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傍晚, 褪燥后的夕霞薄照在宫道上?,几个宫人正抬着顶华盖软轿往照月楼的方向走。
一只皙白的素手轻拨开轿帘,雾玥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照月楼, 想了想道:“就在这里停吧。”
跟在一旁快走得合意闻言,招呼宫人将?轿落下。
雾玥低腰走出轿子, 每挪一步,裙下那两条酸软无力的细腿就不住打颤, 娇嫩的腿根心更是被磨得刺麻生?疼。
雾玥将?下唇紧紧咬在贝齿间?, 才算没有让自?己吟出声音, 只是长睫遮挡下的双眸已然?被激出的泪珠洇红了一圈。
雾玥轻扇眼帘,小?口呼吸了两下, 藏起?异样慢慢往照月楼去。
……
“公主回来?了。”
听到从身后传来?的雀跃声音, 雾玥凝满纠结的眸光晃了一下,转头看去。
来?人是心檀,手里还捧了几支新摘的莲叶与花枝。
心檀快步走到雾玥跟前?, 笑说:“公主可算回来?了, 嬷嬷都快念叨一夜了。”
雾玥本来?就心慌, 她都已经在照月楼徘徊了快有小?一刻钟, 犹犹豫豫的不敢进去,这会儿听心檀如此说, 就加更忐忑了,心都凉了半截。
她离宫整整一天一夜,嬷嬷一定担心坏了,要是再得知发生?了什么?……雾玥万念俱灰的在心底呜嚎,捏搓着藏在袖下的双手, 将?几根指头折腾的通红。
“奴婢这就去告诉嬷嬷公主回来?了,省得她担心。”心檀走了两步, 回身见雾玥还站在原地,困惑道:“公主不进去吗?”
雾玥都不敢想?嬷嬷急成什么?样了,攥紧着满是汗意的手心,逃避般将?眼闭上?眼,片刻才又睁开。
“走罢。”乌黑无望的眸子里透着视死如归的悲壮。
走进中庭,心檀道:“奴婢去叫嬷嬷。”
雾玥喊住她,“还是我过去吧。”
雾玥望向后头罩房,方才还视死如归的神色就变成了满眼惴惴。
侥幸的想?着,嬷嬷最疼她了,若她主动过去,好好认错再哄哄嬷嬷,嬷嬷兴许还能消气?。
可这次的错那么?严重,雾玥恹恹抿紧唇角,绝望的想?哭。
横竖是躲不过了,她把心一横,豁出去走过敲了敲兰嬷嬷的屋门。
“就来?。”屋内很快传来?兰嬷嬷的声音。
雾玥更加紧张了,一见门拉开,就无比乖巧的说:“嬷嬷,我回来?了。”
兰嬷嬷以为是宫女,正要问是不是雾玥回来?了,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皱紧了一日的眉头总算放松开,声音却严厉,“公主可算是知道回来?了。”
雾玥乖顺的垂着睫,准备好了不管嬷嬷怎么?责备都不回反驳。
“早早出去的,一直到入夜也不见回来?,公主是想?急死我。”兰嬷嬷说着抚上?雾玥的脸,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见人好好的,才和缓下神色。
“嬷嬷,昨夜。”
雾玥吞吞吐吐,正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解释,就听兰嬷嬷又道,“公主就是与贺兰公主留宿在行宫,也该差人来?说一声。”
雾玥怔了一下,抬起?眼不确定的看向兰嬷嬷。
乌眸一转,机灵的没再开口,等嬷嬷接着说。
“好在掌印让人来?传了话,不然?我真是要担心死。”兰嬷嬷说着无奈摇头,“公主往后可不能如此了,嬷嬷年岁大,禁不起?吓。”
雾玥很快反应过来?,是谢鹜行帮她遮掩过去了,她原还想?已经是这样了,干脆就跟嬷嬷全部坦白。
不过既然?嬷嬷没有怀疑,再要让她主动说……雾玥抿紧了唇,她是怎么?也不敢的。
起?码这会儿不敢,在心里权衡了一番,雾玥极为乖巧的颔首,言辞凿凿的承诺,“嬷嬷,我保证往后再不会让你担心了。”
兰嬷嬷倒是还要说教几句,又一向拿她的撒娇卖乖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叹声说:“也不早了,公主先去歇会儿,我去命人布菜,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嗯。”雾玥点头。
过了兰嬷嬷这关,雾玥可算长吁出口气?,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
翊霞宫。
管事嬷嬷拿着玉箸替楚太后布菜,口中劝道:“太后身体要紧多少吃点。”
“哀家怎么?吃得下。”楚太后颦眉乜斜了眼面?前?的一桌子饭菜,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昨夜之后赵婧凝就一直没有回宫,连她安排去的探子也丝毫没有音讯,只知道雾玥已经回到宫中。
除此之外,风平浪静。
到底是事成了之后那些人被谢鹜行处置了,还是压根就没有成事。
楚太后越想?越烦躁,“撤了吧。”
嬷嬷还想?劝,楚太后摆手道:“哀家吃不下。”
楚太后抬指揉着额侧,只觉心烦意乱,后悔自?己太过冲动。
她一直以为谢鹜行对自?己几番撩拨无动于衷,是因为他男势残缺,所以没有正常男人情\\.欲,可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他竟然?爱慕萧雾玥。
她已经是太后,是最尊贵的女人,这让她情何?以堪。
回想?自?己过去种种,回想?谢鹜行自?嘲说自?己是一个阉人让她自?重时,嘲笑的其实也不是自?己,而是她。
她那时只觉得难堪,一怒之下便想?要报复。
现在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如今皇帝还小?,激怒了他,对自?己没有好处。
楚太后让自?己冷静下来?,谢鹜行再一手遮天,也要依附于皇权,就算他知道是她做的又如何?,他不敢动她。
对,他们是一条船上?了,他不敢动她。
楚太后慢慢舒展开眉心,对嬷嬷道:“去看看皇上?睡下了没有。”
“是。”嬷嬷应声走出大殿。
楚太后则走到内殿,将?身体靠坐到罗汉塌上?,侧枕着迎枕休息,手里执着团扇轻摇。
不过多时,嬷嬷就去而复返,脚步凌乱,声音急灼惊慌,“太后。”
“不好了,太后。”
楚太后迷迷糊糊,听到声音惊睁开惺忪的眼,几乎是立刻坐起?身,“出什么?事了?”
嬷嬷一头的汗,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说:“皇上?,皇上?不见了,内,内相。”
不等她说完,楚太后腾的站起?身,步履踉跄的往殿外跑去。
繁复的宫装被拖在地上?,宽大的裙摆几次绊着她的脚,险些跌倒她也不赶停。
等跑进小?皇帝的寝殿,她整个人狼狈惊慌的哪还有一点太后的雍容华贵。
殿内悄无声息不见一个宫女太监,难怪皇上?不见了也无人来?禀,隐约看见被珠帘遮挡的里间?坐着个人。
楚太后顾不得喘气?,急冲进去。
谢鹜行闲适坐在靠窗的圈椅上?,手里拿这个拨浪鼓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动着,听得楚太后进来?,也没有抬眼的意思。
楚太后惊惧看着他,他越是云淡风轻,她就越感觉到透骨的寒意在朝自?己逼来?。
勉励呼吸了几下,楚太后颤声问:“皇上?呢?”
谢鹜行声音淡淡,“不是在这儿么??”
哪里?她怎么?没看到。
楚太后在屋里看了一圈,哪里有孩子的影子,她急奔到摇篮前?,望下去也是空空的。
十指深掐进摇篮的边沿,折断的指甲传来?痛楚,楚太后闭了闭眼,转身艰难扯着笑看向谢鹜行,“哀家怎么?没看到。”
谢鹜行施舍般抬眼朝她看去,“不是在这么?。”
说着他又摇了两下手里的拨浪鼓,寡凉的眸子跟着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楚太后不明所以,他分明在戏耍她,声音也变得急怒,“到底哪里!”
倏然?,她瞳孔一缩,惊骇爬进极睁的眼眸,她看到谢鹜行手上?沾着血,而那血是从波浪鼓上?的鼓面?上?所渗出,她偏着头仔细去看,那鼓面?根本不是纸,反而像是一张绷紧的皮!
脑中轰的一声炸开,血液直冲进脑门,四?肢顿时冰凉,楚太后骇然?抽气?,眼前?越来?越黑,身体直接瘫软摔在地上?。
她不断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他不敢,他怎么?敢杀了皇帝,楚太后拼命说服自?己,不是她想?的那样,然?而绝望已经爬遍全身,他怎么?会不敢,他敢!
她咬紧着牙关,眼里充血神色疯癫骇人,“我的孩子呢,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谢鹜行起?身朝着她走去,压膝在她跟前?蹲下,将?手里的拨浪鼓递上?前?,清隽的面?容笑意浅浮。
见楚太后浑身发着抖迟迟不拿,谢鹜行不解的问:“太后怎么?不拿?”
楚太后就这么?怔怔看着他手里的拨浪鼓,情绪在瞬间?崩溃,他是恶鬼,是恶鬼!
她尖叫着惊惧万分地向后退去,双脚蹬着地面?,裙摆被踩出一个个凌乱的脏印。
她一直后退着,背脊撞倒摇篮,忽然?又扑上?前?想?去拿那个拨浪鼓。
谢鹜行却将?手一抬。
楚太后扑了个空,盯着他手里的拨浪鼓,痛哭流涕着说:“求求你,把孩子给?我,求求你。”
谢鹜行漠然?看着她,“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对公主下手。”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楚太后扑过去拉他的衣袍。
谢鹜行嫌恶起?身退开一步,将?手里的拨浪鼓丢到她面?前?。
楚太后哆嗦着手将?其捧起?,捂到心口哭的撕心裂肺,“母后错了,母后错了。”
忽然?哭喊变为了咯咯咯的怪笑,“母后会保护好你。”
谢鹜行居高临下地睥着她,须臾淡淡吩咐:“还不去请太医来?给?太后娘娘看看,是怎么?回事。”
太医赶到时,就见楚太后抱着个拨浪鼓一个劲儿地说胡话,硬说这拨浪鼓是皇上?,怎么?也不肯撒手。
可皇上?明明被内相抱着,睡得好好的。
太医愁蹙着眉算是替楚贵妃诊断了一番,道:“太后乃被邪风所侵,所致的神智迷乱。”
“如此看来?,太后是没法继续照料新帝了。”谢鹜行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仲九,示意他抱走,接着又下令道:“既日起?,太后就在翊霞宫好好养疾,任何?人不得冲撞打扰。”
“是。”翊霞宫的宫人跪了一地,各个面?色惨白惊惧。
仲九跟着谢鹜行离开,暗道楚太后这下场都已经算好的了,昨夜那两个给?公主下药的人已经被酷刑折磨的没有了人形。
那拨浪鼓上?的皮面?,便是从那两人身上?硬剥下来?的。
*
翊霞宫发生?的事,并没有传到照月楼,等雾玥用过晚膳,天也已经彻底黑透。
心檀打来?水伺候雾玥沐浴,替她褪下衣衫,看到露出的满身靡印,心檀惊得险些呼出声。
等反应过来?是什么?,又慌忙面?红耳赤的把头低下。
方才仲九来?送药,说是沐浴完给?公主抹的,她还以为是公主磕碰伤到了哪儿,哪成想?看到得是这么?一副画面?。
她又略略抬起?视线,公主原本白皙的肌肤,被那一枚枚印记烙得不再无暇,红白交错,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娇靡和可怜。
也不知道掌印是怎么?下得了这狠手,心檀瞧着都心颤。
打住满腹乱七八糟的思绪,心檀手脚麻利的替雾玥沐浴好,又拿出来?药膏,对雾玥道:“掌印交代了,公主抹了药,能好的快些。”
方才心檀震惊的模样已经让雾玥羞耻难当,好不容易捱到洗完,听她说还要擦药,雾玥直接拉了被子把自?己整个人罩住。
良久,瓮声瓮气?的羞恼声音才从被窝下传出。
“不擦。”
心檀拿着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时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响,心檀扭过身见是谢鹜行,忙欠身行礼。
谢鹜行走上?前?,“我来?吧。”
心檀将?药膏递给?他,立刻就退了出去。
谢鹜行在雾玥床侧坐下,抬手拉了拉被褥,雾玥也在那头攥紧。
谢鹜行放下手,笑道:“公主若是不上?药,恐怕还要难受几日。”
雾玥拉下被褥,愤愤瞪着谢鹜行,忽然?撑起?身像是只炸毛的小?兽朝他凶扑过去。
张嘴一口咬在他肩上?,口中含糊不清的恨恨说:“都怨你,让我难受不说,还让我这么?丢脸。”
雾玥咬得并没有多用力,谢鹜行自?然?也不痛,反而小?公主尖利的牙齿磨的他皮肉发麻。
他干脆就这么?任她咬着,抬手勾下雾玥一侧衣衫,手上?沾了药,仔仔细细涂的替她涂抹。
药膏被揉化在指温之下,膏体变得滑粘,也使得谢鹜行指上?的纹路尤其清晰,打着圈揉磨在雾玥那一枚枚本就冲着血靡印上?,不断泛起?的痒麻,印透表层的肌肤,丝丝缕缕的往她心尖上?钻。
雾玥咬在谢鹜行肩上?的牙关顿时就没了力气?,張开着唇急切的喘了一声,额头上?也有了汗。
颤乱的呼吸拂在谢鹜行耳畔,他指下的动作越来?越缓,呼吸变得沉慢。
雾玥感觉吸入口鼻的空气?变得绸缠,糅满了谢鹜行的气?息,经他指腹辗转过的皮肤更是燎热的不对劲,她呵气?开始变得破碎。
谢鹜行知道小?公主娇稚就的身子早已在他一次次的調弄下已然?成熟,就像正当季的甜桃,轻轻一碰果皮就要爆开,内里全是甜汁。
雾玥半眯着眸,轻轻蹭着不受控制的朝着谢鹜行贴过去,还没愈合的软肉蹭磨出痛意,雾玥这才醒过神,迷升在眼里水雾散去,脸颊红透。
她现在可没有中药。
雾玥当下就要推搡着从他怀里出去。
谢鹜行几不可闻的啧了一声,箍紧她的腰,不许她离开自?己,“公主别乱动,还没擦好药。”
谢鹜行感觉到她的紧绷,又将?她松开了一些,绝不是他善心大发,而是这样,小?公主可以清楚看着他是怎么?给?她抹药,怎么?大大方方揉抚她的雪白。
雾玥眸光晃动着无处安放,洇出的湿意沾在眼睫上?,使得睫毛也变得沉甸甸。
她不知道自?己昨夜是怎么?一副情态,可现在她清醒着,越清醒,思绪反而越是被冲击的纷乱。
她想?催促谢鹜行快些,可他神色专注坦然?的没有一丝异样,就仿佛只有她一人在胡思乱想?。
雾玥眼里的羞赧更浓,咬住唇勒令自?己不能再胡想?。
好不容易等每一处印记都涂过药,雾玥觉得自?己像从水里捞一遍,哪里都湿潮潮的,不过总算是结束了。
她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脚踝却被谢鹜行一把握着向上?折起?,凉风灌扫进溪涧,雾玥登时整个人直颤得如空中坠叶。
忙不迭去推谢鹜行的手,张张嘴磕磕绊绊道:“我还疼。”
谢鹜行抬眸看着她,目光清润的仿佛是一个正人君子,“我知道,公主这处伤得最厉害,须得好好上?药。”
上?药,雾玥怔怔眨眼,她以为他是要……雾玥眼眸发着烫,踩在谢鹜行膝上?的足弓轻蜷,脚趾也瑟瑟缩紧。
小?公主窘迫羞极的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
“公主该不会是以为。”谢鹜行顿了顿,失笑轻哄道:“我舍不得。”
他慢悠悠的沾了药,将?视线睇向被摧残的实在有些可怜的花朵上?,目光深了深,片刻才又变得平和,总得养养再吃。
雾玥被他轻浅的笑声燎得耳朵发烫,莫名又有些恼,然?而所有情绪都在他贴指上?来?得那刻,被冲的四?散。
最初破口处的刺痛让她直抽凉气?,可紧接着,药膏化开后,温温的热意压下了痛感。
她从没有如此清晰的感受过谢鹜行指腹的纹路,哪里是关节,这是第?一节指,这是第?二节。
雾玥眼里的水波越来?越缭乱,双颊布满红意,唯有張着嘴才能呼吸,她吞咽了干涩的喉咙,拼命让自?己想?些其他东西,“你昨夜就,让人,来?与兰嬷嬷传话了。”
雾玥一句话断成几段。
谢鹜行并不想?回话,他全部精力都放在给?小?公主上?药这件事上?,他涂抹得尤其仔细,将?每一片花叶都照顾到,看着裹上?药膏的软瓣变得水光潋滟,恨不得想?一口吞了。
他粗鲁的滚动喉咙,言简意赅的回了个“嗯”。
雾玥抖乱喘着气?,“我还想?,若是嬷嬷知道了,就,干脆与她实话实说。”
谢鹜行炙烫跳动的眸光微微一顿,涂药的动作便缓慢,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如今他还不能确定真相究竟是如何?,兰嬷嬷又究竟都知道些什么?,若是现在就挑破,万一是什么?麻烦事就怕不好收拾。
谢鹜行抬眼看向雾玥,对上?她迷蒙润湿的双眼,重新沾了药,一直推进到第?三?节指也深埋。
其实什么?结果他都不在意,若是最糟糕的……谢鹜行将?浑身颤抖的雾玥搂进怀中,目光沿着她的脊骨落下,长长久久的盯着那枚印记。
其实也未必是最糟糕的。
想?到两人身上?或许流淌着同一种血液,他们再也不分彼此,谢鹜行目光越来?越暗,极端,难以言喻的疯狂跳进眼眸。
多好啊。
“谢鹜行,你抹完了没有。”
听到小?公主可怜啼咽的声音,谢鹜行才收起?那些令人癫狂的念头,收回手替她系好衣衫。
谢鹜行看了眼自?己衣袍上?的湿痕,对着软在怀里,脸上?浮着春情水潮的雾玥打趣道:“怎么?涂个药,公主还落这些水。”
雾玥涨红着脸把自?己着火撩红的身体缩进被褥中,对上?他气?定神闲的姿态,不甘心的咬唇,可她抵不过他的厚颜。
雾玥反复抿唇,总算想?到他的痛处,探着湿意未退的眼睛说:“你不是说生?出来?了,让我瞧瞧。”
她就不信他还能好意思。
谢鹜行一言不发,当着雾玥的面?站起?身,抬指一勾直接解了衣带。
雾玥怔怔看着他三?两下脱下了衣,骨节分明的手捏在绸裤的边缘。
“公主当真要看?”谢鹜行像是跟她确认般,最后问了一遍。
雾玥眼皮一跳,他是真的要给?她看。
她眼里的镇定彻底逃得一干二净,眼尾红洇洇的泛着潮,结结巴巴道:“谁要看。”
说着,她伸手推着他转过身。
谢鹜行原本从容的神色微微有变,退了一步,捡起?衣衫披上?,挡住自?己背后那块印记,确保小?公主看不见,才不动声色的笑笑说,“公主不看就算了。”
他重新穿好衣裳,“不早了,公主早些休息吧。”
出了照月楼,谢鹜行缓缓走在漆黑无人宫道上?,脚下的影子随着走动被拉长。
仲九跟他身后,忽听他淡淡的声音传来?,“将?当年宁贵妃怀孕时的记册,所有的知情者,只要活着的都找出来?。”
第082章
陆府。
清风候在门口石阶上, 看到赵京玉的马车过?来,走上前?微躬着腰相迎,“见过?赵大人。”
赵京玉踩着马扎走下马车, 示意清风带路,“带我去看看步俨。”
“是。”清风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大人请随小人来。”
清风一路带着赵京玉来到书房,“大人, 赵大人人来了。”
陆步俨面色苍白?靠坐在床榻上, 看见赵京玉过?来, 撑着身想要下床相迎,赵京玉制止他?, “你?好好躺着。”
“赵大人怎么过?来了。”陆步俨问。
“来看看你?。”赵京玉关切看着他?, “伤势如何了?”
