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命运好幽默(1)◎
「因为你要做一朵花, 才会觉得春天离开你。
如果你是春天,就没有离开,就永远有花。」——顾城《顾城哲思录》-
短短两三天里, 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康易维自退, 林清乐和白濛留校察看, 并且全校通报批评。
不过,通报内容没有非常详细, 只是寥寥数语, 称三人涉及校内欺凌事件,且情节严重,以此警告云云。
许是被盛厌吓唬过, 亦或是觉得失败了很丢脸, 林清乐和白濛都没有说出这件事和颜北栀有关, 只是红着眼眶, 眼睫低垂, 坐在教室里,一言不发, 委委屈屈的模样, 任凭班上同学围着嘘寒问暖。
说到底,林清乐这个班长确实是很受爱戴。再加上长得漂亮, 素来众星捧月、一呼百应,很有点B班灵魂人物的意思。
现在莫名受了这种“冤屈”,大家可不得安慰一番。
颜北栀在后门口站了两三分钟。
看着这场面, 最终, 还是忍不住低低嗤笑了一声。
不过, 笑意并没有浸透眉梢眼角, 反倒显出几分薄凉与寂灭。
转学到宜光这一个多学期, 颜北栀已经无数次站在这个位置,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教室内的场景。
一帧一帧,像卡带的电影。
闪烁跳动,难以修复。
光影明灭。
半明半暗间,落在她身上,将门外的人和门里的人划出一道分界线。
今天,或是就是最后一次这样注视他们。
宗想想只用几句话,就说服了颜北栀。
“栀,你应该听说过吧,T班和别的班、别的学校都不一样,遵循绝对的精英教育准则,连老师都是尽可能达到一对一教学效果。我们班没多少人,但每天的作业就有七八种不同的题。完全是按照学生的个人水平量身定制。”
“你不是想冲市状元嘛。这种教学模式,不是更有利于你提高吗?”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愿意呢?”
“况且,我也想和你一起上课嘛。”
“……你也不要觉得你是走后门转的班,你本来就是学校破格挖来的,花了钱的,重点培养算什么特权啊?就算真是特权,那也是理所应当。管别人怎么想呢。”
宗想想天真可爱,总说自己失眠症严重,脑供氧不足,加上从小不用仰人鼻息,讲话比旁人要直接许多。
她不会虚与委蛇,也不会拐弯抹角。
似乎只是真的不懂颜北栀为什么拒绝。
霎时间,颜北栀愕然地睁大眼睛,攥紧了手机,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以确信的是,至今为止,她前进的方向不曾偏移,也不曾动摇。
但因为盛厌的闯入,前方泛起迷雾,偶尔会叫人觉得踟蹰难行。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垂眸,捏了捏额角,当即很干脆地转变主意,“我会去的。想想,谢谢你。”
……
今天早上,颜北栀去办公室找柴卫,交完病假条,又重新签了转班同意书。
柴卫戴着眼镜,收下同意书。
一时之间,神色不明。
良久,才出声喊她:“颜北栀啊。”
颜北栀脚步略略一顿,回身,再次在柴卫面前站定,“柴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柴卫:“你是个好孩子。之后去了T班,还是要继续努力,不要因为……总之,老师希望你能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
话音落下,颜北栀顿时明白过来。
她点头,朝着柴卫微微一鞠躬,语气真挚,并不带任何怨怼,一字一句地应声道:“谢谢柴老师,我一定会的。”
柴卫松了口气,摆摆手。
“好了,回教室去吧。”
颜北栀转班的消息传得很快。
当天中午,这便成了一个爆炸性新闻。
宜光高中部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暗地里讨论这件事。
什么校园欺凌、什么强制退学,全都成了过眼云烟,无人再提起。
毕竟,康易维只是普通班的普通学生,就算人脉关系广,里里外外兄弟多,到底不涉及个人利益,不具备什么长期话题度。
但T班却不一样。
T班那些学生,家里全都有名有姓,特立独行又高不可攀,几乎算是整个宜光的排面,从来都叫人趋之若鹜。能进入T班,从一定程度来说,就已经踏入了比普通有钱人更高一级的圈子。
T班有自己独立的教学楼和食堂。
还有一些独立的公共设施。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全海市最好的名师,想高考就高考,想竞赛就竞赛,可以自由地选择未来,不必受任何外在因素的裹挟。
阶层效应,在这个以财富和社会地位为基础构成的学校里,体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比B班教室那扇后门,更加泾渭分明。
所以,颜北栀作为一个贫困特招生,免学费进校已经是特例,又凭什么能转到T班去享受这些呢?
一时之间,学校里众说纷纭。
私底下不满的声音相当多。
讨论最多的,当然是盛厌和颜北栀扑朔迷离的关系。
两人之前就闹出过很多传言。
所有人都觉得,是投资人家的少爷给颜北栀开了这个转班特权的口子。
因而,他们忌惮于不可一世的盛小少爷,还会有点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学校匿名论坛里打暗号嚼舌。
……
风风雨雨中,时间总是过得时而短暂,又时而飞快。
海城终于久违地出了太阳。
午休时分,颜北栀和宗想想坐在花园长廊底下晒太阳。
宗想想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半阖着眼,随口聊起来:“……别管他们怎么说,反正出钱的是学校。你别放在心上。”
颜北栀正在背单词。
闻言,掀了掀眼皮,莞尔一笑。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她在宜光没别的朋友,也不刷社交软件,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压根没有接收八卦传闻的渠道。
“……”
宗想想讶然。
但顷刻间,又觉得这很符合颜北栀的性格,完全没毛病。
她遥遥比了个大拇指,说道:“不愧是你。看来是我想多了。”
颜北栀:“谢谢你担心我,想想。”
宗想想耸耸肩,知道颜北栀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不觉得她是在客套敷衍,心情很好地接受了这个道谢。
朋友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关心,并且感知到对方的关心嘛。
艺术家思维跳跃。顿了顿,宗想想飞快略过这个话题,又说起其他事。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和厌哥,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剧情发展到哪里了?我怎么还停留在你说讨厌他那会儿。问厌哥他也不肯说。哼。”
只说要她帮忙说服人家转班,别的又什么都不讲,搞得神神秘秘的。
思及此,宗想想不满地嘟了嘟嘴。
“……”
颜北栀迟疑半秒,将单词手册反盖到腿上,言简意赅地概括:“发生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很难详细讲。”
“哦,这样啊。”宗想想从来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听她这么说,点点头,直接表示接受,“就是说你俩恢复邦交了。之后你转班过来,我们也能一起玩了,对吗?”
颜北栀垂眸,声音很淡,“嗯。”
话音刚落,倏地,长廊后面传来一道熟悉声音,插到两人之中。
“玩什么?”
颜北栀和宗想想下意识齐齐扭头望去。
十来步之外,盛厌正慢条斯理地往这里走来。
细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少年脸上,衬得他五官优越,唇红齿白,极具迷惑力。
宗想想“啧”了一声,不吝夸奖,“厌哥今天很帅。”
盛厌挑眉轻笑,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嗯哼?想想,今天突然这么客气,是决定把学生会的皮沙发搬回家了?”
宗想想无语凝噎:“……厌哥,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势利吗!”
见状,盛厌又笑了一声,不再逗她。
“借栀栀十分钟,我有事找她。”他说。
“Of course.”
宗想想和盛厌一起长大,关系很好,所以并不介意这种理直气壮的要求,当即爽快地点点头,揉了揉眼睛,驱散朦胧困意后,站起身,和颜北栀打了个招呼,将空间让给他们俩,自己回画室去了。
转眼间,幽静长廊只剩下两个人。
操场上的吵闹声,若有似无,依稀难辨,好似压根无法穿透空气,打破这个双人结界。
颜北栀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将目光从盛厌领子上的金色徽章上挪开。
“你要说什么事?”
她随口问道。
盛厌没回答,慢吞吞地在宗想想那个位置坐下,与颜北栀并肩相对。
他个子高,手长脚长,占据位置也多,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遮掉半边日光。
颜北栀看着书页上落下的阴影,不自觉蹙了蹙眉。
盛厌恍若未觉,勾了勾唇角,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开口:“没事不能找你么。”
颜北栀抬眼,定定地注视他,乌眸炯炯。
“微信我都回了。”
盛厌轻笑一声,指尖微动,想去抚她单薄的眼皮,又很快将这个念头抑制住,“解释什么,又不是来找你追责的。说说话,也不行么?”
学期中间转班本来就不符合规定,宜光各项流程繁琐,一个月已经是最快速度。
但颜北栀不转到T班,两人在校很难有交集。
甚至,连面都很难见上。
盛厌实在等不及,只好强行地、霸道地,打断中午这场姐妹闲谈了。
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颜北栀。
“喏。”
看表情,似乎是想表示,还是有点正经事的。
“给我?”
“嗯。”
颜北栀面无表情地接过,尚未来得及拆开,手上动作先是滞了滞。
余光偏转。
她敏锐地注意到盛厌手背上的创可贴。
颜北栀抿了抿唇,“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是盛厌为了帮她出气,挥拳向康易维时弄伤的。颜北栀虽然不赞成这种暴力行为,但也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只能说,从两人遇见开始,一切就已经开始发生错误。
无论什么细枝末节,都无法改变错误的路径。连带着这份问候与感激,也不得不带着目的性。
盛厌什么都不知道,听到她主动关心,眼里悄然漾出笑意。
“这个啊,没事。”
他随手把创可贴撕掉,手背伸到颜北栀面前,让她看。
颜北栀扫了一眼。
当时,手背在流血,无法判断情况。这样看起来,伤口确实是挺深的,像是刮到了什么地方,这么几天,口子竟然都还没愈合结痂。
加上盛厌皮肤白,伤口旁边还有青紫没褪去,愈发显得可怖。
“……”
颜北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不愿细想,只是没好气地说:“你家没家庭医生什么的,给你上点药么?”
盛厌收回手,浑不在意,“这么点小伤。”
“……创可贴呢?不贴回去?”
盛厌“哦”了一声,“这张被我捏掉了。没关系,晚点再贴吧。”
颜北栀低低叹了口气,将单词手册和那个信封放到条椅上,站起身,“你等一下。”
她大步往医务室方向走去。
宜光高中部是有校医院的,但距离操场和教学楼很远,在宿舍楼附近,主要是给住校生提供服务。平日里,学生在校有点小磕碰,都会就近去医务室包扎。
不过六七分钟,颜北栀就回到长廊。
盛厌抵着下巴,看着她由远及近地向自己走来。身形清瘦单薄却挺拔,气质清清冷冷,像一抹冰冷月光,坠落凡间。
他捻了捻指腹,低低笑了一声,眉眼缱绻,身心愉悦。
总有一天,月亮会落到他掌心。
慢慢来。
颜北栀不明所以,脚步不停,“笑什么?”
“没什么。”
盛厌应了一声。
颜北栀坐回条椅,将碘伏棉签和大号创可贴放到一边,伸手,把盛厌受伤那只手拉到自己面前。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
但指尖相触时,依旧引起一阵颤栗。
气氛陡然暧昧丛生。
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
颜北栀深吸一口气,棉签沾了碘伏,飞快地给伤口重新消了毒,再贴上创可贴。全程动作麻利,十分熟练。
盛厌觑了觑她表情,问道:“你好像经常帮人处理伤口。”
颜北栀低垂着眸,面不改色,“嗯,帮我妈。”
前两年,陈丹彤病情严重的时候,经常会伤到自己。但都是一些小伤,用不着劳师动众。就是颜北栀帮她消毒,再贴个纱布,过几天就能养好。
盛厌点头,摸了下手背,“阿姨是做什么的?”
颜北栀兀自哼笑了一声,脸上不见一点会令人怀疑的端倪,“当少爷的朋友还要被调查户口?”
盛厌耸耸肩,不想惹她不高兴,便解释:“随便问问而已。”
说完,他将压在单词手册底下的信封抽出来,重新塞回颜北栀手中。
“拆开看看。”
颜北栀看了眼时间,把碘伏盖上,开始拆信封。
信封里是一张邀请函。
主题是盛厌的17岁生日会。
【0311】——颜北栀盯着这四个数字看了好久。
虽然之前就听宗想想说过,盛厌和她同一天生日。但,把熟悉的数字这么印在卡纸上,效果还是不大一样。
盛厌在旁边解释:“……就是朋友们一起玩一玩。不是什么很正式的活动。虽然地点在我家里,但是不会有家长来打扰我们的。”
颜北栀合上邀请函,放回信封里,还给他。
“抱歉,我去不了。”
她不能这么快就去他家。
如果被认出来,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是可能性。
盛厌声音沉下来,“……为什么?”
颜北栀:“下周我有事情。”
“什么事?”
“私事。”
语毕,她起身,自上而下地望向盛厌,平静地说:“快上午自习了,我先走了。盛厌,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32
◎命运好幽默(2)◎
周五放学, 颜北栀准时走出校门。
或许是因为自己拒绝了盛厌的生日邀请,挫伤了小少爷的傲气。这几天,盛厌明显不太高兴, 微信都没再给她发一条, 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对颜北栀来说, 这样刚刚好。
就当盛厌是去为生日做准备了,自己也省了被打扰, 能喘口气, 专注复习月考。
这是颜北栀在B班最后一次段考。
柴卫提前关照过她,说分数成绩会作为T班老师后续的教学参考,让她要发挥出真实水平来。
在进入宜光私立之前, 颜北栀没有确切地体验过“小班化”、“精英化”教学模式, 但上了一个多学期课, 也知道宜光老师的水平有多厉害。
为了不浪费自己违背本意所做出的牺牲, 她必须要竭尽全力, 将这一切资源全部利用上,以求一个顺遂的未来。
因而, 颜北栀争分夺秒, 每天泡在自习室刷题。
但今天情况特殊。
她要陪陈丹彤去医院复诊。
周五放学早,这学期她又不需要参加校内社团活动, 乘上地铁,晚高峰尚未开始,地铁车厢里难得有空座。
颜北栀捡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拿出物理笔记, 翻到中间。
她学习习惯从小培养得很好, 会记笔记、也会整理错题。
本子上一行一行, 重点部分用红色笔标注, 字迹干净,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虽然没有花里胡哨的各色彩笔,也能看出有多认真。
……总归,和盛厌那种天赋党大少爷,是天差地别的。
倏忽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颜北栀眨了眨眼,笔记本没收起来,直接摊开放在腿上,再将手机摸出来。
来电显示是宗想想。
她接通:“想想?”
