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情书再不朽(4)◎
最后几级台阶, 盛厌似乎不耐烦慢吞吞地走,拧了拧眉,直接干脆利落跳下去。
“……”
此刻, 主席台上不仅有学生代表, 还有学校的老师和领导, 连书记都在。
这个举动,无疑是嚣张得目中无人。
居然没一个人去喝止他, 只是惊诧地面面相觑, 不明所以。
盛小少爷满脸戾气,但还算理智,没从入场学生队列里穿过去。
他大步绕了一圈, 绕开高二B班的队伍, 顺便把手里的笔丢到迎面走来的黄毛身上。
杭景:“老大, 你干嘛去?人都看着你呢。”
盛厌这种长在光环里的少年人, 睥睨众生是无师自通的本能, 压根不会在乎这些目光。
他嗤笑了一声,“让他们看, 还能把人眼珠子扣了?”
“……”
“你替我上去装样子吧。”
说完, 盛厌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一抹纤影走去。
……
树荫下,颜北栀从越暄手中接过那一张纸, 低声道了谢。
她是前些天才知道这个年级第一的长相。
原因是柴卫拿了几道自主招生题,一份给颜北栀,顺便让她拿去给另外几个班的优等生。
其中就有越暄。
颜北栀是宜光挖来撑场面的状元预备役, 像各名校为招生举办的夏令营冬令营、自主招生、千分考之类, 她统统没有打算参加。
只有高考裸分漂亮, 才能拿到最后一笔奖金。
这也是签约内容之一。
等于保送名额也和她无缘。
更何况, 那些额外的加试, 似乎大多都是怪奇偏难,用来筛选能力强的学生。
她从小按部就班地上学,并不在其中。
要再往此寻求保底院校,专门训练,有可能更加浪费时间,不如干脆作罢。
不过,里面一些题目倒是具有参考价值。
宜光的老师们研究了近几届自招笔试题,筛选了一套题,趁着三天校运会、没家庭作业,准备发给高二的优等生试试。
当时,颜北栀收了考卷,按照柴卫给的名单,依次拿去其他班同学。
唯独排在名单第一位的名字,一直找不到人。
在A班同学的指引下,她走到学生休息室。
私立院校设施配备齐全,不仅仅是宿舍区,连教学楼都配有休息室,供应热水饮料和软皮沙发,供学生们使用。
越暄坐在角落,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速度很快,人却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很专注,不像是在玩游戏。
颜北栀走到他面前,遮住些许阳光,他依然没抬头。
“你是越暄?”
颜北栀向这人确认。
得到肯定回馈后,她将考卷递过去,寥寥两三句,转达了老师的意思。
闻言,越暄“哦”了一声。
眼神没有从屏幕上挪开半分,也没有停下敲击键盘。
“多谢。”
颜北栀点点头,转身欲走。
只是,想到什么,脚步倏地停顿了一下。
她思索数秒,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道:“越暄同学,不知道方不方便问,请问你课外做什么参考习题?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月考时,越暄那排理科分数,实在华丽得让人咋舌。
颜北栀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参加课外补习,想要追上他,有种无从努力的迷茫感。这才会突然冒犯地多嘴提问了一句。
话音落下,她自己就有些后悔,不自觉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哪曾想,越暄看起来很冷很傲,听她说完,却很突兀地停下了动作,仰头看向她。
“你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颜北栀不明所以,点点头,“是。”
越暄:“等过两天我有空,给你写一个书单。”
说完,他重新低头,埋首于电脑屏幕之中。
颜北栀愣了愣,反应过来,立马肃然道谢:“谢谢你!”
越暄:“不用。”
……
不久之前,颜北栀去柴卫那边点完名,就躲到了体育楼边的长廊里。
在这个角度,几乎可以看清操场全貌。
她打算等开幕式结束,主持人宣布解散后,第一时间就立马走人。
不多时,越暄从花园某个角落出现,走到她旁边。
“颜北栀。”
男生声音很平淡,没有掺杂丝毫感情,像机器人。
听到声音,颜北栀侧脸看过去,愣了愣。
“越暄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很显然,越暄也是班级边缘分子,并没有参加他们班的入场式。
他一言不发,从口袋里摸出参考书单,随手交给颜北栀。
颜北栀瞟了眼,心中有惊有喜。
还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早忘了呢。
她再次诚恳道谢:“真的太谢谢你了……等会儿我请你喝饮料吧。”
越暄:“免了。”
他甚至没有仔细看她一眼,转过身,大步顺着来路离开。
颜北栀收起纸条,默默注视着越暄修长背影。
等人消失在花园尽头,才收回目光。
只是,她一扭头,便瞧见刚刚还坐在主席台上的盛厌,从操场那端,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颜北栀:“……”
盛厌人高腿长,步速又快,眨眼功夫,人已经来到她面前。
“颜北栀,刚刚那个人是谁?”
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颜北栀语调轻巧又淡定:“你管得着么?”
盛厌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么’、‘离我远点’……除了这几句,你是没别的话会说了么?哦,还有‘我不交朋友’,不想和同学相处的话,刚刚那个又是谁?”
她的嫌恶是带针对性的。
似乎,唯一目标只有自己而已。
这一认知,令人很难接受。
对于这种质问,颜北栀表现得相当不以为然。
等盛厌说话,甚至还有闲心,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发尾的丝巾结扣。
为了方便活动,颜北栀一贯梳高马尾,用黑色电话绳发圈随意地绕两道,碎发松松垮垮地落在耳边,无需打理,就是“天然去雕饰”的清丽漂亮,赏心悦目。
今天这个侧边麻花,是陈丹彤早上起了兴致,亲自帮她编的,连丝巾也是她打上去的。
颜北栀没有这些发饰,大抵是早些年、陈丹彤尚年轻爱打扮时,买了放在家中,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想到去找出来。
陈丹彤有闲心做这些小事,是状态逐渐恢复的征兆。
颜北栀不会忤逆拒绝,任凭她高兴。
不过,看在有心人眼里,颜北栀发型这么一改变,就好像是为了特地见什么人、赴谁的约,而精心做了打扮。
盛厌手指微微动了动,再往前半步。
心底正在抑制,要将她发梢那根丝巾抽掉的冲动。
距离拉近。
这下,盛厌已经能闻到颜北栀身上的一点点微弱冷香。
她应该是刚刚碰了什么花。
花香染到了手上。
顷刻间,多年前的画面在盛厌脑海中闪过。
一样的瓷白面容,一样忧愁又倔强的眼,一样干净的气质,一样的香气。
不同的是,此刻,她已经从人海坠入网中,产生千丝万缕的耦合关系。
盛厌深吸了一口气,敛起表情,无意识地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
没有等到回答,他似乎也不再介意,调转步伐,从和颜北栀面对面,换到了和她并肩的位置。
“你参加了什么项目?”盛厌若无其事地问。
“……”
颜北栀不理,自顾自地看着操场。
“后天来看篮球赛么?”
“……”
宜光奉行精英小班化教育,每个年级班级不少,分得很细。
虽然不是那种每届二十几个班级的规模,但一个一个班级队列走,也是相当耗时。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只是,有盛厌站在旁边,气氛诡异,颜北栀想离开的情绪愈发严重。
须臾,她便决定,还是回到观众席去。
观众席在操场最远端。
颜北栀没有盛厌这种横穿队伍的随心所欲,扫了一眼,打算直接从长廊出去,绕过小花园和旁边一栋楼,再从主席台后面上去。
她迈开脚步。
刚跨出去半步,蓦地,手腕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
荆棘戒指外圈凹凸不平,蹭过柔软的皮肤,冰冰凉凉,像风信子。
颜北栀条件反射地拧眉。
但这回,没能甩开。
盛厌到底是男生,力气很大,加上他也有防备,五指牢牢地扣着她纤细手腕,像铁钳一样挣脱不开。
或者说,像猛兽的利齿,只要咬住猎物的喉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松开。
颜北栀“唰”一下抬起头,声音里淬了霜。
“你想做什么?松手。”
盛厌和她对视,似笑非笑地,轻描淡写地开口:“就这么不想和我站在一起?”
“……”
“但是怎么办呢,你,一定是我的。老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盛厌松开桎梏,随意打了个响指,示意颜北栀可以自由行动了。
秋日阳光轻柔地抚摸着少年的脸颊,将他狂妄又嚣张的模样,模糊得只剩树叶的阴影,看不分明。
很快,颜北栀表情从一瞬间的愕然变成了冷淡。
她低低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走开。
她仍旧年少,但已然从生活坎坷中窥见了与世偃仰的轻盈,愿意践行于此,尽量低调不惹事,尽量虚与委蛇。但是,性格里的倔强因子,日复一日,在她身上,渐渐养出了难以磨灭的傲骨。
无论盛厌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除非她死。
【📢作者有话说】
磨了几个小时磨出来纠结的一章_(:з」∠)_
假期结束,熬了一夜,终于把时差倒成正常作息了呜呜T T
希望能多坚持几天……
谢谢大家支持!