陆步俨叹息着苦笑,声音虚弱,“一点皮肉伤, 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修养一段时日, 也就不妨事了。”
“西?厂的手段, 就是审讯一顿也够你?受了。”清风搬来椅子,赵京玉落座后又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陆步俨抿着苍白?的唇, 那夜谢鹜行将公主带走后,官兵就包围了花瑶楼,宣称楼中窝藏有刺客,他?也被押进了西?厂。
想到公主那夜被强行带走,陆步俨心口发沉。
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 有没有被欺凌,陆步俨握紧双拳, 眸中闪过?冷芒。
谢鹜行目无王法横行肆虐,但公主是无辜的,在回赵京玉的话时,也略去了有关雾玥的那部分。
赵京玉听?后颔首:“你?被羁押还不知道,谢鹜行逼疯了太后,将其软禁在宫中,如今皇上等?同于?到了他?手上。”
挟天子以?令诸侯,谢鹜行竟然猖狂到了如此?地步。
陆步俨脸色一变,不顾伤势坐起身,粗喘着说?:“若是让这样的人把持朝政,大胤的朝堂岂不毁在他?手上。”
“楚太后与他?乃是同盟,他?都不放过?,可?见此?人有多阴毒。”赵京玉看着陆步俨,“此?等?奸臣乱贼人人得以?诛之,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又岂能看着他?祸乱朝纲。”
陆步俨略微蹙起眉锋,也不藏掖,“谢鹜行大权独揽,手底下又高手如云,想除了他?,绝非易事。”
赵京玉颔首说?:“他?在京中固然难办,若是能引他?离京,得手的机率便能大上许多。”
陆步俨觉得赵京玉这话里有问题,什么事能引得谢鹜行离京,即便可?以?,他?们提前?设下埋伏,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杀了谢鹜行,若是不成,后果不堪设想。
冒着大风险且不能十拿九稳的事,他?不认为是赵京玉这样心思缜密之人会做得。
陆步俨谨慎问:“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引谢鹜行离京。”
“步俨,你?是我看重信任的人,所以?我不打?算瞒你?。”赵京玉将目光落到他?脸上,口吻肃凝,“三殿下还活着。”
陆步俨呼吸变慢,三皇子自西?山那场惊变之后就销声匿迹,死生不明,原来是赵京玉藏下了他?。
*
养心殿内,除去偶尔翻动纸张的声响,悄寂安静。
仲九随侍在一旁,视线望向桌案后,掌印已经将手里那薄薄的几页纸翻了不下数遍,上边记得是能查到得,关于?宁贵妃生产时的一切事情?。
至于?当初经手此?事的人,除了兰嬷嬷以?外,都已经不在世?上。
谢鹜行将纸叠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上面,眸中若有所思。
宁贵妃是突然发作,等?皇上赶到时,孩子已经生出,换而言之,除了照月楼的宫人,和那个已经被处死的太医,谁也没有看到孩子娩出的过?程,而同日母亲进过?宫,是离宫的时候发作,从而躲过?的过?一劫。
如今看来,两?件事情?必然有关联。
一个是母亲神智不清时口中念叨的小妹,一个是与他?有着一模一样胎记的小公主。
谢鹜行抵了抵齿根,无论?哪种?结果他?都接受,但前?提是他?得把真相弄清楚。
被深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
夏夜凉爽,兰嬷嬷陪着雾玥坐在窗边吹风闲话,一时忘了时辰,眼见已经不早了,兰嬷嬷忙让雾玥上床休息,自己则吹了灯推门离开?。
走在廊下,隐约到有人从庭中进来,兰嬷嬷困惑这么晚了会是谁,定睛看去认出是谢鹜行。
她走出回廊,“掌印怎么这时候来了。”
说?着,兰嬷嬷回身看了看屋子,“公主已经睡下了。”
再有什么事,也不用大晚上来,兰嬷嬷正想说?送他?出去,就听?谢鹜行微笑道:“我是来找嬷嬷的。”
兰嬷嬷目光微怔。
……
寝殿内,雾玥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手里拿着那张在灵鸣寺求来的命书,迎着自窗边洒进的月光来来回回地看。
方才跟嬷嬷说?着话,她好几次都想把事情?说?出来,反正她与谢鹜行的事已经不会变,复阳药有了效,还有这命书,嬷嬷应当也不会反对。
雾玥捏着纸张的细指反复揉搓,眸光轻轻晃动,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说?了。
雾玥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嬷嬷刚走不久,应当还没睡下。
犹豫片刻,雾玥坐起身,趿上鞋推门走出寝殿,往殿后的罩房走去。
而另一头,兰嬷嬷请了谢鹜行进屋坐下,又倒了杯茶水给他?,“不知掌印找我是有何事?”
谢鹜行端着茶轻呷了口,笑说?:“嬷嬷坐,只是有些问题想问嬷嬷。”
兰嬷嬷点点头坐下。
谢鹜行似是不经意的问:“嬷嬷可?记得当年的谢家?”
兰嬷嬷眸光一动,干笑着摇头,“不记得了。”
谢鹜行看着她,勾唇说?:“我还没说?是哪个谢家。”
兰嬷嬷心里咯噔了一下。
谢鹜行嘴边挂着薄薄的笑,笑意里透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是谢崇谢将军一家。”
兰嬷嬷听?他?说?出谢崇的名字,呼吸顿时摒紧在喉间,手心发凉生汗,片刻才说?:“谢大将军,我自然知道。”
谢鹜行只是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兰嬷嬷心头千丝万绪,迟疑道:“不知道,掌印问这做什么?”
“不是嬷嬷一直在查我的过?往和家事。”谢鹜行笑着反问。
兰嬷嬷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握紧,双眼紧紧看着谢鹜行,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同时百种?思绪涌上心头,她吸了吸气,“掌印说?谢家,你?是,谢家,谢将军是你?什么人?”
谢鹜行道:“谢夫人在谢家灭门一案中逃出生天,当时已经怀胎十月。”
“你?是那个孩子。”兰嬷嬷一下站起身,眼里充斥着激动和悲戚的复杂情?绪,连说?话的声音变得哽咽发涩。
谢鹜行瞥了眼她握得极紧的双手,既而缓慢抬起视线,“该嬷嬷说?了,为什么查。”
兰嬷嬷缓不下心里的震荡,虽然她之前?就已经有猜测,可?当真相摆到眼前?,她又不敢相信,谢鹜行竟真的是那个孩子。
他?不仅活着,他?还回来了。
兰嬷嬷眼睛酸胀,努力控制着让自己冷静不要失态,她用力的呼吸几下,哑着声说?:“老奴也是觉得巧合,所以?才试着查探,没想到是真的。”
谢鹜行未置可?否,“就因为我姓谢?那嬷嬷的预感倒是准。”
兰嬷嬷愣了一下,眸光变得闪烁,“你?的出生年月,也对得上。”
谢鹜行点点头。
兰嬷嬷整个人还处在震惊之中,他?真的是谢家人,那他?知不知道其实。
兰嬷嬷压着纷乱的思绪问:“你?母亲她。”
“母亲在十一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兰嬷嬷一愣,眼眶霎时便红了一圈,“谢夫人是了不得的女子,她受苦了。”
谢鹜行一向寡凉的眸中少见的有动容,洞悉的目光望向兰嬷嬷,“是谁让她受的苦难。”
逼人的凌厉扑面而来,兰嬷嬷呼吸窒住,“掌印这是何意?”
“母亲在最后几年,已经变得痴傻,口中却始终念着要找女儿,她的女儿哪去了?”
兰嬷嬷在他?的逼问下,仓惶退了一步。
谢鹜行直视着兰嬷嬷,“公主既然不是萧临的骨肉,那就不该在十月出生,那个早该出生的孩子去了哪里?”
兰嬷嬷已经乱了阵脚,努力找着借口,“公主出生迟,是因为娘娘一直服药压着产期。”
“是么。”谢鹜行似笑非笑地声音让兰嬷嬷心上一惊。
兰嬷嬷脸上的心虚说?明了一切,谢鹜行没了与她拐弯抹角的耐心,“那为何公主身上有与我一模一样的胎记,而我怎么也找不到母亲口中小妹,又是为何。”
“你?是如何知道。”兰嬷嬷话说?到一半连忙又止住。
可?已经迟了,她这么说?就等?于?是承认了。
“是心檀给公主沐浴时候看见。”谢鹜行揭过?这一点,只道:“我觉得嬷嬷该说?实话了。”
兰嬷嬷心里全是挣扎,谢鹜行就是那个孩子,他?还活着简直太好了,可?现在他?阴差阳错成了宦官,再想匡复前?朝已经没有可?能,且不说?文武百官,全天下人都容不了一朝天子是去了势的,就算知道真相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只会让他?痛苦。
不如将错就错,就让他?以?为自己是谢家的孩子,这样,还能活得轻松点。
兰嬷嬷咬着牙关,抬头看向谢鹜行,“好,我告诉掌印真相。”
谢鹜行看着她没作声,兰嬷嬷深深吸了口气,“其实,公主与你?都是谢夫人的孩子。”
“当年娘娘确实提前?生下孩子,她知道萧临不会容下那个孩子,所以?将孩子送去了谢家,求谢将军相助,谢家一门忠良,答应将孩子送走。”
“原本娘娘与谢家的打?算是,待临产期到,就送个死婴儿进宫,假装那个孩子从不存在,然而萧临那时已经对谢家动了杀意,抄家旨意下的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一切,恰逢当天谢夫人在宫中,得知风声后直接动了胎气,产下你?与公主,她带着两?个孩子根本没法逃脱,只能将女儿留下,恳求娘娘相护。”
沉默长久的沉默,静得雾玥能听?见自己得呼吸声。
刮到耳畔的夜风让雾玥猛地惊醒,眼睫重重一颤,双眸里满是茫然和让人心疼的无措。
她愣愣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命书,迟迟回不过?神。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母妃的孩子,她和谢鹜行是兄妹。
怎么会是兄妹。
雾玥难以?接受地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后退。
兰嬷嬷说?完久久没有出声,胸膛里面心脏一下一下用力的跳动。
她闭上眼,心头悲喜交加,娘娘啊,您可?瞧见了,小殿下活着,他?没有死,公主也好好的,您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谢鹜行沉吟不语,兰嬷嬷的话看似没有问题,可?他?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不对。”
听?到谢鹜行话,兰嬷嬷倏然睁开?眼。
谢鹜行看着她圆睁的瞳眸,便知道她还有事所瞒,他?脑中闪过?什么,吐字道:“提苍。”
“月夷的神兽提苍只会臣服于?老月夷王的血脉。”谢鹜行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当年月夷使臣进京,以?提苍刁难,是他?和公主一起进得兽笼,提苍没有攻击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他?们并非是谢家的孩子,至少有一人不是,他?一直关注着那枚胎记,却忘了胎记可?以?作假。
“嬷嬷不解释一下么?”