宗想想的声音里有午后阳光搬的明媚与懒倦,晒得人暖融融的,“栀宝,你在哪儿呢?我去你们班找你了,你不在啊。”
颜北栀垂眸,“我已经走了。”
宗想想明显一惊,嘟嘟囔囔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我刚从画室出来,还给你带了奶茶呢!”
颜北栀笑起来,“谢谢。不过我今天要陪我妈妈去一下医院,所以先回去了。下周我请你喝。”
“……好吧好吧,那你去忙吧,拜拜~”
“嗯,再见。”
通话结束。
颜北栀收起手机,听着报站广播,旁若无人地继续看笔记。
地铁行驶平稳,车厢只有到站和出站时才会晃动几下。
她穿着宜光的白色校服衬衫,清瘦伶仃的身体随之轻轻摇晃,像是下一秒就会碎裂开来的白色花瓣,摇摇欲坠,却从来不属于这个人世。
……
宗想想刚从画室出来,还没来得及洗手,只用两根手指夹着手机。等电话一断,立马就把手机丢给身后的越暄,像是怕沾到泥。
接着,才朝盛厌摆摆手,“听到了吧。栀宝家里有事。”
她最近染上了一些网络口癖,管谁都叫“X宝”。颜北栀是“栀宝”,越暄是“暄宝”,杭景是“景宝”……等等。
除了盛厌,始终是厌哥。
闻言,盛厌浅浅地拧起眉,表情说不上太好。
“……谁是你的栀宝。好好说话。”
宗想想无语地睨他一眼,摊手,“拜托,老大,咱们的占有欲不要这么强,好吗?这只是一个昵称而已。栀栀现在还不是你的谁呢,怎么就连女生的醋都开始吃了啊。”
“……”
盛厌没有反驳。
说他是恶霸也好,道貌岸然也好。
反正,从第一眼见到颜北栀那刻起,他就想要霸占她、沾染她,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这无可辩驳,也没必要辩驳。
“谢了。”
沉吟数秒,盛厌丢下一声道谢,转身离开。
宗想想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扬声:“就为这事儿,你特地过来啊?你俩不是有联系方式吗?自己打个电话不行吗?”
盛厌脚步一顿,驻足回头,“不想打。”
颜北栀无情拒绝了和他一起过生日,哪怕他消失,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完全不会主动来找他。
盛厌非常不高兴,还没消气呢。
宗想想也没多想他话中深意,搓了搓手上的陶泥,又问:“随你。对了,厌哥,你明天去试礼服么?我把生日礼物提前带过来。”
“不去。”
“为什么不去?每年不都是要先去给盛爷爷敬酒的么?”
盛厌是盛家独子,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
当然,盛家在政界商界浸淫多年,为防小辈走偏道,家里规矩也多。每年盛厌生日,不管是要大操大办、还是圈子里的同龄朋友简单聚会,开场都逃不过给长辈的敬酒环节,以表生恩。
盛厌的太奶奶是旧时代的大家小姐,很重视礼节。
无论是什么场合,见客必须要穿正装。
盛老爷子将这个规矩带下来,盛家小辈平时见长辈都要打扮齐整,更别说生日宴这种场合,绝对不能卫衣球鞋对付过去,连学校圣诞舞会那种偏休闲的礼服都不行。
盛家名下就有高端定制店,请了上海滩最好的老师傅,专为这个圈子的人做正装和旗袍。
宗想想年前定了一条洋装,刚送到就手痒自己改了一下,结果改得有点毁,还想明天去修一修,拯救一下呢。
哪想到盛厌干脆利落地拒绝同行。
她嘟了嘟嘴,冲着越暄抱怨盛厌:“……利用过就扔一边是吧?暄宝你看,厌哥真是绝情。”
越暄没说话,低下头,轻轻摸了摸她脑袋,似是安抚。
盛厌也听到了这句,似笑非笑地看了宗想想一眼。
“今年不办了。没意思。大家一起歇着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剩下宗想想和越暄停在原地,面面相觑。
“……厌哥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宗想想思索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感觉自己脑容量不够用,干脆不再多想,只朝着越暄勾勾手。
“越暄,我累了,背我走。”
她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
话音刚落,越暄往前两步,一言不发地在她面前蹲下。
宗想想跳上他的背,怕弄脏他衣服,两只手直直地挂在前方,动作像小僵尸一样。
顿了顿,她又将脑袋靠到越暄的颈窝里。
气息迷迷糊糊地喷在他耳后。
“越暄,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厌哥哦。”
越暄是宗家司机的儿子,哪怕和宗想想一起长大,也注定无法融入他们那圈少爷小姐里。自然,和盛厌也只是点头之交,私底下压根不会说话。
不过,他还是很轻地点了点头,顺着宗想想的性质,应声:“好。”
宗想想闭着眼,乱七八糟地开口:“你知道盛厌为什么着急吗?他是怕栀宝和别人在一起呢……上学期运动会那会儿,他看到栀宝和一个男生在长廊那边讲话,就一直记到现在。”
越暄:“……”
宗想想笑起来,“我知道是你啦。不过我没告诉他。让他吃醋去吧!哼哼。”
她哼哼唧唧地朝越暄撒着娇。
渐渐地,手垂下来,靠在他背上睡了过去。
越暄稳稳地背着宗想想,如同过去每次一样,毫无怨言,一言不发地走了很久很久。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投射到地上,宛如一体-
近一年里,陈丹彤的病情恢复良好,发病次数渐缓,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剩下的,就是一些因为吃药产生的遗留问题,比如气衰、力竭之类。
医生建议她先停药看看,要是没什么依赖性,可以再吃点中药调理一下。
周六中午,陈丹彤有预定工作。
只能由颜北栀去给陈丹彤抓药。
中医院离宜光校区不远,但从颜北栀家出发,也要坐几站车。
颜北栀踩着点到那边,拿了药方,还要等两个小时才能领药。
她抿了抿唇,坐到药房门口,低垂下头,坦然地在人来人往中开始刷题。马尾斜坠在肩上,露出后颈一片白皙皮肤。
直到陈丹彤电话打进来,终于打破这份孤独和平静。
“喂,妈?”
“北栀,拿好药了吗?”
颜北栀看了一眼时间,“还要半个小时左右。”
陈丹彤“哦”一声,“那你等会儿到商场来吧。”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颜北栀微微蹙眉,心里蓦地紧张起来。
“之前给你钱让你去买新衣服,也没见你买,今天正好天气不错,我们俩一起去逛逛。”
自发病起,陈丹彤极少出门。
难得她主动提出去商场,纵然颜北栀没有买新衣服的心思,也还是答应下来。
“嗯,好,我知道了。”
只是,很快,她便有些后悔。
中药材料很多,医生还给一次开足了两周的量,袋子拎在手上,分量沉甸甸的。
颜北栀提着走了两圈,已经换了好几次手。
掌心也被塑料袋勒出几道红印。
陈丹彤丝毫没有察觉,依旧兴致勃勃地在给她挑选衣服,时不时拿到她身上比划,“这个好看吗?好像还是粉色更好看?女生还是穿粉色吧……白色也蛮秀气的。或者再去隔壁看看?”
颜北栀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不上苦涩还是欣慰。
“我都可以。”
她说。
陈丹彤笑起来,“也是,我女儿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说完,她还是选了那条白色长裙,拿到柜台去结账。
颜北栀把药放到旁边沙发上,从外套里掏出手机,给陈丹彤转了五百块,再去店门口等她。
“栀宝!”
蓦地,宗想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颜北栀如有所感,心跳猛地骤停半拍,缓缓转过身去。
果然,宗想想旁边站着杭景。
再往后的远处,还有盛厌和另外几个男生女生,打扮得光鲜亮丽,看起来就是行走的少爷和小姐们。
一行人听到宗想想喊人,全都停下动作,一齐朝颜北栀这里望过来。
“……”
颜北栀声音有点干涩,“想想,你怎么在这里?”
这家商场属于平民商场,除了一楼有几家大牌专柜,楼上基本都是平价品牌,衣服打折价也就在两三百左右一件,实在不符合这群人的消费水准。
宗想想没听出她画外音,兴高采烈地解释道:“楼上新开了一家融合菜,最近很火,我准备去拍点素材发微博呢!你呢?你在这里买衣服吗?”
“嗯。”
颜北栀轻轻颔首,目光不小心和盛厌对上。
四目相对。
她飞快地转开视线。
盛厌:“……”
宗想想无知无觉,继续说:“那要不然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去吧?或者我们俩去也行!后面那几个人本来就都是跟着景宝来蹭饭的,可以不用管他们。”
颜北栀还未来得及应声,陈丹彤已然结完账,拎着纸袋走到她旁边。
看到门口站了这么多少年人,陈丹彤微微一怔。
“北栀,遇到同学了吗?……宗小姐?”
宗想想认出了陈丹彤,笑吟吟地冲着她挥手,“陈阿姨,你好。”
场面似乎并没有失去控制。
只是,海面底下的冰山有多深有多大,邮轮在初见冰山一角时,是感知不到的。
颜北栀生怕陈丹彤注意到盛厌,只想赶紧应付完走人,语速加快不少,“想想,我和我妈一起来的,就不和你去了。下次有机会再约。”
宗想想嘟了嘟嘴,“那好吧。”
颜北栀勉强笑一下,一只手拎着中药,另一只手挽起陈丹彤,拉着她大步往电梯方向走去。
不过半分钟,背后灼灼视线已经悄然消失。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身心俱疲。
下一秒,陈丹彤一句话,又将她的心重新吊起。
她说:“颜北栀,我看到卢潭的那个侄子了。你们认识,对吗?”
颜北栀:“……”
……
宗想想提前订了包厢。一行人走进店里,便在侍者的指引下,走进房间,落座。
全程,盛厌始终冷着脸,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食指上的戒指。
像是不高兴,又像是在走神。
总之,看起来很有几分压迫感。
杭景看不下去,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强行唤回对方的注意力,“老大!醒醒!又失了魂了?”
“啪。”
盛厌把他的手拍开,眉峰微微拢起,“别吵。”
杭景拿起菜单,叹气,“看来厌哥的魂又被栀宝勾走了。”
“你想死?”盛厌瞥了他一眼,“……颜北栀的妈妈,看起来有点面熟。”
第一眼,他就觉得那个中年女士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眉目。
恰好,宗想想凑过来,听到这句话。
“你说陈阿姨?她偶尔会来我家帮忙,你来我家的时候是不是碰见过?”
闻言,杭景先笑了起来,“想想,你话别说得这么奇怪,弄得厌哥整天去你家一样好吗?小心栀宝听到了,厌哥跟你算账。”
宗想想拿起口布,重重丢到杭景身上。
“恶不恶心啊你。我看你是欠揍。”
两人又一次开始斗嘴。
盛厌一直没有说话,思忖片刻,没有想到什么,便做了罢。
大概真的是哪里碰见过吧。
在某些不重要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33
◎命运好幽默(3)◎
颜北栀难得会感觉到事态失控, 一连好几天,始终提心吊胆,坐立难安。
她甚至可以猜到陈丹彤要说什么。无外乎那几句话, 像是老生常谈的妄想。
只是, 无论做什么, 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颜北栀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将计就计,但在事情还没有出现转机之前, 她不想提前给陈丹彤无谓的希望。
陈丹彤压根承受不了大起大落。
她很清楚。
没想到, 直到周末结束,新一周开始,陈丹彤还是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 好像直接遗忘了周六的巧遇。
下课时间, 颜北栀在教室里写作业。
水笔笔尖一下一下轻敲着草稿纸。
一道函数题解了五分钟, 还没有落笔。
她的思绪已经飘远。
或许, 应该是因为自己生日吧?
生日临近, 陈丹彤现在比较清醒,为了不影响她情绪, 所以打算等她生日过完, 再仔细问。
多半是这样。
因为这个猜测,颜北栀对17岁彻底失去期待, 只一心担忧要如何应付陈丹彤。
自然,她也没有关注到,学校里的新话题已经变成了盛厌的生日宴。
……
3月11日。
周四。
前几天, 海市陡然升温, 气温一路蹿升, 终于突破了20度大关。
“……惊蛰刚过, 据气象预报报道, 这周是春分前最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自下周起。包含海市所在的东部沿海地区将进入清明雨季,气温重回个位数。季节更替,请大家注意保暖,及时增减衣物……”
收音机里播报着晨间新闻,陈丹彤人已经早早地在厨房忙碌。
颜北栀洗漱完,套上校服衬衫,大步走过去,从陈丹彤身后看了一眼。
此刻,两个煤气灶都开着火。
一边在煎中药,另一边则是在烧水。
陈丹彤插了一袋挂面,余光瞥见颜北栀,笑着转过头,吩咐道:“北栀起床了?再等几分钟,面马上好了。”
颜北栀沉默半晌,很轻很轻地道了声谢。
“……谢谢妈妈。”
说完,她帮着擦了桌子,又麻利地收拾好沙发,坐下身,开始检查手机信息。
一晚上没看,手机运营商和一些广告号准时发来短信,祝她生日快乐。
颜北栀一一点掉,再打开微信。
微信里躺了几条未读。
页面第一条是宗想想,收到的时间就在不久前。
宗想想:【栀宝,生日快乐!】
宗想想:【因为之前你说你不过生日嘛,我就没有给你买礼物。但是我给你带了个小蛋糕,放在学生会的冰箱里了。中午我们一起吃吧。】
宗想想:【[啾咪.gif]】
颜北栀轻轻笑了一下,打字回复:【好哒。】
返回消息列表。
再往下,就是盛厌。
两人已经有几天没有说话,上一条聊天记录就是上周六晚上,盛厌问她到家了没。颜北栀回说已经到了。
然后就是今天零点。
盛厌:【栀栀,晚安。】
盛厌:【[微信红包]】
没头没脑的问候和红包。
也不知道他突然是怎么了。
颜北栀敛起表情,抿了抿唇,疑心盛厌是知道了她的生日。
但是如果是这样,应该会说“生日快乐”吧?
还是说,他是特意来提醒自己,今天是他的生日,让她别忘了祝福他?
“……”
迟疑太久,厨房那头,陈丹彤已经准备好了生日面。
她将碗端出来,扬声喊人:“颜北栀,来吃面条了。快点吃完再去上学。”
颜北栀“哦”了一声,站起身时,飞快地往聊天输入框里敲字:【盛厌,祝你生日快乐。】
她没点那个红包。
不管盛厌是什么意图,总之,先稍微安抚他一下也可以。
颜北栀嗤笑一声,锁屏去吃饭。
陈丹彤注意到她笑,看过来,“笑什么?”
