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瀚挑了挑眉,颇有趣味地看着江容。
“爱妃这是在做什么?”
江容:“……?”
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还看不出来?
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在故意为难她?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不妨江容在心底给他盖上一百个“单身一辈子”的大戳。
她握了握拳头,再一次压制住心中的那口恶气,扬起嘴角朝李晨瀚笑了笑。
——皮笑肉不笑。
“臣妾在和陛下撒娇。”仍是矫揉造作的声音。
说完,还把脸扭到一边,做羞涩状。
李晨瀚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被宽袖掩盖的大拇指不自觉地动了动,他艰难地克制住了想要把她拥进怀里肆意宠爱的冲动。尽管如此,男人向来清冷的声音里,还是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朕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又岂有改口之理?”
帝王向来不动声色惯了,此刻的破例,足以昭示他的好心情。
江容脑子飞快运转,很快就想到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陛下垂怜臣妾,又想了个新的封号。”
她又用羞涩的目光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羞答答地继续说道:“不是改口,而是再赐。”
皇帝:“呵。”
江容:“???”
不是??
这个“呵”又是什么意思?
是她不配吗?她的长相难道还配不上“垂怜”这两个字吗?!
臭直男实在过分。
……
后宫对于暴君来说就是个摆设,他平时都住在长乐宫里。
长乐宫在太极宫的正后方,两宫之间相隔并不是很远,御辇的速度虽然不快,却也在江容和暴君谈话间,把他们送到了长乐宫里的御书房门口。
李晨瀚没有说话,兀自下了御辇。
江容很自觉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正大门。
他们走后,站在门口把守的两个侍卫互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自陛下登基后,别说御书房了,就连整个长乐宫,都没有进过女人。
眼下这个女子却跟着陛下进了御书房?还是和皇帝一起从御辇上下来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若是有人与他们说这件事,他们肯定会觉得那人疯了。
“薛公公。”
其中一个侍卫拦下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朝他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御书房方向小声问:
“怎么回事?”
薛公公呵呵一笑,扬了一下手中拂尘,同样压低了声音:“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说完,忙不迭地追随李晨瀚而去,留下两个侍卫大眼瞪小眼。
后宫要变天了……
那个让后宫变天的少女是何来历,竟能引向来都不近女色的陛下动心?
他们今日值守,守在这里,消息不灵通,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后宫里还活着的那些女人,他们几乎都没见过,猜不出刚才那名少女的身份。
回想起陛下刚登基那会儿,倒是有不少妃子提着食盒来给陛下送点心,结果都被陛下以各种理由赐死了。
从那以后,几乎没有妃子再敢往长乐宫这边凑,就怕一个不小心就没了命。
话说回来……
刚才那位少女,确实好看。
比他们以前看到过的那些妃子都好看,也难怪陛下会对她另眼相待。
……
薛福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李晨瀚和江容一坐一立,一个批阅奏折,一个研墨,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叫他都不敢轻易走进去。
偏偏有两个不省心的小太监竟然还在里面候着,把薛福气得不行。
半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悄悄观察了一下李晨瀚的脸色,确定皇帝的心情似乎还算可以,才稍稍放心。他刚要移开眼,却不想正好撞上李晨瀚飘过来的视线,心中又是一凛。
抬手拂去额角的冷汗,他躲在门后,在江容看不见的地方使了点小动作,把两个碍事的小太监叫了出来,拉到偏僻的角落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
研墨的活儿是江容自己揽的。
进了御书房,李晨瀚往桌子后面一坐,江容跟过去,十分懂事地站在一边给他“红袖添香”。
一边磨,一边时不时地拿眼睛瞟他。
桌上堆了不少奏折,皇帝一本接一本,批阅的速度极快,快到江容怀疑他根本就没认真看。
大概流程就是:打开,看两眼,划一下,一本奏折就处理完了。
用实际行动向江容完美地演示了什么叫“敷衍了事”。
他只管批阅奏折,批阅完一本就随手丢在桌子的左上角,那些奏折散乱无章地堆在一起,还有几本要滑落又不滑落的样子,看得江容强迫症都快犯了。
按理来说,收拾奏折应该是小太监的活,她一个“妇道人家”,不能“干涉朝政”,贸然出手帮他收拾奏折,说不定还要被他怀疑她是不是别有居心。
她记得,他们两个刚刚进来的时候,御书房里似乎还有两个小太监的。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她又前前后后看了一下,确定屋子里只有她和暴君二人,不由有些纳闷,甚至怀疑李晨瀚是不是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服侍。
那他为什么会准她进来?
