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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众人皆是一惊,唐霜险些以为是幻听。忙上前一把拉住那人:“你说什么?”


    那小厮着急去前院邹夫人屋中报信,闻声忙道;“将军回来了呀!人已经到了城门口!”


    说罢便躬身要离去,见长廊上被源源不断的木箱拥挤得没有下脚的地儿,干脆从侧边泥土处奔跑而出,唐霜见他这模样便知是真的。


    “姑娘,将军当真回来了?”蕊素喊了一声。


    这一声把已经魂游的唐霜魂魄喊了回来,这才想起来忙道:“走,快去后院知会声长姐!不对不成!”


    蕊素都已经跑得老远,闻声不解,于是顿下脚步看着她。


    唐霜捏着帕子,看向一旁春织吩咐道:“你去,你快去城门口瞧瞧清楚,莫要唐突知会长姐,若是假的,免得叫长姐空欢喜一场!”


    蕊素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应道:“是,姑娘说得极对,少夫人如今的身子,确然不能再折腾一回了。”


    唐霜点了点头又对着蕊素道:“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也先回主院,好生看着些长姐,免得底下人不知道情况,惊扰了她!”


    “欸!奴婢这便去!”蕊素连连点头而后闪身下去。


    直存不禁为自家大人失落,眼里也划过几分叹息,不过须臾便消散干净,笑盈盈对着唐霜道:“大喜,将军大归,是再好不过了,如此我家大人也能安心,直存不便久留,这便先告辞了。”


    说着便躬身要转身离去。


    唐霜这才想起直存,不免有些抱歉道:“辛苦你了,明日我必亲自去府上向道谢,陆大哥劳您安慰。”


    直存只是点头笑了笑,抬眸看了眼他们身后的陈家人,意味深长,声音大了还几分,故意道:“如此,姑娘也总算有着落了,我家大人再不必担忧有卑劣之人乘人之危欺辱姑娘了。”


    这卑劣之人所指是谁,在场人皆是心知肚明。


    陈家人闻声脸色皆有些难看,又皆是惊惧不已,脸上阴云比这腊月阴天还要凝重几分,陈免更是首当其冲。


    唐霜低声道:“多谢。”


    直存莞尔笑笑,转身便离去,又想起什么顿下脚步道:“那些箱子,直存先带回了,您且放心,您那聘礼之事一日未解决,这箱子便都是为您备下的,只是如今将军归,陆家的箱子实在不好进邹家,免得叫您与大姑娘处境尴尬,再叫旁人误会些什么,传些不好的风言风语”说着便看了看他身后的陈家人,才又道:“那便是好心办了坏事,我家大人就真是罪过了。”


    不得不讲,直存考虑很是周到。


    唐霜心生感动,眼眶也有些发红,无语凝噎,只是又感谢了一声。


    “姑娘保重,直存先回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唐霜此刻倒也颇顾忌陈家人,聘礼的事,想来今日是没有说道了,她眼神淡漠复又看向陈家人道:“今日事忙,许会耽误诸位些时间,聘礼一事换做明日商讨可成,若是等得及便劳您几位再等个把时辰?我忙着眼前的事,再与陈老先生分说可成?”


    陈免人站在风口,脸色发白,紧紧捏着手中拐杖,想起方才歇斯底里威胁的样子,便更觉尴尬,


    嗓子有些发干尴尬道:“那便改日等改日再谈!”


    未说明日,只谈改日,与方才咄咄逼人相较未免太过大相径庭,唐霜嘴角微压,陈免确然很识时务。


    陈时清却是不大乐意,埋怨道:祖父!花轿就停在外头”


    “闭嘴”陈免厉声呵斥一声,看向陈时清,咬着牙道:“你若是不想祖父磕死在这邹家,便随我回去!回去再从长计议!”


    “走!”说罢拄着拐着便要离去,身边胡氏见他脚步匆匆,忙上前搀扶,只是触碰时才惊觉,陈免身子颤抖不已,她眼下划过几分厌恨。


    原只是个纸老虎,平日里咋呼得如此厉害,原是如此吃软怕硬


    望着几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唐霜心下不禁几分唏嘘,一旁又冬看着满地聘礼,直发愁道:“姑娘,那这些东西要如何?”