颜北栀摇头,“没什么,看到了好笑的视频。”
“哦。……对了,今天晚上别上晚自习了,早点回来,我做饭。”
母女俩这般和谐相处的时候日渐增多,是好现象。
颜北栀爽快答应下来。
“好。”
……
中午时分。
太阳光线逐渐强烈。
宗想想拎着小蛋糕,到休息室找颜北栀。
路上要经过室外,她嫌晒,随手抽了本书,挡在额前。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比平时快了几分,显得略有些匆忙。
很快,抵达教学楼。
宗想想在楼梯前停下脚步,给越暄发了条消息,让他半个小时后撑伞来送她。
接着,她才上楼找人。
颜北栀坐在休息室角落,一如往常,专注地低着头,写写改改。
外面天气热,室内又有恒温空调,她只穿了白衬衫,袖口往上翻了两折,露出一截纤细皓腕,清丽出尘的模样。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颜北栀直起身,抬头看向宗想想。
她浅浅笑起来,“想想。”
宗想想将小蛋糕放在桌上,一边拆包装,一边忍不住抱怨:“今天外面特别热,走一会儿就感觉要晒死啦!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转来T班嘛……”
颜北栀:“应该是四月一号。谢谢你啦,这么麻烦你。”
宗想想摆摆手。
知道她向来礼貌,并不介意这种客气。
“好啦好啦,别道谢了,快尝尝我家甜点师的手艺。”
蛋糕不大,大概也就两个手掌大小,适合做午餐后的小甜点。
宗想想将蛋糕一分为四,切了一块,放到纸碟里,推到颜北栀面前。
颜北栀尝了一口。
“很好吃。”
海市人喜甜,蛋糕上的奶油很厚实,也足够甜。一口咬下去,能咬到里面松软的蛋糕胚和丝滑的夹层,口感相当丰富。
宗想想自己也叉了一口,叹气,“虽然不错,但好像还是厌哥家做出来的更好吃一点。”
“……”
“对了,栀宝,你是不是拒绝了厌哥的生日会邀请啊?”
颜北栀垂下眸子,“嗯。”
宗想想:“我说他怎么这几天看起来心情这么不好呢,怪吓人的。前几天还说生日不搞了。这怎么可能,他家里人也不会允许嘛。”
这个圈子讲究低调的排场。
矜贵感都渗透在细节里。
盛厌还未成年,如果一年一度的生日突然不办,传出去,只会让旁人怀疑盛家出了什么事。
况且,这也不符合盛老爷子的规矩。
宗想想撇撇嘴,随口吐槽了几句。
闻言,颜北栀却是心念一动。
她想了想,状似无意地问道:“盛厌家有很多人吗?”
似乎料定宗想想不会多想。
果然,宗想想随口答道:“没什么人,盛爷爷只有盛叔叔一个孩子,盛叔叔也只有盛厌一个孩子。不过再往上,或者关系往远一些……或者,算上私生子私生女这些,人就多了。”
颜北栀眼睛瞪圆几分,诧异,“私生子?”
宗想想耸肩,挖了一大口奶油,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这谁说得清呀。家大业大的,人际关系复杂,也都是别人猜测。你看,像我爸,人家都说他还有个儿子,谁知道呢。”
颜北栀:“……”
幸好,她只是迟疑一瞬,没有忘记初衷。
“那,盛厌妈妈……”
宗想想觑了觑她,“卢阿姨?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比起刚刚那些长篇大论的八卦周边,这个回答,明显言简意赅许多。
颜北栀点头,生怕被看出什么,没有继续追问。
休息室窗外,阳光正好。
窗帘没有拉得很严实,光线穿过玻璃,投进来,落到颜北栀脸上,连皮肤上的细小金色绒毛都变得清晰可见。
不清晰的,唯独只有她的心思。
谁都捉摸不透。
谁都不会明白。
……
放学前一节课是自习。
从下午开始,林清乐就一直趴在桌上,背影低落。
到这会儿,已经开始小声抽抽噎噎起来。
“哗啦啦——”
刹那间,她座位旁边围上了一圈人。
颜北栀分出半分注意力,就能听到班上同学在安慰林清乐什么。
“……清乐,别难过啦,盛厌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他不邀请你去生日会,你干脆换个人喜欢好啦。”
“喂,班长已经够伤心了,你别说这种话好吗!情商太低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啦?”
“清乐,你和厌哥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你们俩也算从小认识,怎么会今年生日都不请你呢?”
“能有什么矛盾,肯定是大少爷那个呗,清乐那么喜欢他……啧。”
“算了算了,班长别难过,放学我们请你吃饭?”
“……”
颜北栀低下头,没再继续听。
不多时,放学铃声响起。
她飞快地收拾好东西,第一时间离开学校。
等杭景找到B班时,最后一排早已人走茶凉。
清瘦美丽的少女完全不见踪影,桌上也是空空荡荡。
杭景拍了拍大腿,内心只觉得叫苦不迭。
他一边往外,一边给盛厌发语音。
“老大,我去找了,可是人栀宝已经回家了诶……哥,你就别旁敲侧击了,自己打个电话过去百般恳求一下不行吗?”
……
陈丹彤做了五菜一汤,都是颜北栀小时候喜欢的菜。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吃这17岁的第一顿晚饭。
陈丹彤今天起得太早,又喝了中药,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脸色有点疲惫。
不过,她还是硬撑着同颜北栀说话。
“月考考完了吗?”
“还没有。下周就考。”
“有把握吗?……对了,还没有问过你,在这个学校待了一个学期,适应不适应?”
陈丹彤不知道颜北栀经历了什么水深火热。
她也不想说出来让陈丹彤担心。
“都挺好的。”
陈丹彤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点点笑意。
到八点,两人吃得差不多,颜北栀没让陈丹彤忙碌,让她休息休息就去洗漱睡觉。自己则是起身,收了碗筷,放到水槽里泡着。
擦桌子、扫地,再回去洗碗、洗锅、清理台面。
一圈忙碌下来,时间已经将近九点。
卧室里悄无声息的,没有动静传出来。
陈丹彤应该已经睡着了。
颜北栀反手揉了揉肩膀,坐到沙发上,随便拿起手机。
微信图标上的红点数字惊人。
她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立马点进去检查消息。
所有未读信息都是来自盛厌。
盛厌:【颜北栀。】
盛厌:【你在家吗?】
盛厌:【你今晚真的没空?是不是单纯只是不想来给我过生日啊?】
……
盛厌:【我来找你。】
……
盛厌:【我到你家小区门口了。】
盛厌:【等你。】
第一条时间是晚上六点多。
最新一条在一个小时前。
当中还夹杂着好几个语音电话,但是因为她常年震动,没有开提示铃声,人又在吃饭聊天,压根没有听到动静。
颜北栀揉了揉额头,反拨回去。
下一秒。
语音接通。
“……”
“……”
电波两端,倏而沉默,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两相交错。
片刻,颜北栀率先败下阵来,问:“你在哪里?”
盛厌低低笑一声,“下来。”
是夜。
晚风微凉。
颜北栀披上外套,捏着手机,快步走出小区。
盛厌家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黑色车身静静潜伏着,悄无声息,像是黑暗里的怪兽。
此刻,车边靠了一道颀长身影。
男生穿着一身西装,但头发耷拉下来,虚虚地落在额上,看起来肆意飞扬,十成十的少年气,并不显出年龄感。
他怀里还抱了一大束花。
见到颜北栀,他眼睛亮了亮,大步朝她而来。
颜北栀停下脚步。猝不及防,被花束塞了满怀,整个淹没。
“生日快乐,颜北栀。”
盛厌一字一句地郑重开口。
颜北栀怔了一下,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众所周知,今天是盛厌小少爷的生日。
听说,自三天前起,宜光校园广播台已经被点播生日快乐歌的消息撑爆。
盛厌挑了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又带着微妙意味,“校内活动申请表。”
颜北栀回忆数秒,了然。
上学期,她填的那张个人信息表,虽然交上去没多久就被她撕了,但盛厌看过几眼之后,还是被他完美复刻出来,敲了章,让她不得不去整理了一个学期的花房。
那时候,他就记住她的生日了吗?
也是。
同年同月同日生,熟悉的数字,很难不注意到。
颜北栀眨了眨眼,道谢:“谢谢你,这么远还跑一趟。”
听她这么说,盛厌有点挫败,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耳朵,“……不远。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主动说。”
颜北栀不解,“说什么?”
“生日的事情。”他顿了一下,“不觉得很巧吗?”
在盛厌看来,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同年同月同日生,不就代表,他们是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么?
可是,颜北栀对这种巧合无动于衷,不以为然,也不曾透露过半分——哪怕他送上邀请函,她依旧什么都不说。
盛厌等了又等,一直试图创造契机,全数石沉大海。
甚至,连微信,都是隔了这么久才回复。
他抛下所有亲朋好友,从生日会离席,只是想和她一起过生日而已。
偏偏,颜北栀像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声音清冷淡然,“是蛮巧的。不过没有什么特意说的必要吧,平均每天就有几万个人出生。”
言下之意,这压根不算什么。
“……”
路灯下,盛厌默不作声,眸色深邃,怔怔地盯着她黑漆漆的瞳孔,看了许久。
他的贪心,在颜北栀的淡漠态度中,依旧成指数倍在增长。
像个气球,逐渐被吹涨,越来越大,直到爆炸的那一天,都不会停止。
但必须循序渐进。
必须。
盛厌倏地笑了一下,变魔术一般摸出了一条巧克力,轻轻放在花束上。
他说:“你想要的蜂皇浆巧克力。试试看是不是这个味道。”
“……”
“栀栀,我的生日愿望,是想你能开心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34
◎命运好幽默(4)◎
当天夜里, 颜北栀做了一个梦。
她平时要刷题、还要早起,睡觉总是不够睡,脑袋沾到枕头就会陷入昏迷。
因而, 睡眠质量高, 极少失眠, 也极少做梦。除非发生什么突发情况。
难得,只是和盛厌见了一面, 说了两句话, 竟然也引起了些许辗转。
梦里,颜将为仍旧在世。
他的面容和颜北栀记忆中一模一样,是看脸就能看得出来的老好人长相, 乐呵呵的, 笑意显著。
他牵着她的手, 带着她大街小巷地找冰糖葫芦摊。
找到之后, 父女俩一人买了一根。
颜将为吃各种水果的冰糖多拼。
颜北栀唯爱冰糖草莓。
两人都是眼尾微微向下的眼型, 看人时,平白显得无辜。
梦里没有声音。
但颜北栀听得懂颜将为在说什么。
他说:“栀栀别告诉妈妈, 知道吗?要不然, 她又要说我们俩啦。”
颜北栀心里想笑,又生怕颜将为以后不给她买零食了, 连忙用力点头,“知道的。”
“栀栀真乖,一会儿奖励一块巧克力。”
“什么巧克力呀?”
“爸爸小时候常吃的那种……”
话音未落, 一辆轿车从侧面疾驰而来。
“嘭”一声巨响。
颜将为松开了颜北栀的手, 整个人被撞飞出去, 抛到半空, 又如同落叶一般重重坠到地上。
他倒在了血泊里。
冰糖水果的竹签掉到旁边, 仿佛一柄锋利的剑,扎进颜北栀心脏。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像被扼住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这样傻看着救护车到场。
而后,白大褂的医生拿出手术刀,将颜将为尚有余温的心脏剖出来,装进无菌容器中。
那颗鲜红心脏,脱离身体之后,依旧“咚咚”地跳动着。
……
顷刻之间,颜北栀被吓醒,“噌”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
客厅拉着窗帘。
入目处,皆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心跳速度已经快到极限。
她摸了摸脸,还能摸到一丝冷汗。
后背也是汗津津的,洇透了睡衣。
这是什么?
是某种预兆吗?
难道……是因为那一束花、那一条两指宽的巧克力,自己心底悄然滋生出摇摆,所以,颜将为才来到她的梦里,警醒她吗?
颜北栀揉了揉头发,感觉走入了一个怪圈,找不到出口。
这会儿,刚刚五点出头。
距离上学时间还早。
颜北栀已经睡不着,干脆下地,整理了一下沙发,趿着拖鞋,径直去卫生间洗头洗澡。
二十分钟后,她用干毛巾包着湿头发,回到客厅。
拉开窗帘。
外面天光已然乍破。
颜北栀转过头,余光瞥到门口。
那里,正放着一大束花,里面扎了好几种花,颜色搭配得很明丽。
抱起来也和看起来一样重,沉甸甸地勒手臂。
昨天晚上,陈丹彤睡得早,颜北栀是悄悄出的门,也是悄悄回来,没有吵醒她。
花就随便放在旁边。
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看到。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从花中间抽出那条巧克力,放在手心,端详了许久。
巧克力包装确实是小时候那种包装,里外两层,只是比颜将为买的迷你了很多,大概只有十分之一大小。
当场,颜北栀就问了盛厌,是从哪里买到的。
盛厌回答得很轻松:“这个牌子早就破产了,所以打听了一下当时在生产线、知道巧克力配方的工作人员,再拿配方去给厂家制作。你尝一尝,是你爸爸带你吃过的那种味道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能坦然说出“你爸爸”这三个字,毫无杂念。
思及此,颜北栀抿了抿唇,拆开巧克力包装,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腻香气骤然弥漫开来。
颜北栀咬了一小半,细细尝了尝味道。
但很快,又选择放弃。
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忘记了巧克力原本的味道。
以为是甜的,但又说不出哪里甜。
只是,除了巧克力,她却还没有忘记颜将为。
……
两人生日第二周就是月考。
颜北栀没有时间驻足不前,再次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复习中。
临考前两天,盛厌喊她去休息室复习。
颜北栀不明所以,“干什么?这么突然。”
盛厌笑笑,解释道:“为了你能漂亮地转班,给你讲几道题。怎么?不愿意吗?”
颜北栀:“……”
颜北栀:“老师也能讲。我留下上晚自习等答疑就行。”
闻言,盛厌曲起指,轻轻叩了下她脑袋。
“你这人……”
不过,颜北栀想起自己的目的,当即又改了主意,“也行。想想他们一起吗?”
盛厌挑挑眉,脸上颇有几分傲气,“他们用不上。”
宗想想是艺术生,文化课成绩顶多算良好以上,除了英语之外,理科全都半吊子水准。
让盛厌辅导她,属于杀鸡用牛刀。
更何况,她还有越暄这个年级第一在。
杭景更别说了。塞尔达出了新盘,他还没通关,正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呢。
月考算什么?