就在这时,李晨瀚又丢了一本奏折在奏折堆上。
奏折已经堆得足够高了,那本奏折一被丢上去,就直接滑了下来,慢慢地滑落到李晨瀚眼前,眼看就要撞上他的手。
江容飞快地扑过去,拦下奏折,在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陛下,臣妾帮你整理奏折吧?”
李晨瀚什么话也没说,敛了眸子继续去看奏折。
不说话就相当于不否认,她不打开奏折看,只整理的话,应该也不算干涉朝政吧?
江容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态,试探着绕到桌子左前方,确定他不反对,才开始动手,把那些奏折都垒好来。
她整理得很认真,整理完抬头,才发现李晨瀚正在写圣旨。
皇帝写得一手漂亮的篆体字,就是内容她看不太懂。
……不对,她好像能认出几个字。
那三个字……应该是“江德容”吧?单个字她可能不认识,可若是好几个字凑在一起,形状都大概对的上的话,她还是能连猜带蒙猜出一些来的。
她看了李晨瀚一眼,试探着叫了他一声:“陛下……”
李晨瀚只懒懒地应了声“嗯”,完全不接她的话茬。
江容盯着他手中的笔,脑子里闪过各种思量。
他之前只是口头赐了她一个封号,改起来可能还比较容易。要是颁了圣旨,要想再改就难了。
他写字的速度很快,就在她思考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里,他已经写到了第二行。按照已有的文字排版来看,这张圣旨最多不会写超过三行字。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犹豫一时,悔恨终生。
江容下定决心,打算扑上去再撒撒娇,求他改变主意。
之前她在御辇上和他撒娇,他并没有推开她,只是冷笑了一声,没太搭理她。
不反对就说明不厌恶,她还是可以再尝试一下的。
江容快步绕过桌子,刚稍稍伸出手,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陛下”,叫她刹住了动作。
李晨瀚手中动作一顿,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她眼看着就要扑上来了。
他按捺住心中戾气,反手一拍把笔掼在桌子上,冷眼瞧着那个小太监。
毛笔上还有墨汁,墨汁滴下来,正巧染坏了那个疑似“嗝”的字。
小太监心里叫苦不迭,江容却在心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小太监抖着身子,说道:“是暗部的信件。”
说完,又在李晨瀚的冷眼下抖着身子走进来,把手中信封呈到他眼前。
李晨瀚接过信件,随手撕开,一边淡淡地说了句:“自去领罚。”
小太监没想到自己惹怒了皇帝还能活着走出御书房,当下应诺,疾步退了出去,心中庆幸不已。
御书房里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李晨瀚很快看完信,抬眼看了看江容,把信纸往她身前一放。
“看看。”
让她看?
江容不解。
这信上的内容难道和她有关?但是她应该没做什么大坏事吧?
不过是吓唬了一下江彩,惩戒了一下金嬷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难道还值得那个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暗部”专门写一封信给他告状?
而且,她也不认字啊。
江容拿起信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几个她认识的字,又把信纸放回到他面前。
“陛下,臣妾不认字。”
那理直气壮的小模样,轻易化解了御书房中残存的寒意。
江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原身这些年在越国皇宫的待遇告诉李晨瀚,作为她真的不认字的辅证。
李晨瀚却先她一步开口。
“江熠老糊涂了?竟派了个不识字的来。”
江熠就是她那个便宜父皇,只是暴君这话什么意思?
瞧不起她不认字吗?