谢鹜行视线凌厉如刃,兰嬷嬷从他?眼里看到了属于?月夷人骨子里的那股血性,眼眶一热,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颤声道:“掌印可?否让老奴看一眼,胎记。”
谢鹜行皱眉,对上兰嬷嬷沧桑噙泪的双眼,须臾,才解了上衣。
兰嬷嬷眸光颤抖着看向他?身后,看到那枚胎记,她一把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她扑通跪地,朝着谢鹜行低伏下身叩拜,“老奴叩见殿下。”
谢鹜行低眸看着跪在身前?的兰嬷嬷,轻压住唇角,果然。
他?让兰嬷嬷起来,把事情?说?清楚。
兰嬷嬷执意不肯起来,一字一句如泣血般说?着那段被掩埋了整整十八年的过?往——
“当年娘娘得知自己怀的是宣仁帝的孩子,即喜也悲,喜她为宣仁帝留下了最后的血脉,悲的是,她知道萧临不会留你?,所以?她找来信得过?的太医,一直服药压着生产的日期,试图让你?晚些出生,可?实在压不住啊。”
兰嬷嬷只要回想起那个夜里,娘娘如何独自在照月楼忍着剧痛产下孩子,眼泪就止不住的汹涌落下。
“若生得是女儿,娘娘还能谎称早产搏萧临一个不深究,可?偏偏是男孩,她不敢赌萧临会不会留下你?,只能想方设法让傅太医抱着你?去跪求了谢将军,那时谢将军知道萧临已经对谢家起了杀心,留下你?就是自寻祸端,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相助,原本的计划也是像老奴方才所说?,等?到临产日,寻个死婴进宫,再寻时机将你?送走。”
“然而,还没有等?到那天,萧临就准备对谢家动手。”兰嬷嬷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不敢回首的事,重重闭上眼,良久才平复下来继续说?:“其实在萧临准备灭了谢家前?,谢将军就已经得到风声,他?不肯做懦弱的逃兵,而且一旦他?逃了,娘娘就难逃一劫,于?是,谢将军决定用整个谢家来掩护你?出逃。”
谢鹜行握在扶手上的五指猛地扣紧,之前?兰嬷嬷就说?了,来不及找死婴,所以?整个谢家,包括他?的公主。
“当天谢夫人进宫,其实是来了照月楼,她说?,她说?。”兰嬷嬷重重闭眼,喉咙用力哽咽,“她说?,来不及寻找死婴,她肚子里的就是死婴。”
“谢夫人是吃了催产的药,强行生下的孩子,帕子都咬烂了几条,被褥上都是汗和血,她硬是一声不吭。”兰嬷嬷说?着掩面痛泣,再也说?不下去。
她永远忘不了谢夫人将公主交给娘娘时,眼里的不舍,悲痛和决绝。
更忘不了谢家满门的铮铮铁骨和忠心。
第083章
月沉如水, 自?窗棂铺进来的月光斑驳照在屋内,隐约照出床榻缩坐着的小小身影。
雾玥抱着膝,将半张脸埋在?臂膀中, 露出的双眸空洞涣散,手里?那张命书早已经被揉皱成一团。
她?不是母妃的孩子, 她怎么会不是母妃的孩子,雾玥缓慢眨动眼睫, 不知所措的无助从眼里?流露出来, 仿佛一只忽然迷失在夜色中的小动物。
原来她是谢家的孩子, 不仅如此,她?还和谢鹜行是兄妹, 亲兄妹。
原来当初谢鹜行说要找的小妹, 就?是她?。
雾玥眼帘仓皇一颤,眼里?写满了?荒唐。
她?死死握紧双手,被揉皱的纸张硬角硌在?掌心, 尖锐的细痛提醒着她?, 一切都不是梦。
雾玥只觉得心脏, 浑身的血液都在?一寸寸的透凉, 难以?接受的小幅度摇头,又?慌忙将手里?的纸张展开。
上头的字已?经揉的不能辨别, 但她?记得十?分清楚,寻得天命相合之人,乃为良缘。
雾玥一阵阵眩晕,可天命相合之人,是她?的亲哥哥。
雾玥急得直落泪, 果然不能做欺瞒菩萨的事,是会有惩罚的, 如今她?该怎么办。
雾玥胡乱擦着眼泪,忽然听到外间门被推开的轻微声响,颤哭着的身子受惊一僵。
她?逃也似的把自?己藏进被褥里?,咬着指节不让自?己哭出声,不管来的是谁她?都无法?面对,也不敢面对。
沉缓的脚步声停在?床前,雾玥几乎是立刻就?知道?,来得人是谢鹜行,她?眼睛更酸的得厉害,又?涩又?发疼。
谢鹜行就?这?么无声在?床边站了?许久,身形被浸没在?黑暗里?,看似静默沉寂,黑眸里?却翻搅着滔天的巨浪,视线如网紧紧卷裹着床上那道?娇小的身影。
原来是谢家用全族保下了?他,母亲神志不清时念着要寻找女儿,这?是她?怀胎十?月的血肉,却要她?忍痛割舍去,她?怎么能不疯。
而小公主替他承担了?灾祸,但凡有差池不慎,她?都活不到今日。
谢鹜行紧握的双手上经络浮现,千万种的跌宕情绪,最后都化成了?彻骨的心疼与不舍,从心口?细细密密的缠缚至五脏六腑。
感觉到身后的床褥下沉,雾玥紧闭的眼帘抖了?抖,心里?泛着苦涩,已?经是这?样,他们将来要怎么相处,怎么面对彼此。
隔着被褥环到腰上的手臂让雾玥一惊。
谢鹜行无比小心,一寸寸的将她?抱紧,熟悉的温度和怀抱,让雾玥险些捱不住哭出声。
她?想像过?去一样把自?己投进他怀里?,隔绝一切风雨和彷徨不安,可是不能了?,就?连这?样抱着都是罪孽。
谢鹜行将头深埋在?她?颈后,沉缓的呼吸落在?雾玥耳中,让她?更觉得悲戚无望,他现在?一定与她?痛苦煎熬,同样不敢接受面对。
想到以?后,雾玥喉咙发苦,没有以?后了?。
可是太突然了?,她?没有做好准备,她?闭紧眼睛,让自?己装着睡着,等明日,就?等明日吧,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
……
翌日,天光乍亮。
晨曦和煦的薄光取代月华照亮屋子,谢鹜行早就?不在?了?,昨夜他其实留得不久,只安静抱着她?一会儿,便离开了?。
雾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的一夜,起来时整个人昏沉的没有一点力气。
心檀进来伺候她?起身,看到她?憔悴没有精神的脸,蹙起眉心担忧问:“公主可是昨夜没睡好。”
雾玥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找了?个借口?搪塞说:“做了?一夜的梦,又?困又?累。”
“难怪呢。”心檀说着取来衣裳走上前,“奴婢就?说姑娘怎么瞧着脸色不好。”
雾玥抿着唇勉力笑笑。
……
用过?午膳,兰嬷嬷去雾玥寝殿寻她?,却没见到人,问了?心檀才知道?她?在?殿后拾掇那株寒泊。
兰嬷嬷也去到殿后,远远就?看到雾玥拢着裙蹲在?树下,手里?拿着水瓢正给寒泊浇水。
见她?一瓢水就?慢慢悠悠浇上许久,等全部浇完不知要多久,兰嬷嬷摇摇头走上前,接过?水瓢笑说:“太阳晒,公主去一旁歇会儿,我来。”
雾玥看着兰嬷嬷的侧脸,点点头轻唤了?声嬷嬷,然后走到一旁的游廊下坐着。
兰嬷嬷浇完水,也走到她?身旁坐下,雾玥把头枕到兰嬷嬷肩上,望着寒泊喃喃道?:“再有两个月,寒泊就?要开花了?,母妃见了?一定最高兴。”
兰嬷嬷唇边含着笑点头,如今殿下也平安无恙,娘娘定然高兴。
雾玥缓慢眨着眼,出神的说:“嬷嬷,你说母妃喜欢我么。”
“当然了?。”兰嬷嬷扭头认真看着雾玥,“娘娘最疼的就?是公主了?。”
雾玥重重点头,虽然她?不是母妃亲生,但母妃待她?是最好的,会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哄她?。
雾玥眼里?浮上泪水,虽然长?寒楼日子清苦,但母妃在?的那些时光,她?一直都很幸福。
而母亲,雾玥慢慢握紧双手,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母亲也一定不舍得把她?留在?宫中。
而且谢鹜行,雾玥目光微微发抖,她?命令自?己纠正称呼。
而且哥哥一直在?找她?,他们定然都很爱她?。
雾玥忍着心里?一抽一抽的酸涩,不断告诉自?己要知错就?改。
喉间窒堵的让她?喘不过?气,用力呼吸了?两下,才把空气吸进肺腑。
万幸她?还没有跟兰嬷嬷说他们的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一切都还有回归正轨的余地。
……
雾玥和兰嬷嬷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廊下,望着寒泊娓娓说着体己话,不知不觉就?已?经快到傍晚。
合意从殿前跑来通传,说是谢鹜行晚些会过?来一同用晚膳。
兰嬷嬷闻言欣喜站起来,“那我差人去准备。”
雾玥顿时心慌起来,呼吸也窒在?喉咙口?,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见兰嬷嬷已?经去了?后厨准备。
雾玥攥绞着手指,晃乱的眸光里?寻不到一点镇定,他们是兄妹,却做了?那样有违伦常之事,现在?他们该怎么相处。
雾玥本能的想要逃避,趁着谢鹜行还没来,干脆偷偷出了?照月楼,躲去了?贺兰婠宫里?。
又?让贺兰婠身边的阿什?回去传话,说是自?己被她?留在?宫中用膳。
雾玥一直在?贺兰婠宫里?待到了?天色黑透,猜想谢鹜行应该已?经离开,才魂不守舍的往照月楼去。
“公主回来了?。”候在?中庭的心檀迎上前。
雾玥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她?被满脑子自?疚和不能收拾的思绪拉扯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心檀并没有跟着自?己进来伺候。
推开殿门,雾玥垂着眼往里?间走,也没有看到屋内的人。
谢鹜行靠坐在?圈椅里?,手中拿着本书?随意在?翻,轻抬的目线一直锁在?雾玥身上,见小公主愣是没有瞧见他,幽幽启唇,“公主可算回来了?。”
雾玥脚下一顿,迷惘出神的眸子慢慢聚拢,谢鹜行还没走。
而他的视线自?后投来,正拢在?她?身上,雾玥顿时如芒在?背。
谢鹜行搁了?书?朝她?走去,手臂自?然的揽上她?的腰,“公主让我等了?许久不说,连瞧都瞧不见我。”
他将下颌贴在?雾玥的鬓边,温热的气息随着吐字揉揉扫在?她?耳畔。
身体因为太过?熟悉他的触碰,轻易被激起战栗,雾玥晕眩的同时羞愧自?责一涌而上,她?反应极大地拨开他的手,逃出他怀里?,仓皇戒备的看着他。
谢鹜行手臂上还残留着小公主逃离时用力推搡的力道?,他顿了?片刻,直起微弯的腰,漆眸望向雾玥,“怎么了??”
怎么了??他怎么还问她?怎么了??
雾玥因为情绪激动,连呼吸都在?发抖,他明明也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怎么还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像过?去那样坦然抱着她?,亲昵的耳语。
这?是错的啊!
谢鹜行看出她?情绪不对,结合她?去贺兰婠宫里?的事,立刻明白她?是在?躲他。
谢鹜行凝声问:“出什?么事了??”
雾玥意识到他竟然完全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气血堵在?心口?,难不成他真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头晕目眩,咬着唇反问:“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得。”
雾玥说着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眼眸泛红,“哥哥。”
谢鹜行眯了?眯眸,“公主唤我什?么?”
“我都听见了?!”雾玥声音发着抖,整整一天一夜,她?没有一刻是冷静的,“我们是兄妹。”
谢鹜行眼里?闪过?吃惊,旋即蹙紧眉头,他没有想到小公主竟是听到了?自?己和兰嬷嬷的对话,还只听到了?一半。
对上雾玥含泪无助的眼眸,谢鹜行心口?生疼,“公主听我说。”
他伸出的手落在?半空,小公主避他如蛇蝎的反应,让谢鹜行的心渐渐沉下,他感觉到有一股不可理喻的极端情绪在?悄然生长?。
默了?片刻,谢鹜行问:“所以?公主是想如何?”
极轻的嗓音让雾玥呼吸又?是一揪,她?不敢让自?己有一点别的想法?,哽咽着喉咙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鹜行眸中透出喜怒难辨的微妙,他从没有过?哪怕一丝,要放弃的念头,而小公主在?误会他们的关系后,同样没有犹豫。
只不过?是没有一丝犹豫的想要放弃。
谢鹜行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眼里?却不见一点笑意。
不一样,为什?么还是不能与他一样。
因为你是疯子,你有什?么人伦道?德。
一个唾弃鄙夷的声音在?谢鹜行脑中反驳。
对,他怎么能让小公主变得与她?一样疯魔。
谢鹜行闭了?闭眼,想压制下自?己的极端,“什?么都没发生过?,做兄妹,公主是这?么想得么?”
心上细细密密的涩痛让雾玥想要落泪,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她?捏紧着手心让自?己点头。
谢鹜行看到她?这?样,尤其是她?眼里?要与他撇干净干系的决然,再说出口?的话就?变得不受控制,“可已?经发生了?事,怎么当没发生过??公主大概是可以?,但我这?个做哥哥的恐怕是不行,难道?只要当做没发生,我就?真得没有吻过?你,没有破你的身了??”
“谢鹜行!”雾玥提高了?声音打断他,眼里?全是惊震,他怎么还敢说。
“不叫哥哥了??”谢鹜行浑不在?意的笑。
雾玥脑中充斥着随时会击溃她?的困苦与怨怼,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说服谢鹜行,“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我也不能接受,可事情已?经是这?样。”
雾玥气息不定的说着,嗓音里?的酸涩越来越浓,“我们只能是兄妹,趁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就?忘了?吧。”
“等你想通了?,将来会遇上真正。”雾玥说得艰难,反复吞咽着喉咙。
“遇上什?么?”谢鹜行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雾玥紧闭上眼,才终于?逼自?己说出来,“遇上真正相配的人。”
谢鹜行眼尾抽跳了?一下,小公主甚至要不惜把他往外推,不是第一回 了?,当初不就?张罗给他寻对食,怎么还没学乖么。
危险爬进眸子,谢鹜行咬着牙关,耐着最后的性子地问,“那你呢?”
雾玥不敢睁开眼,她?怕只要一睁眼,泪水就?会止不住,她?抿着苍白的唇说:“我,也会。”
雾玥的话无疑是在?谢鹜行心上烧了?把火,怒意陡然窜起,他跨步上前,将垂低着头深陷在?自?责悔过?中的雾玥一把箍进怀里?。
雾玥仓皇睁眼,奋力要想去推,掰他的手,然而手指都掰红了?也挣不开半分,她?急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谢鹜行低头用舌卷落雾玥脸上的泪,将温热瑟颤的泪抿开在?嘴里?,胸膛里?的怒火才勉强消了?一些,哑着声莫测的问:“公主也会什?么?”
“也会让人如哥哥这?般吃你的泪?”感觉到雾玥的颤抖,谢鹜行不留情的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发狠的吻在?她?唇上,“还是这?样吻你?”
谢鹜行说着眼里?升起骇人的戾气,雾玥被他吓到了?,仰着细弱的脖颈艰难急喘了?一声。
谢鹜行道?:“張开嘴。”
雾玥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掉,央求道?:“我们这?样是错的。”
“错在?哪了??”谢鹜行满不在?乎地说,“是兄妹就?不可以?了??”
雾玥说不出话,瞳孔缩紧震惊看着他,当然不可以?。
谢鹜行知道?自?己就?是个疯子,他不正常,如今他偏要拉着小公主与他一起沉沦。
他已?经一点也不介意把自?己疯狂扭曲的一面表露出来,“兄妹才好呢,我们留着一样血,谁也不会比我们更亲密,我们就?是而彼此而生,也只会属于?彼此。”
他反而遗憾不是。
谢鹜行偏头落吻在?雾玥颈边,一字一句如同要将人拉进罪恶的深渊,“妹妹不是合该要属于?哥哥的么?我们会融满彼此的气息,再不分你我。”
雾玥浑身颤栗不止,谢骛行的话冲击着她?理智,她?努力抓着一点清醒,告诉自?己是错的,全是错的,可是她?挣脱不了?,她?糟糕的身子已?经太熟悉他的触碰,她?没有一点力气。
谢鹜行略微抬起一点头,晦暗浓沉的眸子紧锁着雾玥,“哥哥说得可对?”
雾玥已?经全都乱了?,呼吸是乱的,思绪是乱的,心跳也是乱的,她?只知道?不能一错再错,她?死死咬着唇摇头。
谢鹜行哼笑了?一声,忽然将她?抱起,陡然的腾空让雾玥惊叫出声,眼泪惊骇聚在?眼下。
谢鹜行直接抱着雾玥坐到了?妆镜前,掰过?她?的脸,让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薄唇贴在?她?耳畔意味不明道?:“哥哥怎么瞧着,你像是在?说谎。”
谢鹜行唇间吐出的热气打在?雾玥的耳廓,燎起的红意一直烧到了?耳垂,鲜红的似要滴血,他豪不客气将瞧着可怜兮兮耳珠含进了?口?中,齿尖厮\\.磨着吮吻。
雾玥眼里?直接激出了?泪,她?透过?泪雾看到镜中的自?己,神色迷蒙涣散,檀口?翕着缝虚弱的吐纳想要汲取空气,眼下的洇红的潮晕使得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蓄泪。
雾玥脑子一下炸开,嗡嗡声搅的她?昏眩不堪,他们怎么可以?这?般不知羞耻的作态,这?是世间所不能容的!
她?拼命想要转过?头,谢鹜行却紧扣着她?的下颌不放。
他吐出雾玥的耳珠,眯眸欣赏着被蹂\\.躏至通红充血的娇嫩耳肉,片刻又?好似心疼一般,伸舌舔了?舔。
雾玥喉间溢出碎吟,人也抖得更厉害,谢鹜行却笑起来,埋首在?雾玥颈边轻蹭着喟叹,似蛊惑般低语诱引,“不管那些好不好,相融交汇在?一起,多美妙。”
雾玥快要濒临崩溃,凭着最后的理智使劲摇头,谢鹜行压下唇角,直接挑开了?她?的衣襟,深暗的黑眸在?镜中与她?对视,“不承认么,公主分明与我一样喜欢。”
他抬指沿着心衣上的绣花慢慢描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残忍揭露真相,“否则,怎么每一处都那么红,嗯,还在?颤。”
悖论的罪恶感和羞耻浑绞在?一起,压得雾玥喘不过?气,她?紧紧闭上眼睛,不肯再看一眼。
谢鹜行却有的是方法?让她?睁眼,手掌托住她?的一侧腿弯,将她?细条条的腿架到桌沿上,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雾玥吓得当即就?要缩回,被他无情按住。
雾玥受惊般慌睁开眼,镜中一幕让她?魂魄都快要震散,谢鹜行利落解了?衣带,抬眼对上小公主惊慌失措的湿眸,在?她?支离破碎的目光中,一点点将壶口?挤开。
“公主好好看着。”
声音发狠,又?隐隐透着亢奋。
第084章
被逼出的泪雾迷遮雾玥在眼前, 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可以不用看的那?么?清楚,可那?点泪却被谢鹜行残忍地揩去?, 偏要将她的视线拨清。
遮羞布被撕开,镜中的她以一种颓艳\\.靡沉的情态被困在谢鹜行怀里。
谢鹜行视线跟着看过去。
真美啊。
大开的华裙早已挡不住什?么?, 偏偏还可怜兮兮的搭在小公主弱小袅娜的身子上,浑身软的好像没有骨头, 想?躲又使不出一点力气, 反而不断的嵌进他怀中, 露着的雪肤没有一处不是红的像要滴血,被高高支起的那?条腿不住在簌颤着, 呈现着坠堕的冶丽。
仿佛圣洁的仙子从云端被拉入浑沉不堪的欲渊。
谢鹜行眯阖的眸子里跳跃着激奋炙灼的火簇。
小公主眼里的泪似乎在求着让他放过她, 可怜的让他不无动容,也越想?欺的更?狠。
原来看着纯净被浊染所带来的冲击可以让人失去?理智。
“公主瞧见了么?。”谢鹜行在镜中纠紧着她的视线。
谢鹜行是要她与他一同看着着罪孽深重的一幕,羞愧和难堪让雾玥几乎窒息。
谢鹜行略低下头, 下颌贴在她泪汗涔涔的脸畔, 隽美无匹的脸上被欲\\.色染满, 整个人仿佛抛去?了斯文, 脱下伪装,只被原始的本?能所支配。
不仅自己?如此还要拉着雾玥一同沉堕。
她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周身都被他的气息裹缠,他的心跳脉搏震进她的身躯,强势的将原本?分属于两个人的脉率融搅,就像他说的不分彼此。
可是不一样了,现在他们不能。
雾玥艰难摇头, 支离破碎的嗓音里带着祈求,“不能的, 我们是兄妹啊。”
“不能什?么?。”谢鹜行明?知顾问,偏头睇上雾玥噙满惊慌的眸子,他知道小公主快要被逼到极限,却仍然没有罢休。
“哥哥可没有绑着你。”谢鹜行说着松开箍在雾玥腰上的手,只用一只手握着凿刀,娇稚玲珑的壶口?被极不相匹粗硕凿刀锋利拓开。
“要真不能,怎么?还不躲,可没有哪个妹妹会这样被做哥哥的掰着月退往里送的。”他故意推的很?慢很?慢,越慢雾玥就越是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我们是一样的,与哥哥一样好不好。”谢鹜行嗓音沙哑迷缠,他虔诚的一下下吻着雾玥,疯魔的话更?像是在祈求,“不能分开,不能有其他人,无论什?么?情况,即便是兄妹,也要像这样,你看,我们切合的多好。”
看似脆弱不堪一击的壶口?竟然没有被凿碎,而是紧紧覆在刀身之上,由它雕刻的夺人心魄。
雾玥洇红弥潮的双眸震住,被眼前的一幕激的难以呼吸,竭力启开唇缝,破碎灼乱的呼吸将她的唇烫的潋滟鲜红,雪脯随着又急又乱的呼吸沉浮,不断耸推着那?一小片单薄可怜的心衣。
谢鹜行的话更?是让她几乎崩溃,坠泪不断摇着头,企图在坠入深渊前挣扎抵抗。
可是逃不出了,雾玥亲眼看到自己?眼里那?点可怜微薄的顽抗被冲的越来越散,直至涣散的难以寻到清明?。
雾玥呼吸越来越艰难,逃无可逃的认知让她认命也害怕绝望。
她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先?前说那?些决绝的话,她那?么?难受都忍住了,可现在一切都被戳破了,她在自己?哥哥的触碰下沉沦。
她忽然闭紧眼回应了谢鹜行吻。
好似自暴自弃,豁出去?的举动让谢鹜行略微蹙眉。
颤缩的小舌探进口?中,小公主终于肯与他一样了,谢鹜行浑身的血液都在燃腾,狂喜到暂时忘了追究,直到尝到她淌进口?中的泪,才猛的顿住。
“谢鹜行,我们会糟糕完蛋的,会有惩罚的。”雾玥恨恼咬住他的唇哭得浑身打抖。
雾玥咬得用力,谢鹜行一下就尝到了血腥味,他蹙紧眉心,“不会,就是有惩罚也是惩罚到我身上。”
雾玥肯本?听?不进他说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咬着他的齿也跟着哆哆嗦嗦松开,“我也逃不掉,一定逃不掉。”
谢鹜行见她被无限的自责愧疚所吞没,所有猖獗的妄念都在瞬间被收拢,慌忙捧着她脸,让她看着自己?,“不是,不是兄妹。”
谢鹜行见自己?怎么?说她都不听?,再也没有了坦然从容,一把将人抱起,放到梳妆桌上,站起身弯腰与她平视,“真的不是。”
雾玥眼里空洞无光,只有泪珠子一颗颗往下坠,“本?来我们做了这样的事,就已经错了,是我侥幸以为可以及时纠正,错了就是错了,我们会有惩罚的。”
谢鹜行这会终于慌了神,在心里唾骂自己?,谢鹜行,你果?真是贪得无厌,自己?疯还不够,小公主那?么?乖,那?么?美好,你竟也要逼着她一起疯。
谢鹜行心疼不已,低身慢慢吻去?她的泪,“我们确实不是兄妹,是我混账乱说,公主确实是母亲所生,我不是。”
雾玥愣了愣,他语气里的笃定让她升起一些希冀。
可她很?快又想?到什?么?,推着谢鹜行让他转过身,胡乱扯下他的衣衫,接着又褪了自己?的外衫,扭身望向镜中,铜镜映出两人后背,在腰窝相同的位置,赫然是两枚相同的印记。
雾玥以为他是哄自己?,摇着头苦涩又恨恼的笑笑,“你现在编这些还有用吗?我听?见了的,还有这个胎记!”
