局二把手，自从退休后，就天天抱着酒，哭自己死去的弟兄。
关朔真的头疼，还好这两天没案子，不然真的顾不上。
他回到家，开车先送老爸去了医院，忙了一整晚，才在他妈的指挥下回家拿换洗衣服。
关朔回到家，先把地上的相册捡起来，他随意的瞥了一眼，发现相册还是停留在他爸和陆叔的合照上。
他收拾好衣服，走出家门，又折了回来，把相册带上。
天刚蒙蒙亮，关朔到了医院，把东西交给他妈，然后指着相册问道：“这是陆叔吧。”
关母看了一眼，点头。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你爸想不开。这么多年了，你爸老是想着要是当初一起去，你陆叔就不会出事，想了这么多年，都成了心病了。”
关朔看了看相册，是了。
他就说昨晚那主播像他认识的人，那双眼睛像极了陆叔。
关朔：“我记得陆叔有个女儿。”
关母：“是啊，自从老陆出事后，你钟阿姨她就不和我们来往了。你不记得了，你爸还带你去偷偷看过她们，后来钟俞再婚后，你爸还去出了份子钱。”
关朔：“陆叔女儿今年应该二十四了吧。”
关母：“你记得挺清楚啊，行了，这儿不用你了，你去忙吧。”
关朔走出医院，回忆着之前在单思博那儿看到的直播。
他想了想，又去找了单思博。
单思博正等着换班。
关朔推开门走了进来。
单思博站了起来：“关队，有事？”
关朔：“你之前看的那主播，直播间给我推一下？”
单思博傻了一下，然后见关朔神色认真，拿着手机把直播间分享给关朔。
关朔收到后，朝单思博点点头，刚准备走，就被单思博叫住。
单思博：“关队，你认识这位主播吗？”
关朔：“没意外就是认识。”
单思博心道，这是什么话。
但是关朔是做刑侦的，有经验，单思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直播间录屏给关朔看了。
“这个直播间，有点古怪。”
在单思博看来，关朔这种在一线工作的比老蒋强多了，老蒋马上退休的年纪，日常工作主打一个“稳”，力求平安退休。
单思博不用想都知道，这录屏到了老蒋手里，先研究个三五天，三五天内，决定要不要给上级领导，再研究个三五天，三五天又三五天，单思博都担心这位主播的精神状态。
一个没有经受过专业培训的普通民众，每天都在直播间经历死亡的回音，心理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关朔坐在办公室里看了录屏，刚开始还一脸平静，偶尔还觉得新奇，难道因为是女孩，这姑娘和陆叔性格真不像，陆叔还是挺严肃的个性。
接下来他越看眉头皱的越厉害。
“这怎么这么多杂音？你没做技术处理？”
单思博：“这就是问题。无论怎么处理，杂音还是杂音，听不见他们说的话。我当时听了直播，直播间这个连麦的人，当时陷在水泥中，正在求救，说北苑工地马上要封顶了。”
关朔：“现在什么也听不到。”
他有些烦躁，听单思博问道：“最近刑侦那边有接过冰柜藏尸的案子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受害者被人捅死的命案？”
关朔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单思博。
“这些都是在直播间出现过的‘人’。”
关朔：“嫌疑人已经认罪了。”
而且证据确凿。
那出现在直播中求救的人是谁。
总不能是这些嫌疑人杀了人后日夜难安，自己到直播间自爆。
而且据关朔所知，这些命案都是发生了一段时间，才被群众发现并报警。
既然命案刚发生的时候没人报警，那么后来到直播间求救的又是谁。
他晃了晃手机，杂音还是很大。
连技术手段都无法消除，是谁在做幕后操手。
关朔：“我懂你意思，正好我也想找这个主播，这样，我和你去北苑工地上看看。”
单思博：“那刑侦那边怎么说？”
关朔：“就说接到群众报警了，我们出警看看，你是警察，也是群众。”
“还有，”关朔看了眼单思博，“你得把这几个人在直播间出现的时间列出来，然后我再和群众报案时间做一个比对。”
单思博下班后，立刻找到单阳让他写出直播间几个“人”求救的时间。
单阳左边是自己亲哥，右边是一个高大严肃但不认识的男人。
他压力山大的拿着纸，翻着日历，冥思苦想回忆着直播间里的神经病们。
这还不如在教室里上课了呢！
“6月6日，水泥大哥。
6月5号，被捅大哥和冰柜大姐。
6月4号，被捅大哥。
6月3号，水泥大哥。
6月2号，冰柜大姐。
6月1号，被捅大哥。”
单思博拿着纸看了一眼：“你记得倒是清楚。”
单阳：“这被捅大哥六一儿童节第一次出现，我能不印象深刻吗？”
单思博把纸递给关朔，忍不住吐槽：“你都高一了，还过六一儿童节。”