说到底,T班压根不在乎这个。
颜北栀“哦”了一声,没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
……
傍晚五点出头。
进入春季的暮色四合时分。
颜北栀和盛厌在学生休息室碰头。
T班专属休息室不在这里,但这却不是盛厌第一次到这里来。
上学期开学后没多久,颜北栀发现了这个地方后,就常常会到这里来温习。
如果休息室人多,比较吵闹,才会去自习室或者图书馆。
不止一次,盛厌呆在暗处,撑着下巴,悄悄观察她。
颜北栀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很沉静。
哪怕解题卡住,也不会抓耳挠腮,始终坐得直直的,偶尔轻轻皱一下眉,换张草稿纸,继续尝试。
一颦一笑间,都显得独特而出众。
时间在她的眉眼间流淌。
勾得盛厌心痒难耐。
现在,他终于能坐到她旁边了。
盛厌心情相当不错,等颜北栀把笔记本和参考书全拿出来之后,随手抽了一本,简单翻阅几下。
“你在看什么?”
“看你们进度到哪里了。宜光的月考是自主命题,一般重点都在阶段的新课内容里,再配拉开分数的综合题。”
停顿几秒,盛厌指尖敲了几下桌面,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你之前没能考过越暄,主要是理科大题失分。他比你的理科思维稍好一些。”
颜北栀点头,“他是天才。”
闻言,盛厌成功被她逗笑,清清嗓子,逗她:“市一还说别人天才?你让那些不如你的同学怎么办?”
颜北栀垂下眼,语气不卑不亢,也不以为然,“人要在认清自己实力的情况下做出努力,才不会失败得太难看。”
盛厌没说话,从她手中抽出一张试卷,翻到倒数第二大题,又拿了一支笔,随意地勾画了几笔。
“这道题16分,最后一小问6分,删一个条件再做证明,难度就是竞赛级的了。越暄从小被送到宜光上学,他比你提前了几年开始,也无法确保自己能不失分在这里。”
“栀栀,你来解这道题。……解不出也没关系,试试看。”
“竞赛就是培养的数学思维。开始的晚,也未必就比别人差。”
“我可以帮你。”
“我什么都会帮你的。月考、高考、市状元,只要是你想要达到的目的地,都可以。”
他信心满满,有着少年人珍贵的傲气。
大抵是未曾受过挫折,所以才能那么自信,那么有底气。
颜北栀抬头看着他,如同被他眼中的光芒所诱,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谢谢。”她轻声说。
……
两天复习改变不了什么,只够颜北栀感慨盛厌的天赋。
以及约好了转班以后,还可以一起做题。
不过,这次月考,颜北栀自我感觉发挥得还不错。
分数下来前,柴卫宣布了一件事。
“清明之后,高二年级要组织社会实践。这是教育局的要求,每年都有的,除了国际班非本国国籍的学生,以及身体有严重疾病的同学——我这里登记过。剩下的,全体同学都必须参加。一共六天五晚,告家长书等会儿发下来,所有注意事项都在通知书上。请大家一定要仔细阅读。”
霎时间,教室里一片欢呼声。
“哇靠,终于能出去玩了——”
“一周不上课,岂不是等于放假十天?”
“等好久了……”
平日里,宜光各类社会实践活动不少,出去放风的机会一大堆,不过大多以社团或小组个人为单位,校级的不多。
能和同年级的同学一起出去,还要住在一起,于十七八岁的孩子们来说,当然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底下开始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柴卫拍了拍讲台,喝止这些骚动:“安静安静!还是上课时间呢!还有,不要觉得我们是去玩的,到那边还有军训项目呢。到时候别累得唉声叹气就好了。”
可惜,一番话,依旧收效胜微。
颜北栀坐在最后一排,能明显感觉到班级气氛的变化。
她兀自拿起告家长书,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上面写,社会实践地点不在海市,是在周边城市的生态规划区。活动项目有体能训练、农家乐、爱国主义教育等等。
虽然写得笼统,但初中也有类似活动,大致能猜到是做什么。
“……好了,下课时间到。知道你们坐不住了,趁着下课好好讨论,别影响下节课的状态。”
说完,柴卫合起教案,转身离开教室。
颜北栀站起身,快步跟上。
她在走廊尽头截住柴卫。
“柴老师。”
柴卫扭头,看到颜北栀,推了推眼镜,“颜北栀啊,什么事?”
颜北栀问:“柴老师,这个社会实践,我也要参加吗?”
柴卫点点头,“当然了,你的学籍已经转到我们学校了,学校活动,当然要参加。”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北栀难得迟疑了一下,“下周我就要转到T班去了。”
柴卫:“哦,你说这个啊。一样的。这次的活动,T班非外籍学生也需要参加。到时候你跟着他们班活动就行。”
“好的。”
–
4月1号。
清明雨季来袭。
颜北栀在宜光私立高二B班、为期数月的学生生活结束,正式转入代表宜光顶尖生源水平的T班。
她第一次踏入T班独立使用的教学楼。
盛厌靠在大门边,看样子,已经等待许久。
“来了。”
“嗯。”
盛厌走到颜北栀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色徽章,别到她校服衬衫的领口。
他个子很高,做这个动作必须低头。
从颜北栀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睫很长,盖下来,像煽动着的蝴蝶翅膀。
视线再往下,是他的金色徽章。
金光闪闪,如同第一次见到时那样,能灼痛人的眼睛。
现在,颜北栀也有了一枚一模一样的。
她抿抿唇。
“好了。”
盛厌调整了一下角度,直起身,朝她牵唇一笑,“欢迎加入T班,栀栀。”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35
◎命运好幽默(5)◎
T班和宜光其他班级不一样, 人很少。
除了颜北栀之前认识的、打过照面的,还剩下六七个陌生面孔,且大多神出鬼没。
但班上老师很多。
除了正儿八经高中生课程的老师, 甚至还配有兼职的马术老师、高尔夫老师、浮潜教练等等, 全方位保证学生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听起来着实令人咂舌。
对颜北栀这种穷学生来说, 这比宜光更像另一个世界。
光怪陆离。
闻所未闻。
幸好,她明显是盛厌罩着的人, 还有宗想想在, 所有人都对她相当友好,没有发生初初进入B班时那种情况。
T班班主任姓周,全名周芝琴。不教课, 只负责班上学生的在校生活。
周芝琴先把颜北栀的座位安排在盛厌旁边, 而后, 再将她叫到办公室, 把T班的教材拿给她。
“颜北栀同学, 你先检查一下书本。我们T班和其他班教学进度不一样,教学模式也不一样。因为每个同学擅长的科目不同, 自主学习的时间很多, 像早中晚自习都比较自由,需要你自己分配好时间, 安排好学习计划。”
颜北栀点点头,“嗯,好的。”
周芝琴笑笑, 继续说:“我已经把你几次考试的成绩、还有考卷复印件都拿给各科老师看过了, 你的成绩很好, 上个月的月考还拿了平行班的第一名。”
上次月考, 越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英语听力题几乎覆灭,像是直接把听力时间睡过去了一样。
最后英语分数惨淡,总分就比颜北栀低了七八分,直接滑出年级前五。
颜北栀终于拿回了第一名宝座。
只不过,感觉有点胜之不武,也没什么好骄傲得意的。
周芝琴:“你之前有参加过什么学科竞赛吗?奥数物理计算机之类的?或者有没有什么其他特长,如田径游泳等,可以定向录取、或是降分录取的项目?”
颜北栀摇头,“没有。”
周芝琴在学生信息表上填了几笔。
再抬头,马上注意到颜北栀直直的眼神。
她安抚一般地解释:“别紧张,我只是做一些个人信息备案。没有也没关系。你知道的,我们班会进行一些个性化培养。但是你的考分,高考裸分也能上很好的学校了。你没有出国的计划吧?”
“……嗯,没有。”
周芝琴:“最后一个问题,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有什么是学校可以帮你的吗?”
“……”
真不愧是贵族学校里的富豪班。
颜北栀在心底嗤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回答:“周老师,我什么都没有。”
……
上午第一节 课开始前,颜北栀回到班级。
T班教室比B班还大得多,加上班上人少得可怜,本该是很空荡的。
只不过,此刻,教室里放了一架和学生会办公室差不多的三角钢琴,旁边还横七竖八地垒了几把小提琴,瞬间,就让空间显得逼仄起来。
座位排布不是一排一排,而是分组式的半包围形,有点像美剧里的高中教室。
盛厌坐在最后一排。
侧边是杭景。
另一边本来是宗想想,但宗想想的画集画笔多,东西杂七杂八一大堆,干脆挪远了,靠到墙边,把乱七八糟的杂物都丢在墙角,不影响别人走路。
现在,周芝琴在盛厌的示意下,把颜北栀放到旁边,位置便刚好插进了盛厌和宗想想之间。
对此,她似乎也无所谓,认可了这个安排。
只是低垂着眼,抱着新教材,默默在自己的新座位上坐下,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
笔记本要准备两本新的。
参考书应该还能用。
……
她在心里盘算着。
身侧,宗想想像是刚从回笼觉里醒来,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道人影,椅子往颜北栀这里拖了一长段,身体扭了45度,手臂刚刚好压到她桌上。
“栀宝,你可终于来了。”
她嘟囔。
颜北栀停下动作,低笑了一下,“嗯。”
盛厌刚刚一直在看手机,听到两人说话,终于抬起头。
他侧坐过身,轻轻踢了踢颜北栀的桌子。
“咚。”
课桌震动,发出了一点动静。
倏地,将周围人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
颜北栀转头,不赞同地瞟了盛厌一眼,“……能不能别踢。”
盛厌:“刚刚周芝琴找你说什么去了?”
纵然对方是老师,他也怕颜北栀被欺负。
在这种学校里,无论是谁,都免不了明里暗里的拜高踩低。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既然颜北栀已经转到T班,理所当然,他就是要保护她的。不可能再让她重蹈覆辙,发生林清乐那种事件。
颜北栀听出了他的紧张,语气缓和下来,“没说什么,就是拿书。”
“别的呢?别的没了?”
“嗯。没了。”
“那就好。”
“……”
说话功夫,尹禹辰从教室外面走进来,遥遥地喊了声:“厌哥!”
盛厌随口“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尹禹辰旁若无人,兴致勃勃地说:“厌哥,我抢到了之前说的那个联名款,你要不要……”
话音未落,他骤然收声,目光落到颜北栀身上。
“咦?这不是转学生吗?厌哥把你弄到T班来了啊?”
颜北栀记忆力还不错,回忆几秒,立刻想到,眼前这个男生应该是之前一起跨年的人之一。
她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表情动作明明不倨傲,偏偏,又有一种很清冷疏离的气质。
尹禹辰玩得花,从小就属于玩咖,看女生眼神很尖,立马就懂了盛厌为什么看中她。
他向颜北栀伸出手,“你好啊,我是尹禹辰,隔壁国际班的。我知道你的名字,颜北栀,栀子花,对吧?经常听想想他们提起你……”
“你好。”
“小栀子花,仔细说起来,我们还有点缘分呢……”
盛厌瞥他一眼,干脆利落地打断道:“介绍得没完了?要上课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眼神有些凌厉,尹禹辰不敢反抗,但也不生气,只是耸耸肩,给了颜北栀一个“下次聊”的眼神,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厌哥,不打扰你泡妞了。那个球鞋,微信说哈!”
“……”
颜北栀在T班安定下来。
不过,上不了两天课,还没来得及习惯新班级和新老师,清明假期即将到来。
今年清明连着周末,一共放三天。
但对高中生来说,三天也算得上小长假。
节前,宗想想问颜北栀,要不要抽一天一起去玩。
“我们打算去看法拉利竞标赛。厌哥那里好多VIP票。栀宝,你有时间吗?一起去吧!”
说完,顷刻间,盛厌的目光也随之转向她。
似乎暗含着某种期待。
但颜北栀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摇头,“对不起啊,我有别的事,去不了。”
当然,她连F1的赛制都不明白,就算没事,也不会浪费假期去凑这个热闹。
“啊……”
宗想想有点失望。
盛厌:“有什么事?要开两天,我们可以等你。”
颜北栀望向他,平静地答道:“我要去给家人扫墓。剩下的两天,要给我妈妈打下手。”
她和他们不一样。
她不会因为转入这个班级,就忘记这一点。
盛厌蹙了蹙眉,停顿许久。
“知道了。”
–
清明假,颜北栀和陈丹彤一起折了锡箔,去给颜将为扫墓。
返程路上,颜北栀将下周要去社会实践的事情告诉陈丹彤。
“……我要去一周,妈,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吗?”