第15章 15
◎情书再不朽(5)◎
盛厌在校运会开幕式那一出, 全校人几乎全都看到了十成十。因而,颜北栀继开学典礼之后,又一次成为了学校里的名人。
这回, 没人讨论与她自身有关的“转学生”、“贫困资助”等等。
话题全数集中在她和盛厌的关系上。
宜光校园论坛闹成了一锅粥。
【[照片.jpg]sy和ybz牵手了?】
【卧槽卧槽卧槽!是真的啊!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这不是握手腕吗?怎么看的牵手?】
【转学生有点厉害啊, 这才入学两个月吧?光速拿下厌哥~~】
【美女是这样的!】
【我觉得也没有很美吧, 就是比较清纯?sy喜欢这款的吗?】
【你那是羡慕嫉妒恨,匿名使柠檬精暴露面孔, 太酸了哈哈哈!】
【拜托, 你们到底在惊讶什么啊,SY这种人,女朋友排着队换的好不好!你们见他对谁上心过?估计也就是玩玩, 新鲜一阵吧, 我打赌这位不会超过两个月。】
【啊?已经确定是女朋友了吗?】
【看SY今年圣诞舞会的舞伴是不是她, 不就知道了么?就怕是真的女朋友也坚持不到圣诞啊, 这才十月底呢。】
【……】
各种八卦帖聊得热火朝天。
热度直逼运动会相关帖。
不过, 后面两天,无论好事者怎么找, 颜北栀的身影始终遍寻不得, 难免让人觉得悻悻。
颜北栀压根没有去学校看运动会,也从来不看学校论坛。
这几天天气不错, 她按照越暄给的书单,先到书店买了几本课外练习题册,又搭公交去了市郊, 买了三刀锡箔纸。
锡箔纸裁成长方形, 不过巴掌大, 叠在一起还是软塌塌的。
稍微碰几下, 就会落下银色细屑, 几不可见。但砸在人心里,是沉甸甸的重量,难以擦除。
颜将为的忌日还有小半个月。
按照海市习俗,祭扫不只烧纸钱,还要烧锡箔纸折出来银元宝。
陈丹彤状态起伏不定,颜北栀不敢让她做这个,怕她伤心,每年都是自己来弄。
这是个费工夫的耐心活,元宝要叠得漂亮,坐一下午也只能叠一袋。
刚好,今年碰上宜光这个运动会,她能用这几天停课时间提前折完,不用临到忌日前再匆忙赶工。
……
午后。
阳光隐入云层之后。
陈丹彤走出卧室,看到颜北栀坐在沙发上,面前放了一把椅子,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叠元宝。
椅子上铺了一张报纸,防止锡纸屑落得到处都是。
脚边则是塑料袋,此刻,里面已经装了小半袋。
画面有种陈旧的哀伤意味,只一眼,陈丹彤便陡然清醒过来。
她靠在门框边,抱着手臂,倏地出声:“栀栀。”
颜北栀心里一跳,手上动作停下。
“……妈?怎么了?”她仰起头,低声问。
颜将为离世后,陈丹彤极少再露出笑意,已经习惯嘴角向下的表情。
这使得她无论说什么话,都显得刻薄又刻板,不复从前。
“你和那个孩子说上话了么?”
颜北栀抿着唇,顿时陷入沉默:“……”
陈丹彤:“马上就是你爸的忌日了,我们要给他一个交代,对不对?他已经等了太多年了。”
这一刻,颜北栀很清楚,陈丹彤并没有发病,是非常正常的状态。
陈丹彤是真的希望自己去做这件事。
可是,她到底能做什么呢?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陈丹彤的猜测是真的,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对方有权有势、小心谨慎,证据也早该被全数泯灭。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等着被人发现。
颜北栀不应声,客厅陷入一片死寂。
对峙数秒。
陈丹彤在沙发另一边坐下,揉了揉额头,长长地叹息。
“我还记得那个孩子的长相。吃了这么多药,我的脑子已经很不好了,记忆力很差。但是他们全家人、每一张面孔,我都记得很牢很牢。他们都是那么鲜活生动,你爸爸却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躺在床上,永远都不会再活过来了。真的,到现在,我每天做梦还是会梦到他们,怎么都忘不了。”
“他们家那个男孩子,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好。比你初中里的那些同学,都要好看很多。”
“那天,他穿了一身校服,胸口印着校徽,领口还别了一个金色的徽章。”
“栀栀,你也都还记得,对吧?你那么聪明,脑子那么好……从小到大,你一直是你爸爸的骄傲啊。”
陈丹彤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像是携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将颜北栀砸得无言以对。刹那间,甚至忘了该怎么呼吸。
一步一步。
她正在被推向悬崖边-
对学生而言,休息日总显得太过短暂。
周一转瞬即至。
海市以一场濛濛细雨,作为这个金秋十月的尾声。
颜北栀吸取上次被风雨打湿的经验,换了一把广告伞出门上学。
这把伞很大,骨架也结实。
伞面是暗红色,一边印了大润发超市的LOGO,白色字体,在底面上又大又显眼。另一边还有一排小字,“满意又划算”,是大润发的广告词。
伞下看起来甚至能容纳三四个人,打开之后,将骨瘦伶仃的颜北栀密密实实地半裹住。
她就这样撑着一把滑稽的伞,步伐不紧不慢,走进宜光高中大门,对所有诧异目光视若无睹。
不过片刻,这幅照片上了学校论坛。
发帖人很有幽默感,给它取名为【绯闻中心:雨幕中的大润发女孩,究竟是不是校园男神的缪斯?】,简直像是二十年前的天涯热帖,瞬间吸引了许多正在无聊玩手机的学生的注意力。
……
教学楼门口有雨伞架。
颜北栀收起伞,将它放进伞架。
时间尚早,教室里才坐了七八个人。因为运动会放假,这周没有作业,同学们正三三两两地闲聊着。
只是,颜北栀甫一踏进教室,里面瞬间安静了半秒。
她波澜不惊,面不改色,径直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翻出上次柴卫给她的试题。
这周末,颜北栀除了叠元宝,大部分时间都在刷题。
越暄推荐的一本题集是专项提高,其中就有不少复杂题型。
她写了几道,正确率不高,便没有往下做,只是一步一步开始拆解答案,重新整理解题思路,再统一归纳。
其中有一题,和老师给的自招考题有点相似。颜北栀研究透彻之后,就开始做自招题。但综合题做到第三小问,难免会不自信。哪怕类似的题已经搞懂了,也不敢确认自己是否正确。
高中数学题就是这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只要辅助线画错,就会离答案越来越远,走向完全未知的境地。
趁着早自习还没开始,她打算遮住自己写好的答案,重新思考、再重新解一遍。
第一小问解完。
康易维从后门走进来。
他喜好闲聊,脾气不差,混得开,在班上人缘相当好,打了一连串招呼,这才回位置。
林清乐还没有来。
自然,康易维得和颜北栀聊几句。
他把椅子往后拖了一段,侧过身,伸手,敲了敲颜北栀的桌面。
“女侠。”
“……”
颜北栀没作声,瞥他一眼。
康易维压低了声音,“你周末刷咱们学校的论坛了没?”
颜北栀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不看这些。”
康易维:“真不愧是你……现在他们还在讨论你和盛厌的关系,之后肯定很多人会来……咳,找你。”
颜北栀不解:“找我干什么?”
“看看竞争对手啊。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吗?”