    这些东西不知从何而来,自也不知要去何处,确然叫人发愁,她看了眼还再源源不断往府里搬的箱子,她思虑片刻咬了咬唇道:“先搬去后面院子里吧,待晚些时候寻到了人家,再处理。”


    “走,先去看看长姐。”说罢她拎起衣裙便直奔后院。


    陈家人为躲避来往搬运的人,不免有些狼狈,左闪右躲的花了些工夫,终于走到邹家大门口,只是众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忽听不远处传来马蹄惊响的声音,陈时清看了一眼:“祖父!”


    陈免定睛一瞧,脸色白得彻底,来人正是邹沢!


    只见他一身藏绿便服穿身,墨发高高竖起,脊背□□,他生得高大,眉眼间的冷然将气叫陈家人心中震慑。


    竟当真回来了!


    陈免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便等些时日了,一日,便是一日都是好的,他唏嘘一声,回过神来忙吩咐道:“快!快走!”


    陈时清一见邹沢便发憷,尤其是他那双幽深黑瞳打在自己身上,叫他所有心思都无所遁从,方才只远远看一眼,那久未感觉到的恐惧便全然而归,以至于腿都打颤。


    陈免一声惊呵斥,叫他回过神来,忙搀扶住一旁的陈免,几人踉踉跄跄的上了马车,不敢耽搁的便随马车驰骋离去。


    他们倒是快,可身后那两人抬的小花轿却慢得很,并未及时撤离邹家门口。


    邹沢下马时,恰瞧见离去的那小花轿,多看了一眼,蹙了蹙眉头,他方才好似瞧见了陈家的车架


    他搁下心中疑云,刚下马车,心早便飞到了后院,只是他见到门口又被这堆满的大红箱子挡住去路,他又回头看了眼那跑的残影的花轿,看了眼卸一,卸一会意,点了点头。


    见此邹沢才脚步轻快的进了府。


    刚一进府,老远便传来一声声痛涕声,寻声看去,一眼便瞧见哭天抹泪的邹夫人,他抿了抿唇。


    “阿沢,你可算回来了!”邹氏当真激动,眼角还挂着泪花。


    邹沢眼底却皆是淡漠,目光不住地往她身后瞧去,迟迟未见唐烟身影,叫他心有不安,他直接问向身侧管事;“少夫人呢?”


    管事闻声面上有些难看,邹沢便蓦地一坠,难得从他面上瞧出几分关切情绪,他的眸子似鹰一般在众人身上打量,见皆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他眯了眯眼眸,看了眼自己母亲。


    邹夫人闻声心虚,虽是自己的儿子,但邹沢与她惯来不亲,就是这不亲,叫她每每见他心里都有些发憷。


    她搪塞道:“她许是起迟了”


    说着便要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邹沢见状便知是假,他躲开邹夫人的触碰,冷然道:“儿子先去趟主屋,晚些时候再去给母亲请安。”


    说罢便奔向后院,见他这番模样,邹氏心不免发慌,拉住胡妈妈的手道:“这可怎么是好。”


    胡妈妈安慰道:“夫人放宽心!少夫人小产与您又没甚干系,咱也不是没有照料好她,只是她自己受了惊惧滑胎而已,将军只是天生性冷,平日里虽未表现多亲厚,向来有求必应,对您很是孝顺的,自然,这事上咱也有些处置不当之处,便是将军埋怨一两句也是应当的,夫人届时服服软便也罢了,您再怎么着也是将军生母,他还能如何与你计较?”


    邹夫人闻声算是找回了主心骨,拉着胡妈妈的手道;“是,是,你说得很有道理。”


    只是话虽是如此说,但看向主屋方向的眼神,皆是忐忑不安。


    邹沢直奔后院,刚一推开院门便见四下皆是萧条景象,本该有十来人伺候的主屋,院门前竟无人看守,房门紧闭,院子积雪也未及时清扫,他人都已经进了院子,竟也无人来接。


    他惯来心细如尘,只是这细枝末节便察觉出不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毡帘被掀起,是蕊素。


    “将军,您可总算回来了!我家少夫人”


    他心下一紧忙上前一步,也不待她说完,掀开毡帘直接钻进了屋里,苦药味道扑鼻而来,他顿时焦急如焚。


    “姐夫。”唐霜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邹沢,见他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眼尾不禁有些发红。


    见是唐霜,邹沢眼底淡漠有细微缓和,点了点


    头问道:“你阿姐呢?”