陈丹彤:“放心吧,没事的。你没听医生说吗,我已经快要好了。”
颜北栀点头,“那就好。我每天都会给你发消息的。”
公交车摇摇摆摆,行驶在雨丝迷蒙之中。
车尾,陈丹彤摸了摸颜北栀的头。
“北栀,和同学好好玩。……但是,那件事,我是不会放弃的。”
“……”
“这不是我生病时的胡言乱语。”
她语气平静,却言之凿凿。
颜北栀的心已经不会因此再被揪起来了。
她只是很淡很淡地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
……
收假回来,再翻过人心浮躁的一周。
四月中下旬,宜光私立高中的社会实践活动转瞬即至。
周一是个大晴天。
宜光校门口停了一整排大巴车,整装待发。
各班一班一辆车,按照顺序上车。
T班则是排在最后走。
他们不坐大巴,坐八人座的商务车,一共两辆,随机分配。
宗想想拉着颜北栀一起上了其中一辆车。
陆陆续续地,后面又上来两三个人。
最后是杭景和盛厌。
盛厌拉开车门,不动声色地往车内扫了一眼,看到颜北栀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眼睛看向窗外,眉眼清冷。
旁边是宗想想,明显没睡醒,正阖着眼补眠。
盛厌盯着颜北栀看了一会儿,眼底掀起波澜,嘴角不由自主地挂了笑。
顿了顿,他反手关上门。
商务车不比大巴,车内高度低,他个子高,要在车内行走还是有点费劲,只能弯腰往里走。
“厌哥来了。”
“来来来,厌哥坐这里,一起看球赛啊。”
第二排的男生喊了他一句。
盛厌摆摆手,径直来到最后一排。
本想让颜北栀坐出来,尚未来得及开口,宗想想便自己睁了眼。
她睡眼朦胧,一句话没说,爽快地挪了个位置,蜷缩到末排的另一边,继续睡觉。
盛厌勾勾唇,顺势在颜北栀身边坐下。
没人说话。
气氛却也不尴尬。
不多时,商务车缓缓启动。
盛厌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连上手机之后,随便选了一张歌单。
音乐声在耳机里流淌。
他自己戴了一只,再快速地把另一只塞进颜北栀耳中。
“……”
颜北栀显然没料到他会搞突然袭击,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不过,下一秒,她恢复了淡然。
没说话,只是看着盛厌,用眼神询问。
盛厌低低笑了一声,不回答,示意她一起听歌。
颜北栀不想在车里和他起争执,干脆如他所愿。
耳机里,歌曲已经播放到副歌部分。
“无情人做对孤雏
暂时度过坎坷
苦海中不至独处至少互相依赖过……”
是《孤雏》。
上次跨年夜,盛厌唱过的那首粤语歌。
颜北栀第一次听原版,竟然觉得那晚盛厌的男声版,另有几分别样韵味。
“……虽知这一世令你幸福或者不是我
自言自语都可
自怜自爱都可
你笑了不需要我……”
商务车驶入高速,离开海城市区。
车窗外,景色逐渐变得荒凉。
颜北栀脑袋靠在车玻璃上,思绪一点一点飘远。
……
三个小时后,T班的两辆商务车率先抵达实践基地。
其他班级都还没到。
周芝琴从另一辆车上下来,指挥他们拿上行李,跟着她先去宿舍休息。
生态规划区很大,从停车场到宿舍区,还要走上一段。
周芝琴本想让这群少爷公主坐环保车,但考虑到行李箱没地方放,还是无奈放弃。
“大家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中途,颜北栀想到什么,偷偷把耳机还给盛厌,拉着行李箱,加快脚步,重新和宗想想并肩而行。
只不过,人才出去两三米,手上感觉陡然一轻。
颜北栀扭过头。
背后,盛厌拉住了她的行李箱,轻轻一扯,从她手中扯脱。
行李箱落到他手上。
他笑了一声,“举手之劳。”
颜北栀:“……不用了,谢谢。”
盛厌不理她,只是朝杭景使了个眼色。
杭景飞快地蹦上来,把宗想想手中的箱子也拿走了。
他摸了一把自己金灿灿的黄毛,嬉皮笑脸地说:“Lady first.”
宗想想看起来十分无语:“……景宝,这个英语用错了。”
“这是重点吗?”
“不然呢?”
“……”
三两句话,两人成功开启新一轮拌嘴。
剩下盛厌和颜北栀面面相觑。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争辩,只是趁此机会低声问:“尹禹辰那天说的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36
◎让爱的人都沉默(1)◎
「击鼓之后, 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海子《亚洲铜》-
这种场合,不太适合说悄悄话。
盛厌舌尖抵了抵上颚,指腹轻捻, 意味不明地笑一声, 有种叫人脸红心跳的邪气。
他慢吞吞地开口道:“别听他瞎说。”
颜北栀没什么追根溯源的执念, 只是单纯想找个合适的契机。因而,在盛厌低下头, 身体微微凑近时, 她很顺手地将自己那只行李箱从他手里接过来,再大步往前一段,离开他老远, 一副完全撇清关系的架势。
盛厌:“……”
他几乎要被颜北栀这一连串动作气笑。
幸好, 最前面, 周芝琴走得不慢。
这会儿功夫, T班一行人已经抵达住宿区域。
周芝琴从基地负责人手上接过一串钥匙, 开始分发给同学们。
“我们班是两人一间,自由组合。男生住外面这栋, 女生住里面砖红色墙面的这栋。楼层可以自选, 你们还有什么特别要求的,提前过来说哈。”
话音落下, 想象中“哗啦啦”围上去一圈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T班这些学生到底是和普通班不太一样。
虽然说不上过早成熟,但为人处世明显都要更加淡定,懒散中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矜贵自持, 能看得出家教和出身良好。
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 依次往前, 从周芝琴手中接过钥匙, 留下数道挺拔又年轻的背影。
周芝琴一边发钥匙, 一边把同学们的分房记录下来,忙里有序。
甚至,也没忘记一一嘱咐:“大家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到刚刚那个广场集合。”
盛厌他们几个跟在最后,走得不紧不慢。
离班级大部队还有一段距离。
见前面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宗想想揉了揉眼睛,挽住颜北栀的手臂,“栀宝,我们也走吧。我想先去睡几分钟。”
颜北栀:“好。”
她没有再看盛厌的表情。
盛厌却是驻足原地,掀了掀眼皮。
自始至终,他一直定定地望着颜北栀清瘦身影。
杭景从旁边走过来,“厌哥?……别看了,人又不会跑,咱们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哈。”
盛厌不想理他。
杭景语气相当恳切:“真的,哥,这回咱们要待一周呢。这种集训最有助于培养感情了,嘿嘿嘿嘿嘿……”
盛厌横他一眼,冷哼一声,咬牙切齿,“有什么感情好培养的。人家是好学生,不能早恋。”
连帮忙拿个行李箱都推三阻四。
说什么可以当朋友相处,估计就是应付他一下、随便说说而已。
宗想想对她又是抱又是挽手,也没见人拒绝一次。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男生宿舍楼方向,大步离开。
杭景:“……老大,钥匙不要了吗?咱们是要徒手翻窗吗?”
盛厌的声音顺着风,从前方遥遥传来:“你去拿。”
……
社会实践第一天,学校没有安排什么任务,只是简单参观一下基地,并且介绍了之后几天每天的活动安排。
生态规划区刚刚开发没几年,设施看起来还算崭新。除了住宿条件好,大食堂也弥足明亮。
宜光是贵族学校,学生比较金贵,学校领导怕发生意外,自己带了厨师去。
因而,三餐吃着还是宜光食堂那个味道,丰富,但没什么新意。
只不过,在外面,T班也和其他班一起吃大食堂。
颜北栀和宗想想甫一踏进基地食堂,立马收获许多注视目光。
视线悄无声息,且来自四面八方,找不到具体来源。
两人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小声说着话。去拿了食物,又一同捡了角落空位,面对面坐下。
宗想想刚刚睡了20分钟,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全程都是昏沉状态。眼皮向下耷拉着,反应速度比往日还慢几拍。
颜北栀性格向来很淡,也不是话多的人,不怎么会主动找话题。
想着让宗想想趁机多休息一会儿,等开始吃饭,她便低下头,没有再开口。
角落逐渐陷入沉默。
这样,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愈发显得清晰入耳起来。
“旁边那个……那个黑色马尾,就是那个转学生吧?应该没认错。离近了看,好像也没那么漂亮嘛。”
“哈哈哈,你该不会是嫉妒别人吧,听起来有点酸。”
“哈,笑死人了,我会嫉妒一个穷鬼?都不知道哪个泥塘里来的……”
“嘘——人家能听到。”
“听到就听到呗。就算去了T班,还能也逼我退学不成?”
“啧,人家是不能,背后的盛厌小少爷能啊。”
“你俩别说了。等分手了就有热闹好看了。说不定还会创造校史,成为第一个从T班被退学的学生呢。”
“两人真谈了?”
“看起来不像啊……”
“……”
声音细碎,重重叠叠,断断续续,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前后句组合联系一下,基本也能理解大意。
唯有语气是不可忽视的倨傲,符合青春期少爷小姐们一贯的闲聊风格。
颜北栀低眉敛目,全然无动于衷,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只当没有听到。
这种话,在进入宜光之后,已经听过好多次。
不过,因为盛厌的原因,对她的议论似乎被无限放大拉长,永远不会有终点。所以很多想做的事,就不会被心底的愧疚感所阻碍。
……挺好。
颜北栀兀自在心底哂笑一声,嘴角划过一点弧度。
下一秒,她又陡然感觉到右边脸颊下方传来一股痛感。像是被什么尖锐器物狠狠敲击了一下牙齿,扯得半边脸都开始发僵酸痛,头皮跟着发麻。
颜北栀“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接着,条件反射般抬起手,一下子捂住右脸颊。
“栀宝,你怎么了?”
宗想想余光瞥到她变了脸色,哑着嗓,迷茫问道。
颜北栀舌尖抵着牙齿,声音也变得不甚清明,“……好像有点牙疼。”
“牙疼?”宗想想觑了觑面前餐盘,没发现什么刺激性菜品,“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生态规划区占地广,有山有水,面积很大,平时还会对游客开放,基地当然得配值班医生。
宜光私立的学生上午到基地之后,给每个同学都发了地图不说,第一件事就是由工作人员带去认医务室的位置,以保证学生健康安全,避免在基地发生意外之后找不到路。
听宗想想这么问,颜北栀却犹豫起来。
她牙齿很好,白且整齐,标标准准的,从小到大也没有怎么疼过。但却听说过牙医很贵,而且很受折磨。
因而,叫人一做想象,就忍不住想要逃避。
静候半晌,那阵刺痛终于过去。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掌,摇摇头,轻声说:“算了,也没有那么疼,再看看情况吧。”
宗想想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多想,“那行,你要是觉得难受就跟我说,我陪你去开点止痛药。”
……
整个下午,颜北栀一直被若隐若现的牙痛困扰着。
说很疼也不至于难以忍受,但也很难忽略那种感觉。
她脸上看着不显分毫,实则到底是受了影响,食欲全无。晚上解散之后,干脆没有去食堂吃饭,早早地回房间躺着。
宗想想打算去生态区里的石桥拍照,看看适不适合画几张速写。集体活动一结束,立马就和所有人分开行动。
等她回到房间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生态区远离市区,加上每栋楼之间间距够大,夜里弥足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时、低吟般的“沙沙”声。其余一点点细微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房门刚被推开一条缝隙。
颜北栀倒抽冷气的声音从里面悄悄传出来。
宗想想正和越暄打着语音,听到声音,顾不上多做解释,匆匆挂断。
“栀栀?栀栀?”
宗想想焦急地呼唤两声,跑到床边。
颜北栀捂着侧脸,翻过身,难得有气无力地“唔”了一声。
房间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玻璃窗,撒到少女脸上,让她看起来脸色惨白,十分脆弱的模样。
宗想想被她吓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甚至忘了先打开灯,只飞快地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开始场外求助。
“嘟嘟”两声。
电话接通。
宗想想喊了一句“厌哥”,迫不及待地问:“栀栀牙疼得受不了,看起来好像动不了了,现在我要怎么办?医务室还开着吗?她不去的话,我一个人能开到止痛药吗?”
“……”
是夜,树影婆娑。
周芝琴从教职工住宿楼跑向女生宿舍楼。
因为赶时间,她脚底生风,鞋跟在路上敲出“笃笃”节奏感,像是演奏着某曲乐章,誓要把全楼、乃至全校所有人一起吵醒。
但没人敢置喙什么。
因为周芝琴身后跟着盛厌。
盛厌来得急,身上随便套了个浅咖色单衣,也没穿外套,在夜风中,在昏黄路灯下,生生显出几分清瘦单薄意味。不过他眼神凌厉,气势又强,小小年纪,竟叫人觉得悍然。
行至女生楼外,他迟疑半瞬,停下脚步,攥着拳,目送周芝琴进去。
手机通话还没断。
遥遥地,盛厌能听到宗想想无措的问询声。
他咬了咬牙,转身,大步往另一边走去。
……
颜北栀没想到,这件事被宗想想和盛厌搞得这么大。
她只是疼得难受,头皮被扯着,有点没力气说话,也没能在宗想想进门时立刻回应她。弄得宗想想以为她病入膏肓,二话不说,径直就打给了盛厌帮忙。
现下,竟然连周芝琴也过来了。
颜北栀赶紧撑着床,坐起身来,微蹙着眉,含糊不清地低声解释:“老师,我没事,只是牙疼而已,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周芝琴负责T班事务,对班上学生丝毫不敢懈怠,简单问了两三句,便提议说:“你这样不行,老师送你去医院吧?我已经问过基地的医务室了,他们没法看牙的。”
闻言,宗想想连忙在旁点头,“周老师,我也觉得栀栀这样硬撑不行的。她看起来好疼哦。”
“……”
颜北栀有些啼笑皆非,但嘴角一动,又牵扯着脸颊肿胀发疼,只能肃起脸,摆手,“真不用。不用麻烦。”
况且,大半夜,什么医院都不开牙科。
她实在不想来回折腾,给别人制造麻烦。
周芝琴不能强来,束手无策。顿了顿,才把带来的布洛芬拿给颜北栀,示意她就水吃药。
思索片刻,复又说道:“以防万一,我打电话跟你家里人说一下吧。”
颜北栀一怔,立马直起身,拒绝:“千万不要!”
……
晚上十点多。月上中天时分。
止痛药逐渐开始见效,颜北栀的神经抽痛总算缓解,人也恢复了一点精神。
意外收场。
周芝琴离开女生宿舍楼,一步三回头。走前还没忘了嘱咐她们俩,有什么不舒服,随时联系她。班主任手机会24小时开机。
颜北栀应声,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去又听到宗想想在接电话。
“嗯?嗯嗯?这样不好吧……”
宗想想看到颜北栀回来,止住声,干脆利落地将手机塞给她,“厌哥的电话。你们俩聊吧。困了,我要赶紧去洗澡了。”
颜北栀:“……”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放到耳边,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电话那端,盛厌的声音依旧好听,戛玉敲冰似的,悄然携来一缕春夜凉意。
他喊她“栀栀”,将刚刚的焦急担心都藏得很好,只是问她:“好点了?”
颜北栀又“嗯”一声。
盛厌:“真的不走?车已经过来了,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家去。”
颜北栀垂眸,“……不了。”
显然,盛厌并没打算勉强,只轻轻地“啧”了一声。
语气有一点点宠溺意味,很难描述。
“那现在能下楼吗?”
颜北栀皱皱眉,表示不解:“下楼干什么?”