“齐国进献和亲公主,齐嫣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熟读四书五经。她人在后宫,私下动作却是不断,意图联合那些逆臣贼子,好反了朕这‘暴君’。”
江容眨眨眼,看了看桌上的信纸。
所以说,这信上写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与她齐名的“齐国第一美人”?
据她所知,齐国的国土面积好像比越国大不了多少,那么小的一个国家,只派一个和亲公主就想染指晋国的朝政?
这些国家的皇帝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还是那种家族性遗传的“没头脑”?
他们有没有头脑,与她无关,但是江容知道,眼下正是她表忠心的大好机会。
江容正色道:“陛下,臣妾和齐公主是不一样的。”
李晨瀚挑眉看着她。
“父皇独宠余皇后,眼里也只有余皇后所出的太子和二公主江德音。他纵容余皇后苛责臣妾的母妃,害得臣妾的母妃芳年早逝,留臣妾独自一人生活在与冷宫无二的芳草殿,孤苦无依十几年。臣妾自幼深居宫中,未曾在众人面前露过面,那‘越国第一美人’的称号本在江德音头上。”
“齐国进献和亲公主,父皇也想效仿,只是江德音惧于陛下……”
她说到这里,稍作停顿,飞快地看了李晨瀚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说道:
“她惧于陛下的‘暴君’之名,不肯前来,父皇才想起了臣妾。”
“他既然能毫不留情地把臣妾送出来,就是在亲手斩断与臣妾的父女缘分。臣妾为国和亲,也算是还了他的生恩。自臣妾走出紫宸殿的那一刻起,就已斩断前缘,不再是越国的天香公主,仅是陛下的妃子而已。”
“臣妾也绝不会像齐公主那样,对陛下与晋国不利。”
李晨瀚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完这么一长串表忠心的话之后,突然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脖颈,大拇指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
“你就不怕朕?”男人的声音冷然,带了丝不容忽视的危险。
扣着她脖子的手也稍稍用力,好像一旦发现她说的有半句假话,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折断她的脖子。
“臣妾不怕。”
江容抬眼看着他,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陛下器宇轩昂,丰神俊朗,妾……一见倾心,只想日日待在陛下身边。”
她说完这话,便垂下眼睑装羞涩。
——小骗子。
李晨瀚敛眸,半个字都不想与她说。
若不是昨晚正巧听到了她和青栀说的那些话,他现在说不定已经信了她的花言巧语。
原先做好的计划已不能再用,封后的圣旨都被他收了起来。她既然不信皇帝有真感情,他就一点一点引她主动靠近。
从她进紫宸殿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克制自己,在她面前做出冷情的模样,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
只有让她先放下一部分的防备,后面的计划才能继续进行。
不过,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只是一个简单的封号,就让她说出了这么一大串的甜言蜜语,害他差点破功。
话说回来,在换了身份之后与她相处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他发现了她的一个可爱之处。
他表现得冷情一些,她的胆子就会慢慢变大。对她的示好越是无动于衷,她也就越是肆无忌惮。只和他相处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敢捏着他的袖子和他撒娇了。
但是他很清楚,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对她的喜欢。
态度变换得太快,她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收回试探的小爪子,暗地里防备他,怀疑他别有用心。
……
江容本以为李晨瀚至少会象征性地说两句话,回应一下她,哪知她等了半晌,连半个字都没等到。
直男的心思她猜不透,江容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目光转了转,在那张废弃的圣旨上稍作停留。
李晨瀚还是没有说话,圣旨上被染坏了的“嗝”字却像是在提醒着江容不要错失良机。
好在她从紫宸殿里出来后就没有再打嗝了,不然她都没办法和李晨瀚正常说话交流,说不定还会因此产生心理阴影,被长时间影响心情。
至于现在……
一不做二不休,她下定决心,抬脚小步挪到李晨瀚跟前,上半身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然后,用娇娇柔柔的声音说道:
“还请陛下垂怜。”
哪知李晨瀚却后退了一小步,与她拉开距离。手又扣住了她的后脖子,把她往更远的地方拉。
把她拉开一臂的距离后,李晨瀚似乎还是觉得不够,松开了她的脖子,把她拂到一边。
江容:“???”