    唐霜看了眼屋内,眼里泛红哽咽道:“早先吃了药,现下还未醒。”


    邹沢眼眸一深:“她到底怎么了?”


    说罢他已急不可待掀开珠帘进了屋,一眼便瞧见了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唐烟,与他离去那日相比,一眼便知清瘦了许多,他眼中那冰好似顷刻便融断了,眼底皆是心疼。


    “烟烟”邹沢还未说话,便觉衣角被人牵扯,回身见是唐霜,他有些不解。


    唐霜收回手来道:“姐夫请先挪步外寝,姐姐的事我与你说下”


    邹沢看了眼床榻上的唐烟,捏紧了珠帘,轻手轻脚地放下,而后看向唐霜点了点头:“去外间说。”


    须臾他便坐在椅子上,看向唐霜与蕊素:“说吧,我不在府上这些日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姐姐她,可要紧?”


    蕊素已忍不住哽咽起来,低声道:“将军,少夫人小产了”


    “咔嚓”一声响起,邹沢手中杯盏应声便被捏碎。


    蕊素已吓得跪倒在地,唐霜则是一脸哀痛,他知晓姐姐与姐夫为要这孩子这三年来糟了多少罪,姐姐为了怀胎私下里喝了多少补药,她唯恐邹沢怪她,开口便想安抚;


    却听邹沢道:“她可要紧?”


    只言片语都未过问孩子。


    唐霜愣了一下,眼眸里的泪水没忍住夺眶而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而下,摇了摇头道:“不大好,一连几次打击,叫她气血亏损,元气大伤,日日都昏昏沉沉的不大清醒,如此已卧榻十多日了。”


    邹沢手紧紧握成拳头,眼里皆是自责,他没多问一句只是道:“我回来迟了,叫烟烟与你受委屈了。”


    他看向蕊素道:“这些日子的事,皆一五一十说清楚些。”


    蕊素长吸一口气应了声是。


    直存将聘礼原封不动又搬了别苑,门口瞧看的队伍站得老长,纷纷探头看去,研究着这是哪家的大人,这聘礼原封不动搬回,是去哪家提亲不成,被赶了回来?


    将聘礼安置好,直存去了趟大理寺。


    陆绻彼时正在翻查卷宗,闻声头都未抬,只是眼前的书页迟迟都未翻阅,直存只是挺直腰板等着吩咐。


    须臾便听他好似低低喟叹一声道:“你安排得很好。”


    直存垂了垂脑袋,他打小便跟在陆绻身侧服侍,自然知晓他的想法:“小的应当的。”


    “那些聘礼小的已安妥在别苑,大人放心。”


    陆绻颔首便当做知道了,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直存点头退下,只是离去时恰与进屋的周冶撞了个正着,直存忙避在一侧。


    周冶只当没瞧见他,进了屋,直存关门时听见周冶抱怨:“你可知道,二皇子与圣上上奏,让圣上早些处置了唐温伯,说什么既已证据确凿便莫要留至明年秋后。”


    直存的手顿了顿,不禁低声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陆绻蹙眉,将手中卷宗搁下,似有些惊愕:“二皇子?”


    周冶点了点头:“是,二皇子,我怎不记得唐温伯与二皇子有甚交集?再者说了,什么时候就证据确凿了?不是还有两处没查清吗?”他顿了顿道:“二皇子怎这般迫不及待?”


    陆绻眯了眯眼眸看向周冶:“圣上什么意思?”


    周冶耸了耸肩头道:“圣心难测啊,圣上未置可否,倒是让一众人等皆是摸不准态度。”


    陆绻回到案牍处坐下,意味深长道:“邹沢平安归来了。”


    周冶闻声眼神闪过惊诧,须臾眸光一闪,而后将腿搭在了椅子扶手上,是一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懒散模样。


    他意味深长懒懒道;“那就难怪了。”


    彼时凭栏阁,柏楼推开隔间,便往里走去,里头孟鹤之闻声忙从里间出来:“怎么样!可办妥了!”


    柏楼一进屋便直奔礼桌,拿起茶壶便灌了进去,待一饮而尽他“嘭”的一下将茶壶搁在了桌上,而后眨了眨眼眸道:“我方才好像见了鬼了!”