盛厌:“我不方便进去,在一楼给你放了点东西。你要是不想出门,就让宗想想下来拿。”
“……”
颜北栀有点想笑。
这世界上,大概也就盛厌敢这么支使小公主了。
她漫不经心地敷衍几句,挂断电话之后,自己下了楼。
天色已晚,走廊里空无一人,没人还在闲逛。
颜北栀走出楼道,在台阶边站定。
此刻,角落地上放了一只白色塑料袋。应该就是盛厌口中“要带给她的东西”。
颜北栀拎起塑料袋,借着月光和昏暗路灯光线,随手翻了翻。
袋子里装了几只冰袋,还有几盒药,外加一碗粥。
粥装在乐扣的塑料餐盒里。
外面摸起来还是温温的。
她抿了抿唇,把药翻出来,扫了一眼。
除了几种止痛药,还有一盒甲硝唑。
盒子上贴了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两行字,是盛厌潇洒又凌厉的字迹。
——【医生说甲硝唑能缓解牙痛】
——【少吃巧克力,我送的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37
◎让爱的人都沉默(2)◎
“……”
小学生把戏。
颜北栀捏着纸条, 垂眸,低低嗤笑了一声。只是,塑料袋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 笑意中, 剩余的什么情绪、什么心情都听不出来了。
她随手把东西全部重新放回去, 拎起袋子,转过身, 不紧不慢地往宿舍楼里走。
黑暗遮盖了眉眼, 也掩住所有的表情。
少女心底辗转的情绪,悉数藏入月亮和云层的背面,再无人能知晓-
次日依旧是个好天气。
微风拂面, 气温也是不冷不热, 很适宜户外活动。
早上, 宜光全体高二学生, 在广播站的叫早音乐中醒来。
私立学校的学生金贵, 哪怕是为了完成任务,也要把学生感受放在第一位, 尽可能不让他们太累, 或是弄出太多规矩来,叫人难受。
毕竟, 宜光是靠口碑风评招生运营,在很多细节上,都不会去惹这些少爷小姐们。
因而, 他们集合得比其他学校都晚, 留出了充沛的准备时间。
颜北栀昨晚吃了药, 又在床上翻滚半晌。
药效发作后, 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但这一觉很沉, 等宗想想洗漱完,颜北栀已经换好迷彩服,正神清气爽地站在窗边,侧身对外。
阳光落在她脸上,衬得皮肤愈发光滑细腻,白到宛如曝光。
宗想想抱着手臂驻足,以艺术家的视角欣赏许久,才慢吞吞出声开口:“栀宝,你在那本干嘛呢?”
颜北栀回过头来,晃了晃手里的单词手册。
她不紧不慢地平声作答:“早上起来背几个单词。”
这是她多年当好学生养出来的习惯。
没有双语教学环境,出不了国,都没关系,靠自己努力也一样能达成目的。
宗想想:“……”
宗想想:“亲爱的,你太努力啦。牙还疼吗?”
闻言,颜北栀冲她微微颔首,“已经不疼了。想想,昨天谢谢你。我知道你担心我,没睡好,不好意思啊。”
宗想想摆手,“应该的呀。干嘛这么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
等颜北栀背完30个单词和10句例句,放下蓝皮书,这才开始洗脸、梳头发、收拾床铺,准备下楼集合。
全程,动作相当麻利,干脆利落,井井有条。
仿佛眨眼间,一切都已经全数搞定。
宗想想见识过颜北栀到自己家,帮着陈阿姨一起在后厨忙碌的样子,知道她很能干,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惊讶。
她只是揉了揉眼睛,靠在床头,一边刷着手机消息,一边随口分享道:“今天早上吃面,啊,学校厨师做的面都不怎么好吃……唔?杭景说厌哥受伤了?怎么回事……”
颜北栀没有接话。只是眼神微微闪了闪,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桌边。
那里放着盛厌昨晚送来的药。
她抿了抿唇,温声开口,打断宗想想:“是不是该走了?”
宗想想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把手机揣到迷彩裤口袋里,起身,挽住颜北栀的手。
顿了顿,又想到什么,再次将手机掏出来。
“对了栀宝,你还没有加我们的群吧?我拉你进来。”
颜北栀:“加过了。”
她转班第一天就被宗想想拉进群了。
不过,T班每个人课程和作业都不太一样,群里也就是发发通知聊聊天,没什么内容。当周周末,颜北栀就屏蔽了群消息。
宗想想摇摇头,解释:“不是那个,咱们还有个小群,就六七个人。上回跨年你应该都认识过的,都是熟人啦。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果我睡着了没回复,群里喊一声就行,他们都会帮的。不过呢,联系厌哥是最快捷的方式。毕竟,他喜欢你嘛——”
最后一句说得很轻,但刻意拉长了尾音。
虽没什么恶意,到底显出几分戏谑,有种双方心知肚明的调笑意味。
颜北栀沉默一瞬:“……”
她眼皮轻跳,最终,还是垂下眼,如同没听见般,一副若无其事模样。
没关系。
不会失控的。
只要能探寻得到真相,中间过程如何,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至于盛厌……这本来就是他强迫来的。
因为他,自己受了多少欺负,惹来多少麻烦,一天都不得安宁。
所以,无论怎么样都不为过。
颜北栀在心里默念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
早餐食堂里,颜北栀没看到盛厌。
倒是杭景眼尖,第一时间发现了角落的两个女生,二话不说,立马撇下同伴,大步走过来,捡了宗想想旁边的空位坐下。
他薅了一把自己的黄毛,手肘熟稔地戳了戳宗想想,压低嗓门:“想妹,你看群了没?”
宗想想刚吃了两口面,又开始犯困,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杭景:“老大可不是受了普通的伤吼!他是破相啦!”
语气明显幸灾乐祸,显得颇有几分浮夸,以至于可信度大大下滑。
“……”
宗想想咬咬牙,有点想把筷子扔他身上,又懒得起身再去拿一双赶紧的,只能作罢,“景宝,你能不能闪一边去?”
杭景轻轻“啧”一声,强调:“真的,骗你干嘛!他昨天晚上翻墙溜出去,脸颊被基地外面的树干刮了,好长一道呢。”
闻言,宗想想拧起眉,想了一会儿。
“真的?厌哥出去干嘛?昨天栀宝牙疼,我和他一直挂着语音呢,没听说他要出去啊。”
杭景:“应该是买东西去了吧?他说时间着急,没来得及找保安开大门,所以才翻出去的。你看着,他今天早上的活动肯定不会来了,多有损咱们厌哥的形象啊……”
后面的话,颜北栀有点走神,几乎都没有听清楚。
她低垂着脑袋,眼神专注地盯着面汤。
T班专用厨师很有几分手艺,平心而论,做得并不比陈丹彤差多少。或许只是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或是学校食堂少了点“私房菜”的噱头,才总被T班学生诟病。
此刻,面汤里浮着几滴辣油,红通通的,边缘在奶白色高汤里晕染开。
用筷尖轻轻一搅,便消失不见。
面的口感不辣,又鲜又香,很符合海城口味。
颜北栀又捞了一筷子面条上来,尚未入口,陡然间,只觉得食欲全无。
她想到房间里那袋子药,疑心盛厌就是为此出去,又疑心杭景早已得知原因,所以故意过来说给她听,暗示她。
此刻,心情竟然比昨天晚上收到药时,更加焦躁混乱。
幸好,杭景和宗想想没聊太久,时间已经差不多临近。
三人站起身,一起出发,去广场和班上同学集合。
盛厌果然没来。
倒是周芝琴,站在队伍外,遥遥地冲他们招手:“这边这边,来这边!大家稍微排一下队哈。”
等颜北栀过去,周芝琴赶紧喊住她:“颜北栀!”
颜北栀脚步一顿,扭头,“周老师。”
周芝琴:“牙没事了吧?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是难受的话,不用忍着,请假去房间休息也可以的。”
这些话,早上她已经发过一遍短信。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又当面关心了一次。
颜北栀牵牵唇角,朝她浅笑一下,回复不变:“谢谢老师,我已经好多了,不用请假的。”
“哦,那就好。有哪里不舒服要立刻跟老师说啊。”
“谢谢周老师。”
话音落下,颜北栀正欲继续往前,倏地,想到什么,动作又再次停住。
她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老师,盛厌同学……是请假了吗?”
声音比刚刚低了好几个度,能听得出几分踟蹰。
周芝琴搞不清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颜北栀就是盛厌弄进他们班来的,也是有些猜测,便干脆利落地“嗯”了一声,据实已告:“盛厌同学不舒服,上午不能参加我们的活动了。”
颜北栀:“……啊,哦,好的。谢谢老师。”
她深吸一口气,表情依旧淡然,快步回到班级队列。
今天上午,基地安排了国防生来带他们练正步、还有普及急救常识,算是国防素质教育的一环。
因为天气还没有热起来,太阳也不晒。再加上放水,总体来说并不辛苦,也没有人叫苦连天。
到中午十一点出头。
活动顺利结束,全员解散。
宗想想去A班找越暄,颜北栀一个人,坠在学校大部队最后,脚步不紧不慢,游魂似的。
思忖许久,她终于从口袋摸出手机,点开盛厌的聊天框。
North:【盛厌,你有没有事?】
盛厌大概本来就在玩手机,几乎是秒回。
S.:【?】
S.:【杭景跟你说什么了?】
North:【听说你受伤了,是因为昨天帮我去买药吗?谢谢。你严重不严重?】
S.:【栀栀,你要是关心我的话,怎么样我都得说严重了。】
North:【……】
S.:【逗你的。回头。】
这行字跳出来下一秒,颜北栀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
盛厌正站在十步之外的树荫下,笑得有点痞,眼神却似乎能叫人乱了心跳。
他也穿了基地下发的迷彩服,T班金色徽章别在圆形领口处,灼灼刺目。
不过,比起徽章,还是脸颊侧面的纱布更显眼几分。
颜北栀盯着看了几眼,眉峰不自觉拢起。
盛厌迎着这目光,朝她大步走来。
很快,在她面前站定。
他低下头,轻轻“啧”一声,“怎么皱着眉?谁惹我们栀栀不高兴啦?”
颜北栀:“……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她油盐不进,但盛厌就是喜欢,所以一点都不见生气,耸耸肩,“行。都听你的。”
颜北栀不理他,兀自问道:“脸怎么了?”
闻言,盛厌依旧是浑不在意的模样,“破相了,你会负责吗?”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38
◎让爱的人都沉默(3)◎
这话一出, 颜北栀倒是又认真观察了盛厌一会儿。
目光炯炯,如有实质,但依旧透出些许薄凉淡漠气质, 疏离难掩。
“破相了?我给周老师说一下, 还是去医院诊断一下。”
说着, 她将手机解锁,作势就要发消息。
盛厌到底是败下阵来, 伸出手, 大掌一把盖住她的手机屏幕,不让她继续操作。
顿了顿,他又不满地轻嗤一声,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
“牙还疼吗?”
短短几句话功夫, 两人已经转过身, 并肩继续往前。
距离解散已经有一会儿, 这条小道上少有人经过, 只有微风穿过树叶和草木间隙,扬起若有似无的“沙沙”声。
气氛弥足舒缓, 因而, 叫人很难继续剑拔弩张。
颜北栀淡声作答:“已经好了。昨天多谢你。”
盛厌笑笑,“都谢多少次了。够了啊。之后回城里, 要不要陪你去牙防所看一下?”
“不用,我自己会去。……你脸真没事?”
“真没事。”
语毕,盛厌不再开玩笑, 爽快地将纱布揭下来, 侧脸对着颜北栀, 让她自己看。
颜北栀默不作声地扫了眼。
盛厌颊侧确实有一道破皮的印子, 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拉破过。
虽然没有流血, 但因为他皮肤白,容貌又好,脸上留这么一道,如同精美瓷器上的瑕疵裂痕,还是颇有些暴殄天物的效果。
而且,细细算来,这已经是盛厌第二次为她受伤了。
第一回 还是和康易维打架。
哪怕两次都不是她的本意,但也得承这个情。
思及此,颜北栀心里蓦地跳了跳,又不自觉抿了下唇。想说谢谢,又觉得太轻描淡写,默默咽了声,只无措地轻咳一下。
“下次别再这样了。”
再开口时,她语气很淡,丝毫听不出循循善诱似的规劝。
盛厌玩世不恭地笑起来,眼神里有点邪气,“只有我女朋友才有资格管我。”
颜北栀:“……那随你。”
顷刻间,两人似乎就此沉默下来。
没有人再接着说话,试图开启一个新话题。
盛厌用指腹碰了碰脸颊,确定伤口没有在流血,便随手把纱布捏成一团,路过垃圾桶,顺手丢了进去。而后,顶着这一道,勋章似的,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
这么耽搁一会儿,食堂里已经坐满了学生,人声鼎沸。
T班没有额外照顾,没空桌,颜北栀和盛厌只能和其他人拼桌。
盛厌在学校里赫赫有名,向来是视线焦点。
颜北栀亦然。
同桌那两个女生、乃至周围一圈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落在两人身上,游曳、回旋,似乎在努力揣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对此,颜北栀已经习以为常。
她面无表情,看起来浑不在意,岿然不动,心无旁骛地继续吃饭。
“……”
人群中,少女皮肤雪白,眼神淡漠,清冷如月,傲然出众。
盛厌似笑非笑地挑挑眉,越看越觉得心痒难耐,因而,毫无怨言地陪着她。
只是,占有欲和破坏欲无时无刻都在蠢蠢欲动,几乎快要抑制不住。
他不说话,却不自觉捻了捻手指。
直到隔壁两个女生起身离开,盛厌才靠到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这算是我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吗?”
之前,在学校食堂,盛厌去找她,结果场面相当难看。
这种对比,显得此刻场景,愈发叫人心折。
颜北栀头也没抬,不疾不徐地轻声纠正他:“没有在一起。只是同桌吃饭而已。”
“行,一起吃饭。”
随她怎么说。
反正,对颜北栀这个人,盛厌是志在必得的。
颜北栀:“如果你需要有这种仪式感的话,也可以这么算。我不介意。”
“……”
此后,没有再闲聊。
两人沉默地吃完饭,从食堂步行回宿舍。
正午时分,云层散开,露出一点点阳光的踪迹。
学校大概是生怕这群少爷小姐中暑,把下午的活动安排到两点多才开始,中间有一大段空隙时间,足以让他们在房间睡个午觉。
颜北栀推开门。
宗想想还没回来。既然和越暄在一起,看样子,泰半是不会再回来休息。
她抿了抿唇,坐到床边,又将早上那本单词手册摸了出来。
……
下午两点四十五,宜光高二全体学生在河边汇合,按班级分片站在一起,交头接耳,说说笑笑,等待基地的国防生教官指示。
T班这里,盛厌甫一露脸,立马引起侧目。
“厌哥脸上怎么了?晚上被人打了?”
“……别瞎说,谁能打得过厌哥啊。”
“万一人家带武器了呢?”
