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没?什么, 不小心烫的。”
霍述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衣襟,盖住那?点伤疤。
他的动作很慢,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几与冰雪同色, 就?这么抬手的功夫已然耗尽气?血,鼻尖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知言虽心下奇怪, 但见他这副病恹的模样,也不忍心再追问细节。她将杯子置于矮柜上,说:“你别动了, 免得伤口裂开。早点养好身体, 你不在, 外?面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她言辞中暗含的担忧,霍述哪能听?不出来?
他挂着?毫无血色的笑, 眸中却恢复了往日运筹帷幄的自信,说:“放心, 公?司有应急方案。如果连这点风波都摆平不了,我手下的那?群人, 也没?必要留着?了。”
“你什么时候, 准备的方案?”
林知言纳闷, 霍述再聪明, 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吧?
“从我坐上高位开始,就?留了后手。一旦我遭受什么意外?,手下高层就?会启动紧急方案,最大化保证公?司利益不受损。”
霍述轻描淡写的语气?, 无端令人怔忪。
他肯定不是第一次遭受这种?“意外?”了。林知言心知肚明,只有从腥风血雨里厮杀出来的人, 才会练就?镇定自若的从容。
霍述似是洞悉她的想法,轻声说:“我掌控着?常人一辈子也无法掌握的钱财和学识, 自然也要面对?常人无法承受的危险。你不用觉得我受了委屈,幺幺,我现在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的同情。”
他不想她是因为同情,而选择勉强留下。
尽管他是如此地渴望她的存在,渴望得神经都在抽痛。
“我们做社畜的,怎么会心疼、锦衣玉食的资-本家??”
林知言轻声岔开话题,“我只是觉得,你们那?个世界太复杂。”
两人聊了会儿,就?有护士叩了叩门,端着?药品托盘进来。
林知言看了眼手机时间,起身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
“幺幺!”
林知言闻声回头,见霍述殷殷地看着?她,“你明天还来不来看我?”
拒绝的话很难说出口。
林知言不置可否:“我还要住院观察两天,可能会吧。”
“那?出院后呢?”
“看情况。”
霍述眸色微动,又改了主意:“你伤了韧带要静养,还是别跑上跑下了。我知道你在附近,就?足够。”
林知言浅浅一笑,转身推门出去?。
刚回到楼下,就?觉兜里手机震动。
拾一:【幺幺,你回房间了?】
林知言:【刚回。你怎么还在玩手机?】
拾一:【想你。】
林知言:【……】
才分开不到五分钟呢,这话哄谁?
林知言骗他:【我要午睡了,你也休息吧。】
拾一:【好。】
林知言并没?有午睡的习惯,索性靠在床上整理一番储存卡中能用的人文景观素材。想了想,她打?开“拾一”的微信主页,修改备注为“Shu”。
霍述渡过危险期后,次日就?转出了重症监护室。
林知言原以为按他的身价,多少得在顶层的VIP套房养病,独享“高处不胜寒”的霸总待遇。
直到一群医护人员推着?霸总从电梯出来,一拐方向,送进了她隔壁的普通病房。
两人的病房仅一墙之隔。
做邻居总比做室友强,何况省了上下楼探视的麻烦,林知言也就?随他去?了。
微信上倒是每天保持联系,不过林知言担心他不好好休息,回复得并不十?分热络。
凌妃回了山城一趟,给林知言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聊天。
“那?你和他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耗着?吗?”
凌妃用手指戳着?墙壁,指向另一边。
林知言抱膝思忖许久,才问:“你说一个男人,还是个出身不凡、位高权重的天才,整天围着?一个、平头百姓转,费尽心思地抓着?她,就?算闹得鲜血淋漓、也不松手……你觉得,他是什么心态?”