    他惯来神神叨叨,孟鹤之早便有些习惯,他上前一脚踹柏楼身上:“我问你事情可办妥了!”


    柏楼无端被踹了一脚,疼痛叫他回神,他点了点头道:“办是办妥了,只是,估摸着唐家姑娘也不大需要了。”


    孟鹤之心猛然一顿,以为是陈家真强迫了唐做妾。


    “该死!”他转身便要往外去,柏楼见他气势汹汹知晓他会错了意,忙拉住了他,开口道:“邹沢安然回了!”


    孟鹤之闻声一顿,不可置信道:“当真!”


    柏楼见他理智回归,这才松开了手,点了点头道:“是我亲眼所见,你不知道陈家人逃跑时那副滑稽模样,都叫我尽收眼底,当真是好不搞笑,现如今陈家人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孟鹤之未语,只是沉思不语。


    栢楼却自顾自道:“再晚一日,也不至于像眼下这样难看,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这便是造孽太多,上天都瞧不过去了。”他还“啧”了一声道:“凭邹沢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欺辱唐家姑娘到这幅田地,邹沢能放的了陈家?许是连大姑娘滑胎之事也能一并迁怒到邹家头上,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他话音一落,正要回头看去,便见孟鹤之又起身离去。


    栢楼站起身来:“你又去作甚!”


    孟鹤之垂首喃喃道:“我亲眼瞧见才算放心。”


    “吱呀”一声响,门又应声摔上,栢楼一脸无奈模样,又坐了回去,摇头直骂:“瞧不出来倒是个痴情种……”


    “我倒是要瞧瞧你这痴情能有几时长。”


    邹家门庭,今夜再不似前几日萧条门前只虚虚两盏熹微烛火照亮,今夜特地换了两盏顶亮的灯笼挂上,门前还置了两盏落地的灯笼,将邹家牌匾照得亮堂至极。


    孟鹤之人到门口看了一眼,心才渐渐安下。


    良久夏添回身问道:“公子,咱回吗?”


    孟鹤之回过神来意味深长道:“回吧。”


    “欸!好”老田驾车便换了方向。


    孟鹤之掀开车帘看向外头漆黑的街景:“去九品香肆。”


    夏添这才惊觉,自家公子这声回,回的是哪,他低低叹了口气,想开好,想开好!


    这厢车马刚离去,邹沢则从主屋出来,他眼眸到了狠戾直奔主前屋。


    长廊上他对卸一道:“你去下帖子!”


    卸一应道:“将军要请哪家?”


    邹沢脚步一顿,眼底有寒光划过:“陈家。”


    说着便将手中陈家那份长长的聘礼单子递给了他:“送去京兆府,着我的话问问,敲诈该如何判!”


    卸一看向自家将军嘴角的冷冽,不禁替陈家捏一把汗,这陈家也当真有眼无珠,竟都欺负到他邹家人身上了。


    到了前院,无需人迎,邹沢推门而入。


    邹夫人一直没歇,就等着邹沢来。


    她看了眼胡妈妈,而后先发制人,拿着帕子哭诉道:“你这副样子来,是要问你母亲兴师问罪?”


    邹沢闻声蹙眉,自家母亲的性子他贯来了解,淡漠又自私,却从不爱玩女人们间的哭哭啼啼那一套。


    他看了眼胡妈妈,想也知道是因何而起。


    嘴角带了几分厌恶道:“被打发出去的奴婢,母亲还留着!”


    此话一出,邹夫人一怔闭了嘴。


    他把玩着手中茶盏,头都未抬:“去五台山吧,明日就动身,儿子已经给您安排妥当。”


    邹夫人闻声一怔,猛然站起身来:“你连问都不问!就没想过你母亲我是否被人冤枉!也不给我分辨的机会!你那娘子定是没少搬弄是非!”


    她喋喋不休道:“我且与你说……”


    邹沢这才抬眸,正眼看她,眼里似带着轻讽正色道:“她什么都没有讲,人病倒在榻上至今未醒,能说些什么………再者,儿子算很了解你。倒也不必费此功夫去问询旁人。”


    只对上这一双凉浸浸的眼睛,邹夫人便觉心寒三尺,站起身来道:“若非是我带她们回来,与她们栖身之所。你还能见得到她们?还能容得你现在埋怨我!”