单阳不服：“怎么不行？爸妈还给我发红包，你肯定没有。”
关朔冷不丁笑了出来。
他看着纸上的日子，笑容收住。
关朔是个直觉敏锐的人，当时在农贸市场，那个卖丸子的大婶就说过，有个黑黝黝的姑娘，和她说对面的冰柜有问题。
会是陆叔的女儿吗？
而刚好，在直播间的“死者”出现后，就有群众报了案。
这个先后顺序……
关朔：“行了，让你弟回去上课吧。”
单阳扒着椅子不想走：“怎么了怎么了？是要查直播间吗，我们团团是无辜的，只是辞职后休息一段时间，一天就播三个小时的佛系主播，没理由整活搞热度啊，我们团团真的很无辜，要查就查那些在直播间捣乱的人。”
单思博：“行了行了，知道了，回去闭嘴，乱说话就把你抓到局子里去。”
单阳：“就会威胁我。”
*
六月八号，在得知工地要封顶后的第二天，陆园化好妆再次出发去了北苑工地。
一回生二回熟，她再次提着两大袋盒饭到了工地上。
等到中午十一点，工人们从大门出来，昨天陆园在门口卖盒饭，一天之后，王大虎欠钱不还的消息就在工地上传开了。
工人们都眼熟她，见陆园又来了，工人们纷纷走过去，看了眼菜色。
“今天还是八块钱一份吗？”
陆园点点头：“是啊。”
“行，那我来一份。”
陆园：“好嘞。”
她一边卖盒饭一边打听：“大哥，知道工头在哪儿吗？”
几个工人：“工头今天被叫走了，上头有事。”
陆园抬头看了一眼即将盖好的大厦，又问道：“大哥，忙了这么久了，这边活快忙完了吧，下面去哪个工地啊，我看看离得近不近，继续卖盒饭挣点钱。”
工人：“哪能呢，估计还得做大半个月吧。”
陆园：“是吗？”
那昨晚王大虎说，这边大楼要封顶了。
陆园一边卖盒饭，一边琢磨着找工头要钱。
“盒饭多少钱一份？”
陆园一看，一个方脸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有认识男人的工人调笑：“大磊，今天不回家吃饭啊。嫂子做饭不好吃吗？”
叫“大磊”的男人神情一滞，而后说道：“听说这儿盒饭便宜，我买来尝尝。”
陆园：“那叔你尝尝，好吃下次再来啊。”
好吃下次再来？
石大磊看了一眼陆园，这丫头真的想继续来？
来找王大虎要债？
可是王大虎已经死了啊！
石大磊心中焦灼，他拿着盒饭走到一边扒拉了几口。
他其实根本吃不出滋味。
王大虎居然还欠了别人钱。
他都死了，还欠别人钱。
工头从门口走了出来，催促吃饭的工人：“快点吃，吃完继续忙活，上面人催了，得十五号封顶，这几天要抓紧赶工期。”
陆园立刻抬头。
赶工期？
十五号封顶？
好好的赶什么工期，一定有问题！
陆园不信，工地上死了个人，真的没人发现。
这么着急赶工是想毁灭证据吗？
她紧盯着工地里的大楼，却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咳咳咳—”
“咳咳咳—”
陆园一看，是刚刚那个买盒饭的方脸男。
他咳的满脸通红。
工头说赶工期，他怎么这么大反应。
陆园看了片刻，又盯紧工头，她得去把王大虎的工钱要到手。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怎么去要钱，方脸男就走了过来。
陆园：“大叔，你有事？”
石大磊：“你是打算去找工头要钱？工头不会给你钱的。”
陆园目光闪烁，她盯着石大磊的脸，说道：“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工头。”
石大磊一心想把这要债的丫头轰走。
不能再让她这样闹下去。
“王大虎自己跑了，工头不找他要误工费就不错了……”
陆园看了眼石大磊，决定把这口锅砸他身上，她说道：“大叔，你认识王大虎？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石大磊一愣，显然没想到会被陆园反问。
“我们关系哪里好，我们关系一般。”
陆园不信：“我问了那么多人，人家都不知道王大虎是谁，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主动来找我说王大虎，你们关系一定不错。你是不是想劝我别想要钱，不可能！”
陆园掐着腰，大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是不想让我要债，这样，你替他把钱还了，我立刻就走！”
石大磊一愣，没想到这丫头说话像机关炮一样，噼里啪啦他都没说话机会。
石大磊：“我、我、我凭什么替他还钱！”
陆园拽着他的胳膊：“行，那你告诉我，王大虎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他要钱。”