这——
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甚至怀疑自己的长相不是李晨瀚的菜。
……
只有李晨瀚自己知道,他的反应若是再慢一些,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就会暴露无遗。
他的心跳好乱。
似有一只和她一样可爱的小鹿在不停地乱撞。
女孩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耳朵正贴着他的胸口。她那么敏锐,肯定会发现端倪。
他随手拿起写废了的圣旨丢进废纸篓,从竹筒里拿出一卷新的空白圣旨,转头时见江容低着头,周身似笼罩着一股幽怨的气息,看得他又无奈又心疼,还有些好笑。
他用圣旨隔空挑起她的下颌,叫她抬起头来。确定她没有哭,才放下心来。
“怎么不继续说了?”男人的声音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被刚才那件事所影响。
江容看了他一眼,咬着唇做委屈状,用幽怨的语气说道:“陛下都那样推开臣妾了,臣妾心里难受。”
李晨瀚只消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
但他仍不冷不淡地解释了一句:“朕只是不习惯与人过于接近。”
话音未落,他又觉得不妥。
如果她因为这句话真的疏远了他,不再向他靠近,那简直得不偿失。
于是他又补充道:“爱妃若是真的心悦朕,不如循序渐进,慢慢来。”
江容直接无视了他后面补充的话,而是想到了一些被她忽略了的点。
仔细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他毕竟是个不近女色,还赐死了十几个妃子的暴君。能容忍她几次三番靠近他,已经算是例外了……
那她为什么会是那个“例外”呢?
如此一想,她又忍不住开始理智分析。
齐国才刚送了和亲公主来不久,就被他摸清了底细,可见他手下那个“暗部”的能力是很不错的。同理,她的底细,他也该也早就清楚。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孤立无援的处境,之前一直逗着她玩,也是想……
收服她,让她为他所用???
不然他怎么会让她坐御辇,还把她带到御书房来?之后又准她在旁边伺候,甚至给她看了“暗部”的信,让她知道齐国的诡计……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环扣一环。
妙啊!
如果她没有突发奇想,假意向他告白,他的目的估计已经达成了。
那他需要她这个没后台的妃子做什么呢?
刚才在紫宸殿里,她不懂朝政,却也大概看出了一丝端倪。他的皇权不稳,有“乱臣贼子”想把他拉下台,还有齐国越国凑热闹,接下来说不定还有别的小国加入进来。
前朝的事她肯定帮不上忙,作为妃子,她只能在后宫搅混水。
他之前杀了一些妃子,还留了一些。活下来的那些妃子是不是都有比较大的来头,让他不能轻易动手,所以需要一个人来当他的刀,帮他弄死那些各有心思的女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这个送上门来的对母国没有多余感情的和亲公主,似乎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江容越想越多,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的大门。
难怪他对她多有纵容,原来是把她当小弟了……
至于她以上的猜测是不是对的,过两天她随便挑一个妃子试探一下就可以了。
她出神了好一会儿,是李晨瀚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爱妃这么想得到朕的垂怜,究竟是为什么?”
她刚刚才向皇帝大胆告白,眼下若是直接转口说想当他小弟,态度多变,肯定会让他产生怀疑。
从怀疑她说的话,到怀疑她整个人。
“自然是因为心悦陛下!”她坚持口径。
李晨瀚眉梢微挑:“难道不是为了封号?”
江容:“……”
心底的小九九被当场戳穿,哪怕这件事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还是会让人觉得尴尬。
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想了想,承认道:“陛下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李晨瀚:“说罢,想要什么封号?”
江容眼睛亮了亮,没想到他突然又松口了。
她思索片刻,有些起名无能:“不如就用‘容’字?”
李晨瀚微微颔首,写了张新的圣旨。
美滋滋地接过圣旨,江容心底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至少封号的问题解决了。
然而,就在这时。
皇帝说了一句话,叫她如落冰窟。
“朕想了想,爱妃的心意朕不能辜负。”
“今晚便由你来侍寝。”
江容:“……”她才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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