凌妃托腮想了想,说:“如果是别人,我会觉得这个男人一定爱上了这个平头百姓。但如果是霍述的话……很难说,你走的那?年,他找到我,说你是他唯一的解药,这种?想法很偏执。当然啦,这是三年前的事,现在或许他变了吧,但我觉得……”
凌妃顿了顿,才小声说:“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去?赌。”
林知言第一次听?说,三年前的霍述曾对?凌妃说了这么一番话。
她微微颔首,说:“他的想法,和我们很不一样。所以做最后的决定前,我必须弄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凌妃以一种?洞悉的神态,眯着?眼说:“当你尝试去?解决问题的时候,就?证明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期盼能给他一次机会的。”
林知言若有所思,笑说:“或许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动摇的呢?
大概是霍述终于选择放她远走高飞的,那?个濒死的夜晚吧。
两人很快将话题转移到工作室的运营上,林知言这才想起,自己的微博号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营业。
一周没?有上微博,里头塞满了各种?私信和艾特评论,大多是前几天地震时,粉丝根据她的ip定位发来的慰问消息。
林知言先是发送微博报平安,让粉丝不要担心,随即一条条查看私信。
翻到最后,她微微一顿。
有个名为“X市体育局”的蓝V号发来私信,说组委会正在为明年举办的亚残运动会招募纪念品特许经营零售商,需要制作一批有中国特色的手作工艺品送给参会的国际友人,如果林知言有兴趣的话,可以咨询组委会相关人员报名参选,并附带了联系电话。
林知言点开蓝V号的微博主页,的确是川省X市体育局的官方账号,而下届亚残会也的确是在此处召开。
可她毕竟只是个小画手,远不及大师水平,这种?大事为什么会选上她?
林知言满腹疑窦,朝凌妃比了个“嘘”的手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拨通电话。
接线员的是个声音甜美的女性,回复说:“本来纪念品特许零售商都是要经过组委会严格审批的,上市公?司更有竞争力?。但是我们领导见了长耳老师的掐丝珐琅玻璃画作品后,特别喜欢!听?闻您那?些工艺品都是由一群听?障青年纯手工制作,不仅意义积极,也更契合我们此次残运会的主题,所以您算是破格参选。”
领导?
林知言在脑中搜寻无果,只好问道:“请问,您说的‘领导’是……”
女秘书?在那?边笑,说:“这个月初,我们领导来看您的画展了呀!领导去?山城出差,听?说您是听?障人士,就?想请您为残运会主题设计一幅宣传图,谁知有意外?之喜——您送给领导的那?只掐丝珐琅玻璃画的钥匙扣,他老人家?喜欢得紧呢!”
林知言恍然:是那?个笑眯眯的和善老者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还以为对?方只是C大的校领导呢,毕竟其形象过于平易近人。
都说否极泰来,世间气?运果然都遵循能量守恒定律。谁能想到她半个月前随手送出的小礼物,却给她带来这么大一个契机呢?
林知言挂断电话后,将这个消息告知凌妃。
凌妃眼睛都睁大了,惊喜得无以复加,丢了手机就?扑过来抱住林知言,“言宝宝,我们出息了!”
林知言笑得眉眼弯弯,也是高兴得心跳加速,拍了拍凌妃的肩说:“还只是拿作品去?参选呢,不一定能选上。”
凌妃轻轻捏着?她的脸,明艳一笑:“一定能的!你可是长耳老师啊!”