“哈哈哈,说不定是哪个妹妹指甲抓的呢……”
“啧啧……”
说话那几个男生语气戏谑。
因为和当事人足够熟稔,没有压低声音,表现得非常随意。
这种玩笑,往日里,盛厌不搭腔,也不在乎。
但现在颜北栀就站在前面不远处,他回过头,慢条斯理地看了那几个男生一眼。
最后那个男生当即住口认怂,讪笑一声,“老大,我错了。”
盛厌挑挑眉,作罢。
他回身,再望向前方。那个纤瘦背影似乎完全不为所动,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连站姿都没有变过一寸。
从盛厌这个视线角度,能看到颜北栀的高马尾,发尾耷拉在肩上,漏出一截天鹅般修长纤细的脖颈。再往下,就是单薄的肩胛,背后的蝴蝶骨在迷彩服底下若隐若现,仿佛振翅欲飞。
少女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疏离又清冷的气质,还有花一样的脆弱感。
举手投举间,勾魂夺魄,弥足迷人。
盛厌眯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自觉捻了捻指腹。
颊侧的伤口仿佛倏地烧起来,火辣辣的,像是真被谁的指甲抓开了,簌簌地往外冒血,引起一阵心悸。
这个“谁”,没有第二个名字。
……
不多时,各班教官过来,各自解释今日活动规则。
“今天我们主要就在河上训练。大家看那边有梅花桩的地方,一共有20种器械可以渡河。你们先自己去依次试试,晚点会以班级为单位搞竞速比赛,每个人都要至少参加一项比赛。总积分第一第二的班级,晚上篝火晚会有奖励。”
“不用害怕掉下去,这个水很浅,最中央也只有一米五。教官都会在旁边看着你们的。”
“好了,解散——”
一声令下,队伍慢吞吞地四散而开,拖拖踏踏地走向河心梅花桩。
宗想想懒懒散散的,眼睛转了一圈,看到越暄他们班也已经自由解散,连忙捏了捏颜北栀手指,小声问:“栀宝,我和越暄一起,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一起过来?”
颜北栀眼皮微微掀起,目光滑过宗想想殷红唇瓣,一闪即离。
她摇摇头,淡声作答:“没事,你去吧。”
宗想想笑笑,一蹦一跳地走了,似乎连背影都透着喜悦。
颜北栀不自觉地在心里叹息一声。
中午,宗想想是化了妆去找越暄的。口红是她新买的色号,烂番茄一样的红,稍微擦淡一点,能提气色,也能衬得人唇红齿白。
等到刚刚集合再见,她的唇瓣上已经没了口红的痕迹。只剩原本底色,和一点点肿胀。
宗想想和越暄是什么关系,早就不止那么一点点苗头。
颜北栀作为旁观者,自己的生活已然自顾不暇,更不会对好友指手画脚。分寸感才是维护友情的底线。
思及此,她面不改色,垂下眸,兀自走向大部队方向。
下一秒,盛厌也从后面跟上来。
脚步不紧不慢,和她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若即若离的,叫人挑不出刺。
颜北栀当做没注意,停在人群最外围,默默地扫了一圈渡河设施。
事实上,河中央那一排,也说不上有什么新鲜器材。基本就是各类公园常见那些,梅花桩、空中吊环、天罗地网之类。大部分早在小学时期就玩过,那时候叫“勇敢者道路”。
现下,只不过是把器材从陆地上,搬到水面。
因为有落水风险,心理上可能更紧张,所以才显得困难一些。
这会儿功夫,隔壁班几个男生,已经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条板,轻轻松松地到了对岸,正冲着这边挥手。
“你们快过来试试!”
“特别简单!”
“……”
他们喊得很用力。
语气听起来跃跃欲试的,似乎很期待有人率先落水。
颜北栀在旁边站了没多久,“扑通”一声,第一个落水者出现。是个高壮男生。
两岸哄笑成一团。
“菜狗——”
“哥们儿你这太虚了吧!网都抓不住吗!昨晚上干嘛去了?……”
“……”
颜北栀微微蹙了蹙眉,默默后退半步,躲在阴影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随意点开一篇英语阅读理解。
开头第一段就有不太确定的词组。
“behavioral modification……”
她小声读了一遍。
倏地,盛厌在旁边开口提示:“行为矫正。”
颜北栀:“……”
盛厌笑了笑,沉吟半秒,继续说:“Hyperkinetic Syndrome,儿童多动症。这是一篇医学类的文章,考试的时候没必要每个词都读懂,很浪费时间。可以先看题目,再倒过去看文章。”
他声音本就好听,娓娓道来,有种戛玉敲冰的质感。
读英语单词也是一点口音都没有,听起来非常悦耳舒适。
颜北栀不想反复感慨宜光的精英教育,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些一路用金钱和资源扶上来的太子公主,本就和自己不在一个起跑线,再羡慕也没有用。
她只要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就够了,便十分从容,“我知道,但现在不是考试。”
闻言,盛厌没再说话。
指腹轻轻抚着食指上的荆棘戒。
等颜北栀通读完这篇阅读理解,他才再次开口:“栀栀,不去试试那个吗?”
颜北栀眼皮抬也不抬,“不去。”
高二这么多人,排队都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
况且,她可不想当众落水。
不说丢脸与否,至少不能给别人看热闹。
盛厌:“不是说一会儿每个人都要参加比赛么?……你不想玩的话,要不要我帮你?”
颜北栀语气四平八稳,在一片说笑吵闹声中,听起来清冷又淡然。
她说:“不用。随便挑个最简单的参加就行了。”
……
然而,在场有不少女生都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想走最简单的梅花桩。
因为要竞速,公平起见,必须班级男女生人数均等。
而T班人本就比普通班少,女生更少,几乎每个人都要参加两轮。
除非走那个绳索平衡杠,因为难度最高,最耗时也最消耗体力,才可以只比一轮。
竞赛开始前,周芝琴拿了一把纸条过来,让班上的女生抽签。
“按照平均人数,我们班有三个女生比平衡杆,剩下的都要参加两轮项目。大家来抽签决定吧,抽到平衡杠的就不用抽第二张了。”
等所有人抽完,颜北栀收起手机,上去随手拿了一张纸条。
翻开纸面——
【平衡杠】
颜北栀:“……”
她捏着纸条,在宗想想同情的目光中,低低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竞速比赛开始。
每个班抽签出场,由教官计时,最后再把班级所有人用时总和加在一起。
T班排在中间偏后,还有时间看会儿热闹。
前面两个班级都有人落水,男女都有。
大部分男生压根没当比赛,嘻嘻哈哈地在河中央搞怪,把气氛完全搞得活泛起来。
再往后,还有人故意掉下去,颇有点哗众取宠的意味在。
宗想想抱着手臂,和颜北栀并排站在一起,嗤笑一声,“他们好无聊啊。”
颜北栀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平衡杠方向。
她注意到,刨去恶作剧成分,这里就是最容易落水的,哪怕别的班是特意筛选过,选了运动细胞比较好的学生,似乎也很难顺顺利利走到对岸。
轮到T班,颜北栀自己上去,刚试了第一步,整个人就在半空颤颤巍巍起来。
“……”
她默默抿起唇,手臂肌肉用力。
余光往下,望了望河面,脸色有点僵。
绳索平衡杠这个名字听上去不明所以,事实上,算是比较常见的运动器材。放到水上,就是在河岸两端搭了架子,高处用绳索连接,下方系着一根一根手臂长的金属圆管。
他们需要踩着圆管渡河。
但圆管是用细绳吊在绳索上的,又细、又晃得厉害,只能靠手臂抓着上方的一条条绳结借力。
等于说,这是一个考验手臂肌肉力量和身体平衡力的项目。
甚至,因为圆管前后摇晃,还要一点技巧。
而颜北栀虽然从小做家务,力气比不小,但并非健身达人,也从不做引体向上,自然对此有些无措。
勉强挪到三分之一处,她就逐渐开始脱力。整个人顿在一根圆管上,再难往前。
“……栀宝加油啊!”
身后飘来宗想想的呐喊声。
颜北栀牵了牵唇,手掌死死拽着头顶绳结,进退两难。
往前往后似乎都不是正确选项。
正值春日,午后,河面时不时有微风拂过,吹动绳索。圆管晃得比刚刚更加厉害。
颜北栀忍不住开始思考,要不然干脆就这样松手掉下去。
正此时,身后的喧哗声陡然比刚刚大了许多。
头上绳索还在晃。
牵连着人,也跟着一起晃荡。
“卧槽,厌哥上去了?”
“这是要干嘛?”
“啧,没看到嘛,那个谁在上面呢,厌哥肯定是要去帮她了。”
“……”
颜北栀吊在空中,没法大幅度回头,只能侧过一点点脑袋,勉强用余光往后扫了扫。
谁曾想,盛厌竟然也踩着圆管上来了。
她蓦地一惊,眼睛瞪大,眼睁睁地看着盛厌轻轻松松地走到了自己后面。
“栀栀。”
盛厌声音含笑,众目睽睽之下,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颜北栀:“你要做什么?”
盛厌:“帮你过去。”
说着,他踩住了颜北栀所在的那根圆管末端,一只手抓着绳结,空出一只手来,抓住了颜北栀的手腕。
“你可以松手。我抓着你。别紧张。”
“……”
话虽如此,颜北栀也不可能真的松手,只能继续看着他动作。
盛厌继续说:“这个杆不够宽,重心不稳,等下你踩到我的鞋上走,会容易一点。”
话音落下,他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像做引体向上一样,身体往前,顺利挤到了颜北栀前面。
“过来,跟着我。”
“放松点,老子不会让你掉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39
◎让爱的人都沉默(4)◎
颜北栀一个人在河心耽搁得太久, 班上同学大部分都已经过完两轮,结束计时。包括杭景和宗想想。
二十条渡河赛道上,大概还只剩三五个人未完成。
算上颜北栀和盛厌, 也不过那么几个。
场面寥寥, 上头一举一动, 细枝末节,都变得愈发吸睛。
此刻, 杭景和宗想想正站在对岸, 和在场所有人一起,目光炯炯地看着这话题中心的两人。
没一会儿,绳索上的颜北栀似乎找到了诀窍, 顺利跳到下一个圆管。
但她不得不撑着盛厌的小臂, 保持平衡。
因为距离靠得太近, 远远望去, 身体像是紧紧贴在一起似的, 无比亲密。
很快,两人前进过大半, 即将抵达河对岸。
杭景手臂架在宗想想肩上, 忍不住啧啧感叹:“轮泡妞,还是老大有水平。”
宗想想把他甩开, 眼睛半张不张,懒洋洋地问:“怎么说?”
杭景笑了一声,“吊桥效应, 懂不懂?你看这两人, 不就是在吊桥上吗?咱们颜同学平时能扛得住老大的魅力, 紧张到心跳加速的时候还能抗住吗?老大肯定是故意的。”
要不然, 只要盛厌开口, 周芝琴一定会让颜北栀换个项目,或者干脆免了比赛,到旁边去休息。
之前,盛厌什么都没做。
结果等人姑娘上去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又跑去英雄救美了。
杭景:“……套路!都是套路!”
宗想想无语,斜他一眼,“景宝,我觉得你想多了。”
“你个艺术家,玩泥巴就是了,懂什么谈恋爱。”
“……”
杭景拍了拍宗想想的脑袋,假装叹了口气,继续说:“不过,我们老大也太爱了一点。他今天穿得可是限量款的球鞋呢,居然就这样去给颜北栀同学当踏板踩了。”
宗想想正想说话,倏地,看到越暄从不远处走过,目光一凛。
她整个人像是从混沌中惊醒,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再次躲过了杭景毫无分寸感的手。
“别动手动脚哈……”宗想想轻咳一声,等越暄走远、走到看不见的人群里之后,才将注意力转回来,继续和杭景说话,“限量版就限量版呗,厌哥还差这双鞋不成?”
杭景简直恨铁不成钢,“这就不是钱的事儿!球鞋,对男人来说,意义不一样!限量版那就更不一样了!你不懂!想妹,说真的,你要不去谈谈恋爱?你是真不懂男人啊!艺术家不敏感,还怎么画画捏泥巴?”
“……嘁。还男人?满18了没?”
宗想想不以为然。
杭景对她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奈,抓了把自己的黄毛,摇摇头,笑一声,不说话了。
……
渡河竞速赛结束。
最后统计下来,几乎每个班在平衡杠这边都耗时最长。其中自然也有大批落水的。不少人都回寝室换衣服去了。
T班没被颜北栀的发挥拖后腿。
他们本来就和第一名无缘,也丝毫不在意这种没意义的比赛。
甚至,盛厌刚才上平衡杠带颜北栀的“壮举”,比这个活动本身更有讨论度。
宜光校园APP论坛早已经炸了锅。
各种照片,全方位全角度,几乎将首页刷屏。
【哇靠,这个角度两个人看起来都抱在一起了!!!刺激!!】
【别的不说,这张图里,转学生的侧脸有点漂亮啊】
【本来就是清冷感美女啊,要不然厌哥怎么看上的?不承认的都是嫉妒人家罢了。】
【还是厌哥胆子大hhh】
【T班有特权啊。而且,盛家可是咱们学校的大金主。就算当着校长的面亲一个,又能怎么样?YBZ都给弄进T班去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操作……】
【说起来,厌哥脸颊上怎么有伤啊?】
【我说指甲刮的,你们信不?】
【……能不能别这么猥琐?@管理员】
【……】
学校论坛能匿名,发言就是比较大胆。一贯如此。
杭景抱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宗想想忍不住怼他:“有什么好笑的?”
杭景:“哈哈,每条回复都很好笑啊。”
宗想想:“……”
她拒绝再搭理这个金毛疯人,挽起颜北栀的胳膊,加快脚步,想把杭景甩开一点。
顺带,连盛厌也一起甩远点,好说些姐妹间的悄悄话。
颜北栀依着她,被她拉着,两人一同走快了许多。
盛厌和杭景都知趣地没有跟上。
等确认前后左右没有人能听到聊天声时,宗想想才急急忙忙地开口:“栀宝,你又上论坛了。”
颜北栀只用校内APP查分,自始至终,从来不看论坛。
转到T班后,也不曾改变。
她点点头,“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宗想想觑了觑她侧脸,“你俩……?”