“哦。”
颜北栀明显没有聊天的意愿,但康易维依旧喋喋不休,“不过呢,应该没人真的敢对你做什么,再怎么也得看盛厌的面子。”
闻言,颜北栀牵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
“无所谓。”
康易维表情很严肃,“怎么无所谓呢?我跟你说,当别人以为你和盛厌有什么的时候,你们最好是真的有什么。”
要不然,结局会很惨烈,后面在学校里也会过得很难受。
只是,他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因为林清乐来了。
康易维正过身子,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清乐,早上好啊。”
林清乐明显心情很差,瞪了康易维一眼,又恶狠狠地盯着颜北栀看了许久,艳丽浓稠的五官拧在一起,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
当天中午之前,论坛那堆帖被删了个精光。
不仅是关于大润发广告伞的照片和讨论,只要是涉及“颜北栀”、“YBZ”、“转学生”、“贫困生”等等关键字眼的内容,全部都会在几秒钟内被删帖。
这样似乎反倒坐实了盛厌和颜北栀的关系。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盛厌在这所学校有多大的特权。
他是大投资人的独子,是盛家的小少爷,连校长都得给他面子。拿到校论坛管理员权限,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些帖子肯定是在盛厌的示意下删的。
原因么,压根不用说,也知道是为了保护女方咯。
但不能肆意聊这些,实在有些没劲。
幸好,除了这些花边八卦,同学们还有其他谈资。
——一年一度的圣诞舞会,自11月初,即将开始筹备。
宜光的学生们很重视这个活动,往往提前两个月就要准备礼服,然后寻找舞伴。不限男生邀请女生、或是女生主动邀请,只要商定确认就可以。
在宜光这种学校,找不到舞伴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可能会被暗地里笑一整年。
同样,如果能邀请到T班学生一起跳舞,就可以拿出来炫耀很久。
颜北栀只是在教室里坐了一下午,便已经成功从班上同学的聊天中,听说了很多内容。
比如说,初中部和小学部不参加这个活动,是只有高中部才有。
再比如说,盛厌高一没有和任何女生跳舞,让很多人觉得万分失望。
“……”
现在,颜北栀完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干脆拿起本子,站起身,打算去学生休息室写会儿作业。
人刚踏出教室门,倏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
她摸出手机。
桌面显示有两条新短信。
点开,是个陌生号码。
【颜北栀。】
【下个月的圣诞舞会,你有舞伴了吗?】
“……”
窗外,细雨蒙蒙。
水珠打在玻璃上,溅出一朵朵花瓣,美丽易逝。
但海城一年四季都会下雨。
颜北栀无暇欣赏这些细枝末节的镜头,蹙了蹙眉,只觉得心情跌到谷底,仿佛就快要放弃挣扎。
可是,不行的。
这样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耗费自己的精力。
结局多半是无疾而终。
她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屏幕,将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作者有话说】
周三要上千字榜,下章更新时间是周三下午or晚上,大家不用等~
第16章 16
◎也磨成沙漏(1)◎
「我是我自己的灾难, 你是灾难的四分之三。」——余秀华-
十一月,在农历意义上,已经算是秋末冬初时分。
赶在海城天气完全冷下来之前, 宜光私立高中开展多项社会实践活动, 校内校外都有, 种类繁多,很是叫其他学校的高中生艳羡。
只不过, 这种活动大多并非强制参加, 且需要自费。
对颜北栀来说,等于没活动。
颜将为忌日过去之后,她开始专心致志地准备期中考。
这回, 她发挥得比第一次月考更好一点。
排名也前进了一名, 来到年级第二。
第一还是越暄。
颜北栀倒没觉得有什么, 理科差距太大, 她本来就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
周六, 海城急剧降温。
陈丹彤起得很早,走进客厅, 把缩成一团的颜北栀叫醒。
“颜北栀, 颜北栀。”
颜北栀睡眼惺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因为太冷, 她嘴唇冻得快要和皮肤差不多白,有种脆弱病态的美,让人看了觉得心惊肉跳。
陈丹彤也微微怔了怔, 先去卧室里拿了一条毛毯, 盖到她被子上, 这才说:“刚刚宗家给我打电话, 让我中午过去帮忙。时间不太够, 你过去一起帮忙备菜吧。加件衣服。”
颜北栀揉揉眼睛,坐起身,“好。”
两人分头行动。
按照雇主要求的菜单,陈丹彤要去挑选海鲜,颜北栀就去买一些排骨、配菜之类。之后再到市场门口汇合,一起搭车去雇主家。
周末城区路况不好,公交走走停停,难免叫人心生焦躁。
颜北栀看了眼时间,问陈丹彤:“还来得及吗?”
陈丹彤点头,“应该来得及。”
颜北栀:“平时他们家不都是自己备菜的吗?”
要不是去市场耽误了一些时间,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做完一半菜单了。
陈丹彤声音不咸不淡的,听不出戏谑之意,“今天是她老公请几个下属吃饭。平时他们家自己吃,不会吃菜场里买的食材。”
这些有钱人,金贵得不得了。
海鲜只吃当天空运来的新鲜海鲜,牛肉得是有品级的和牛。哪怕是普通蔬菜,还有什么有机无机之类的讲究。
“……”
颜北栀“哦”了一声,扭头望向车窗外,定定看着掠过的街景,没再说话。
中午十一点不到。
母女俩抵达雇主家。
宗夫人在待客,没有出来接人。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从保姆通道走进去,到厨房忙碌起来。
颜北栀依旧只能打下手,帮着洗洗菜、刷刷海鲜。
颠簸一路,螃蟹居然还活着。
刚解开黑塑料袋,它们就挥舞着钳子,张牙舞爪地往外爬。
这几年里,颜北栀家基本没弄过大闸蟹,所以动作不太熟练。想去抓,还被钳子夹了一下。
这一下太狠,隔着手套都觉得刺痛。
她皱起眉,条件反射地轻轻“噢”了一声,手也跟着弹簧似的缩回来。
下一秒,背后传来一个有点懒洋洋的声音。
“……你没事吧?”
颜北栀倏地扭过头,对上一双杏眼。
女孩长得很可爱,踩着毛绒兔子拖鞋,穿了一条棉麻休闲长裙,上面缝了一片片刺绣,七零八落地遍布全身。
说不出是什么风格,只是觉得很特别,有点艺术感。
她眼皮耷拉着,像是没有睡醒,随时都会倒下去。
颜北栀猜到了她的身份。
应该就是雇主家的独生女。
宗想想也在端详颜北栀。
片刻,她语气肯定地开口:“你是颜北栀。”
颜北栀微微怔了怔,“你认识我?”
宗想想笑起来,点头,“我叫宗想想,是T班的。那天你从学生会办公室走掉的时候,我们擦肩而过了。”
颜北栀回忆数秒。
灵光一闪。
——“听宗想想说,你被人打了。”
——“我家想想和你是一个学校的,也是高二……”
须臾间,颜北栀把这两个名字和面前这个女生对上。
“啊,你好。”
她客套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去继续捉大闸蟹了。
全程,态度始终不卑不亢,并不因为对方是雇主的女儿、是T班同学,而表现出惶恐或是谄媚。
因为盛厌的缘故,宗想想一直对颜北栀很好奇。
她侧了侧脸,继续注视着对方,似乎并不想结束这场对话。
“你是要刷这个螃蟹吗?”
颜北栀:“嗯。”
“我可以找人来帮你。女孩子的手很宝贵,不能受伤的。”
说完,宗想想也没给颜北栀机会拒绝,兀自从那条刺绣长裙口袋里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你等等,他马上过来。”
颜北栀扯了扯嘴角,神情淡漠却不失礼,只是坦然地说:“不用麻烦。我可以弄。这是我们的工作,让别人帮忙会让我妈为难的。”
幸好宗家的厨房够大,正开侧开好几扇门。
陈丹彤人在料理台那边,当中隔了一个很长很高的中岛台。加上开着抽油烟机,这里又开着水,各种噪音夹杂在密闭空间里,她才没发现悄然拾步而来的宗想想。
要不然,陈丹彤这会儿应该已经手足无措了。
宗想想脾气单纯率直,听颜北栀这么说,压根不会多想,也不会揣摩她的深意,很自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好吧,那你自己刷。”
只是,短短小半分钟,她叫来的人已经到了厨房这边。仿佛人一直就在外面,等待她的传召。
越暄从侧门走过来,站到宗想想身边,像个高大沉默的护卫。
颜北栀顿了一下,迟疑,“……越暄同学?”
越暄朝她点点头,算作示意。
宗想想:“对哦!你们已经认识了吧?之前越暄好像说过,说抄了一份书单。你们俩成绩都很好,以后也可以互相帮助。”
越暄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北栀轻声道了个谢。
然后就再无话可说。
宗想想挠挠脸,总算感觉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尴尬,没有继续攀谈,“颜北栀,那我们就先走啦。学校见。”
颜北栀应一声,转过身,继续干活。
手指被一连夹了五六下,她才终于找到了诀窍,速度开始快起来。
……
二十分钟后,颜北栀将所有海鲜处理好,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盆里,拿去给陈丹彤。
再回到水槽边。
她目光微微一怔。
此刻,水槽旁边的台面上,放了一包创可贴,还有一管护手霜。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颜北栀沉吟半秒,没有去拿创口贴。
她等会儿还要擦盘子,手指还会沾水,现在贴上也没有用。
不过,一些想法,却因为这两样小物件,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比如说,宜光也会有宗想想这种学生。
再比如说,越暄为什么会给她抄书单,答案似乎已然迎刃而解。
并不是他本性善良,乐于助人。
只是因为,他们是一样的,是一类人。
他们都是宜光里的“怪物”。
……
因为这一出相识,在学校里再碰见,宗想想会主动和颜北栀打招呼。
T班有很多特权和专属设施,教室、休息室等也大多和其他学生不共用,平时很难有什么机会交错。
不过,越暄在A班,宗想想偶尔会过来找他,会有一定概率遇到颜北栀。
自习课。
颜北栀拿上东西,准备去自习室做一套英语听力。
行至半路,倏地,听到有人喊她名字,“颜北栀。”声音懒散却清澈。
颜北栀脚步一顿。
扭头望去。
宗想想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大约十多米远。看架势,应该是从艺体楼走出来的。
宜光每栋楼都有自己的名字,不过,大家嫌麻烦,一般都以楼栋的用途来称呼他们。
颜北栀眯了眯眼睛,淡淡地应一声,“啊。”
宗想想正要去学生会办公室补觉,刚好看到她在前面。
育才楼和自习室是同个方向,只是自习室位置更近一些,没那么偏。
两人顺路,可以一起走几步。
宗想想揉了揉眼睛,满脸困顿。余光瞥到颜北栀手中的参考书,随口说:“颜北栀,你好认真啊。好厉害。”
她出身优越,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说话时,却从来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嘲讽意味,连夸奖都显得真诚。
颜北栀:“还好吧。”
宗想想想了想,“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怪不得你成绩那么好。”
“……越暄更好啊。”
“他不努力的,你看他的文科多差。我爸爸说,他是天赋好。”
颜北栀被她这番耿直发言逗乐了,牵唇笑了笑,“那你呢?你是艺术生吗?我看你手上有颜料。”
宗想想看了眼自己的手背。
上面还有颜料没洗干净。
她用手指随便蹭了两下,没蹭掉也不介意,随口答道:“我是学雕塑的。偶尔才画点作业。”
“雕塑?”