林知言深知这次机会对?两人而言都意义重大,必须好好把握。而送什么创意去?参选,是定论胜负至关重要的一环。
时间太紧迫了,作品12月前就?得报上去?筛选,林知言在异地的医院里,根本没?法搞创作。
咨询医生可以出院后,她便决定回山城休养。
隔壁病房收拾得很敞亮。
林知言叩门的时候,霍述正靠着?枕头倚坐,用可折叠伸缩的床头手机支架夹着?iPad查看紧要的公?司文件,旁边坐着?那?个笑脸迎人的年轻助理。
霍述才刚转入普通病房三天,肋骨还断着?呢,竟然就?开始忙工作了。
再一看他的脸色……
很好,白得能去?代言素颜霜了。
小助理见林知言进来,就?自动起身出门,将房间留给两人。
林知言走过去?,将折叠支架轻轻往上一抬,看着?霍述说:“你这样子,伤口能按时长好、才怪。”
公?务被打?断,霍述一点脾气?也没?有,反笑吟吟抬起眼来:“最后一份文件了,打?算看完就?休息。”
肋骨断裂的痛极为难受,不能说笑不能大口呼吸,故而他的声音格外?低哑,有种?病态的缱绻之意。
胡茬倒是剃干净了,头发乌黑蓬松,整个人清爽精神了不少。
林知言瞥见一旁的小桌上摆着?助理带来的晚餐,一碗用小米混合枸杞、当归、红枣等药材熬制的四宝养元粥,一碗熬得奶白的黑鱼豆腐汤,撒了肉末香菇的鸡蛋羹和一碟不知道是什么的精致红肉,水果是新鲜洗净的车厘子,都是术后补气?血的东西。
她拿起那?碗奶香的黑鱼汤,用勺子舀了舀,说:“先喝口汤?鱼肉冷了,会腥。”
霍述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幺幺,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知言作势放下勺子:“那?我走了。”
“别。”
霍述全?然没?了悠闲的气?度,忙说,“我吃。就?算你喂给我的是毒,我也吃。”
林知言舀了一勺汤递至他唇边,平静说:“大郎,吃药了。”
霍述笑了声,牵扯到伤处,断断续续呼吸道:“幺幺,武大郎和潘金莲是夫妻。”
林知言一顿,实在后悔开这么一个不恰当的玩笑。
“张嘴吃饭,少说话。”
她敷衍地用勺子往前送了送,随即被男人噙着?笑含住。
林知言抽了抽勺子,没?抽动,挑眉抬眸,却见霍述敛目一笑,将汤水抿入喉间。
霍述胃口不算太好,但还是顺着?林知言的心愿,吃完了大部?分滋补的药膳。
林知言用铜制的水果叉扎了颗车厘子递过去?,霍述舒了口气?说:“你吃吧,幺幺。”
“我那?里有,你的小助理送了很多。”
“我吃不了。”
林知言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唇色,明白过来:水果偏硬,咀嚼吞咽时需用力?,容易造成?他胸腔的疼痛。
他这人又有点天才的自负,坚持不肯打?可能影响理智的止痛药,这会儿只怕疼得不轻。
林知言遂将叉子上的车厘子塞入自己嘴中,端起果盘起身出去?,过几分钟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杯暗红色的鲜果汁。
霍述关了iPad,问道:“这是?”
“借护士长的破壁机,将车厘子打?成?汁。”
林知言从床头柜中翻出一次性的吸管,插进杯中递过去?,“下次让你助理,将水果打?成?汁、再端过来,就?走廊尽头的那?间、护士服务站。”
霍述低头喝了大半,鲜艳的果汁为他的唇瓣增添了几分艳色。
“很甜。”
他心情大好的样子,眉间眼角都是笑意,“幺幺,还记得以前……”
“你现在情况稳定,我也准备回山城了。”
林知言将杯子置于餐桌上,打?断他追忆往昔。
霍述怔了怔,故作镇定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有个特别要紧的工作,必须回去?闭关。”
她过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和他说这事。
“可以,工作最重要。”
霍述喉结微动,撑起笑说,“你脚上的伤好了吗?”
“好多了,能落地。”
“还是不能大意,我派人送你。”
“不用了,凌妃陪我。”
“幺幺……”
霍述放软了语气?,林知言顿时没?了脾气?。
怕他养病都不安生,只得应允:“好吧。你安心养伤,早日康复。”
“幺幺。”
“嗯?”
“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林知言看着?他孤零零躺在床上的身形,没?由来心一软,点头说:“空闲的话,可以。”
“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等你伤好再说。”
于是霍述重新翘起唇线,眨眨眼说:“好好工作,别担心我。”
刚出重症病房就?能批阅公?文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这故作轻松的殷切眼神,着?实叫人于心不忍。
林知言仔细交代了助理几句,方转身离去?。
这回是真走了。
……
回到山城,林知言一刻也没?闲着?,每天除了在网上研究往年国际赛事的纪念品,就?是和凌妃讨论作品创意。
“要不,设计一套大熊猫主题的玻璃画?”