    邹沢认真道:“也正是为此,你只是去五台山。”


    邹夫人心下一凉,瘫倒在榻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你怎能如此待我!”


    邹沢已失去耐心,起身要离去,听见身后传来的低低啜泣声,叫他蹙眉,背手后侧身:“知道为何儿子执意要你修佛吗?”


    邹夫人愣了愣开口回:“要我替你祈福,修身养性?”


    邹沢嘴角泛起轻讽:“儿子想瞧瞧,慈悲为怀的佛祖能不能捂你的心……”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看来,是儿子妄想,你那心是捂不热的。”


    随即便甩袖冷冷离去,只留下她神色难看地发怔在原地。


    “夫人!”胡妈妈上前忙搀扶住她。


    邹夫人人呆在原地喃喃低语:“我错了……当真是错了!”


    胡妈妈见状也只是低声叹气。


    不远处的屋所,春织推门而入,她有些兴奋开口道:“将军去邹夫人房中了,听讲明日便要送邹夫人回去!”


    又冬闻声也是一愣,惊愕道:“将军还当真是雷厉风行。”


    唐霜却是蹙了蹙眉头,不过须臾又消散干净,眼下她谁都顾不得,她想起还摆在院中的聘礼:“那些东西可查到从何而来?”


    春织与又冬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春织上前一步道:“卸一去查了,只是奇怪,竟无声无息,毫无线索。”


    又冬撑着小脸笑道:“莫不是菩萨见我家姑娘近来受尽磨难,特地送来这些来帮衬的?”


    “古言乱语!”唐霜开口道。


    “叩叩……”两声响起,是卸一。


    他领着十几个婢子小厮进屋,还添了许多衣物香熏木炭,卸一道:“这是送来与姑娘的。”


    唐霜已然不在意眼前之物,她此刻心下唯记挂一桩事,她起身道:“卸一,我父亲……”


    卸一领悟,开口道:“姑娘放心,将军已着手去问了,若有消息定即刻来答复您。“


    唐霜点了点头:“那便好……多谢。”


    “姑娘莫与我们这些下人客气,对了,有件事,卸一想问问姑娘。”


    唐霜一怔点了点头。


    “姑娘可知九品香肆?”


    唐霜愣了一瞬:“略有耳闻。”


    “可有甚相熟的人?”卸一问道。


    “并无。”


    卸一了然,点了点头:“那便成了,姑娘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应付陈家那帮子人。”


    卸一转身要走。


    “等等!”


    “姑娘请讲,卸一听从吩咐。”


    唐霜咬了咬唇开口道:“姐夫预备如何处置陈家?”


    卸一抬眸看她,也难怪毕竟是才过及笄的姑娘,约也没见过这世间吞并人肉的残忍,怕惊吓到她,开口道:“姑娘是怕太过为难陈家?”


    唐霜愣了一瞬,而后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回反倒是卸一怔。


    “我只是担忧太叫姐夫麻烦,陈家确然可恨,但到底不是甚大事,我父亲那事牵扯颇广,难保不牵扯到姐夫,莫要为了这细微小事,坏了姐夫大事,若要处置,简单快速最好,莫要叫那家人牵扯,多费心力。”


    卸一了然:“卸一明白,定会转告姑娘。”


    唐霜莞尔笑笑。


    夜里头,唐烟半梦半醒,只觉得这觉睡得尤为踏实,身下似有源源不断热源传来,这舒适极为熟悉,自打邹沢走后再没有过了。


    她身子不好,一到冬日手脚便冰凉捂不热,每年冬日,但凡他在,都是邹沢抱她暖身。


    她昏昏沉沉便当自己在做梦,梦见人回来了,想起那失去的孩子,便独自默默流泪委屈:“孩子没有了……”


    “我真的好喜欢她,可是她没有了。”她头抵在男人胸膛前,撒湿了他的衣襟。


    邹沢眼里都是心疼,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怕她还在梦中惊扰到她,低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都怪我,你莫要哭”


    唐烟不算矮小,但邹沢却生得很是高大,唐烟躺在他身上,感觉到那轻柔又熟悉的密密的细吻,她心猛然一顿,抬眸便坠入邹沢那幽深的瞳孔里。


    她伸手捏了捏他面颊,邹沢只是温柔看着他,就由着她揉捏。


    "活着回来了?"唐烟怔怔问道。


    邹沢握住她的手掌点头:“是,活着回来了。”