“嗯,就是捏泥巴。大卫?你听过吗?历史书上有写。”
“米开朗基罗?”
“对。”
颜北栀点头,“看得出来,你很像艺术家。”比如上次那身刺绣裙。
闻言,宗想想愣了愣,像是被摸到了什么脉门,不自觉挂了笑靥,“啊,是这样的,我也这么觉得。颜北栀,我喜欢你,我可以叫你栀栀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我想带你去看我的作品。”
颜北栀:“……”
她踟蹰了几秒钟,在宗想想的炯炯目光中,勉强轻轻点了下头。
宗想想又蹭了蹭手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加个微信?明天我喝奶茶叫你。”-
眨眼间,距离圣诞舞会只剩不到一个月,学校里的气氛已经弥足浓烈。
周五,颜北栀照例去花房工作。
毕竟每个月都在收转账补贴。
再加上,自从杭景和她保证完之后,她每周五准时出现在花房,确实也没有再碰到盛厌突然出现。
花房有恒温系统,不论季节,总是舒适,花香怡人。
而且这里位置偏僻,平时不太会有人经过,一个人静谧又祥和。
只要没有盛厌,这实在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只要没有盛厌……
颜北栀垂下眼,拿着喷壶,耐心地给花盆里的土壤浇水。
喷壶质量很好,喷出来的水珠细密均匀。
淅淅沥沥地,连带着宗想想的声音,也带着湿润气息。
“……栀栀,你别烦厌哥,他是真的很想请你跳舞呢。他怕你拒绝他。”
此刻,宗想想正坐在花架最外面,手里拿了一杯奶茶,小腿一晃一晃,随口和颜北栀说着话。
颜北栀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翘翘嘴角,“哦,所以,他就要借你的名义给我送礼服?呵。”
礼服的盒子被随意地放在门口地上。
没人拆,甚至没人看它一眼。
颜北栀直起身,一字一顿地说:“想想,麻烦你转达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或者,你没法说的话,就让他自己来。”
【📢作者有话说】
栀栀好友+1
挨个亲亲!啾咪!~
第17章 17
◎也磨成沙漏(2)◎
宗想想一派天真, 不是有力气去揣度深意的人,听话向来都只听表面意思,对每个朋友都一样。
她把奶茶咽下去, 温吞地“哦”了一声, “你要叫厌哥来自己跟他说啊?好, 我发个消息给他。”
“……”颜北栀心里一跳,连忙出声阻止, “等等!不用现在……”
只是, 宗想想的手机一直捏在手上。
话音尚未落下,消息已经迅速发了出去。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睛, 表情有些不解。
“栀栀?怎么了吗?要不我先撤回……”顿了一下, 又补充上了后半句, “但他已经回复了, 呃, 说他马上到。”
这个时间点,盛厌一般都会在学生会办公室。
而育才楼距离花房非常近, 算是比邻而居。
颜北栀低低地叹口气, “算了,没事。正好让他来把这盒子拿走。”
她重新拿起喷壶, 走向最后一排花架。
隔着簇簇花朵,宗想想慵懒的声音清晰入耳,“你不先拆开看看吗?我还挺想看看厌哥选了什么裙子的诶。他眼光很好的。和你一样。”
教养使然, 没有经过主人允许, 哪怕好奇, 她也不会打开别人的东西。
闻言, 颜北栀有点啼笑皆非, 默默思忖了几秒,了然。
她莞尔:“是因为我们都夸你像艺术家吗?”
宗想想爽快地“嗯”了一声。
颜北栀:“想想,你有点太好骗了。”
宗想想笑起来,鼓鼓脸,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是,越暄也这么说。没关系,我爸爸说,偶尔被骗点小钱,问题不大。”
“……”
说话功夫,花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人停下聊天,条件反射地往有响动的地方望去。
盛厌站在门口,目光四下扫过一圈。
先看到门边坐着的宗想想,冲她略略抬了下下巴,算作招呼。
再遥遥落到颜北栀脸上。
他冲着颜北栀一扬眉,无端显出十足意气风发的少年气,“你找我?”
颜北栀脸色很淡,似乎没什么情绪。
她空出一只手,朝地上一指,轻轻开口道:“你的东西,拿走吧。下次别让想想帮忙送什么来,我不会收的。”
盛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出所料,是那个礼服盒。
他没动,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玩世不恭的张扬模样,懒懒散散地应声:“‘想想’?看来你们关系还不错啊。”
宗想想完全无视这种气氛,自顾自地在旁边打岔,“没错。现在栀栀也是我的朋友了。”
盛厌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想想,你中午不是说昨天又熬夜了么?你先去办公室午睡会儿。我想和你的新朋友单独聊几句。”
这下,宗想想倒是没立刻答应。
她觑了觑颜北栀的表情,欲言又止,试探性地喊她:“栀栀?”
颜北栀并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在她面前对盛厌说狠话,便点了点头。
“哦,那好。栀栀,我先去补觉了。我们微信联系。”
说完,宗想想朝颜北栀挥挥手,拿着奶茶,起身离开花房。
密闭空间里,只剩下盛厌和颜北栀两人,遥遥站立,四目相对。
不知为何,气氛好似陡然紧张起来。
像是被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聊什么?”
“你猜。”
“……”有病。
最终,还是颜北栀不耐和他继续浪费时间,主动垂下眼,摆弄着手上的喷壶,准备继续工作。
盛厌往前几步,与她拉近距离,也让她停下动作。
颜北栀微微蹙了蹙眉。
“你又要……”干什么?
盛厌蓦地开口,截断她:“你旁边那个小花圃里,种的是朱丽叶玫瑰。”
“……”
什么意思?
盛厌语气不急不缓,声音也弥足好听。
如同某种名贵的提琴,正悄然地在这个静谧花房里演奏,听众只需一人。
他继续说:“朱丽叶玫瑰被称为‘300万玫瑰’,第一次培育面世的时候,价值300万英镑,是最贵的名花品种。哪怕它现在已经很普及,我也想要它出现在这个花房里。”
“不懂种花没关系,我想要的东西,一定都要得到。”
颜北栀。
也包括你。
盛厌牵起唇,露出一抹很浅的、志在必得的笑。
海市十一月的阳光已经不太热烈,但依旧耀眼。
午后斜阳从玻璃外照进来,洋洋洒洒地落到少年脸上,给他凌厉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光,更衬得五官分明,眉眼精致,矜贵无双,宛如神祇。
衣领上的徽章也折射出金光,熠熠生辉。
只是,颜北栀仿佛没能沐浴在同样的阳光下。
她始终苍白、脆弱、纤瘦伶仃,像是随时随地会碎掉的栀子花瓣,干净又纯洁,我见犹怜。
唯有眼神坚定又倔强,拒人于千里之外。
似乎,这世上没有人能动摇她。
没有人能将她从枝干上折下,移植到花房中。
宁毁灭,不凋谢。
盛厌看着她,喉结微微一动,眸色深不见底。
大拇指指腹抵在食指的荆棘戒上,摩挲几下,似乎是在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愫。
比占有欲更深,更甚。
颜北栀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也没有发现对面少年的异样,语气始终平静淡漠:“这是第二次。”
“嗯?”