颜北栀:“没有。我过不去,盛厌来帮我一下而已。”
宗想想点头,也说不上是为颜北栀松口气,还是替盛厌唏嘘。
一边是一见如故的闺蜜,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她立场摇摆。但见到颜北栀能这样刀枪不入,偶尔又觉得崇拜。
……反正,不管怎么样,颜北栀和盛厌都比她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办,用不着别人插嘴。
宗想想只是纠结了那么几分钟,又恢复了天然乐天派气质,挽着颜北栀的手,笑眯眯地说:“说起来,栀宝,你知道刚刚那个无聊的比赛,第一名的奖励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奖励那个班不用去晚上的篝火晚会帮忙!其他班级都要去帮忙抱柴火。说真的,学校也太无聊了吧……”
闻言,颜北栀跟着牵了牵唇。
确实,让这群少爷小姐去做点事,必然引起怨声载道。
不过想也知道,最后的工作不会落在他们身上,肯定只是按照教育局给高中生社会实践的要求,走个过场而已。
果然,至暮色四合时分,各班前后抵达露营篝火基地,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场地够大,每两个班一簇火,只剩一点木柴没拿过来,就放在不远处,找几个男生走一圈就能完成。
各班班长去领队那里抽签分组。
最后,T班和A班分成一组。
宗想想本是昏昏欲睡的状态,听到这个消息,眼睛“噌”地一亮,满脸兴致高涨,整个人仿佛瞬间清醒过来。
颜北栀余光扫过,轻声笑笑,“你要去找越暄吗?”
宗想想爽快地点头,“嗯。我们一起,栀宝,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那太好了!……”
不知不觉,天色彻底暗下来。
基地位置偏远,占地面积又大,周边没有高楼大厦。一眼望出去,是深蓝色的清晰天幕,像是没有边际一般浩瀚。
因而,点点星光,也比城市里明亮许多。
夜幕之中,少年人们围坐在把把篝火前。
火光将他们脸上的表情映衬得分外明亮,有种独属于十七八岁的青春意气。
虽然每群人都是两个班拼合而成,但这些学生从小念宜光,一路念上来,又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哪怕不熟悉,也不至于陌生到尴尬。
加上气氛很好,自然而然地就熟稔起来。
颜北栀抱着膝盖,垂着眸,听着身边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全程默不作声,像是在魂游天外,又像是安静地等待着正式开场。
篝火晚会这种活动,大部分都交给学生会来安排。
据宗想想说,一会儿就会有人上去主持,搞点节目热场、或是玩点游戏之类的。
这会儿功夫,颜北栀难得能放空大脑。
事实上,也并不算完全放空。
她时刻提醒自己,目的是什么,终点是哪里。
绝对不能迷失,也绝对不能遗忘。
每时每刻,都要寻找机会。要不然,一切功夫,就都白搭了。
明明,昨晚就是个很好的试探机会。
……
此刻,篝火正对面,盛厌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颜北栀。
火光明明灭灭间,女孩皮肤白得像是能透光,长睫在眼下落出一片阴影。
面无表情的样子被光线放大,衬得她愈发清冷,却又因为五官太过精致,显出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如同第一次相遇时一样,时光在她身上刻下隽永。
盛厌回想起下午,他搂着她纤细的腰,将她从平衡杆上带下来,感受着她全心全意的依赖,便不自觉转了转手上的荆棘戒。
想把她据为己有。
想折断她。
戒指上,荆棘造型的锋利尖刺,倏忽间,扎向盛厌指腹,将他从深陷中唤醒。
盛厌微微蹙了蹙眉。
很快,学生会的主持人拿来了话筒,“喂喂喂”试了几声音,就笑吟吟地开始暖场。
T班这里也没有停下。
杭景从旁边拿来一箱饮料,随手抛给盛厌一罐。接着,便兴致勃勃地开始发动:“玩什么?朋友们,咱们玩什么?”
“摇色子?”
“……这是篝火晚会,不是酒吧夜场。大哥,你可别把咱们这里的漂亮妹妹们带坏了。”
“讲鬼故事?荒郊野外的,场景正确。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不要!”
“……”
各种提议都被一一推翻。
最终,还是选择了最老土的项目——真心话大冒险。
闻言,颜北栀倒是忍不住弯了弯唇。
这么看来,这些少爷小姐们,也有和普通学生差不多的地方么。
呵。
杭景拿了个可乐瓶,倒掉一半,横着放在火边,“来,第一圈我转,后面开始就让输的人转。OK吗朋友们?中途不许退出哦!”
“没问题!”
第一圈,可乐瓶停下。
瓶盖对着A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瓶底对着A班一个高个子男生。
男生轻咳一声,语气促狭:“都是一个班的,就不太那个了……随便问个行吧?你目前喜欢的人是谁?”
话音刚落,起哄声立马响起来。
女生脸颊蓦地烧起来,瞪了那个男生一眼,声音很小:“……赵光。”
“卧槽,卧槽,你喜欢咱们体委啊?!”
“哦吼——”
“……”
有第一个例子在前,后面的问题就专往八卦方向发展。
中间也有选大冒险的,但在听说要去隔壁篝火那里找个人一起当众跳舞之后,还是回归了真心话。
尺度越来越大。
颜北栀有些听不下去,思忖片刻,打算找借口走人。
下一秒,瓶底朝着她,停止转动。
瓶盖方向,正对着盛厌。
两人抬起头,隔着篝火,对视了一眼。
“……”
许是因为直到他们俩之间有点什么关系,再加上下午闹得那一出,现在校内论坛还飘着各个角度的偷拍照,看到这个结果,周围静默一瞬。
接着,又爆发出了更猛烈的起哄声。
“快问快问!快问厌哥!”
“能不能来点更劲爆的问题?”
“问初夜问初夜!问厌哥的初夜!……”
所有人都在期待,想看颜北栀这个格格不入的转学生,因为入了盛厌的眼、而在宜光里一路破格的女生,到底会问点什么。
是恃宠而骄,还是别的?
唯独,颜北栀在想另一件事。
这是个好机会吗?
不论是不是,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
她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目光炯炯地开口问道:“盛厌,你最喜欢你的哪个长辈?”
“……”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40
◎让爱的人都沉默(5)◎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谁也没想到, 颜北栀居然问了一个这么玩不开的问题。
这几乎等同于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大部分只会出现在学龄前儿童身上的提问,无趣到几乎能让人发笑。
果然, 下一秒,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很响的“嘁”, 似是嗤笑当事人的无趣。
“玩游戏而已嘛,别怕得罪人啊!”
“没劲。”
“说不定人家是想先问清楚盛大少爷的家庭情况, 好为后面嫁过去做准备呢……”
“嫁进去?妈耶, 这也想得太长远了吧!啧啧啧啧啧。”
“嘘,小点声——”
天色暗,火光一簇一簇地在空气里散动, 光线不够明确。
再加上场地人太多, 不止他们两个班, 还有其他班级同学在附近吵嚷笑闹。那些窃窃私语般的嘲讽, 盘旋在风的阴影里, 并不能马上确定来源。
幸好,颜北栀不介意, 完全当成没听到, 依旧好整以暇,表情冷漠淡然。
当然, 盛厌却倏地沉了脸色。
少年人眼神凌厉,随意地往旁轻轻一落。
霎时间,窃窃私语便戛然而止。
盛厌这才抬眸, 注视着颜北栀的眼睛, 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舅舅。”
“……”
颜北栀怔了一下, 没有立刻作声。
盛厌以为她没听懂, 转了圈手指上的荆棘戒指, 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不是问最喜欢哪个长辈么?我舅舅。”
盛厌不知道颜北栀提问的原因,但她这个性格,能参与进集体活动就不容易,想必就是随口一问。
她对自己完全不好奇。
或者说,她对什么都不好奇。
但,哪怕是没意思的问题,只要颜北栀开口问,盛厌都会认真回答。
……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气氛重新回暖。
颜北栀整个人没入黑暗中,贝齿轻轻咬着唇,垂下眸,目光停滞,任凭篝火在眼前“噼里啪啦”地跳跃,只兀自出神。
没想到,她只是随口试一试,想要为之后做个铺垫,居然就直接从盛厌口中试出了那个关键人物。
盛厌的舅舅。
卢潭。
这不就是陈丹彤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么。真是巧也不巧。
颜北栀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心跳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直至狂跳不止,难以自已。
关于器官移植,很早之前,网络上就有过各种讨论。除了手术难度以外,大部分集中在伦理与人性上。例如换了心脏,是否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等等。
各类小说也曾以此为基石,进行过文学创作。
然而,颜北栀作为当事人,却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些问题。
爸爸没了就是没了。
人死了,无论他的心脏在哪个胸腔里跳动,都不再是他了。
当然,盛家人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也不可能让他们见到卢潭。陈丹彤又对他们一家恨之入骨,病情严重时,提到一点点相关就会发作。以至于,这么多年,颜北栀从来没见过卢潭。
现下,颜北栀却有种预感。
只要继续下去……只要这样继续下去,终有一天,她会和卢潭对上面。
这个间歇性毁灭了她人生的人。
真相到底是什么?
昏暗中,颜北栀深深地看了盛厌一眼。
想来,无论是什么,总归叫人心里发怵。
但她虽年少,却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
后面几天活动,颜北栀一直有些游离,坠在人群外,显得不在状态。
不过她素来低调少言,平日基本也只和宗想想一起行动,除了特意去关注她的人,基本没有人会在意。
而宗想想本人,除了睡觉时间,一直沉迷与越暄卿卿我我,竟然也没有发觉几分异常。
似乎所有空闲,全部能留给颜北栀自己,用以酝酿一个世纪风暴。
不用上学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眨眼间,到了最后一晚。
晚饭过后是三校联合的文艺汇演,但彩排从下午三点多就已经开始。
除了宜光,还有另外两所学校也在基地里,便由基地牵头三校,一起组织,也比较热闹。
T班不强迫参加。
颜北栀干脆利落地直接走掉,回寝室看书。
在外一整周,虽然她每天依旧抽空背单词、做题保持手感,但毕竟不是每天上课,难免总觉得荒废了一些。
再加上,过不了多久,高二又要开始期中考试。
这是颜北栀第一次参加T班的测试,据说和以前在B班那种普通班很不同,却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不同,还是得做好万全准备,表现到最好。
毕竟,盛厌给了她到T班就读这个机会,她当然应该要利用起来。无论是哪方面。
渐渐地,最后一抹斜阳隐入天际,
颜北栀直起身,将笔记本合拢,放回包里。再抄起手机,打算下楼遛个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宿舍楼里寂静无声。
走廊里,脚步声盘旋回荡,平白显得清脆寂寥。
应该所有人都去参加那个文艺汇演了。说是什么隔壁学校的校花校草主持,弄得噱头很足,吸引了很多话题度。
颜北栀抿着唇,眯了迷眼睛,脚尖踩到最后一级台阶上。
倏地,一道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将少女周身清冷疏离的仙气儿打破,拽回人间来。
“栀栀。”
盛厌小少爷的声音很好听,人却不好惹。
唯有和颜北栀说话时,能听出点玩世不恭里的愉悦情绪。
这会儿,他手上拎了杯奶茶,是宗思思常买的那个网红品牌,平时找跑腿排队都要等上许久,连锁店基本不可能出现在荒郊野岭的基地周围。
见颜北栀仰头看过来,盛厌勾起唇角,连眉梢眼角都落了点绵长笑意,愈发显得矜贵夺目,高不可攀似的。
他脚步加快几拍,眨眼间,人已经停在颜北栀面前。
奶茶也被顺势拎到她手边,强迫性地交换了主人。
奶茶还是温热,杯壁与手掌相触,热度传递过去,在这个春夜里,是刚刚好的暖。
颜北栀动作微微顿了顿,几不可闻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盛厌挑眉,言简意赅:“没找到你人。”
颜北栀不解:“你有事吗?”
这句并不是失去耐心的反问句,而是很正常的询问句,没有任何阴阳怪气意味在内。
对此,盛厌接受度良好,笑了笑,继续回答:“没有。”
颜北栀:“……”
话虽如此,他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自顾自地调转方向,换到颜北栀身边,打算与她一起走。
颜北栀在女生中个子不算矮,加上她向来身姿挺直,亭亭玉立,脖颈修长,没有弯腰驼背、懒懒散散缩脖子的坏习惯,随便穿一双运动鞋,将将一米七,视觉上显得非常高挑。
但盛厌实在太高了,188的个子,和她差了二十公分还多,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拉出显著身高差。
因而,哪怕两人都是清瘦提醒,走在影影绰绰的路灯光线下,盛厌的影子依旧还是能兜头罩住颜北栀的,密密实实地将她拢住,分毫不露。
今夜,外头依旧夜风微凉。
和前几日的夜晚没什么变化。
颜北栀没有喝那杯奶茶,只是拿在手上。
两人不急不缓地沿着小路走出一段,女生宿舍楼被灌木遮挡,悄然消失。
距离文艺汇演的场地近了许多,远远地,能若有似无地听到音响声,似乎是有人在唱歌,热热闹闹的。
颜北栀停下脚步,扭头,余光觑了盛厌一眼。
盛厌立马感知到视线,慢条斯理地问了声:“怎么了?”
颜北栀确认他脸上的伤已经愈合,只留下了很浅很浅一道印子,不仔细看就很难注意到。
想必再过上两三天,痕迹应该也能完全消失。
她平声说:“没什么。”
闻言,盛厌颔首,“行,栀栀说没什么就没什么。随便看。”
“……”
颜北栀悄然蹙了蹙眉。
接着,盛厌猝不及防地伸手,轻轻扯了下她的马尾,又在她生气前光速收手,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这几天牙还疼没?”
“……没有。”
“那就好。明天回去之后,记得去医院看一下。”
少年人一贯是肆意张扬的,少爷脾气说来就来,说不上嚣张跋扈,却也是够霸道的。
因为他不由分说地闯入,颜北栀从转学第一天起,就在宜光吃够了苦头。
她讨厌他,拒绝不了,就干脆想要利用他。
这是理所当然的人之常情。
但是,此刻,星空之下,盛厌的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颜北栀。如同暗夜里升起的太阳,灼灼逼人。
颜北栀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几拍。
恍然间,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
她骤然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知道了……我要回去了。你走吧。”
“好。晚安。”
盛厌点头,从善如流地朝她一摆手,“明天见。”
等他走出去十多米远,依旧没有等到回应,便再次回头去找颜北栀。
颜北栀还停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垂着头。
少女乌发雪肤,站在路灯边,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盛厌轻咳一声,捻了捻手指,再次开口:“嗯?没有‘再见’吗?”
语气调侃似的认真。
“……”
气氛凝固数秒。
很快,颜北栀侧了侧脸,淡然出声:“盛厌,前几天你说最喜欢舅舅,为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突兀。
不过颜北栀表情看起来若无其事,好像只是随便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而已。
盛厌没有反问她怎么突然好奇这些。
只要颜北栀高兴,他什么都愿意同她说。
沉吟片刻,盛厌回答:“因为他很酷。栀栀,你想认识一下他吗?”
这次,颜北栀应得飞快。
“不太想。……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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