谢鹜行转过身捧起雾玥的脸,轻抵着她的额头,目光纠紧着她,“公主只听?了一半。”
他其实没有想?好该如何讲给?雾玥听?,他怕小公主一旦知道,她的命,是用来换他的,会伤心难受。
谢鹜行默了默才接着说:“我慢慢解释给?公主听?。”
谢鹜行没有隐瞒,将前因后果?都说给?雾玥听?。
唯一与兰嬷嬷说法不同的是,当初谢夫人是在突然发作,谢夫人要带着一个娇弱的女儿逃命太难,而宁贵妃缺个孩子如果?她生的是女儿,就能安全,所以才会有了调换孩子一事。
“所以,我们不是兄妹,胎记一来是因为当初送我出宫的太医见过,以防万一走漏风声,也为了然后相认,所以宁贵妃在你身上刺了相同的印记。”
谢鹜行说完,面?对雾玥久久的沉默,捧在她双颊的手收紧几寸,声音轻却极为珍重,“母亲从来没有放下过她的女儿,始终念着。”
雾月也从来没有想?过,看似平和的表像下,竟是那?么?多人用鲜血性命来守护的巨大秘密,他们的父母家族都为了保护他们而牺牲了所有。
雾玥太过震惊撼动,隔了许久才将谢鹜行所说的这番话全部弄清楚。
她怔怔抬起朦胧的泪眼,轻吸了下鼻子,仍有些不确定的问:“所以你才是母妃的孩子。”
“是。”谢鹜行点头,他到宁愿不是。
“而母亲神志不清,所以让你误以为自己?有个妹妹。”雾玥一字一字的说完,吐出一口?轻颤的呼吸,接着认真问:“你没有骗我?”
谢鹜行道:“若是公主不信,可以让兰嬷嬷过来,问问她。”
“我们不是兄妹。”雾玥直勾勾看着谢鹜行,在看到他点头后,抽噎着问:“那?你为什?么?还不抱着我。”
谢鹜行怎么?会犹豫,伸臂将人搂进怀里,雾玥在靠到他肩头的那?一刻,毫不犹豫的开口?咬了下去?,后怕的泪顺着脸颊扑簌簌淌落。
他知道她误会了,还这么?吓唬她!
她真的以为,他们要万劫不复了。
雾玥咬得无比用力,把所有的害怕委屈都宣泄了出来,直到尝到丝丝的血腥味才慢慢松开些力道,只是牙齿仍咬着不放。
“你怎么?可以那?么?吓我。”雾玥伏在他肩头,被泪水打湿的眼睫瑟瑟颤抖,哑着嗓子万般委屈的说。
说话间,雾玥尖利的齿尖磨在谢鹜行破口?的皮肉之上,细密升起尖锐的刺痛,刺激着他的神经,方才小公主哭的厉害,但也已经被逼的想?要豁出去?。
谢鹜行抵了抵舌,“公主怎么?知道我只是吓唬。”
雾玥眼下还挂着泪,眨动眼睫的时候,盈透的泪珠也跟着颤了颤,湿眸中透出迷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谢鹜行话里的意思。
“是与不是,都改变不了公主只能属于我的这一结果?。”谢鹜行轻抚着她的发,黑眸一眼不错的望着镜中,在雾玥的腰窝处寻到那?枚印记,眼里的情绻与执迷不加掩饰的透了出来。
雾玥已经被震荡不休的心脏又一次颤缩紧,即便真的是兄妹,他都要与她在一起,雾玥还想?安慰自己?他是故意这么?说,吓了自己?一次不够,还想?吓第二次。
可她很?快意识到不是,他一早就发现了她身上的胎记,所以一早就有了怀疑,可他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打算,而是将错就错。
或许是有了刚才的冲击,雾玥竟没有那?么?慌怕,反而是心里笃定了结果?后,便也不害怕去?想?一起乱七八糟事。
回忆起方才谢鹜行的疯狂,雾玥呼吸一窒,悬在眼下的泪随之砸落,顺着谢鹜的肩胛淌落。
雾玥视线沿着一起落下,隐约看到那?块胎记的轮廓,纷乱的呼吸慢慢纠紧。
原来他们从出生就纠缠在一起。
烛火氤氲笼罩着相拥的两人,他们彼此都在望着对方身上那?枚,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密切关系的印记。
雾玥悬垂在桌缘一只脚没有征兆的被谢鹜行握着推折起,她惊慌呼出声,整个人失了平衡跟着后仰,背脊贴在冰凉的铜镜上,透骨的凉意冰得她逃也似的往前缩躲。
可才一动,谢鹜行高大的身躯就好似一堵山,极具危险的欺了过来,眼底没有完全熄灭的火在死灰复燃,不是兄妹虽然有些遗憾,但他们同样可以尝到彼此的一切。
雾玥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谢鹜行摁着腰贯凿的同时下颌也被他扣住,重压过来的吻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是谢鹜行咬破了自己?的唇,将滚出的血珠哺进了她口?中。
第085章
没有一点征兆的凶蛮侵袭让雾玥惊惧绷紧, 来不及呼出?的惊叫被谢鹜行堵在喉咙口,化成了支离破碎的颤哼。
尝到血腥味的当下,雾玥脑子里像炸开了火星, 顿时变得昏眩不已,嘴里鲜血腻甜的味道越来越浓, 铺天盖地的充斥着她的感官。
谢鹜行不断把腻稠温烫的血珠哺进雾玥口中,血腥味顺着?唾液弥散四窜, 妄图要穿透她薄弱的唇舌, 再钻进她的血脉, 极端到近乎扭曲的情感远远不是单纯身体?的欲\\.求那么简单。
侵吞或者被侵吞,光是想象相融所带来的愉悦, 都能让他发抖。
病态的沉沦一点不比方才误会两人是兄妹时来的温和, 远远超脱雾玥能承受的范围,她呜咽的越发情急,拼命将自己四散的神志抓回来一点。
顾不得背后是冰凉的镜子?, 仰着?纤薄的背脊想要逃, 谢鹜行压在她后腰的大掌坚如枷缚, 下颌也被扣紧着?无论她怎么缩逃, 都挣脱不了,身子?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极致后仰。
雾玥好?不容易寻着?喘气?的空隙, 艰难说:“谢鹜行,我还在生气?,我还有话要问。”
谢鹜行大概是听出?她话里的愤恼,略微松开了她,垂首不语, 手臂撑着?桌沿,不退亦不进, 仿佛听之?任之?一般。
雾玥小口呼吸着?,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缓和下来,弱声道:“你?出?,你?走开。”
谢鹜行仍然低着?头,那双被长睫遮挡的黑眸内爬升着?血丝,目光紧紧盯着?费力吞裹着?凿刀的壶口,箍紧的一圈涨裂成半透明,浮着?一缕缕血沁的雕花,肆虐暴戾的好?似在上刑,又透着?让人昏聩的靡美。
雾玥这才注意?到谢鹜行一直在看?着?的是哪里,眼眸惊跳了一下,视线下意?识的跟着?垂落,之?前是透过铜镜,看?得朦胧,如今亲眼看?见才真的让她头晕目眩。
谢鹜行终于抬起?头,晦暗的深眸意?味不明的望向?雾玥,冷白的肤色将他唇上的血迹衬的鲜红妖惑,他极缓慢的吐字,“公主咬着?我呢。”
雾玥不可思议的睁圆眼睛,哪想到他反咬一口,分明是他。
她按下纷乱羞灼的思绪,将踩在桌沿的脚背弓起?,脚趾蜷紧着?试图一点点后挪,可一动她的呼吸就全乱了,浑身更是颤的不听她自己的使唤。
她扬起?头,湿眸里流露出?无助,想让谢鹜行帮自己一把?,可他却好?像看?不懂一般。
雾玥颤抖着?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挪,好?不容易才退开一些,浑身已经?汗湿,搭在桌沿的脚抖得不停。
“公主早前不是一直说要瞧瞧生得怎么样。”谢鹜行忽然问,“怎么如今一次都不瞧?”
雾玥早就不想看?了,方才隔着?铜镜她已经?被吓过一次,然而心里这么想,乌眸却不受控制的快速向?下落了落。
被半吐着?的一截凿刀上赫然暴着?一道道骇人的纹络,雾玥脑中轰然,紧闭上眸子?,手脚并用的打算一鼓作气?逃开,谢鹜行却猛地拉着?她脚踝往回一拽。
雾玥骤然尖叫,本就是凭着?一口气?勉励支撑的身体?直接脱力瘫软在谢鹜行身上,她啜泣着?骂,“谢鹜行你?敢欺负我。”
哭哑的声音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娇,雾玥更加气?急败坏,“你?一直欺负我。”
她闭着?眼闷闷落泪,“你?现在知道我不是公主,就更加大胆了。”
谢鹜行听得好?笑又心疼,小公主怕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欺负人的,待她,他是真的只剩下疼了。
谢鹜行轻抬起?她的下颌细细吻去她的泪,“公主永远是奴才的公主,是奴才的心肝,奴才哪敢欺负公主。”
雾玥仿佛被顺了毛发的猫,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眸,“那你?走开。”
“不成。”谢鹜行无视雾玥的气?恼,轻吮她的泪,冠冕堂皇道:“做奴才的,怎么能不知道主子?心中真正所?想。”
雾玥倔强的想说,这就是她的真正所?想,谢鹜行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公主落那么多泪,分明是等着?奴才给公主擦。”
最后一个?字谢鹜行咬得又低又重,他说的泪也不是只泪,一字一句落入雾玥耳中激的她心防决毁,身子?顷刻爬满红晕。
雾玥意?识弥散前,才懊恼想起?,他每每自称奴才时,只会更过分。
“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好?像听见公主哭了。”屋外忽然传来兰嬷嬷的说话声,两人皆僵了僵。
雾玥心跳都漏了一拍,紧张的整个?人埋进了谢鹜行怀里。
糟了糟了,嬷嬷要发现了。
好?在她很快又听见合意?说:“是掌印在与公主谈话。”
兰嬷嬷忧心忡忡的望着?亮着?烛火的屋子?,殿下大约是告诉公主真相?,可她就怕公主接受不了太伤心。
合意?也不知里头怎么就……他生怕兰嬷嬷要进去,连忙又说,“依我看?,掌印大约是有要事,嬷嬷还是先不要打扰为好?。”
隔了一会儿没有声音再想起?,雾玥心有余悸地在谢鹜行怀里呼出?口气?,小声恨恨说:“我要告诉嬷嬷你?欺负我。”
说完她又落寞的垂下眼,嬷嬷以后是不是就要偏心谢鹜行了。
雾玥想得什么都逃不过谢鹜行的眼睛,他捧起?她的脸,落吻的同时轻声哄慰,“那嬷嬷定会罚奴才个?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雾玥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那你?……还不快退下。”
“大逆不道就大逆不道吧。”谢鹜行唇上的伤口再次被他碾的皮开肉绽,血液绽出?,撕咬开自己皮肉的同时,似乎也想咬开她的,利齿衔着?她的唇,几番碾磨着?想要咬下去,最后还是没有舍得,只贪婪吮着?雾玥口中搀了他鲜血的唾液。
“便是不要这条命,奴才也得要公主。”谢鹜行低声喟叹着?,“公主可是奴才的心肝。”
心肝吶,缺了才是真得活不了。
雾玥心脏收紧,荡出?的波纹蔓延至全身。
血液本身那股会让人感到心惊,罪恶的骇人味道在揉掺了欲气?后被混搅的极度诡异,扭曲,又迷幻斑斓,细细弥漫,就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拉着?雾玥沉湎。
*
兰嬷嬷被合意?搀去了偏室等,眼看?着?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还不见谢鹜行从雾玥房里出?来,心里越发焦急。
好?在又过了一刻钟,合意?终于过来说,“掌印说嬷嬷可以过去了。”
兰嬷嬷赶忙王雾玥殿中去,正撞上离开的谢鹜行,清润的眉眼间已然没有了方才的迷疯,他淡声交代兰嬷嬷,不要把?雾玥被留在空中的真正原因说出?来,便迈步离开。
兰嬷嬷蹙眉,公主果然是知道了。
她快步走进殿中,殿内门窗大开着?,夜风卷走了残余的靡息。
雾玥什么力气?的靠坐在罗汉床上,已经?收拾过,倒是看?不出?狼狈,就是哭红的眼睛却还肿胀着?。
生怕兰嬷嬷看?出?来,一直垂着?眼,把?目光闪躲开。
兰嬷嬷见状心里直揪了起?来,雾玥定是因为骤然知道真相?,太过伤心不能接受。
她走上前于心不忍的把?雾玥揽在怀里,万分自责愧疚道:“嬷嬷不该瞒着?公主,可当初的情况,公主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嬷嬷和娘娘都希望公主平平安安。”
雾玥闻言立刻摇头,“我知道的,我没有怪嬷嬷,更没有怪母妃。”
那样艰难的情况下,她和谢鹜行都能活下来,已经?是那么多人付出?性?命的结果,母妃对她很好?,一直都很疼很疼她,而她真正的父母,也都是她最值得骄傲的人。
雾玥的懂事知大义让兰嬷嬷更加疼惜不舍,看?着?她红肿未消的双眸心中越发愧疚,“公主受苦了。”
“不苦。”雾玥摇头说着?,反过来安慰兰嬷嬷,“现在不是一切都好?起?来了。”
兰嬷嬷欣慰点头,就算殿下无法匡扶前朝,如今也已是权势地位都有了,他们再不用担心受人欺凌。
另一头,谢鹜行迎着?凉月洒下的华光,缓步走在照月楼外的宫道上,平和的眉眼下不见有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烦躁与母亲过世前,他得知自己是谢家人时差不离。
原本他想着?搅浑了这大胤朝,手足相?残,杀父弑君,还被一个?阉人把?持朝政,弄得乌烟瘴气?,挑起?内乱杀斗……然后再带着?小公主一走了之?,多有趣啊。
可现在倒好?。
谢鹜行极为厌烦地啧了声。
这浑水已经?搅起?来,还怎么收。
*
五更天刚至,永秀殿。
宫人匆匆跑进殿内,“内相?到了。”
照顾幼帝就寝的乳母赶忙从龙榻前的小榻上起?来,整了整衣裳去到外间。
乳母嬷嬷朝立于殿中的谢鹜行快速投去一眼,屈膝道:“奴婢给内相?请安。”
谢鹜行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抬眼望向?里间的床榻,“也不早了,该叫皇上起?身了。”
幼帝夜里闹腾,每日这个?时候才是最好?睡得,乳母嬷嬷心中有迟疑,动作却不敢耽搁,赶忙去到里间用锦缎裹着?孩子?出?来。
“内相?。”乳母嬷嬷抱着?幼帝向?他请示。
谢鹜行瞥了眼好?睡的萧昱,“叫醒了,跟咱家上朝去。”
上朝?除去登基大典,幼帝就没有上过金銮殿,怎么今日……
乳母嬷嬷哪敢多问,轻轻拍醒了怀里的幼帝,没有睡够的孩子?当即就哭闹了起?来。
震天的哭声让谢鹜行眉心蹙紧,乳母嬷嬷见状连忙拍着?孩子?哄。
谢鹜行耐心本就不多,尤其对着?姓萧的,伸手就把?人提到了面前,“闭嘴。”
乳母嬷嬷看?着?被提在半空中的幼帝,吓得心跳都快停了,在心里求神拜佛想让小皇帝安静下来。
好?在幼帝很快就止住了哭,才一岁多点的孩子?虽然说不来几句话,但也能感受到不善。
谢鹜行脸色这才算好?了点,“皇上乖些,随咱家上朝去,省得那帮烦人玩意?天天上书,不说些人话。”
谢鹜行说着?把?把?幼帝丢给仲九,仲九赶忙抱住,跟着?他一起?往金銮殿去。
心中则暗暗揣测,掌印哪是怕那些文官的口诛笔伐,这会儿他真抱着?小皇帝去上朝,恐怕才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金銮殿。
果不其然,赵京玉在内数位的老臣,在看?到谢鹜行抱着?幼帝坐上龙椅时纷纷变了神色,一个?个?铁青着?脸,面色说不出?的难看?。
以往这阉人还只是代行皇权,如今竟然猖狂到敢坐上龙椅!偏偏他怀里抱着?皇帝,让他们没计奈何。
仲九在旁扬声唱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下官有事奏。”
赵京玉看?到校官指挥史?王振海走到殿中,略微垂下眼眸。
“下官得到消息,在容县发现逆贼萧沛的行踪,看?行踪是一路往峡裕江方向?去,逆贼出?现在那里恐怕是想要自水路逃出?。”
一旦过了峡裕江,成关?哨防变弱,他就能一路畅通抵达瑾州,而刘裕将军率领的边防军驻扎在那里。
谢鹜行抬起?目线,语气?幽冷,“那还不增人去抓。”
第086章
一连半月, 除去时有萧沛的踪迹,派出去的人却始终没能顺利捉到人。
赵京玉与陆歩俨在府中议事,陆歩俨嗓音凝肃, “没想到他如此沉得住气?。”
他们故意放出殿下会往峡裕江逃离意图与刘裕将军汇合的假消息,想逼谢鹜行自乱阵脚, 却不想半月过去,他仍是风平浪静的没有一点动?作。
陆歩俨踱步在厅中, 脚步忽而一顿, 反身看向赵京玉, “他不会不已经识破?”