“这是你第二次说类似的话。如果你真的有你自己说的那么胸有成竹,大可什么都不必说。人只有在没信心的时候,才需要放狠话,用来威慑他人,给自己打气。实际上大家都明白,这种类似宣誓的台词,毫无意义。”
“……”盛厌敛起笑意,脸色泛青。
颜北栀举起喷壶,将喷嘴对准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很可惜,我不是朱丽叶玫瑰。”
她是变数。
是“怪物”。
“怪物”就该用来破坏所有“既定真理”。
“事不过三。”
说完,颜北栀按下了喷壶的开关。
细密水珠向前砸去。
但并没有喷到盛厌脸上。
因为他站得岿然不动,丝毫没有想躲开的意思,出水最后关头,颜北栀还是将喷嘴方向稍微转了一个角度。水大部分撒向了另一边,只有些微几滴溅到了盛厌肩头,沾湿了一点点布料。
她抿了抿唇,放下喷壶,“……你走吧。”
自始至终,盛厌一动没动,始终保持着懒洋洋的状态。
看她想要拿水喷自己,眼睛眨也不眨,人也不见躲,张狂得要命。
片刻,盛厌慢条斯理地开口:“老子随你怎么说。”
“……”
无赖。
颜北栀在心里轻嗤一声。
盛厌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在人走到门边时,颜北栀想到什么,又匆匆说了一句:“把你的东西拿走。”
盛厌头也不回,“不要就丢了。”
他盛厌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
花房陡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颜北栀一个人,驻足原地。
她拧了拧眉,继续按照流程手册要求,完成剩下的工作,侍弄那些在暖房里反季盛开的花。
路过“朱丽叶玫瑰”前,颜北栀动作停顿数秒,垂下眼,盯着观察了一会儿。
花朵目前还没有绽放,只有簇簇花苞,看不出什么特别。
她从旁边翻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这个有点浪漫的名字,点击搜索。
页面飞快地跳出了一大堆词条。
最上面则是一排图片。
图片上,奶油黄的花朵盛放着,最中间的花心则是橘粉色,花瓣层层叠叠,优雅又可爱。
颜北栀扫了几眼,便收起手机。
接着,收拾好工具,背上包,打算离开花房。
经过那个礼服盒边时,颜北栀弯下腰,一只手将盒子捞起来,拿在手里,带了出去。
盒子很大,还有点重量。
没有纸袋把手,手掌缺少着力点,很容易脱手。
但她做惯了家务,完全不觉得有什么,直接将盒子拿到花房外头,随便找了个路边垃圾桶,毫不留情地扔进去。
“咚——”
因为这一刹那的剧烈撞击,礼盒外的丝绸系带歪了一截,盒子也跟着被摔开,露出内里。
这样,刚好可以窥见礼服一角。
墨绿色。
丝绸材质。
看这么一点点细节,也可以感觉到挑选者的品位。
只不过,垃圾桶前早已不见人影-
临圣诞前,海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海市是南方城市,沿海,四季都潮湿。但气温不比北方那么寒冷,冬天极少下雪。
难得掉几滴雪点子,也值得人兴奋一会儿。
展览馆里,宗想想挽住颜北栀的手,带着她一路往前参观,顺便小声聊着天。
“……这种以‘冬天’为主题的摄影展,就是要下雪来看才浪漫啦。要不是初雪加成,我看这里没有一张拍得好的,都很水。”宗想想小声抱怨。
颜北栀笑了笑,跟着压低声音:“小心被人赶出去。”
宗想想:“才不会呢。之前主办方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我们是他们的贵客。”
颜北栀点头,“也是。”
好在,宗想想出声好眼光高,但也不是傻子。她没有再吐槽什么,走马观花地绕了一圈,走完过场,便拉着颜北栀离开。
两人转到隔壁咖啡厅。
时逢周末,下雪天,附近又有展览,这条街上所有咖啡厅都有些人满为患。唯独宗想想选的这家,客流寥寥,轻柔安静,看起来适合聊天。
颜北栀拿起咖啡单,扫了一眼,当即放下。
“太贵了。”她坦然。
宗想想:“我请你喝。”
颜北栀:“不用了。我尝不出咖啡有什么不同。拿杯白水就行。”
宗想想丝毫不会强迫她,也不觉得她说贵有什么尴尬,点点头,“那我自己点啦?”
她要了一杯橙香拿铁和一份甜品。
等店员离开后,宗想想揉了揉眼睛,捧着脸颊,问颜北栀:“下周就是圣诞舞会了,栀栀,你选好礼服了吗?”
她已经知道颜北栀把盛厌拿来那条礼服给丢了。
颜北栀想了想,决定据实已告:“我没打算参加。”
“啊……”
“舞会是周二晚上,会影响第二天上课的状态。既然不是强制活动,没必要一定要去。”
这个回答堪称言简意赅。
丝毫没有表现出窘迫。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宗想想都有点佩服颜北栀,觉得她成熟又冷静,完全不像一个17岁的高中生。
她说:“栀栀,你很像女版的越暄。我喜欢你。”
颜北栀微微一笑,“谢谢。”
她也没问宗想想和越暄究竟是什么关系。
……
平安夜那天,学校提前四个小时放学,给同学们时间回家、或是回宿舍,为舞会做准备。
下课铃一打,整个宜光的气氛瞬间沸反盈天。
唯有颜北栀面不改色,顶着冬日湿冷寒风,兀自离开学校。
【📢作者有话说】
后面有个重要的剧情,但是好长来不及写完,就先把这章发出来啦!
第18章 18
◎也磨成沙漏(3)◎
寒风瑟瑟, 吹起衣摆猎猎,更显得形单影只。
颜北栀仰头,看了眼天色。
虽然才刚下午, 但天空已经阴下来, 阳光不见所踪, 倒像是又要开始下雪了。
她不自觉加快脚步。
尚未到高峰期,公交站台空无一人。
手机在口袋里猛烈震动起来。
颜北栀慢吞吞地在站台边站定, 顿了顿, 才将电话接起来:“想想。”
电话那头,背后很安静,有种很多人在屏息凝神的感觉。宗想想却是未语先打了个哈欠, 问道:“栀栀, 你确定今晚不来了吗?”
“嗯。”颜北栀垂下眼, 应声。
“那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对啊。”
“唔, 好吧。路上小心哦, 我们微信联系。”
“嗯。”
“……”
学生会办公室。
宗想想挂断电话,保持着侧躺在沙发上的姿势, 朝着半空摊摊手。
“听到了吧。真没骗你们。”
杭景正坐在三角钢琴前玩手机, 闻言,抬起头, 出声调侃道:“啧啧啧……这姑娘也太有个性了。她到底懂不懂咱们学校搞舞会的意义啊?该不会真是来死读书的吧?”
他早已经换成了一头蓝发,看起来炫目又夸张,和说话语气一样浮夸。
余光瞥过斜前方, 杭景微微顿了顿。
声音压低, 再嘟囔似的补上最后一句心里话:“……真是笨得够可以的。”
像宜光这种顶级私立学校, 说起来, 其实也不全是政商名流子女。
学生中, 会有一些父母刚发迹的富豪新贵之类,家庭条件只处于中等以上水平。虽然在外人看来,都是一样的有钱少爷小姐,但实际细论,距离上流社会差距还很大,暂时不属于一个阶层。
这些家长,内心不见得有多在乎成绩,不过是已然认识到了人脉的重要性。
与其把子女早早地送出国,放任自由,还不如送到宜光,让他们能多认识一些同学,和更上层的孩子们攀扯上关系。
总有一天,这些人脉会派上用场。
在杭景看来,像颜北栀这种“异类”,格格不入,一贫如洗,算是好不容易才能踏入这个圈子。如果思路够清晰,就更应该把握住机会。
说不定,之后还能在同学关系里头找到点捷径。
……这话不方便在盛厌面前说。
谁让颜北栀目前是他们老大的心肝呢。
绝对是一句不好都说不得的。
幸好,盛厌恍若未闻,似乎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依旧专注地盯着投影幕布。
投影里,正在播放一部动漫。
白色长发的小女孩变成了仅男主可见的灵魂状态,跟在他旁边,说说笑笑,祈求他帮自己找到心愿,让她能够安心离开。
动漫叫《未闻花名》。
是颜北栀微信头像的出处。
盛厌断断续续地,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集。
之前,杭景称这部番是致郁神作。
但从头到尾,盛厌始终是面无表情的状态,丝毫看不出情绪。
不多时,最后一集片尾曲开始播放。
盛厌关了投影,站起身,拍拍裤子,“走了。”
偌大办公室内,宗想想已经光速入睡,唯有杭景一个活人。
他问了一句:“去哪儿?”