石大磊被她胡搅蛮缠的劲吓呆了。
“我、我和王大虎不熟。”
他使劲甩过陆园，陆园被摔在地上。
刚被甩在地上的时候，陆园立刻反应过来，开始哭嚎：“打人了，打人了，还有没有天理了，我的腿好疼啊。”
她盯着石大磊，嚎道：“你怎么能平白无故打人呢！报警，我要报警！这年头欠债的都这么硬气，还有兄弟帮衬着骗人！报警，我要报警！”
她在原地嚎了半天，见石大磊想走，爬了几下抱住他的腿。
这人想把她轰走，肯定心里有鬼。
能拉住一个是一个。
两人闹开。
“唉，石大磊以前是和王大虎关系还行啊。”
“我记得王大虎还和石大磊回去吃过饭。”
“听说他们是以前就在一个工地上做活，所以认识。”
“说不定石大磊真知道王大虎在哪儿。”
……
陆园发挥自己最大的实力，喊着石大磊帮人骗她，故意不还钱。
一边喊，她一边心道，这活也太累人了。
她喊的满身都是汗。
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要不还是赶紧报警吧。
两人闹得动静太大，工地里听到动静，大门口走出来几个人。
一个戴着白色安全帽的人问道：“怎么了？闹成这样？”
周围有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说道：“说是有个工人欠了女的两万块钱，现在那工人跑了，找不着了，女人找和那个跑了的工人处的好的要钱。”
工头看到领导出来了，忙补充道：“领导，就是王大虎啊，那个前两天跑了的，你之前还问过呢。”
工头一边说，一边心想这王大虎这傻个没运道，本来领导问了，说他干活干得好，工头本来还想给他涨点钱，不能领导问一次，他一点表示没有，这可不成，万一以后领导想起来了，再问，他也有说法。
没想到第二天，这傻个就跑了。
真晦气！
领导听到“王大虎”这名字，身躯一顿，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指着那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工人们，对工头说道：“这急着赶工，还有时间看热闹，抓紧把人叫回来干活，上头说了，十五号封顶，只能早不能迟。
还有那女的，我听说她要报警，正赶工期呢，哪有那时间陪她耗，那个叫王大虎的，工钱还没给吧，你去把工钱给那女的，让她快走，别闹了，没那功夫应付她，抓紧把人送走。”
工头愣了：“可、王大虎人都跑了。”
领导脸一板：“那你和她去警察局走一趟？”
工头连忙甩头，谁想和警察打交道。
他回去拿着钱挤到陆园边上。
“行了，别嚎了，这是王大虎的工钱，他干了两个月，这是一万八，多的没有……也就是我们领导人好，愿意结钱。”
陆园看了拿着钱坐在地上，她数完钱，又开始闹：“那不行，他欠我两万呢，我还没算利息。”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石大磊。
“你一定知道王大虎在哪儿，对吧。”
石大磊连退几步，说道：“我、我不认识，我和王大虎不熟！我们不熟！”
一边说，他一边想走。
陆园抱着他的腿：“别走，还钱，两千块钱！”
闹到最后，石大磊没辙，给了陆园两千块钱。
陆园一边数钱，一边说道：“我还没算利息。”
周围的工人陆陆续续的走了，石大磊刚想走，又被陆园拽住。
“这位大叔，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陆园盯着石大磊，看到他身子哆嗦一下，继续说道：“你不会怪我朝你要钱吧，没办法，要是王大虎在，我就朝他要钱了。这不是、他、不、在、了、吗？”
说完，她看着石大磊像见了鬼一样跑了。
陆园心想：这人肯定有问题。
她抬头看了看匆忙赶工期、即将封顶，也就是毁尸灭迹的大楼。
死抠门但是愿意出钱买清静的工头。
还有这个提到王大虎就各种不对劲的石大磊。
再加上大发善心愿意结工钱，但同时又催工期的领导。
到底是谁害死了王大虎？
*
关朔和单思博走了几个工地，才找到北苑这边。
两人刚到就看见了一处要钱的大戏。
单思博：“我们就在这儿看着？”
关朔：“人家要钱要的挺顺利的，你去就是打岔。”
两人在场听了好多遍里面那女人说的“王大虎欠我钱”。
关朔：“这位主播化妆技术真不错，瞧瞧这脸，化的跟黑蛋似的。”
单思博：“主播？”
关朔：“是啊，你听声音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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