虽然现在大批官兵都追击在峡裕江一带,但其余几道能通往瑾州的州郡卡哨也都没有放松戒备。
赵京玉没有太多情?绪, 捋着须稳声说:“越是聪明的人越是会猜忌提防怀疑一切, 也越容易被自己的聪明所误,他怀疑现在消息的是假,那么也会认为?被掩藏的那个一定会是真?。”
陆歩俨道:“可如此一来, 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就行不通。”
“折子送上去了没有。”赵京玉打断他问。
陆歩俨点点头, 殿下并没有往峡裕江去, 而是驻留在青阳郡, 青阳郡乃是大郡,大隐隐于市, 反而安全?。
而他们原本商讨的计划是,用假消息引开谢鹜行,再以青阳郡毗邻的郡县有流寇作乱,上折子从?青阳郡借调守军,再借机趁着防守薄弱, 送殿下离开。
陆歩俨蹙眉沉吟,看来大人没有告诉他全?部计划。
若他是谢鹜行, 在意识到峡裕江或许有诈后,也会理所当?然照着他们的步划去思考。
陆歩俨抬眸看向赵京玉,“这是一步也是迷惑谢鹜行的。”
“确实是假。”赵京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沉稳的面容流露出老谋深算,“兵不厌诈,他以为?的假是假,他以为?的真?还是假。”
两人无言对视。
清风在外扣门?,走进来在陆歩俨耳边回话,他听罢,目光微动?看向赵京玉,“谢鹜行中计了,他方才下令要离京亲巡北直隶下辖的几处郡县。”
赵京玉无比笃定的说:“亲巡是假,想捉拿殿下,以及殿下背后的“你我”才是真?。”
*
照月楼。
午后日头炎烈,人也容易倦懒,雾玥倚在罗汉床上翻看着话本子,渐渐眼?帘就开始发沉,她把脸蹭进枕子里,哝哝的打了个哈欠,突听得兰嬷嬷从?外面推门?进来。
“公主,掌印过来了。”兰嬷嬷笑着说。
雾玥倦懒的眯阖着眼?,隐约瞧见自门?口进来的熟悉身影,软哼着轻轻撇嘴故意说:“不见。”
兰嬷嬷为?难的朝谢鹜行看去。
自打那日之后,谢鹜行几次过来公主都不肯给他好脸色瞧,大抵是还不能接受两人身份的转变。
兰嬷嬷只得对谢鹜行道:“公主大约是乏了,掌印不如改日再来。”
雾玥闻言动?了动?唇,又连忙忍住,把身子转向里侧,指尖勾起一片薄衾虚掩着雪腮,佯装好睡,眼?睫却不受控制的悄悄颤动?着,俏皮又乖软。
谢鹜行微笑着说,“那就让公主睡吧。”
雾玥听到他走远的脚步声,连带着声音也变得轻了许多,“原本明日要离宫,想着来与公主说一声。”
雾玥闻言也顾不得装睡了,坐起身看着他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咬咬唇说:“你站住。”
谢鹜行微微勾了勾唇,回过身,“公主醒了。”
谢鹜行目光温绻落在她脸畔,眼?里噙着笑,吐字却颇显的落寞,“公主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雾玥悄悄瞪他,他还知道呢。
兰嬷嬷知道雾玥的脾气?,最是容易心软,而且她能喊住谢鹜行,就说明不是真?的与他生气?,只是心里恼不过。
她关了门?走到雾玥身旁,故意帮腔说:“得生气?,公主生气?也是应该的。”
雾玥听着窝心,像是有人撑腰一般,微微抬起下颌睇着谢鹜行。
谢鹜行也跟着颔首:“嬷嬷说得是。”
兰嬷嬷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更有了底,如今两人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殿下只会对公主心存感?激愧疚,她继续对雾玥道:“公主不用担心改变什?么,掌印也会继续待公主好,他是谢夫人照顾大的,公主又是又是谢夫人所生,他定会将公主当?真?正的妹妹疼爱。”
妹妹两个字让雾玥一下想起了那日的事,整张脸不自在的烧红。
谢鹜行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应和?着兰嬷嬷的话笑说:“是,公主若是不生气?了,就唤我声哥哥,我也确实大公主一些。”
雾玥紧抿着唇,眼?睛恨不得在谢鹜行身上瞪出个窟窿来,嬷嬷不知道原委,可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小公主眉眼?间满是嗔怒娇羞,偏还要故作镇定的可人模样,让谢鹜行喉间莫名有些发痒,接着说:“哥哥一定会好好疼你。”
雾玥无比确定,他口中的疼爱,和?嬷嬷说的绝不是同?一个意思。
他是真?的会将她压着好好疼。
雾玥脸颊越来越烫,羽睫虚虚扫拂,眸中水波晃漾,说不出的羞恼。
“是啊。”兰嬷嬷在旁一脸赞同?的附和?。
对上嬷嬷眼?里的欢欣喜色,雾玥将那句险些就要脱口的“谁是你妹妹”硬生生咽了下去。
雾玥反复抿动?着唇,张张口却怎么也叫不出,只觉得羞耻至极,最后闭着眼?,小声嗫嚅道:“哥哥。”
绵软娇糯的两个字刮过耳根,谢鹜行眸色倏忽一暗,旋即轻笑着应了声。
那仿佛得逞的一声笑更是燎的雾玥心脏乱跳。
谢鹜行背在身后的手虚微拢了拢,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人抱进怀里。
他看向兰嬷嬷:“嬷嬷先下去吧,我还有事与公主说。”
只要两人和?好如初,兰嬷嬷也就放心了,笑着应声退下。
殿门?被带上的同?时,雾玥一溜烟起身,几步小跑到谢鹜行跟前,举着手就要去打他的嘴,口中气?狠狠地骂:“你再说胡话!”
谢鹜行拢住打在唇上的小手,展臂将人带进怀中,笑的无辜,“哪句是胡话了,我大了公主十多天,公主唤声哥哥也没什?么不对。”
他低下腰,凑近在雾玥耳畔轻声问:“公主脑子里在想什?么,那么生气??”
雾玥脸颊布满羞耻的红意,知道他明知顾问,那么爱当?哥哥,就做他的哥哥去吧。
她睁开眼?挑衅的看向谢鹜行,“那往后我的终身大事,也劳哥哥替我张罗了。”
谢鹜行笑了笑,小公主这是张着尖牙,要咬人了。
他抬指伸进雾玥口中缓慢摸着她的牙尖,“可以。”
雾玥没想到他会答应,下意识觉得不对,想要躲闪,谢鹜行原本扶在她腰后的手已经快速掌住了她后颈。
与此同?时,他又探了一指夹住她的舌尖,揉捻在两指间狎昵逗玩着,相对舌头的柔软,他的指就显得粗糙许多,磨出的刺麻惹得雾玥不住缩蠕着想要逃,加上半张着口,泌出的津涎也越来越多。
“只是哥哥总得要先尝尝,才能知道怎样的与我的心肝最合适。”谢鹜行夹着雾玥的舌往外扯了扯,同?时俯身吞吃进口中。
谢鹜行反复搅弄着雾玥的香舌,时而拨弄,时而吞吮,唇齿交缠发出的水泽声腻耳烧人。
谢鹜行缓缓退开一些,哑声喟叹着说:“怎么似乎与哥哥最为?合适。”
雾玥被吻得头晕目眩,双颊浮红,眼?尾湿潮,微翕着唇不住喘气?,舌尖抵着贝齿颤巍巍的蠕缩着,靡艳妖娆。
谢鹜行又凑近舔了一下,“心肝的乖舌也是这么说的。”
雾玥颤动?着眼?睫把唇抿紧,不再让他窥看,羞耻的同?时又不甘心怎么每次都是自己被弄得情?意迷乱。
她抬着虚软的手,细指轻轻攀上谢鹜行的衣襟,攥紧,将他扯向自己的同?时,垫脚主动?贴着他的唇角舔了舔,轻抬起眼?帘,蹙眉为?难道:“可哥哥还没尝别处呢。”
雾玥何曾说过这样的话,窜在谢鹜行衣襟上的手已经出了汗,她万分?艰难的喘了口气?,才接着说:“兴许,还有不合适的。”
小公主漂亮带水的眸子自带娇色,眸光又澄澈,两种?情?态毫不违和?的出现在她身上,生涩的挑拨对他而言简直就是致命无解的春\\.药。
谢鹜行紧锁着她至纯至欲的娇态,喉骨重重一滚,弯腰去抱她。
雾玥却猛地一把将他退远,灵活的从?他怀里退出去,一改方才的甜媚,扯着嗓子就喊,“嬷嬷!”
……
雾玥接过兰嬷嬷递来的茶,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喝着,裙下的两只脚小幅度的晃着,不时看看面色不怎么好的谢鹜行,笑得眉眼?皆弯,得意洋洋。
叫他得意。
谢鹜行看着坏心眼?的小公主,几不看见的弯了弯唇,他又怎么会怕让兰嬷嬷知道,不过是哄哄小公主高兴罢了。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口,将胸膛里火烧火燎的燥意浇灭,才对兰嬷嬷道:“之后我要离宫一段时日,去巡查几个郡县。”
雾玥心下慌乱,忙放下手里的茶盏,她怎么忘了这事,“你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自从?上次行宫的事后,她对于要与他分?开这件事有着深深的恐惧。
谢鹜行原还想逗逗她,对上她的惶惶不安的眉眼?哪还会舍得,直言道:“我打算带公主一起去。”
兰嬷嬷反倒有些迟疑,不大赞同?地说:“这样恐怕不好。”
不论以什?么身份,公主都没有和?他一起去巡查的道理,而且宫中怎么说都比外面安全?。
谢鹜行则是问雾玥,“公主觉得呢?”
雾玥左右为?难地看看两人,她即想随谢鹜行一同?去,又怕嬷嬷担心,磨蹭着说:“我听嬷嬷的。”
……
翌日,陆歩俨从?武英殿出来,恰看到一行禁军开道,中间正是谢鹜行的马车,再后面是东西厂的番子。
他驻足在宫道上,看着慢慢走远的队伍,眸光逐渐肃凝起。
谢鹜行离宫的当?天,他也照计划准备赶往青阳郡,临行前,他决定去见雾玥一面,谢鹜行此行未必能有命回来,届时朝廷一定会乱,他需要提醒她,在他回来之前,务必自保。
陆歩俨候在照月楼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了却是兰嬷嬷。
“公主呢?”陆歩俨问。
兰嬷嬷面露歉意:“公主身子不适,不便相见,陆大人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陆歩俨望了眼?照月楼的方向,“我是要事要与公主说。”
“这。”兰嬷嬷神色为?难。
陆歩俨还想说话,清风从?另一头快步走了过来,语含催促,“大人。”
陆歩俨抿了抿唇,嘱咐道:“劳烦嬷嬷告诉公主,若是遇上什?么麻烦,让人去陆府传个话便可。”
兰嬷嬷心头微凛,面上仍笑道:“我记下了。”
陆歩俨点点头,又看了眼?照月楼的方向,才快步离开。
兰嬷嬷看着走远的两人,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眉眼?间挂上忧色。
她回到照月楼内,庭中合意,心檀,心莲人人都在,唯独没有雾玥。
……
而另一头,队伍行出皇城御街,谢鹜行下令停下,仲九拉停马车。
一直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从?半开的车轩处伸出,屈指扣了扣车壁,“上来。”
低头跟在马车边走着的小太监闻言神色一喜,提着衣摆就往马车上走。
随行的禁军不经意多看了眼?,竟见到那小太监在挑开帘子后,不知死活的往内相身上扑去。
落下的帘子挡住了后面的事,禁军眉心跳了一下。
马车内,谢鹜行张开手臂抱住踉跄扑来的人,“小心。”
小太监浑身好像没有骨头一样,软倚在他怀里,口中嘟囔,“谢鹜行,我走得好累。”
“你瞧,都是汗。”小太监说着仰起脸,白?皙的脸夹被晒的绯红,额头上浮着细细的汗珠,眉眼?精致秀气?,哪是什?么小太监,分?明是雾玥。
第087章
“娘, 你瞧前?头的马车好气派!”七八岁的小儿,手指着长?街上的队伍,才刚兴奋的喊了句, 就被他身旁的妇人捂着嘴拉倒了路边。
“嘘。”妇人满眼警惕戒备,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长?街的另一头, 一行衙门的官差将路上百姓驱散到街边,两名此地的官员恭敬走到队伍前?满面堆笑, 拱手道?:“下官得知内相抵达善水镇, 故特来相迎。”
雾玥将车轩推开了一道?缝, 探眸瞧着外头的情形,感?觉到圈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她放下车轩扭头用一副“你完了”的神色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男人?, “谢鹜行,你瞧你现在?多招人?讨厌。”
她与谢鹜行巡查的一路,所到地方无一不是人?还未至, 官员已经摆宴设队亲迎, 阿谀奉承, 笼络贿赂, 而百姓只要看到队伍,眼里都是唾弃和敢怒不敢言的恐惧。
她才知道?谢鹜行奸臣的恶名早已经在?外。
雾玥嘴里说着轻松挤兑的话, 心里却在?为他担心。
谢鹜行不甚在?意的嗯了声,低头蹭了蹭雾玥的鼻尖,“可不可怜,除了公主再没人?喜欢我了。”
雾玥听着他轻淡的口吻,心里微微揪紧, 推了推他肩,“官员还等在?外头。”
谢鹜行望着小?公主那双映满他身影的漂亮眼眸, 情不自?禁的凑近轻啄,末了才松开她挑帘走出马车。
官员见谢鹜行出来,再次低腰行礼,“内相,下官已经在?府上设了宴。”
谢鹜行将视线扫向人?群,几个混在?百姓中的男子立刻压低头上的斗笠,减弱存在?感?。
谢鹜行看过一圈懒懒收回目光,“那就请马大人?带路吧。”
见谢鹜行肯赏脸去府上,这位马大人?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连忙指挥人?开道?。
而先前?那几个暗中观察的男子,互相对看换交过视线,各自?散入人?群中,快速离开。
谢鹜行在?去到马大人?府上后,又表示没了兴致,马大人?不敢怠慢只能?先将人?请进提前?安排好的住处。
雾玥与他一同去到房中,不明?所以的问?:“我们当真不过去了吗?”