盛厌:“换衣服。”
舞会要开始了。
盛家是宜光私立学校最大的投资方,这种大型活动,他总得露个脸再走。
……
颜北栀在宗想想朋友圈看到了圣诞舞会的照片。
原本,她没有班级群,也没有加任何学生好友。
离开学校之后,只要不主动打开校园论坛,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彻底与世隔绝。
但现在有了宗想想。
宗想想很爱发朋友圈。不过,基本不发她那些画和雕塑作品,只发一些日常照片,或是分享音乐。
据宗想想自己说,朋友圈里加了许多老师和长辈。她白天太困,每次发照片都会忘记分组。怕老师点评她的拙作,弄得大家尴尬,所以都往没人知道的微博小号发。
至于别的内容,就无所谓别人看不看见。
比如今天宜光这个圣诞舞会,宗想想直接发了九图。
颜北栀刚背完五十个单词,意识还不太清明,昏昏沉沉地捏了捏鼻梁,顺手点开了大图。
照片里没有宗想想,但其中有一张,拍摄角度刚好对准了彩绘玻璃,带到了她自己。她穿了一条金色吊带连衣裙,裙子上缝了很多钉珠,做出波光粼粼的效果,看起来很特别。
背后站着越暄。
像个沉默寡言的影子。
但准确来说,两人其实是公主和骑士的组合。
颜北栀牵了牵唇,顺手滑到后面。
后面一张就是盛厌。
舞会场地光线集中在舞池中央,周围则是有点黑蒙蒙的。从照片上看,盛厌正坐在最外圈的沙发上,手里拿了一杯饮料,半边身体都藏在阴影里。
荆棘戒卡在细长的指间,造型弥足瞩目。
盛厌没有故作成熟地穿什么西装燕尾服,还是白衬衫,袖口将将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小臂。头发则是稍微打理了一下,两边柔顺地耷拉下来,露出一小片额头,愈发衬得五官精致,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赏心悦目。
唯独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带了点桀骜不驯的邪气,睥睨天下。
颜北栀扫了一眼,没多看,随手退出朋友圈,继续学习。
自然,也忘了给宗想想点赞。
卧室里,陈丹彤还在看电视。女主角毫无感情,念着歇斯底里的台词。如同寻常的每个寒夜-
舞会之后,学校论坛再次热闹起来。
【你们看到了吗,今年SY还是没有邀请任何人跳舞诶……】
【对啊,之前看大家讨论得这么热烈,我还以为会是高二新来的转学生呢。】
【不是说两人已经在谈了吗?】
【可能早分了吧?】
【那也太快了点……好像确实是厌哥会做的事。哈哈哈哈哈哈!】
【转学生压根没参加舞会,我看过签到单,没她的名字。】
【YBZ?可能是没钱买礼服吧?不是说贫困生嘛。】
【如果真是SY的女朋友,SY不会给她准备么?啧。】
【这么说来,运动会开幕式那天,两人难道真是在吵架?不是在牵手?】
【转学生不是刚来吗?哪里得罪厌哥了?】
【……】
话题走向越来越偏。
当事人却依然一无所知。
这回,山雨欲来,康易维没法再去提醒颜北栀。
……
元旦小长假前一天,各班都开始组织聚会。
B班也不例外。
有林清乐这种班长在,班上活动总是很多。
放学铃声一响,一群人便凑到了一起,商量着一会儿要去哪里玩。
“台球馆?”
“不去,学校里就能打。”
“那要不去滑雪吧?”
“都人工雪场,有什么意思?不如寒假去北海道滑呢。”
“剧本杀?”
“那咱们人太多了,得开三个本呢……”
“……”
教室最后,颜北栀写完最后一行字,将已经做完的考卷放进储物箱里,只带笔记本回去复习。
三天小长假,陈丹彤每天都有工作,她肯定要去帮忙。
时间有限,背太多书也是徒劳,白费力气而已。
很快,颜北栀理好东西,背起书包,准备回家。
在她起身那一刻,教室气氛诡异停滞下来。
刹那间,颜北栀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总觉得,似乎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拧了拧眉,扭头望过去。
班上同学们还是凑在一起聊天。
看不出丝毫端倪。
颜北栀没察觉出什么,便不再多想,快步离开教室。
甫一踏出教室门。
蓦地,背后传来了嘲笑声,此起彼伏。
……
暮色四合时分。
颜北栀回到家。
洗手时,她抬头看了一眼镜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发尾上,沾了很大一块白色的东西。
仔细看,是咬过的口香糖,将那一片头发丝尽数粘黏在一起。
“……”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19
◎也磨成沙漏(4)◎
因为镜中画面太过令人惊骇, 一时间,颜北栀并没有用手去碰那块口香糖。
她只是冷着脸,静静地看着镜子, 陷入沉思。
应该就是这个吧。
刚刚他们突然嬉笑不止的原因。
在教室那会儿, 是已经沾上了、还是准备开始恶作剧呢?
教室监控没关, 应该不会是那时候下的手。
可能是在学校其他地方。
毕竟,从后面悄悄往别人头发上弄点东西, 确实很难被发现。她头发还那么长, 马尾垂到背后,更加无知无觉。
自从黑板报事件之后,林清乐已经消停了几个月。
除了无视她之外, 连冷言冷语、阴阳怪气都再没有过。
眼见着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 怎么突然又开始想到捉弄她了呢?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须臾间, 颜北栀便揣测出了原因。
大概是因为, 前一阵, 她被迫和盛厌扯上了些许关系,传出了流言。
林清乐他们投鼠忌器, 生怕她真有盛厌护着, 才不敢惹她。
现在,圣诞舞会结束, 她没有参加,而盛厌却独自到场。这就等于变相否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现在,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整人了。
或许, 盛厌的某些拥趸者们, 还会觉得大少爷和自己这个“穷鬼”挂上钩, 心里多半不怎么高兴, 便打算帮他出出气?
这也不失为个好借口。
所以, 是林清乐牵头吗?
还是别人?
……
水龙头还“哗啦哗啦”地在出水,将异样心跳声尽数遮盖。
颜北栀捧起一把水,打在脸上,逼迫自己平静下来,不要为无聊的事情耗费太多心力。
平时,她家只有洗澡时间才会打开热水器。其他时间,水放出来总是冰凉。乍然触碰到到脸颊皮肤,整个人都是一激灵,好像灵台瞬间清明起来。
只是,额前刘海跟着被水沾湿。几簇发丝贴在白皙皮肤上,叫人不太舒服。连带眼睛也染上了莹润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无辜又怯怯,像风雨中的脆弱花瓣,毫无韧劲。
颜北栀不喜欢自己这副样子,顿了顿,用力闭上眼睛,抑制住油然升起的焦躁感和某种被催发的冲动。
不可以。
不可以那么做。
没有意义。
……
片刻后,颜北栀深吸一口气,擦干脸,开始试图处理那块口香糖。
时间过去太久,口香糖已经风干。
结成一整块,硬邦邦的。
颜北栀用纸巾包住,想要把它从头发上拉下来。
但口香糖粘上去时,应该是一个很黏的状态,所以才能将头发丝牢牢地贴在一起。她扯得头皮发疼,依然弄不掉。
不得已,只好在纸巾上沾点水,再试。
结果,风干的口香糖遇到水,变得粘稠,面积更大,愈发难以处理。
颜北栀停下动作,低眉敛目。
半晌,她从旁边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几刀,将所有粘住的发尾部分全数剪断。
干脆利落。
–
次日是12月31日,全年最后一天。
岁聿云暮。
海城最低气温也适时地坠入零下。
清早出门前,陈丹彤终于发现了颜北栀的变化。
她表情明显有些惊讶,“你剪头发了?”
颜北栀低低“嗯”了一声,动作不停,继续穿外套。
“这么突然?”
“还好,新年想换个发型了。”
她摸了摸头发,顺手将背后被压住的发尾从外套里勾出来。
颜北栀原本是黑长直平刘海,长度到腰上几寸,出门就梳个高马尾,是最平凡不过的女高中生发型。但架不住人皮肤白,脸型流畅,下巴尖尖的,找不到缺点,什么普通发型都能衬得漂亮精致,清水芙蓉似的。
现下,她将一头长发绞了个七七八八,脸颊两边的头发堪堪只能盖住耳朵,顺着下颌线延展,若有似无地露出耳边一截脖颈,往后才变长。
不过,最长部分也只是过肩一点,勉强才能梳出一小撮马尾辫。
比之前,脑袋好似陡然轻了很多。
理发师说,这个发型是公主切加狼尾的结合版,近几年很流行。
她自己下刀的位置不好,刚好把鬓角下面一段也剪短了,如果不剪公主切,就只能整个儿剪成短发,否则耳边少掉一截头发,看着会很奇怪。
颜北栀并不怎么在意,点点头,让他看着来。
此时,被陈丹彤盯着看了许久,她才开始迟疑:“……很奇怪吗?”
陈丹彤:“没有,很漂亮。”
只是,发型显得她脸更小、更单薄了。
“昨晚剪的?”
“嗯,就在楼下理发店。”
“学校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啊。”
颜北栀从善如流,一点停顿都没有。
陈丹彤又端详她几秒,倏地,伸出手,碰了一下她背后毛茸茸的“狼尾”。
“我女儿,真好看啊。”她轻声喃喃。
闻言,颜北栀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
……
下午一点不到。
两人从雇主家离开。
这家雇主住在海城市中心,不远处就是CBD,周边配套设施完善,餐饮店尤甚,零零散散蔓延出去几条马路,大多是做那些办公室的生意。
颜北栀和陈丹彤忙了一早上,脚不沾地,晕头转向的。晚上还有一家要做,实在没力气回家吃午饭,干脆拐到隔壁,找了家麦当劳,随便吃点充饥,等到时间直接去往下一家雇主家。
不多时,陈丹彤便趴到麦当劳桌上,阖着眼,打起瞌睡。
她常年□□神类药物,精力比普通同龄人要差很多。
睡得再多,也总是很疲惫的样子。
颜北栀不习惯这样休息,把外套披到陈丹彤身上,再从包里摸了张便签纸出来,随便上网搜了几道数学题,开始默默解题。
一张便签用完,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颜北栀怕吵醒陈丹彤,立马将手机拿起来握住,起身,快步走出去几步,才看向屏幕。
来电显示宗想想。
她顿了顿,又换去麦当劳外面,站到路边,接通。
“想想?”