    唐烟眼眸中的灯募的便亮的,她猛然坐了起来,方才发觉此刻正睡在邹沢身上,她往后扯了扯,而后忽捂着脸自顾自哭。


    邹沢一见她哭,便乱了手脚,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此刻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想替她擦眼泪,又怕手中厚茧太过粗糙磨坏她细嫩肌肤。


    只得拿袖子替他擦泪,边擦泪边劝慰。


    唐烟忽又止住了哭,眼泪盈盈的盯着他,红唇一撅道;“孩子没了,你知道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怪我”


    成亲三载,她知道邹沢多想要个孩子。


    邹沢脸色一沉,略带正色道:“我确实要怪了的。”


    唐烟闻声便更泪流不止,也是怪了,她惯来厉害又霸道,从未在旁人面前小鸟依人过,唯独在邹沢跟前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


    她咬了咬牙,正下定决心要说和离二字,却见邹沢低声叹了口气,上前将她轻轻抱在怀中,而后轻轻啄着她光洁脸颊:“怪你怎不知好好照料自己,烟烟,孩子一事我并不强求,相较之下,我更在乎你好不好。”


    唐烟闻声哭诉便是一止,她头埋在邹沢怀里低声控诉道:“你怎会回来得这样迟,我与阿唔都要被欺负死了。”


    邹沢眼里划过几分狠厉,握着她手细细摩挲:“我知道。”


    烛火微微闪闪,雪花簌簌飘扬,这夜里,邹家难得能安眠一场。


    翌日一早,卸一便出现在平南阁门外。


    春织细细打听后,便将人迎进了屋里。


    唐霜此刻正用着早膳,闻声微微蹙眉看向卸一:“这就病下了?”


    卸一也是撇了撇嘴角;“是,今早陈家便传来信,说是陈免病下了,夜里生了高热还呕吐不止,


    陈念今儿一早便去求二皇子请了冯太医入府。”他顿了顿才道:“听讲是受了惊吓所致”


    众人闻声都是一愣,春织不免嗤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怎这样不禁吓。”


    唐霜回过神来道:“昨日姐夫可碰到陈家人了?”


    “并未,只是与轿撵擦身而过。”


    唐霜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淡然无波掀了掀眼皮:“那便好,总归是赖不到姐夫身上了,要是瞧见了说了什么话,他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许会污蔑是姐夫恐吓所为。届时便是有理也会叫他分辨的无理。”


    众人闻声皆是同意点头。


    卸一道:“将军与姑娘的考量一样,这陈家劣迹在身,那便少些攀扯,今日一早他便已去了宫中,去寻圣上去了,姑娘且耐心等等,将军必会给唐家寻个公道。”


    唐霜眨了眨眼眸道:“可为难?”


    这半月以来,她问得最多的便是为难二字。


    卸一安抚道:“不为难的,将军娶了大姑娘,是唐家的名正言顺的女婿,也算是半个唐家人,这些都是应当本分。”


    唐霜闻声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对了,少夫人身子好了不少,今早还用了膳,姑娘可要去看看?”


    唐霜注意力便被吸引:“长姐醒了?”


    她心里一直记挂唐烟,一早便想去看看,可想了想,姐夫才归来,怕影响他们温存,便一直没去,如今听讲唐烟好了许多,她忙小跑着奔去。


    一进主屋,便见唐烟靠在床榻,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唐霜一见便知。


    “长姐。”她忙将身上大氅脱去,又去暖炉旁走了一圈,身上没了凉气,才敢走上前。


    唐烟伸手拉着她,病重数日,唯有今日,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如今细瞧,这半月下来,瘦了一圈。


    “阿唔受委屈了。”唐烟道。


    唐霜摇了摇头:“不委屈的,长姐好,唐霜便不委屈。”


    唐烟敛眸,眼里怒火燎原骂道:“陈家那起子杂碎,趁火打劫是吧,欺负你孤身一人是吧,且看着吧,我非要搅和得他陈家家宅不宁!”


    “对了,陈时清那相好的底细你可知道?”