凌妃盘腿坐在沙发上,将笔记本电脑往林知言面前一转,“你看,多可爱呀!既代表了川省特色,外?国友人也喜欢。”
林知言用触控笔顶着?下颌,摇头说:“熊猫的吉祥物太多了,我们很难超越。”
“那?以运动项目为主题呢?类似于《想说的花》那?种?,和国画结合,表现残疾运动员向上精神的。”
“那?样过于沉重,纪念品还是要轻松美观点。”
凌妃脑细胞告罄,歪身往沙发上一倒,唉声叹气?:“太难了,真的太难了。这道题我不会做啊……”
眼瞅着?耗了五天还没?结果,林知言比凌妃更为焦灼。
但灵感这个东西,越急就?越捉摸不透。
正头秃着?,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Shu:【幺幺,工作顺利吗?】
林知言将笔食夹在中二指间,抽空回复:【还没?摸到头绪。你伤怎么样了?】
Shu:【医生说愈合得很好,下周就?能转回山城休养。工作上的事别操之过急,要注意休息。】
林知言:【你也是。】
不稍片刻,霍述发来一张图片:【你要找的青金石颜料,是不是这个?】
林知言前天发了条朋友圈,问同行?哪里能代购到真正纯粹的青金石颜料,很小的一件事,没?想到被霍述记在了心里。
点开图片一看,霍述发来的青金石颜料色彩深沉细腻,一看就?不是国内能买得到的货。
林知言:【哪儿来的?】
Shu:【阿富汗。如果没?错,我让人给你寄过去?。】
阿富汗盛产高品质的青金石颜料,一直被古代画师视为进贡的珍品,曾一度与黄金等价。
【谢谢,是这个没?错。】
林知言试探问,【这一箱多少钱?】
一提到钱,霍述果然不吭声了。
林知言料想他要装聋作哑到底,便提了提唇线,对?凌妃说:“妃妃,过几天可能有个快递箱子、要寄来你这里,辛苦帮我保管一下哦!”
凌妃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比了个“OK”的手势:“是什么东西啊?”
“是青金石颜料……”
话一出口,林知言脑中倏地灵光乍现,猛然抬头,“我想到了!”
“想到啥了?”
“妃妃,我想到纪念品的创意了。”
凌妃激动得一骨碌爬起,忙问:“是什么是什么?”
“中国色。”
林知言微微一笑,眼里盛着?明暖的光,“我们可以将传统的中国色,融入掐丝珐琅玻璃画的创作中。国外?很多人一提到中国色,就?只知道红色,其实不然,我们的颜色有很多、很美。”
“我觉得可行?!这个主意很棒哎!但是这些颜色,还要跟咱们残运会‘平等包容、绿色环保’的主题结合起来。”
“对?,所以要仔细打?磨。”
“找准方向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凌妃一扫颓靡之气?,笑吟吟扑过来蹭蹭,“我的言宝宝怎么这么聪明,一定是被缪斯女神亲吻过吧?”
林知言哑然失笑。
点拨她的可不是什么女神,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
林知言很快创作出了“中国色纪念品”的手稿,分为桃夭、翠微、佛赤、逍遥游四组颜色,分别代表了春夏秋冬四季。
桃夭为春间花鸟,翠微为夏山青绿,佛赤为落霞秋水,逍遥游则是松鹤飞雪。
四幅画简单而富有国画特色,寓意“山河锦绣,松鹤常青”,又能契合下届残运会包容和环保的主题。但光是如此还不够,林知言在掐丝珐琅玻璃画的设计上加入了一点巧思,四张巴掌大的玻璃画用铜丝卡扣连接起来,就?可以做成?一张袖珍版的折叠屏风摆件,使四时之景尽收眼底。
画作完成?后,便交予工作室的员工加班加点赶制。林知言和凌妃轮流盯守,打?了几次样才得出最后的成?品,连同两千字的创意申请表一同寄往川省省城。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十?一月初。
林知言翻了微信,恍然发现霍述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消息动静。
记得霍依娜说过,霍述五天前就?转院回山城了。
他不想在医院躺着?,就?索性回了山顶别墅居家?休养,反正霍家?有着?最专业的医疗团队,在家?休养未必不比医院舒服。
林知言换了件树莓色的赫本风大衣,简单收拾好发型,又找霍依娜要了山顶别墅的外?门密码,这才坐地铁出门。
张姨听?到铃声匆匆出门,见到林知言提着?一篮子水果站在门口,惊喜得无以复加:“哎呀,林小姐,真是好多年没?见了!霍先生在三楼露台晒太阳呢,医生说晒太阳可以促进骨骼愈合……我这就?去?和他说客人来了。”
林知言忙拦住她,说:“不用了,我上去?。”
听?到这道温柔的声线,张姨更是讶异:“林小姐会说话啦?真是可喜可贺!”