外面冷,颜北栀没顾上拿外套,乍然从温暖空调里走出来,声音都不自觉有点微微发抖。
只是,宗想想背后吵闹,没有听出异样。
她喊颜北栀:“栀栀,晚上出来跨年吗?”
颜北栀笑了笑,“不了吧。”
“啊——你是晚上有事吗?”宗想想有点失望。
“嗯,要帮我妈做事情。”
宗想想没有放弃,思忖数秒,提议:“那你忙完再过来,行不行呀?我今天打算通宵呢。”
“下次……”
“栀栀,来嘛来嘛,我后天就要去国外啦,我们要一整个寒假不能见面呢。”
颜北栀愣了一下,“啊,期末考……”
宗想想:“线上考就行。你知道的呀,我是艺术生。有个雕塑大师在意大利开个展,我要赶紧趁机会去拜访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后面就在那边,过完年才能回呢。”
“……”
听完,颜北栀不自觉蹙了蹙眉,陷入迟疑。
平心而论,她还蛮喜欢宗想想这个朋友的。她一点都没有有钱人的架子,但也不是她妈妈那种装出来的随和,是真的脾气很好的女生,为人处世都有自己那一套。
和她自己说的一样,像个不谙世事的小艺术家。
从某种角度来说,颜北栀很羡慕她身上那种自由随性。没有任何枷锁,似乎随时都能展翅高飞。
和宗想想说话,她能短暂地将生活中的囹圄忘却,跟着沾染上自由。
所以,在宗想想的软磨硬泡中,颜北栀败下阵来。
“……好吧,等晚上看看。有时间就去找你。”
“那说定了哦!”
“嗯。”
……
是夜。
冬日寒风凛冽。
颜北栀和陈丹彤从雇主家走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两人都是精疲力竭,连说话都费劲。
陈丹彤问:“想吃点什么?”
虽然操劳一天,但收获颇丰。
冲着元旦,两家都给了额外红包,今日收入加起来有一千多块。
陈丹彤心疼女儿满脸倦容,想着偶尔也吃点好的,犒劳一下她。
颜北栀却有些迟疑。
她还记得答应宗想想的事。
“……同学约我去跨年。”
陈丹彤怔了怔,点点头,答应得爽快,“那你去吧。太晚就打车回来。”
说着,给颜北栀转了两百块,自己搭车回家。
颜北栀目送陈丹彤上车后,按照宗想想发来的地址,搜索了一下交通。宗想想约在一家轰趴会所跨年,距离这里不算太近,但有地铁线路可以直达。
她按照导航,乘上地铁。
许是因为跨年夜,又是晚饭结束的时间,地铁上比往日热闹,大多是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围作一圈,说说笑笑地聊着天,但却并不吵闹。
颜北栀身处其中,不免被这种气氛感染,眼睛里也沾了几分轻松。
她掏出手机,给宗想想发消息:【我在车上了,大概还有15分钟到。】
宗想想可能在玩闹,或是在打瞌睡,并没有立刻回复。
直到颜北栀下了地铁,走出站。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条马路距离,倏忽间,宗想想打来电话。
刚好红灯。
颜北栀在斑马线前站定,接起电话,“想想?我在路口了,马上到。”
宗想想后面背景音乐很响,震耳欲聋的,像是能穿透电波。
她停顿数秒,欲言又止,“栀栀……”
颜北栀:“嗯,怎么了吗?”
宗想想深吸一口气,“那个,厌哥也来了……对不起,我白天问过他,他说他不会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突然就出现了。我才来得及给你打电话……”
“……”
“你介意吗?要不然,我现在出来,我们单独出去逛逛,行吗?”
指示灯跳绿。
颜北栀笑了笑,没有挪步,淡定开口:“算了,我刚好也累了,先回家,我们下学期再见好啦。”
“不行!”
宗想想抬高了声音,“你都到门口了,我怎么可能让你这样回去呀!这样实在太没礼貌了。你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颜北栀:“……真没事的。”
可是,宗想想压根不听她说,只觉得放朋友一个人回去,实在太没教养、也太过失礼,自顾自疾步往外走。
外面天寒地冻,会所周围也没有什么店可以呆。
颜北栀没办法,在心底叹了口气。
“那你到门口等我吧。别出来了,我进来呆一会儿。”
……
五分钟后,宗想想领着颜北栀走进会所。
这里说是会所,实际上就是集KTV、台球馆、电玩厅、私人影院为一体的小型娱乐场所,私密性极佳。宗想想定了一个大套间,只请了六七个朋友,男生女生都有。
除了颜北栀以外,多是他们那个圈子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一部分是宜光高二T班的,另一部分则是宜光国际部的同学。越暄没有在。
此刻,所有人都挤在最里间的KTV。
颜北栀在宜光也算名人,甫一进去,成功收获所有人瞩目。
杭景率先吹了个口哨,称赞:“颜北栀同学,新发型很漂亮啊!”
颜北栀眼皮都没掀一下,轻描淡写地丢下一个“谢谢”。接着,便跟着宗想想坐到了沙发最角落。
两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
“栀栀,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我刚叫了披萨和小吃进来。你喜不喜欢吃?”
“……”
杭景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儿,用手肘敲了敲身边人,“嘿,嘿,老大,看呆了没?”
阴影里,盛厌眼神晦暗不明,却没应声。
杭景也不在意,摸了摸下巴,啧啧称奇,“不得不说,确实漂亮啊。这发型,不是真美女,压根hold不住。”
颜北栀身上有不沾风雪的清冷气质。
越这般,越容易让人起贪念,想将她拉入红尘之中。
盛厌:“……看够了没?收起你那对招子。”
杭景笑了一声,“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看。嘿,别瞪了,到你的歌了。”
伴奏果然变调。
他将话筒拿给盛厌,很给面子地“喔”了几声,假装起哄。
在场其他朋友也飞快响应。
唯独坐在最远端那个女生,岿然不动,似乎压根没有听见,依旧低着头,和宗想想说悄悄话。实在叫人觉得败兴。
杭景又去瞧盛厌的表情。但他坐在半明半灭中,不见喜怒。
很快,前奏结束。
盛厌懒洋洋地举起了话筒。
“同时做失恋者也好
我与你都总算衬
……
无情人做对孤雏
暂时度过坎坷
苦海中不至独处至少互相依赖过
……”
这是首粤语歌,歌名叫《孤雏》。
原唱虽说是女声,但盛厌却唱得非常有韵味。他声音低沉悦耳,粤语发音又标准,如同情人间的呢喃细语,轻轻扫过耳膜,留下缱绻涟漪。
宗想想已经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聆听。
颜北栀则是垂着眸,手上拿了块披萨,慢吞吞地咀嚼着。
等一曲终了,宗想想才小声感叹:“好久没听到厌哥唱歌了。”
颜北栀敷衍地笑笑,“这样啊。”
宗想想:“他这人其实很傲的,做什么都只凭自己的心情。我们都不怎么敢起哄他,生怕挨揍。”
颜北栀很捧场,点头,“……真暴力。”
“……”
宗想想沉默了一瞬。
那头,盛厌已经放下话筒,重新靠回阴影之中。
后面半个小时里,他都没再开过口。
颜北栀吃过披萨,又听宗想想说完她后面一个月的计划,便打算起身告辞。
宗想想讶然,“你不和我们一起跨年吗?你要是不喜欢唱歌的话,我们可以去隔壁房间看电影呀!或者打游戏?……不过这个我不太擅长,杭景比较厉害。”
颜北栀笑了笑,摇头,“不了。再晚回去没车了。”
从这里打车回家,加上夜宵费,得要小一百了。
她拍拍宗想想的肩膀,“想想,明年开学再见。想聊天的话可以发微信。”
宗想想拗不过她,也无意叫人为难,只好点头,打算送她出去。
“不用送啦。”
说完,颜北栀推门离开。
宗想想尚未来得及坐下,远远地,听到盛厌喊了她一声。
“厌哥,什么事啊?”
她揉了揉眼睛,走到盛厌那边。
盛厌没动,目光始终落在门口方向。片刻,才开口:“你去送送她。”
“啊?栀栀啊?可是她说她不要送……”
盛厌:“她没戴围巾。你出去的时候把我的拿给她。别说是我给的。”
“……”
宗想想抓抓头发,“哦”了一声,听话地走了。
剩下听完全程的杭景,目瞪口呆。
“老大,你是真的被下蛊了吗?你还是我们的厌哥吗?”
盛厌似笑非笑地睨他:“出去打一盘?”