    唐霜愣了一瞬才道:“是春芳阁的,叫什么贺柳的,旁的……我便不大知晓了,当时都是兄长一手查的,许是嫌污秽脏我耳朵,便什么都未与我说。”


    说到唐缇两人神色都是一怔,唐霜垂眸:“也不知兄长现在在何处,可还平安。”


    唐烟抿唇道:“我已经着人去查了,你且放心。”


    “我只问你,你对那陈时清没什么念想了吧。”唐烟怕唐霜还余情未了,自己下手太重会伤了她。


    唐霜好笑摇了摇头:“自然没有。”


    她对陈时清本就无甚男女之爱,虽两人自小便有婚约在身,但那时年岁小,从未想过这些,只当是童时玩伴,真该有男女之情的年岁,陈时清便出了那档子事,叫她厌恶至极。


    唐烟闻声很是欣慰点了点头:“那便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有些分寸了。”


    “也好,如今既已退婚,再不必担忧她们拿你声誉要挟,我就不信,现在他陈家还敢往你身上泼脏水?”


    唐霜此刻倒是无甚所谓了,相较之下,她更在乎宫中是什么个情状。


    邹沢一早便进了宫,还未到御书房门口,远远便瞧见站在门前的孟文轩。


    孟文轩亦瞧见了他,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将军可还安好?”


    邹沢点了点头:“有劳孟大人记挂。”


    两人并不大相熟,打了招呼便又各自不言语,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邹沢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问到:“九品香肆那酒肆,是不是与孟大人有些关系?”


    冷不防一句话,叫孟文轩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只见他神色肉眼可见的难看,邹沢不禁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头。


    “孟大人?”


    孟文轩回神,只是敷衍道:“是我先妻母家的产业。”


    邹沢眸光微微闪动开口道:“那如今交由谁打理?”


    孟文轩闻声不免有些警觉,开口问道:“邹大人何意?”


    邹沢莞尔笑笑,他眸光闪了闪道:“有个案子生在那家,所以想问问清楚。”


    孟文轩俨然被他唬住,忙道:“可要紧?”


    邹沢只是看着他,孟文轩有些尴尬道:“这香肆是我次子孟鹤之打理,不过他惯来都是当着甩手掌柜,那酒肆的事情他也从不过问。”


    孟鹤之。


    邹沢摩挲了下掌心,点了点头,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几个小小贼寇混迹过那处,留了些许踪迹罢了,到是叫孟大人担心一场,是我罪过了。”


    孟文轩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道:“无事,无事,说清楚些,我也好心安。”


    说话间,殿门吱呀一声推开,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黄绯,见到两位便是眉眼笑开:“圣上唤两位进去。”


    两人颔首,一前一后进了殿内。


    皇帝高坐于案牍后,见来人,搁下手中毛笔,蹙了蹙眉头对着邹沢埋怨道:“既昨日便回了京,为何不即日来与朕报江南盐案!”


    如此怒意若是换做旁人许该跪倒在地求罪。


    邹沢自始至终不卑不亢道:“臣昨日家中来了不少悍匪,来我府上劫掠,更是险些要了家中妻子,妻妹性命,若非昨日赶到及时,如今许就是两句凉尸了。是故臣昨日实不得空进宫回禀,还望圣上莫怪。”


    皇帝闻声便是怒斥道:“胡说八道,天子脚下哪有悍匪侵犯!何况又是你将军府上,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去你府上烧杀抢掠。”


    邹沢挑眉道:“自然有的。”


    皇帝见他一副言之凿凿模样,都不免有些怀疑真假,手摆在桌上道:“可有抓到贼人!朕倒是想瞧瞧,谁敢在将军府上抢掠。”


    邹沢抬眸看向皇帝:“不必瞧的,这些人圣上应当都认得。”


    “认得?“皇帝愣了一瞬问道:“是谁?“


    邹沢闻声眯了眯眼眸,方才笑意已婉转消散尽了,眸光发寒开口道:“那贼人正是四品侍郎陈念陈大人府上家眷,昨日陈念父亲陈免携其孙,其媳,强去我府上,凭空捏造我邹家欠他甚聘金?要搜刮我邹家库房,不仅如此,更是用强胁迫我娘子亲妹为妾,我家妻妹不肯,甚至要强掳她进花轿抬走,此等行径,难道不是悍匪所为!”