林知言笑笑,换鞋坐电梯直上三楼。
霍述的确在露台晒太阳,只不过身边的圆桌上堆满了文件夹,一旁的助理手中还抱着?一摞。
他现在不能随便走动,尚且坐着?轮椅,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夹克,休闲裤。此刻正将左臂搁在扶手上,右手拿着?签字笔,靠着?椅背龙飞凤舞地签署文件。
就?这样的工作强度,没?把小命作掉还真是医学奇迹,可想而知那?些日夜看护的医护人员多么功不可没?。
林知言倚在移门处,轻轻叩了叩玻璃。
霍述听?到声响,回过头,不耐的郁色定格在脸上,随即化开明朗的笑意。
“幺幺,你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要站起身,却被林知言按住,“你歇会儿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工作告一段落了?”
霍述闻言合拢文件,抬手示意助理先退下,颇为乖顺的样子。
很好,他气?色好了很多,只是脸颊有些瘦削,衬得五官尤显立体,不笑的时候有种?忧郁的深邃。
林知言怀疑,即便用手掐他的脸颊,也掐不住二两皮肉。
她手指动了动,到底按捺住了这股奇怪的冲动,将果篮置于桌面上,“嗯”了声说:“所以才得空,过来看一眼。”
于是霍述就?像得了奖赏似的,眼底有浅笑递染。
张姨上三楼来,请示霍述想吃什么。
医生制定的营养餐不饱腹,
YH
张姨便会在下午做一顿加餐,给霍述换换口味。
“问你想吃什么呢。”
林知言见霍述不语,就?帮忙重复了一遍。
霍述这才低眸做出沉思的模样,许久,眯着?眼睛问:“想吃什么都可以?”
林知言仿佛听?到了某人拨动算盘的声音,谨慎说:“问我不作数,要问医生和张姨。”
“我想吃你做的馄饨。”
霍述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轻声问,“可以吗,幺幺?”
林知言顿了顿,捻着?袖口的绒线说:“馄饨没?有,可以给你煮碗白粥。”
“……”略显失落的表情。
“不要算了。”
“要。”
霍述怕她反悔似的应允,随即疑惑似的,屈指抵着?额角,“但为什么是白粥?”
林知言温声胡诌:“电视里都这么演,给病人煮碗白粥,他会很感动。”
霍述似信非信,笑说:“白粥就?白粥吧,对?脾胃好。”
林知言抿出浅淡的笑意,起身去?了一楼厨房,问张姨有没?有包馄饨的食材。
说归说,她总不能真的让伤患吃没?营养的榨菜白粥。
“可巧呢,刚买了一块上好的梅花肉,准备晚上给霍先生做雪梨肉丸汤的。馄饨皮也有,这几年霍先生时常点名要吃馄饨,我就?常在冰箱里常备着?皮子……找着?了。”
张姨从那?大得惊人的四门冰箱中翻出冷藏好的肉糜和馄饨皮,叹气?说,“也是我手艺不精,做了无数次都不成?功。霍先生总说我做的馄饨差点味道,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林知言心神一动,接过食材说:“那?馄饨汤,要用紫菜虾皮打?底,再放一小勺松茸鲜。”
“松茸鲜?”
“就?是八九月份采摘的松茸烘干,研磨成?粉,一般都是、自家?做自家?吃。不过,本地几家?大型的、连锁超市里,都有售卖。”
“原来如此!”