外面就有台球桌。
杭景不想被虐,连连摆手,“大过年的,别折磨人啊……不过,我说真的,这位虽然漂亮是漂亮,但也没有漂亮到这种地步吧……”
言下之意,似乎不值得盛厌为此大费周章。
毕竟,他们这个圈子里,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啊。
杭景越说越觉得疑窦,“……哥,真是见色起意吗?就开学返校那天见一面,你就栽了?不至于吧。”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超长一章~
第20章 20
◎也磨成沙漏(5)◎
盛厌脸色不好看, 没应声,手里一直转着那只荆棘戒。
“虽说是你喜欢的类型吧,但逗几天也差不多了, 怎么突然搞这么认真了呢……”
见状, 杭景不敢再继续调侃, 小声嘟囔完最后一句,自觉地收了声。
但活动还在继续, 旁边几个朋友都没有注意这边, 也没有注意到气氛凝滞,唱歌喝酒玩游戏,嗨得不行, 硬生生将跨年氛围拉满。
不多时, 宗想想送完人, 回了房间。
T班三人组关系最熟, 她便习惯性地坐到杭景身边, 缩了缩脖子,又打了个哈欠, 抱怨:“……外面好冷。”
杭景觑了觑盛厌, 主动发问:“颜北栀走了?”
“嗯啊。”
“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她说晚上没地铁。”
杭景戏谑地笑了一声,又忍不住开始嘴贱:“让老大送咯。不行咱们这里谁家没几个司机啊。”
“……”宗想想揉揉眼睛, 低声开口,“杭景,我看你是欠揍。大过年的, 别这么无聊好吧。”
话音刚落, 两人停下闲聊, 齐齐瞟了盛厌一眼, 看起来默契十足。
盛厌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垂着眼,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他不说话时,不显纨绔邪气,着实很有几分距离感。
毕竟是盛家唯一的小少爷,年纪再小,旁人一样要给面子。长此以往地熏陶下,气质也是凌厉又矜贵,高不可攀似的,会让人觉得有点不敢靠近。
但杭景是自己人,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勉强能不受影响。
“不说了。厌哥,咱们喝点什么?”
“……”
盛厌叫了一扎生啤进来。
正中杭景下怀。
他也跟着拿了几听啤酒,放在桌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蓝毛,出声提议:“老大,玩游戏不?打桌球我承认打不过你,咱们玩骰子?我这人吧,没别的厉害,就是运气特别好。”
盛厌没意见,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长指压在骰盅上,挑眉,“一盘一杯?”
“OK。”
两人玩得简单,单纯猜大小,纯拼手气。
杭景摩拳擦掌,一心想要灌醉盛厌,从他嘴里套出关于颜北栀的事情。
以他对盛厌的了解,就算人女生长得再对胃口,也不可能让小少爷关心到对方有没有戴围巾的地步。
这可是盛厌!
两人之间,肯定有点过往才对。
只是,杭景今晚手气不佳,十把里也就能赢个一把,次次都是他喝。
不多时,又一次开盅。
他依旧押错。
杭景咬牙,仰头闷了一杯。
放下玻璃杯时,脸颊已经微微泛红。
宗想想看得无语,靠在沙发上,眼睛要闭不闭,懒怠地低声喃喃:“杭景,我看你还是赶紧歇了吧。一会儿整出肠胃炎,你爸非打死你不可。”
闻言,杭景气得要敲她脑袋,“咒我是吧!你是活动的发起人,始作俑者,你也逃不掉。等我找宗叔告状去。”
宗想想:“……不识好歹。”
游戏被几句无意义吵嘴打断,按下暂停键。
盛厌也不催促,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垂眸,慢吞吞拿起玻璃杯,一口气饮尽后,再去拿另一杯。
生啤度数低,入口冰凉凛冽,清香甘醇。在嘈杂密闭空间里,似乎有点安抚焦躁烦闷的意外效果。
大脑神经,四肢百骸。
愈发清明,也愈发不甘心。
盛厌一杯接着一杯,不声不响,喝得很快。
等杭景回过劲儿来看他,发现他比自己这个大输家喝得还多。但他明明不喜欢烟味,也不怎么喝酒。在这方面,乖得跟三好学生一样。
“老大?老大?厌哥?”
杭景伸出手,在盛厌眼前晃了晃。
盛厌声音有些不耐烦:“怎么?”
杭景有点微醺,却始终牢记自己的目的。
他咧嘴一笑,无所顾忌地开始胡言乱语:“老大,你和那个颜北栀是不是之前就认识……说来听听呀。”
“……”
盛厌没说话,默默放下杯子。
“哒。”
玻璃杯底部碰到玻璃台面,发出很轻一声脆响。
但因为有人在唱歌,背景音乐吵闹,这点动静便轻而易举地堙没在人声中,并不突兀。如同坠入湖中的小石子,没能卷起更多涟漪。
房间灯光昏暗,明明灭灭,落在少年脸上,将他的眸色染上些许醉意。
盛厌捏了捏太阳穴。
顺着杭景的追问,自然而然,回想起数年前的某天。
……
那年秋日,海市一如从前,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空气阴冷又潮湿。
雨滴落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个个细小水坑,再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私立医院不比公立医院,安静得宛如另一个世界。
只有雨丝缱绻,伴着猎猎寒风,从四面八方坠地,试图扰乱这份清净。
卢潭最近情况不太好,盛厌跟着父母来看他。大人们有事要讲,没让他呆太久,便将他赶出病房。
盛厌搭电梯回到一楼,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打算和杭景他们约个球。
消息尚未编辑好,余光却恰好扫过不远处,定住了。连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下。
此刻,住院部的廊檐下,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穿了一条白裙子,披着同色毛衣外套,袖子上别了一块黑布,乌发上也带了白花。按照海城风俗,是家中有父母去世的意思。
这在医院不是什么新鲜事,并不值得过多关注。
只是,女孩实在漂亮。
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皮肤雪白,比她的裙子还白。
整个人看起来纤瘦伶仃,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
细密雨丝拂过她脸颊,让她看起来干净无暇,像是某种花,纯白又脆弱,惹人怜惜。
唯独一双眼睛,明明是眼角下垂、无辜可怜的形状,偏偏在眼底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冷静倔强,长睫都掩不住这般矛盾的气质。像是随时可以上战场的女战士,正在定定地望着虚空宣誓。
杭景猜得一点都没错。
盛厌就是见色起意,第一眼,就被颜北栀吸引了注意力。
他从来不是什么三好学生。
他是恶霸,是肆意张狂的盛家小少爷。从小到大,想要的一切,都要不择手段地得到。
所以,那一天,盛厌收起手机,踏着雨声,大步朝女孩走去。
……
转眼,十二点降至。
旧年结束,新年伊始。
盛厌面前放了一排空杯子,抬眼,杭景人已经不在,正和另外几个朋友在外面打电玩。房间里,只剩下宗想想躺在沙发一侧,闭眼打瞌睡。
盛厌站起身,感觉头有点晕,意识倒是依旧清明。
他四下环顾一圈,随手牵了条毯子,远远地、精准地丢在宗想想身上,没吵醒她。
再大步走出去。
顺利接收到一圈来自朋友们“新年快乐”的祝福。
“厌哥,要不要来一起玩啊?”
“……先不了。”
路过杭景旁边时,盛厌脚步停顿,顺走了他的手机。
坐回沙发上。
打开微信。
杭景的未读消息有99+,压根拉不到底。
几乎全都是卡着零点的新年祝福,还有一些邀约。
盛厌一条都没看,趁着酒意尚未消退,飞快地在好友里搜索了颜北栀的名字,找到那个白色动漫头像,点进聊天框。
他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也不看对方的回复,径直把手机锁屏,扔到一边,又闷了口酒。
……
夜色如墨。
颜北栀赶着地铁末班车回到家。
客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像是没有人在。
颜北栀一边换鞋,一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妈?”
黑暗中,陈丹彤的声音沙哑沧桑,语调有点平,也有点怪,“……回来了啊。颜北栀,你玩得高兴吗?”
颜北栀心头一跳。
瞬间知道情况不妙。
她赶紧将顶灯打开,目光在房内四下逡巡一圈。
幸好,陈丹彤这次没砸什么东西,只是地上有一滩水,应该是她没拿稳杯子,不小心洒出来的,擦一擦就好,不麻烦。
颜北栀松了口气,去抽屉拿来药,给陈丹彤喂下。又帮她简单擦了脸和手脚,扶人进卧室睡觉。
然后再拖地、洗澡,收拾了一下房间。
一圈忙下来,十二点早就过去不知道多久。
窗式空调没有制热功能,颜北栀精疲力尽地躺进沙发里,从旁边卷来厚实棉被,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包裹住。人则是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试图给自己取暖。
明天还要和陈丹彤一起去其他雇主家帮忙。她不能生病,也不能累倒起不来。
迷迷糊糊睡着前,颜北栀想到什么,又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只眼睛勉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消息。
微信和□□里零零碎碎有一些群发祝福。
基本来自以前的同学。
除此之外,一个小时前,宗想想给她发了一个红包,备注是“栀栀元旦快乐”。
颜北栀没收,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再切出去。
又在列表里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头像上面有个小红点。
点开。
杭景:【新年快乐】
颜北栀:“……”
她压根没多想,也懒得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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