谢鹜行抱着她就这么合衣躺到床上小?憩,“公主不是累了,歇会?儿再去。”
这几日赶路乘坐马车,雾玥确实浑身酸乏,靠在?谢鹜行怀里渐渐就合上了眼睛。
谢鹜行听着她逐渐轻稳的呼吸,睁开眼眸,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到床上,确保雾玥没有醒来,才走出屋子。
雾玥睡了不知多久,翻了个身感?觉身旁空荡荡的,睁开惺忪的睡眼小?声唤:“谢鹜行。”
门很?快被推开,出现在?屋外的男人?照旧一身青衫,却站在?门边没有进来,“公主醒了。”
此刻外面天色已经半黑,也将谢鹜行的身形照的有几分模糊,雾玥点点头。
谢鹜行又道?:“那我们去宴上吧。”
“好。”雾玥醒了醒神,起身跟着他走出屋子。
马大人?已经另外几个官员早就已经等候在?花厅外,见谢鹜行过来急忙走过去相迎,“内相快请进。”
就连对着他身后,仍是一身小?太监装扮的雾玥也尤其客气,“公公请。”
雾玥起初还对自?己这身装扮和这个身份尤其不自?在?,特别是旁人?打量的目光落来时,她浑身就跟长?了刺一样难受,反观谢鹜行坦然地跟没事人?似的,她渐渐也就习惯了。
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她干脆就没脸没皮的当自?己是个狗腿受宠的小?太监。
雾玥默默想着,大大方方的跟着谢鹜行落座,坐下时身子不当心歪了歪,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却注意到,谢鹜行原是伸手要来扶她的,结果在?快要碰到她腰的时候,又将手收了回去,只蹙眉问?了声:“没事吧。”
雾玥心里奇怪,又想大约是官员都看着的缘故,也没有多想,摇摇头说,“没事。”
谢鹜行微笑说:“那就好。”
可渐渐雾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谢鹜行有意无意的会?避开她的触碰,连她夹到他碗里的菜,他也不动。
言语间对她又不乏关心,时常叮嘱几句。
雾玥左右觉得有问?题,放下手里的筷箸看向与官员交谈的谢鹜行。
“怎么了?”谢鹜行似有所觉得侧目看着她。
雾玥望着他的眉眼又找不出区别,迟疑着轻轻摇摇头。
而此时,永水巷的一间茶楼外,小?二正洒扫着准备收摊。
远远看到自?月色铺撒的石板路上走来一人?,来人?停在?茶楼外,一袭青衫素简普通,连相貌也十分的普通。
“一壶茶。”轻寡的声音给他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淡漠。
“哎呦。”小?二直起腰抱歉道?:“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那人?仿若未闻,跨步走进茶楼,小?二紧跟上去,一脸为难,“客官。”
柜台后的掌柜也走了出来,赔笑道?:“咱们真的打烊了。”
只见那人?从?袖中那出一块玉牌,开口再次重复:“一壶茶。”
掌柜眯眼看清玉牌上的字,脸色逐渐凝起,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改口道?:“有茶。”
说着挥退小?二,亲自?带着他往楼后走。
茶楼看似普通,前?面正常迎客做生意,而走到后头,穿过天井从?暗间下去,则是一处秘密设的隐蔽会?堂。
谢鹜行踩着石阶缓步跟在?掌柜身后,底下不时有交谈声响起,谢鹜行听了几句,谋划的正是刺杀他这个阉人?的事。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进来,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公子请随我来。”掌柜将谢鹜行带到了众人?面前?。
谢鹜行看过屋内的七个人?,其中五个正是白天出现在?百姓中那几人?。
“老贺,你将谁带来了。”问?话的叫赵猛,人?如其名,脸生横肉,样貌粗犷。
被称作?老贺的掌柜刚要解释,一个看似是几人?首脑的男子站了起来,呵斥赵猛,“不得无礼。”
继而惊喜看着乔装过的谢鹜行道?:“迟公子。”
谢鹜行颔首客气道?:“孙大哥。”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眼里皆流露出惊喜,纷纷起身道?:“这位竟然就是迟公子。”
当初他们和一干兄弟在?京师险些被抓获,就是迟公子助他们脱逃。
孙铭请谢鹜行落座,“迟公子怎么回来此地。”
谢鹜行撩了衣袍坐下,看似温和回话,言语间却吐露着威压,“当初迟某嘱咐过孙大哥,平波缓进,厉兵秣马,待壮大,也待时机,为何如今闹出流寇一事挑衅朝廷。”
孙铭有苦难言,“迟公子不知道?,那些流寇与我们根本没有关系,我也一直按你说的,在?等待时机。”
谢鹜行没有说话缓慢碾指,他原还只是猜测不能?笃定,如今可以确定,这是萧沛与他背后之人?谋划的一个局。
赵猛是个冲动的人?,听到这里忽然拍案站起,对着谢鹜行道?:“迟公子来的正好,如今那阉狗来了此刻,就是除了他的大好时机,只要他一死朝廷就乱了,我们就可以举兵攻进京城,夺回被萧狗抢去的大江山。”
谢鹜行眉头蹙起,对于赵猛的鲁莽无脑,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不耐,开口道?:“诸位就没有想过,既然流寇与你们无关,这就是那阉狗的一个局,想引你们出来,一网打净。”
本就只是一些当初萧临篡位后逃出的残兵余势,说白了到现在?也没成什么气候,就是真杀了他,想匡复前?朝也是妄想。
谢鹜行的话无疑给赵猛浇了盆冷水,又不甘心的哼声,“迟公子是怕了吗?”
“赵猛。”孙铭冷声呵斥。
赵猛这才不甘心的坐下。
孙铭对谢鹜行道?:“迟公子千万别介意,兄弟们也是不愿错过如此好的时机。”
谢鹜行摆手,“我明?白,只是孙大哥如今并没有杀阉狗的把握,遑论真的攻进皇城,到时这江山还在?萧家人?手里,反而还要谢诸位替他们除了一个奸臣,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诸位一心想着匡复前?朝,其他又有谁在?意。”
孙铭闻言脸色变得难看,“如今这朝廷已经被萧氏和阉狗搅的乌烟瘴气,百姓反抗是早晚的事。”
谢鹜行不置可否,只问?:“孙大哥觉得想得天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孙铭看向他。
谢鹜行接着道?:“民心,所以何惧阉狗祸国呢,他搅得越乱,百姓怨声载道?怨恨朝廷的时候,才是你们名正言顺的时候。”
孙铭在?内的几人?都没了声音,谢鹜行扫看过他们,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且慢。”孙铭叫住他,“迟公子对我等有救命之恩,我等也相信公子,但?公子始终不告知身份。”
谢鹜行垂眸沉吟了片刻,略微弯了弯唇道?:“孙大哥只需知道?,我的主子,是谢将军的后人?。”
“谢将军!”孙铭目露震惊。
赵猛等人?也各个神色憾动,难以置信的激动道?:“谢将军的后人?竟然还活着!”
*
马府宴席。
马大人?一直关注着谢鹜行和他身旁的雾玥,心里暗暗盘算着。
内相来此地之前?他就让人?去打探其喜好,据说其他几地的官员有送美人?送财宝的,都碰了钉子,后来才有人?琢磨出来,内相尤其偏爱身边的随侍太监。
只怕他是对女子无感?,喜欢狭玩年轻男子。
不过就他那么久观察下来,一直都是那个小?太监在?献殷勤,内相虽然有回应,但?完全不像探听来的那样“宠爱”,约莫是时日长?了,腻味了?
马大人?这边瞎琢磨着,雾玥也是一肚子困惑,谢鹜行指定有哪里不对,可她就是说不上来。
正想着侍女端来了新鲜的果盘,雾玥见里面竟然还有荔枝,不禁感?叹,这些地方官员比宫里还奢侈。
她馋瘾上来了,用手肘去碰谢鹜行,才碰到衣袖,他就借着转身不着痕迹的避开,轻声问?:“怎么了。”
雾玥朝着那盘荔枝努了努嘴,“给我剥荔枝。”
谢鹜行没有动,眼里闪过犹豫,马大人?见状以为他是动了怒,暗道?这小?太监也太恃宠而娇,他打圆场道?:“小?公公怕是说反了。”
谢鹜行的反应让雾玥眉头都拧紧了,注意到马大人?在?看着她,才拿起荔枝说:“是说反了,我给掌印剥荔枝。”
见雾玥真的拿起荔枝剥起来,扮做谢鹜行模样的暗卫直接一记眼刀朝着马大人?剜去。
马大人?不明?所以,心里又惶恐,难道?是自?己的做法?让内相不高兴了,约莫他属实是厌烦了这小?太监。
马大人?眸光一动,让人?去将自?己提前?找来年轻男子带上来。
雾玥也已经剥好了荔枝,递到“谢鹜行”唇边,“掌印吃吧。”
暗卫看了眼雾玥捏在?指间的荔枝,淡声道?:“放着吧。”
若不是知道?不可能?,她都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谢鹜行了,雾玥转头狐疑看向宴上,莫非又是有什么人?在?监视他们,所以他才一反常态。
就在?这时两个端着酒水,样貌清秀赛女子的男子走上前?来,跪在?案几对面朝谢鹜行请安,“见过内相。”
雾玥还在?奇怪怎么来了两个男子伺候,就见其中一人?拿了粒荔枝,剥了递到谢鹜行嘴边,垂着眉眼乖顺非常的说:“内相请用。”
这一幕瞧着也太怪了,奇怪到雾玥暂时忽略了谢鹜行的不对劲。
“什么脏东西?都往上送,马大人?是来倒咱家胃口的?”暗卫沉着脸声音冰冷。
雾玥愕然,旋即恍然大悟,睁圆了眼睛,黑眸一眨一眨的满是吃惊,马大人?该不会?以为谢鹜行好男色吧……
转念一想怎么不会?,毕竟自?己天天一身男子装扮跟在?他身边,还同进同出。
而马大人?已经懊悔的肠子都青了,没想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策,这下只怕把内相得罪透了,“下官立刻让人?下去。”
“唉,别呀。”雾玥看着谢鹜行那张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臭脸,颇觉得解气,让他有事瞒着自?己,活该了吧。
她笑眯眯道?:“吃嘛。”说罢,又转身催促那两个男侍,“快喂,掌印等着呢。”
暗卫此番终于感?同身受到,过去合意哭丧着脸时的心灰绝望,估计自?己想活过今天是困难了。
万幸这时他看到仲九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心上总算松出口气。
仲九上前?道?:“掌印,下面人?有事禀报。”
暗卫颔首对雾玥说了声“我去去就来”,便起身往宴席外走去。
雾玥朝着他走远的背影轻轻皱鼻,心想着一会?儿等他回来了还得让他吃。
可没一会?儿,心里又担心起来,别真是有什么事。
好在?谢鹜行很?快去而复返,掀了衣袍在?雾玥身旁落坐,余光瞥见那两个人?难以入眼的男侍,厌恶的皱了皱眉,漠然吐字,“还不滚,等着找死。”
清浅的嗓音比方才还淡,隐约夹杂着的寒意让人?脊背生凉,两个男侍早就吓破了胆,闻言一刻不敢耽搁,慌忙退下。
雾玥正想要说话,谢鹜行则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别闹我了,心肝儿。”
谢鹜行这一声不算响,但?也绝不算轻,席间的人?至少有一半听见了,各个面上透着难言的古怪,仅仅一瞬间又收的干干净净,全都装没听见,低着头眼光鼻鼻观心。
雾玥没有一点防备,自?己被大庭广众之下叫做心肝,还是一身男子装扮,还不是男子,是太监。
想说的话全都戛断在?了喉咙口,白皙的雪腮就这么一寸寸烧的通红,再爬到耳朵,汇聚到耳珠上,红的仿佛能?滴血。
第088章
谢鹜行跟没事人似的, 拉起雾玥的手,同?时低下?头,就着她的指将那粒还被她拈在指间的荔枝吃到口中。
雾玥眼睛都?瞪直了, 要是他没说前面那句话,她还能当别?人都?不懂, 反正都?是太监,她伺候他?吃喝也正常, 可那句心肝……
他?不是当众承认自己好男风, 她悄悄用余光撇向那些看似神色无二的官员, 只怕这会儿,一个个的心里指不定怎么想他们。
雾玥眼皮子跳了跳, 脸都?快没了, 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谢鹜行则缓慢吃着,煞有介事的点头,下?颌轻抬, “再来一颗。”
雾玥抬眼目光闪烁着瞪他?, 对上他?微微带笑, 一看?就没怀好意的眼睛, 恼得用脚在?桌下?踢他?。
膝盖被轻松握住,“还闹?不是都?把人赶下?去?了么?。”
他?他?他?!雾玥瞠目结舌, 他?是当真一点脸都?不要?了。
看?他?这样,大概是事情都?解决了,雾玥愤然抿住唇,既然他?堂堂内相都?不要?脸了,她一个小太监还要?什么?脸, 反正回了宫,谁也不知道她是谁。
雾玥干脆也豁出去?, 挺着腰一副恃宠而骄使性子的模样,端过果盘自己剥了荔枝往自己嘴里丢,“我是怕自己伺候的不好,掌印不如还是把人叫回来。”
“呵,倒是宠的你无法无天。”
谢鹜行声音凉淡,目光却凝在?雾玥唇边榨出的汁水之上,怎么?总感觉这被碾碎的荔枝,比他?方才吃到口中要?美味。
马大人只听得谢鹜行的冷笑,还在?想,这回这小太监怕是真的要?惹怒了内相,可出乎意料的是,内相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
他?疑惑着偷觎过去?,才抬眼,就对上了谢鹜行似笑非笑的凉眸,“看?咱家给你演乐子戏呢?”
马大人除非不要?命了,不然哪敢把谢鹜行当乐子看?,他?忙低下?头,恨不得自己当场挖了双目,表示是什么?也没看?见。
“吃你们?的。”
谢鹜行淡淡一句话,众人皆拿了筷端了杯,搁那互相谈笑吃饮,一眼都?不敢往他?那边挪。
这股由强权带来的压迫感使得宴上气?氛一下?变得压抑紧张。
雾玥原本的玩闹心也没了,自然不是因为害怕,而且担忧,一路过来的所见堆积在?心里,不安也在?堆积,直到这一刻被放大。
谢鹜行若无其事的望向雾玥,继续着先前的话题,“当真一颗都?不给咱家留?”
雾玥微微摇头,谢鹜行以最短的时间?爬到今时今日的位置,靠的自然不会是什么?以德服人,臣服他?的人,也并不是真的臣服,而是屈服于他?的手段权势。
可长此以往,他?的名声就真的要?毁尽了。
马大人还在?诚惶诚恐着,他?这下?算是知道了,内相是当真宠着这小太监,于是巴结着说:“既然小公公爱吃,下?官再让人送一些来。”
谢鹜行颔首:“送去?马车上。”
他?说着掸了掸衣摆起身,马大人忙跟着站起,“内相这是要?走了?”
雾玥也没想到谢鹜行连夜就要?动身。
仲九在?旁回话,“崇县流寇作乱,掌印还要?赶过去?。”
“那是那是,耽误不得。”马大人应和着,“下?官特意让人准备了我们?善水镇当地的特产,小小心意,内相一定要?收下?。”
他?说着让人去?取准备好的“心意”。
仲九则先带着雾玥上了马车。
谢鹜行走上马车,见雾玥正看?着那盘在?案上的荔枝发呆,笑笑坐到她身边展臂将人揽进怀里,下?颌枕在?她肩头,“公主还在?生气??”
雾玥回过神,侧了侧身,面朝着谢鹜行坐:“今日宴上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人监视?”
谢鹜行不置可否,“公主看?出来了?”
雾玥点头,“你那么?不对劲。”
谢鹜行像是来了兴致,“哪儿不对劲。”
他?挑的暗卫与他?的身形体态极为相似,嗓音甚至神态都?练得一般无二,没有暗语就是仲九也分辨不出来。
“反正就是不对劲。”雾玥抿动着唇含糊其辞,眼里微微闪烁,“我也说不清楚。”
“定是因为我没有无时无刻的将目光放在?公主身上,也没有像恶鬼一样,第一时间?将公主手上的荔枝连果肉带甜汁一同?吃下?,没有无时无刻的想着公主,只想着公主……这才是我会做的事。”谢鹜行仿佛恍然大悟般,一一细数着暗卫不敢对她做的事,也是他?在?她身上,心上所烙下?的记印,“我说得可对,心肝儿。”
绵绵的耳语让雾玥脸畔微微发烫,“你知道还问。”
谢鹜行眼里的笑意更浓,“所以公主生气?了。”
“胡说。”雾玥涨红着脸反驳,“我是气?你没有提前告诉我。”
“还有,你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又一点不怕人监视了。”
谢鹜行沉吟不语,随手拈起了一颗荔枝,慢条斯理的剥着壳,才一边说:“与其防着,不如就让人误会罢。”
这样便再也牵扯不到他?的公主头上,脏也只脏他?一人。
“谢鹜行。”雾玥语气?微微凝紧,何止误会,等?今夜一过,谢鹜行只怕就要?多个喜狭娈的劣名。
她当时没想到,不该和他?闹的。
“不是什么?大事。”谢鹜行笑着把荔枝递到雾玥唇边。
雾玥哪有心思吃,可一張嘴,谢鹜行就把荔枝推了进来。
“唔。”雾玥往后仰了仰没能躲过,只好含着荔枝含糊不清道:“如今只怕已经有很多人对你不满,毕竟你压过所有人掌权,眼下?最该做的是拉拢人心。”
雾玥终于咽下?嘴里的荔枝,见谢鹜行把手伸到她嘴下?,吐了核继续说:“可你怎么?反而还越来越肆无忌惮,长此以往。”
谢鹜行抬眸将又一颗剥好的荔枝放进她口中,看?着绵软的小舌被推的回缩,眸色不由得变深。
“谢鹜行!”雾玥一句话分了三次都?没说完,蹙紧着眉埋怨,“我不要?吃了。”
谢鹜行看?着被小公主搅拨在?粉舌间?的莹白果肉,“那该我吃了。”
莫测带着欲气?的尾音消失在?两人唇齿间?,谢鹜行将从她口中勾出的,被咬碎掺着唾液的果肉连汁带液一同?吃到了口中。
稍眯起的一双深眸里水光潋滟流转,红唇薄抿着品咂回味,舌尖轻扫过双唇,再一次探进了雾玥口中,果真是要?甜的多。
雾玥口中的果肉已经被缴了个干净,谢鹜行却好像吃不够一样,用粗粝的舌在?她脆弱的口腔中翻搅,不放过一寸空隙。
雾玥躲闪不能,呼吸也被堵着越来越稀薄,她还有话要?说。
她努力缩着发酸的舌,好不容易得了一丝放松,又一粒冰凉甜湿的荔枝贴着她的唇企图往里送。
雾玥奋力往外抵,急忙抿住唇瓣,连说话都?只敢翕着一道小缝,“谢鹜行,你听我说完。”
谢鹜行知道小公主在?担心什么?,其实在?见赵铭几人之前,他?并还没有想好是否要?放手一搏,若是走错一步,即便是他?也要?万劫不复。
谢鹜行敛去?眸中的深色,哑声轻喃,“不会有事的,公主不用担心,谁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保证。”
谢鹜行含着荔枝贴上她的唇,没有在?给小公主追问的机会,也把自己放逐进昏聩中。
见雾玥还是不肯张口,他?直接抬指捏住她的两颊,随着紧闭的牙关松开,沉黑的眸中也漾出惑人笑意。
谢鹜行将荔枝推到雾玥口中的同?时,舌也跟着挤了进去?,挤碎果肉后又极为自私的一点都?不留给她,全?都?勾了回去?,连带着吮走她的津涎。
雾玥感觉自己的水分都?快被他?吃干了,喉咙又渴又燥,夏夜本就热,马车里又闷,渐渐她身上已经沁出汗意,思绪也逐渐变得昏眩,散乱到已经无暇去?思考旁的。
连谢鹜行什么?时候松开了她都?没有注意。
谢鹜行低眸看?着怀中迷离着一双雾眸,翕着唇无力吞咽的喘气?的小公主。
他?将拈在?指间?的荔枝放到她唇上,小公主立刻像渴极了一般,颤巍巍伸舌来舔。
他?逗玩似的将手挪开,雾玥下?意识的攥住他?的衣袖,抬起下?颌去?追,雪白的细颈微仰着,勾出极漂亮的弧线,舌尖也自红润的唇瓣间?探出一些些。
“呵。”
浅短的一声笑,让雾玥弥散的神思登时烧起,羞急的凝聚起眸光,抿紧住干涩的唇,准备拍掉谢鹜行手里的荔枝。
谢鹜行眼明手快,先一步当着她的面,将荔枝放到自己口中。
他?缓慢吃着,用最清正的口吻,来说最羞人的话,“果然沾了公主的水连荔枝都?甜了许多。”
“你,胡扯。”雾玥紧咬着唇,细细的齿印落在?唇上,雪腮酡红,好半天才憋出话,“合着往我嘴里沾一沾还能变甜,又不是有蜜。”
“大约是有蜜。”谢鹜行煞有介事的点头,“否则怎么?尽是甜水,越往芯子里的越甜。”
“啧。”谢鹜行咂舌,莫测不明的吐字,“倒显得刚才的没什么?味了。”
雾玥闻言眼睫倏忽一颤,见他?又在?慢悠悠的剥荔枝,心里冒出一个吓人的念头,赶忙并拢双腿,也不说话,只要?他?剥一颗她就往嘴里塞一颗。
起先他?剥的还慢,雾玥还吃得过来,没一会儿谢鹜行就像是掌握了窍门,两指一捏果肉就爆了出来。
雾玥吃到后面都?快哭了,委屈又凶巴巴地警告,“谢鹜行!”