张姨恍然大悟,连忙解开围裙,“我这就?去?下面的超市逛逛,有没?有林小姐说的‘松茸鲜’,可这食材……”
“您去?吧,我来调馅儿。”
林知言娴熟地挽起衣袖,笑着?说。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林小姐是客人,本不应该让您操心的。”
“没?事,病人最大,谁叫他点名、要我做的馄饨呢。”
说着?,林知言抬眼朝厨房门外?瞥了眼,“霍总再到处乱跑,只怕这馄饨,没?福气?吃了。”
霍述靠在轮椅中,很轻地笑:“我下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哎哟,您好好躺着?就?是帮最大的忙了!医生说了,您现在还不能乱动的,摔着?、磕着?了可就?不得了!”
张姨叫来医生,手忙脚乱地将霍述哄回楼上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知言总算得了清净,磕了只蛋清加入碗中,用筷子专心和着?馅料。
过了大概十?分钟,外?头传来动静。
林知言以为是霍述又溜下来了,抱着?馅料碗朝外?一看,有些意外?:“骆一鸣?”
“林知言?”
骆一鸣将背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愕然地看着?她身上的围裙,“你这打?扮……是和我哥和好了?”
林知言微微一笑:“没?和好,就?不能来了?”
“也不是……就?是吧,好久没?看见你们这么相安无事过了,有点不敢相信。”
骆一鸣走过来,吸了吸鼻子,“包饺子?”
“是馄饨。”
林知言将拌好上劲的馅料搁至一旁,转身靠着?料理台道,“你来得正好,我有点事想问你。”
“你说。”
“你知道霍述肩上的烫伤,是怎么弄的吗?我问过他,他不肯细说,我觉得有点奇怪。”
林知言点了点自己左肩的位置,比划道,“大概,在这个位置。”
“烫伤?”
骆一鸣一时没?反应过来,倚着?厨房门想了半天,才一拍手说,“你说那?个啊!如果是烫伤的话,应该就?是宅子起火那?晚留下的。”
听?到“宅子起火”二字,林知言心下一咯噔。
“就?是三年多前那?场火嘛,述哥从酒会上回来,以为你还困在房子里,想都没?想就?冲进去?了。”
“你说,他冲进去?了?”
“可不是吗。”
回忆起那?晚的惨烈,骆一鸣仍是有些后怕,“那?么大的火啊,人冲进去?就?是个死。虽然最后关头他被人拦住了,但爆破后飞溅的玻璃渣还是烫伤了他的肩膀……大概就?是你说的那?处吧。”
林知言久久失神,喉间一阵酸楚。
“我不会自杀的,自杀是懦夫的行?径,我很瞧不起。”
多年前,霍述冰冷理智的话语犹在耳畔。
林知言很想上楼揪住霍述的衣领,质问他一句:你冲进火海的行?径,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当一个蔑视自戕的人,背叛自己引以为傲的信条,义无反顾走上烈焰焚身的死路时,他会想些什么呢?
他能想些什么?
林知言有些发冷,听?见骆一鸣沉重的声音传来:“林知言,我说句胳膊肘往里拐的话,你别嫌我多事儿。我哥对?你这三年的遭遇了如指掌,你呢?你对?他这三年来的经历,又了解多少?”
林知言抿了抿唇,反问:“我想了解,他会说吗?你觉得霍述是那?种?,会在我面前诉苦的人?”
“……”
骆一鸣哑口无言,“也是。他要是肯放下身段装乖卖惨,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追回你了。”
“所以,这次换我、去?了解一切。”
林知言淡淡抬眸,用轻柔而坚定的语气?问,“季婉是谁?她知道多少?”
骆一鸣惊愕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季婉?”
“告诉我。”
“不是……我不能说,真的。”
骆一鸣揉搓着?头发来回踱步,仿佛陷入了两难的纠结中,“我哥会弄死我的!”
“这番话,你上次在京城就?说过了,不差这一次。”
林知言平静地看着?他,“我只问你这一遍,说不说都随你意。说不定过了今天后,我就?与霍述两讫……”
“春江路西街203号,既白心理诊所。”
骆一鸣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楼上,颓然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