“终于吃不下?了?”谢鹜行这才抬眸,则饶有兴致的看?着雾玥,两侧脸腮被撑的鼓鼓起,舌头搅得都?费劲。
“那剩下?这些,就我吃好了。”谢鹜行仿佛勉为其难一般,话落的同?时,雾玥就被他?抱到了膝上。
雾月慌睁着眸,抬着腰就要?逃。
谢鹜行现在?只需要?将臂膀一收,小公主便动弹不得,可万一哭得太早,他?心软了可怎么?是好。
如此想着,他?低首将吻轻柔落在?雾玥耳畔。
雾玥微怔,不似预想中的疾风骤雨,喷洒在?耳畔的气?息脉脉如烟波拂柳,若即若离的卷上她的皮肤,从最初的一小片流淌蔓延到周身,束缚得温柔。
雾玥原本绷紧的神经骤然就拨乱了,心口收紧,呼吸随之变的急切纷乱。
谢鹜行的气?息就像一张网蔓,悄然缠住她,和风细雨般丝丝切入,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裹缠的无力挣扎。
感受到小公主的颤软失防,谢鹜行把手放到她面前,让她将咽不下?的荔枝吐到自己掌中,又不疾不徐地揩去?她唇上的湿意,口中轻哄,“只沾一沾。”
雾月抬起颤晃的眼睫,湿涣的双眸迷离望向他?,娇楚的怯慌中,又带着几分让人心口发软的信赖。
换做旁人只怕就要?舍不得了,谢鹜行也舍不得,于是言之凿凿地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我保证。”
第089章
马车迎着夜色, 一路出了善水镇,行进速度不算快,前后的护卫都隔开了一些距离。
一些耳力好的, 隐约能听见从马车内传出的颤碎泣吟,只是还来不及细辨, 就被夜风吹散,搅进沉黑的夜色里。
只有驾着马车的仲九, 听得一分不差。
“谢鹜行, 你混账……呜, 你这该死的太监。”
虚喘颤哭的细弱嗓音又一次从背后的帘帐内传出,仲九看似面无表情, 镇定维持着神色间的平和, 可拉动?缰绳的手?明显僵硬。
相较夜晚林间的清寂,一帘之隔的马车内,逼仄的方寸天地?被熏染的昏沉闷人, 呵出的呼吸都靡稠的发黏。
雾玥似乎还如之前一般, 被谢鹜行温柔抱在怀中, 区别是, 此刻的她整个人颤的厉害,雪腮燎红, 涔涔的薄汗布在肌肤上,简单束起的一头乌发已经全部散开,发丝狼狈粘在满是汗意的小脸上,泫然欲泣的湿眸洇红迷散,瞳孔涣的不已经不能聚焦。
而?那条散下的发带, 就一圈圈绕在她手?腕上,她连推搡都做不到, 只能用绷白的细指攥紧谢鹜行的袖摆,企图拉住他。
可惜这?点力道根本不够他看的。
谢鹜行也不似雾月的狼狈,束发不见有?乱,甚至身上的青衫也依旧整妥,但整个人却显得极其祸害妖孽。
半眯着眼,垂低的眼睫将阴影拓在眼下,将本就晦暗不明的眸子割裂的更加幽邃。薄红的眼尾妖冶隽美,而?靠近额侧处爬着的青筋,却暴戾肆掠。
“谢鹜行,你骗人。”
耳边小公主已经啜泣到哑了声,溢满委屈的控诉听起来让人心疼,就仿佛他是个坏极的人,确实也是。
谢鹜行连眼也没抬一下,自顾从一旁的果碟里又取了一颗荔枝,已经只剩下最?后两?颗。
他将荔枝拈起,托在指上慢悠悠转着,目光紧锁着小公主已经有?些吃得有?些费力的稚口,被挤压的一颗颗荔枝半显半露,啧,怎么就吃不下了。
谢鹜行思索着该怎么喂进去,同时还不忘回答雾玥的话,“公主怎么能这?么说,奴才起初也是真?的那样打算,可公主也知道,奴才对公主素来没有?自控力。”
他吐字缓慢,理所当然的活像个祸害,一边用温柔的话蛊惑哄慰着雾玥,一边半点不留情的下着狠手?,果断将荔枝喂给她。
雾玥攥在谢鹜行袖上的手?骤然脱力跌落,瞳孔彻底涣散开,从脊骨窜起的悸麻让她断了呼吸,脆弱的腰脊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后仰在谢鹜行的臂弯里,整个人不可遏制的抖了起来。
谢鹜行看着喂到一半又重新落回掌心的荔枝,沉声不满道:“抖什么。”
雾玥简直快要?崩溃了,从眼尾溢出的泪珠不断滚入发间,“谢鹜行,你混账,我生气了。”
她用不成调的颤软嗓音毫无威慑力的骂着,直到越来越破碎,最?后全数变成呜呜咽咽变成了央求。
谢鹜行似乎不舍般,终于抬起头看她,漆黑的眸对着雾玥连连垂泪的湿眸,无不心疼轻叹着吻去她的泪,吐出的字却让雾玥心尖都在打颤,“乖心肝儿,奴才不是与公主说了,不能浪费,每一颗奴才都要?吃,所以乖乖浸泡透了,嗯?”
雾玥不住摇头,泪珠下落的速度更快,“谢鹜行,太多了。”
“太多了?”谢鹜行似乎也泛起难,一边吻着雾玥的泪,一边沉吟说:“奴才想想法子好不好?”
嗓音中迷着危险味道却让雾玥更加不安,只见他弯起眸子,笑得无害莫测,“想到法子了。”
谢鹜行缓缓解去腰上的丝绦,嗓音也开始变得喑哑发狠,“奴才给公主送一送。”
车厢外,仲九麻木僵硬的驾着马车。
忽听得一声伴着闷吼的吟啭哭声,眼皮挑了挑,挥动?马鞭的手?也跟着一哆嗦,抽得重了一些,马匹便似脱缰般向着夜色中驰去。
……
破晓前的天色总是沉的厉害。
一座僻静的院落内,有?人站在夜色中,迎着日?升的方向负手?而?立,似乎在等待什么。
忽的,天边盘旋飞来一只青鸟,那人伸手?一把将其抓住,扯下绑在鸟爪上的纸卷,手?一扬,青鸟再次飞回空中。
他展开纸卷,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慢慢拧起,“果然是一群无勇也无谋的废物。”
一把揉皱纸张,抬眸,迎着破晓的晨曦,所照出的面容正?是萧沛。
和暖的光也照不散他眉宇间的阴翳,当初的书卷儒雅气已经不复存在。
进安从前院走?进来,拱手?道:“殿下。”
萧沛把手?里的纸卷丢到进安手?里,进安展开看罢,万般不解的惊声道:“这?么好个杀谢鹜行的机会放在赵铭他们面前,他们竟然白白浪费,让他就这?么走?了。”
萧沛冷笑,“所以说是废物,成不了气候。”
索性他没在这?帮人身上放多大期望,原也不过是想着借此能让谢鹜行乱上一乱,没指望他们能杀了他,没想到这?帮人比他想得还不如。
萧沛转身往屋里走?,“告诉陆歩俨,按原定行事。”
进安颔首,“眼下最?重要?的是殿下能顺利离开,和刘将军汇合。”
萧沛走?到桌案后坐下,屋内简单的陈设都彰显着他此刻的落拓萧条,养虎为患,他没想到自己养的一个小小死士,能有?这?么大能耐和野心,把他追赶得像过街老鼠。
萧沛眼里浮上阴鸷的狠色,他闭了闭眼,握紧掌中那块几乎不离手?的玉兰雕件。
进安看着那块雕件,知道那是顾意菀的东西。
他目光微凝,想起自己早前出门探听消息,在城门边看见的那个女子,虽然只是远远瞥见一眼,但真?的很像。
萧沛睁眼看见进安在出神,“在想什么?”
进安快速收拾情绪,顾意菀已经死了,必然是他看错了,而?且那女子也已经出城好些日?子,最?重要?的是殿下不能被耽搁。
进安道:“属下是在担心事情能否顺利。”
“我们废了那么大周章用峡裕江的假消息扰乱他,又从青阳调守军去崇县,届时这?里的防守都会变弱,谢鹜行势必以为我们会从此处走?,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就在崇县。”
萧沛语气森幽,“只要?他到青阳,就代表中计,接下来就看陆歩俨有?没有?本事杀他了。”
*
青阳郡乃是大郡,商贸往来通达,热闹繁华,雾玥一入城就被长街上人潮接踵的繁闹景象捉去了视线。
此番他们从崇县过来,并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官员相迎,就由仲九驾着马车,一路走?的自在安逸。
“可要?下马车去走?走??”
谢鹜行的声音自一旁传来,雾玥合上车轩瞥了他一眼,哼着声坐到一旁。
自从那日?被他发浑喂满荔枝,捣过荔枝水后,小公主已经连着几日?没给他好脸色瞧了。
“听闻这?两?日?恰逢是青阳百姓供奉祭祀谷神的日?子,所以才这?么热闹,京城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场面。”谢鹜行话里话外都在挑着雾玥的好奇。
雾玥被他说得心里痒痒的,撞见他笑睇来目光,不轻不重的从鼻子里又哼了声,赌气不理他。
“以为公主会想看,看来得想想别的法子哄了。”谢鹜行作?势要?让仲九直接去会住处。
雾玥这?才喊住他,对上谢鹜行的目光,骄傲的抬着下巴,故意冷冷冰冰地?说:“看看就看看吧。”
谢鹜行笑起来,吩咐仲九停下。
马车一停,雾玥就兴冲冲的要?出去,谢鹜行跟在后面虚扶着她,“小心。”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因?为都是男子装束,雾玥不许他搂着自己,谢鹜行只能一步不错的跟在她身边。
长街上热闹不已,雾玥一路走?走?瞧瞧,注意到一个摊子上摆着她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像是脸谱,可远比脸谱大得多,可以整个套到肩上,而?面目画的又十分狰狞可怖。
“公子是外乡人吧。”小贩热络的解释,“这?是祭祀谷神,跳神时所用的。”
“跳神?”雾玥没听过,乌眸里闪烁着新奇。
小贩也是健谈之人,热络的给她解释,“就是趋吉避凶,像谷神祈福来年丰收的。”
雾玥听得认真?,神色间多了份敬畏,“就是带着这?个?”
小贩摆摆手?,“光这?可不够,还得扮上相,带神冠,踩着跷。”
小贩滔滔不绝说着,谢鹜行则不动?声色的环顾着四周,感觉到雾玥在轻扯自己的衣袖,才收回目光。
雾玥道:“小哥说明日?镇上就要?举办祭祀,倒时会跳神游街。”
“还有?正?儿八经的打铁花,会这?手?艺的可不多,别处可更看不到。”小贩不予余力的卖者吆喝。
谢鹜行笑看着雾玥那双盈透晶亮,写满想看的眸子,温声说:“那明日?我们也来瞧瞧。”
雾玥高兴点头,两?人又逛了一路,到天色变暗才坐了马车往住处去。
长街拐角处的一间酒楼内。
陆歩俨垂眸静坐在桌边,听到“笃笃”的扣门声,才抬眼说:“进。”
派去打探消息的暗卫闪身进来,朝陆歩俨拱手?道:“陆大人,谢鹜行果然如殿下所料,对外放出自己在崇县的假消息,实则已经暗中入城。”
陆歩俨面上没有?太多情绪,缓声道:“他中计了。”
暗卫颔首,“他面上就带了几个随从,但乔装的番子也都到了,估计是打得瓮中捉鳖的注意。”
祭祀谷神是青阳百姓看中的隆重日?子,白天跳神队伍在城中游过之后,会带着邪祟出城,在城外的江边驱散。
谢鹜行一定是认为他们会在那个时候安排三皇子离开。
只是他算错了,他以为的瓮中捉鳖,其实是自投罗网。
陆歩俨握紧搁在桌上的手?,“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
夜色渐沉,谢鹜行陪着用过晚膳,替她洗漱罢,将人抱到床上。
谢鹜行俯身在她脸盼轻柔落吻,“公主先?睡,我还有?些事要?与仲九交代。”
雾玥倦怠的浅阖着眼轻轻点头,半张脸埋进薄衾中,谢鹜行微微一笑,又亲了亲她才走?出屋子。
谢鹜行离开不多时,雾玥就沉入了梦乡,再次醒来是被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压醒的。
雾玥正?是好睡的时候,不情不愿地?虚睁开眼帘,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视线迷迷胧胧的什么也瞧不见,但缠绕的气息是熟悉的,她很快知道是谁。
雾玥艰难转动?身子,那股重量就像是找到了契机,与她贴合的更紧。
“谢鹜行。”雾玥小力推搡着他,口中软糯糯的嘟囔,“我要?睡觉。”
谢鹜行蹭开她颈边的发,寻到香甜,细细舐吻,“公主睡就是了,不必管我。”
谢鹜行口中的不必管,让雾玥一直到天将破晓才得以再睡,等醒来也已经是翌日?的晌午。
她急催着谢鹜行出门,口中没忘埋怨,“都怨你,我们都要?错过祭谷神了。”
“都怨我。”谢鹜行满口应下,吩咐仲九准备马车。
等两?人赶到城中祭祀谷神的庙宇时,里外都已经乌泱泱的围满了人。
雾玥垫着脚张望了半天,什么也没瞧见,拉着谢鹜行准备走?到前头去。
“各位,尝过五谷粥,来年丰收好时运。”守在庙外分粥的两?个老百姓笑意融融的端着几碗粥走?了过来。
雾月摆手?客气婉拒:“不必。”
端粥的两?人笑道:“这?可是吉利的。”
正?说着,又有?人过来,他们便先?把粥给了他们,几人喝了就走?进庙中。
雾玥见状仰头望向谢鹜行。
谢鹜行淡道:“入乡随俗。”
“还是这?位公子知道。”那人笑夸着又打了粥。
喝下粥,谢鹜行带着雾玥往里走?。
庙里比外面还挤,只见中间的空地?上数个扮了神相的人正?在做仪式。
雾玥看不懂是在干什么,恰好旁边闲话的两?个妇人在跟自家孩子解释,雾玥也竖起耳朵听。
谢鹜行见她不仅听得认真?,还一脸恍然大悟的跟着点头,乖软的模样真?是让他怎么也瞧不够。
忽听到一侧又敲打锣鼓的声音传来,雾玥紧跟着看过去,只听打锣的人吆喝着说,“马上就要?打铁花了,都去后头看呐!”
“我们也去看。”雾玥兴奋的拉着谢鹜行说。
谢鹜行颔首,一个乔装在暗处的探子忽然走?了上来,朝谢鹜行虚拱手?,“主子。”
雾玥目含疑问的看向谢鹜行。
谢鹜行朝她笑笑,“让仲九先?陪你去,我马上来。”
仲九闻言走?上前对雾玥道:“公子。”
雾玥见谢鹜行应是有?要?事要?处理,便点点头,与仲九往庙后去。
谢鹜行走?到一处僻静地?,看着面前的人问:“如何?”
“已经安排了人埋伏在城外的清堰江,届时必然能将人一网打净。”
跳神最?后的仪式会在那里结束。
谢鹜行轻碾着指腹,唇边弯出讥嘲的薄笑,凉声道:“在以为逃脱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真?可惜。”
他口中说着可惜,眼里却不见一点可惜的意味。
……
雾玥随着众人来到庙后的空地?上,面前是一座足有?二三层楼高,用柳枝搭成的花架,一旁的火堆上驾着煮化的铁水,赤焰的铁水泛着滚烫的温度。
雾玥见到几个赤着上半身的男子,拿特?制的木棍舀了铁水走?到树下,她睁大眼睛,难不成是要?将着滚烫的铁水打上去。
这?铁水的温度恐怕能把皮烫掉。
雾玥惊得不敢看,见边上的人都在兴奋哄叫着,他们难道不怕么?
“来咯!”男子大喝了一声,另一只拿着木棍的手?臂一挥。
雾玥慌忙闭上眼,只能砰的一声撞击,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叫好声。
雾玥试探着睁开眼,印进眼眸的景象让她直接忘了呼吸,赤红如火的铁花在柳架上炸开四溅,从枝头天边四散落下,如同满天的星子顷刻撒了下来,照亮夜空。
百姓围在周围欢呼,雾玥怔怔看着,眼眸忽然发烫,好美。
她无比兴奋的转身去找谢鹜行,意识到他还没有?来,心里不免着急,怕他来迟就瞧不见了。
雾玥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寺庙殿宇中,有?人正?牢牢看着她。
“大人,谢鹜行与我们料想的一样,在清堰江设了埋伏。”暗卫快步走?进殿宇,见陆歩俨似在发愣,又叫了一声,“大人。”
陆歩俨透过窗子看着外头,眼里浮着惊怒,柳架那头的人怎么会是雾玥。
旁人不认得,可他是见过她男装打扮的,她竟随着谢鹜行一起出了宫,谢鹜行竟然把她一同带来了如此危险的地?方。
“大人,我们可要?过去了?”
陆歩俨握紧手?心,跨步走?出殿宇朝着雾玥走?去,他要?先?把人带离才行。
陆歩俨绕过大殿,步子又猛地?停住,谢鹜行已经先?他回到雾玥身边。
而?雾玥紧抓着他的衣袖,仰着嫣然的脸庞,似在兴奋说着什么,谢鹜行同样含笑听着,两?人又一同离开。
“大人,他们必是往清堰江去了。”暗卫凝声说。
陆歩俨神色复杂的咬紧着牙关,半晌才开口,“我们也走?。”
第090章
“谢鹜行?, 你都没瞧见,真的好?漂亮,比岁节时候放得烟火都要漂亮上千万倍。”
谢鹜行?靠坐在马车上, 黑眸始终含笑望着雾玥,听小公主雀跃描述着打铁花的景象。
看着她闪烁如星, 嫣然缀笑的眸子,谢鹜行?不?赞成的想, 就是再绚烂的景象, 也及不过她此刻半分夺目。
谢鹜行?笑说, “公主看到了就好。”
雾玥却满是遗憾,“可我想让你也看到。”
方?才听打铁花的师傅们说, 这是可以保佑平安顺遂的, 不?仅谢鹜行?,还有?嬷嬷云娘娘,若是她们也能看见就好?了?。
谢鹜行?自己?无所谓, 没想到小公主上了?心, 屈指在她鼻尖轻刮过:“将来还有?机会。”
雾玥颔首, 可一会儿他们看过最后在清堰江边的祭祀, 就要赶回崇县,下次就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机会了?。
雾玥垂着睫在心里盘算着, 想到再有?两?月就是谢鹜行?的生辰,眼睛微微一亮,倒时可以将匠人?请入宫,正好?她也没想好?送他什么贺礼。
……
清堰江畔,江水翻腾, 拍打在岸壁上溅起?如鼓的震声,骑快马先一步抵达的陆歩俨站在高崖之上, 衣袍迎风吹起?,“都解决了??”
沉凝的声音被浪潮卷的不?甚清晰。
身旁的侍卫道:“埋伏的番子都已经拿下,只?要等阉狗一到,随时就可以动?手。”
“不?急。”陆歩俨沉吟说:“先静观其变。”
公主还与他在一起?,为保稳妥,他需得先想办法将两?人?分开。
“来了?。”侍卫忽然凝声,目光凌厉盯着那辆自暗处行?来的马车。
更远处,一条由火把连成的火龙游走在漆黑的林子里,远远跟在马车之后,正是跳神?的队伍。
那一簇簇火光随着扮做神?相的人?夸张怪异的步姿而摇晃闪烁,忽明忽灭,同时循环往复的唱念声回荡在悄寂的林子里,愈显得诡异非常。
江边则早就摆好?了?祭坛。
谢鹜行?嘱咐仲九将马车停在远处,推开车轩对靠在怀里的雾玥道:“便?在这看罢。”
不?多时,跳神?的队伍就在他们之后到了?江边,扮着神?相的百姓围拢在祭坛前,因为踩着跷,高大的身形在火光下显得张牙舞爪,身后翻涌的江潮与火光交织,冲撞着,喧腾的气氛愈演愈烈。
若平白看见这么一幕,雾玥只?怕要吓得不?轻,因为知道是祭祀,反而觉得震撼。
谢鹜行?则漫不?经心的虚揽着她,下颌若有?似无的蹭磨在她鬓边,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抚着雾玥的小手,似乎在等待。
一个年岁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似乎看见了?他们的马车,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雾玥见有?人?过来,忙拨开谢鹜行?的手,与他分开距离,坐得板正。
谢鹜行?略眯起?眸,望着那少女,少女很快跑到马车边,仰起?一张甜和的笑脸看着两?人?,好?客热情的问:“两?位公子是来看祭祀的吧,这里隔得远,不?如我带你们去前面看。”
谢鹜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行?啊。”
走下马车,少女就在前面带路,一边走着,口中滔滔不?绝的与两?人?讲述着祭祀谷神?的传统,说话间总是不?经意的往雾玥身边靠。
热情的雾玥都有?些招架不?住,礼貌地回着笑。
快接近人?群时,少女忽然对着雾玥说:“公子还可以自己?扮上试试,可有?意思了?。”
雾玥微怔,让她看看看行?,自己?扮上那还是免了?吧,还不?等她拒绝,谢鹜行?已经开口,“不?用。”
少女也没有?勉强,继续说着话,同时不?着痕迹的错身往谢鹜行?和雾玥中间走,企图将两?人?隔开,就在谢鹜行?拧眉的时候,少女忽然身子一歪,口中哎呦了?一声,朝前跌去。
雾玥下意识扶了?她一把,哪知少女反手就来握她的手腕。
谢鹜行?出?手如电,劈手迅疾扼住她的手臂,看似没有?多用力,少女却极痛苦的落下额汗,她感?觉到自己?的关节被捏碎。
“当心点。”谢鹜行?面无表情的说着,不?响的声音却听得十分清晰。
原是祭坛旁的人?不?知何时停下了?唱念,都静静看着这边,蓄势待发?的气氛让雾玥觉出?不?对,心口惊疑提起?。
被谢鹜行?控制的少女明显来者?不?善,那些人?呢?莫非他们是一起?的?
“带公主回马车上。”谢鹜行?头也不?回的对仲九下令。
雾玥正不?安,摇着头唤他,“谢鹜行?。”
谢鹜行?只?道:“乖。”
雾玥眸中惊疑不?定,在谢鹜行?安抚的目光下,踌躇着转身跟着仲九往回走。
她听见谢鹜行?在身后吩咐,“来人?。”
然而除去江潮的拍打声,一下一下敲在雾玥忐忑的心上,没有?任何的动?静,她脚踩着马扎,迟迟没有?往上走。
谢鹜行?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不?对,面色微变,扬声又一次喝道:“来人?。”
除去一直跟随在暗处的两?个暗卫跃身到了?谢鹜行?身边,仍然没有?人?,而祭坛处有?接近二十多人?。
雾玥当即就要这返回去,仲九焦急的在旁催促,“公主先上马车。”
雾玥已经确定这是陷阱,他们遭遇埋伏了?,她想也不?想就要往回走,仲九正要拦,一道沉凝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别?过去!”
雾玥和仲九同时回头,远处的谢鹜行?也往这边看来。
雾玥震惊看着自黑暗中快走来的男人?,难以置信地喃喃道:“……陆大人?。”
陆歩俨走得很急,黑眸紧盯着雾玥,“不?要过去,危险。”
他目光越过雾玥看向谢鹜行?那边,“内相不?是要叫人?么,下官帮你,来人?。”
话落的同时,那帮装扮的百姓一把扯下身上的装束,从祭坛下抽出?兵器,而陆歩俨身后同样?拥来一批刺客。
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雾玥大惊,“你要干什么?”
陆歩俨走上前,仲九警惕的护着雾玥后退。
陆歩俨来不?及解释,朝雾玥伸手:“此人?祸乱朝纲,残害忠良,若是不?除天下必乱,你快过来。”
“不?是的。”雾玥惊慌失措的不?断摇头,包围在四周的刺客让她心惊不?已,他们是来杀谢鹜行?的,她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想试图阻止陆歩俨,“你误会了?。”
陆歩俨认定雾玥是被他迷惑蒙骗,“他早就不?是你当初救下的无辜少年,你可知他残害了?多少人?。”
陆歩俨的话伴着夜风落在谢鹜行?耳中,不?显山水的眸子里翻起?暗色,不?自量力已经该死,扇鼓他的公主更是该死。
谢鹜行?此刻只?能看到雾玥的背影,久久没有?听到她说话,心在逐渐下沉,欲抬起?的手慢慢放下,握紧。
他自然不?信小公主会被陆歩俨蛊惑,可万一呢,哪怕一点点的可能和迟疑都能让他发?疯似的不?安。
“他有?苦衷的。”雾玥眼里凝满了?慌乱,磕磕绊绊道:“你放了?他。”
陆歩俨见她执迷不?悟,狠下心摇头:“他今天必死无疑,你千万不?能再与他有?牵扯,快过来。”
陆歩俨的话让雾玥浑身血液变得冰凉,满脑子都是必死无疑这四个字,僵硬着做不?出?一点反应。
“到我这里来,公主。”谢鹜行?莫测喑哑的声音从后传来。
雾玥此刻的静默对谢鹜行?来说如同凌迟,“他胡说的,我会保护公主。”
“你的人?早都被拿下,今天这场局就是引你出?来,庙里的粥你喝了?吧,你现在还使得出?内力么?”陆歩俨一字一句说着,缓慢摇头,“你只?能死。”
谢鹜行?什么也没说,只?看着雾玥的背影,“过来。”
陆歩俨厉怒冷哼,“公主听见了?,他明知一死还要你过去,如此歹毒卑劣之人?,你还看不?清他么?”
谢鹜行?眼尾抽跳,其他狗屁东西都被他暂搁到了?一边,如今他只?执着于他的公主会不?会过来。
若是不?过来,他怎么办。
戾气和迷惘同时在眼中窜起?。
雾玥握紧冰凉的双手,她一直再想用什么方?法阻止陆歩俨,可他告诉她他必死无疑,雾玥忽然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去到谢鹜行?身边。
她慢慢挪步往后退去。
陆歩俨看出?她的意图,眉峰沉锁,当即喝道:“拦住。”
在他身后的刺客纵身朝雾玥抓去。
雾玥惊惧扭身,朝着谢鹜行?狂奔过去,几步的功夫,她已经被一双有?力地臂膀拥进怀里。
谁也没想到谢鹜行?的动?作会如此之快。
陆歩俨也震惊在原地,他不?是应该没有?内力了?。
月色下,谢鹜行?旁若无人?的拥紧着雾玥,头颅低埋在她的颈窝处,“公主怎么来的那么迟。”
极低的声音弥满了?落寞无助,仿佛就要被人?抛弃了?一样?。
手臂更是勒紧到雾玥喘不?过气,她鼻子酸楚的厉害,心口也抽紧生疼,可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但凡有?一线生机,都不?能放弃,陆歩俨或许会顾忌她而不?动?手。
雾玥竭力忍住夺眶的泪,用力咽了?咽嗓子,也同样?用很轻的声音说:“你挟持我吧,然后趁机逃走。”
陆歩俨惊怒看着被谢鹜行?抱在怀里的雾玥,在他看来,公主良善单纯,是如此的美好?,怎么能与谢鹜行?这样?的乱臣贼子勾结在一起?。
良久,他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谢鹜行?,放了?公主。”
“你逃不?了?的,放了?公主,我留你一命。”
谢鹜行?抬起?一点眼皮,戏谑看向陆歩俨,“状元郎当咱家是蠢的,放了?公主,咱家还能有?活头。”
陆歩俨瞳孔一缩,他果然是利用公主,偏偏公主还把自己?送了?过去。
如今他已经被动?。
谢鹜行?改为将雾玥揽在怀里,“今日咱家就是死,也要拉着公主与咱家死在一起?。”
陆歩俨猛地跨前一步,冷声下令,“救出?公主。”
谢鹜行?当着他的面握起?雾玥的手,气定神?闲的扯下束发?用的发?带,慢悠悠的缠绕到两?人?的手腕上,视线投向雾玥,“一起?死好?不?好??”
雾玥怔怔看着他,墨发?被夜风拂,清白隽美的面容妖惑之极,言语间隐隐的疯魔让她呼吸发?颤。
想起?方?才谢鹜行?在她耳边说,不?会有?事。
雾玥轻轻点头。
谢鹜行?扬唇一笑,挑衅看向陆歩俨。
陆歩俨难以置信的握紧双拳,几乎不?敢相信雾玥会这么做,她当真是被此人?迷惑了?心智!
陆歩俨身旁的侍卫沉声说:“大人?,不?能再耽搁了?。”
“状元郎不?是自诩傲骨清正么,眼下可会为了?要杀咱家一个祸患,而残害无辜。”谢鹜行?笑说着,注视在陆歩俨身上的目光却渐渐变为审视。
陆歩俨紧咬着牙关,怒视向谢鹜行?的双眸充血浮满挣扎,紧握绷白的关节咯咯作响。
“大人?。”侍卫又道。
陆歩俨郁愤填胸,怒火中烧,如此不?择手段之人?怎能活在世上,可看向雾玥,动?手两?个字盘桓在嘴边,难以说出?。
侍卫见状也不?再等他的指令,“来人?。”
“慢着!”陆歩俨情急脱口。
“阁老有?令在先,恕属下斗胆僭越。”侍卫眸光森寒,“给我杀!”
陆歩俨怒喝,“谁敢!”
“呵。”悠然看戏的谢鹜行?忽然笑出?声。
鄙薄的一声笑,令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谢鹜行?语气闲淡,“状元郎真是令咱家刮目相看,那就留你一命吧。”
陆歩俨冷笑看他,已经死到临头,还在说什么鬼话……视线对上谢鹜行?从容的眼眸,他心里骤然生出?寒意。
“人?都在这儿了?吧。”谢鹜行?扫视过包围,轻一抬手,落下时却将手覆在了?雾玥眼前。
“嗖——嗖——”
伴着他的话音,无数凌厉的破空声自林间飞射而来,带着森冷寒光的箭矢飞旋射向众人?。
“有?埋伏!”
“中计了?!”
惊骇的吼叫声响起?。
雾玥被挡住视线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耳畔此起?彼伏的惨叫,铁器兵刃碰撞发?出?的铮铮刺耳声,还有?重物倒地的声响。
血腥味开始弥散,伴随着沉凉夜风袭卷进雾玥的感?官,肃杀的死气让雾玥不?住悸颤。
谢鹜行?感?觉到簌簌刮在掌下的羽睫,低首轻哄,“公主不?怕,我在呢。”
陆歩俨浑身僵硬,看着一个个人?在自己?面前倒下,血色弥满的双眸,脑中充斥着是快要炸开的嗡鸣。
哪一步出?了?问题,他头脑昏涨,倏忽抬眸。
谢鹜行?身旁到处是死状凄惨的尸首,鲜血在他脚下蔓延,他眉目间却淡的仿佛漠视一切,只?在有?血溅到雾玥脚边时,微皱了?皱眉。
谢鹜行?将人?抱起?,走向马车,在错身走过他身边时连目光也没有?睇来半分。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倒地死在陆歩俨面前,冲上来的番子将他押倒在地,他才惊醒回神?。
“状元郎什么都好?,就是蠢了?点。”
谢鹜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睥着跪在地上颓堕委靡的陆歩俨,淡淡吐字。
陆歩俨抬起?头怒视着谢鹜行?,双目血红,“内相好?谋略,以身入局,让我们误以为你中计,反被你赶尽杀绝一网打尽。”
他到此刻才想明白,从一开始,谢鹜行?就是故意在顺着他们的计谋走。
陆歩俨从牙缝里挤出?话,“你先是做出?将人?马留在崇县的假象,甚至那批被绞杀的番子,也是为了?让我相信你中计的一步。”
面对陆歩俨的怒视,谢鹜行?相反笑笑,“兵不?厌诈,赵京玉那只?老狐狸没告诉你么,也是,你本不?过就是他们的一步棋。”
陆歩俨浑身一震。
“峡裕江乃计一,扰乱咱家心神?,崇县流寇乃计二,让咱家入局,状元郎以为自己?是第三计?”谢鹜行?看着他摇头,“赵京玉行?事周密,他担心那些前朝余孽不?成事,所以有?你这第四计,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把握就能杀了?咱家,所以能成就是最好?,不?成,你就是弃子。”
他目线斜向周围的一具具尸体,“与他们一样?。”
“或者?说从头到尾,杀咱家都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吧,那么大费周章,甚至牺牲状元郎,是为什么呢?”
陆歩俨敛下目光,扣在地面的上双手握紧,石子磨进掌心,刺痛让他清醒,谢鹜行?说的没错,将他引来此地就是计划成功,能不?能杀他,已不?是最关键。
只?要三皇子能顺利离开,他死又何妨。
“让咱家猜猜。”谢鹜行?压膝蹲下身,小臂随意搭在膝上,身体前倾看着他,“为了?让萧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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