    皇帝闻声也是一怔,看了眼孟文轩,孟文轩对昨日陈家之事也有些耳闻,却也不知详情,见状只装两耳不闻窗外事浑然不知,叫皇帝看着直生气。


    “你莫胡言乱语,朕怎觉得你近来越发放肆!”他只当邹沢是因对陈家退婚一事不满才如此所为。


    邹沢却是正色道:“胡言乱语?圣上不若派人去查查,昨日陈家人进屋邹家门可是真的?昨日在前厅要挟邹沢妻妹为妾这事可是真的?去我邹家要那百抬莫须有的聘金可是真的?邹沢便是胡言乱语,可满大街的人谁人没瞧见?昨日家中搬运的箱子有整整五十多台,门口甚至还有小花轿停落,若非臣昨日回京及时!我那妻妹便要被硬塞进陈家那花轿,不明不白地被抬进来陈家为妾了!”


    皇帝见邹沢情绪如此,心忽的一顿,也有些捏不准了,但总也觉得陈家当也不至于离谱至此。


    邹沢又道:“臣在外深受将令,为国为民为圣上不惜献舍生命,可臣到头来却连家中妻小都护不住,叫臣如何自处!臣今日来,便是想问圣上来寻个公道。”


    第23章


    邹沢的脾气实在算不得好,只是他惯来克制有度,显少如此勃然怒过,倒是叫旁人误会他不爱计较,此话一出,殿内皆静。


    就连皇帝都不免一怔,方才领会到这次轻慢唐家对邹沢的影响不小。


    皇帝蹙了蹙眉头,看向孟文轩,孟文轩上前一步劝慰道:“将军委屈孟某亦能感同身受,圣上知将军在外以身搏命,劳苦功高,早先便以命人照拂将军家人,想来是出了纰漏,圣上有公事繁忙,才会未能知晓这些,将军夫人受此委屈若是为真,圣上定会给将军还个公道。”


    皇帝闻声也缓和许多,略带赞许地看了眼孟文轩。


    “你先起吧,这事朕会彻查清楚,若当真如你所说,定会替你做主!”说罢大袖一挥对身侧黄绯道:“你去,再命京兆府尹仔细查办。”


    派出身边近侍,又命京兆府督办,已然是给足邹沢脸面。


    邹沢面色略有几分缓和,叩首谢道:“微臣谢过圣上。”


    皇帝闻声刚想松口气,正要问他江南私盐一案,却又听邹沢开口:“还有一事”


    皇帝眉头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道:“还有何事!”


    邹沢脊背挺直,并未被皇帝震慑,开口道:“陈家在外头传,是圣上的意思命他与我妻妹退婚,微臣也知圣上意思,唐家犯案,圣上有此旨意也是应当,只是为此,我夫人怀胎三月被气得滑胎,微臣成亲三载……”


    “你夫人滑胎,当真是为了这事!”皇帝咬牙切齿道。


    额头都有青筋跳动,这邹沢分明是在胡搅蛮缠,唐烟滑胎分明是因知晓他出了意外激动所致,与陈家有何干系


    邹沢却好似一脸茫然抬头道:“那是因为何事?”


    “自然是因为”


    他却勾了勾嘴角,眯了眯狭长眼眸:“臣细细想来,孟大人所言极是,圣上繁忙,若早先知晓微臣家中受人欺辱,定会庇护,臣之妻,妻妹便不致受此劫难。”


    一句话便将皇帝的话堵在了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叫皇帝骑虎难下。


    孟文轩见势头不对,忙想开口缓和,却听皇帝道:“孟爱卿,你先去殿外等候!”


    孟文轩一怔,愣了愣,看了眼邹沢,便转身离去。


    直到殿门关上,孟文轩便忽听见里头皇帝一声震呵:“都铎!”


    孟文轩呼吸一滞,眼里闪过几分不可置信,都铎正是邹沢之字。


    殿内,邹沢却是一副散漫模样,倒无半分惊惧,只微微抬眸看向皇帝:“臣在。”


    “都铎,朕与你说了几回了,女人天下皆是,并非只一人不可,你那脾性收敛些得了!非要一头栽在唐家女身上!”


    邹沢闻声眸光一冷看向皇帝:“圣上,都铎只再讲最后一次,也省得圣上一而再再而三费心试探,都铎此生只要唐烟一人。”


    皇帝瞳孔一缩,这回虽不是有意为之,但确然也有推波助澜,邹沢为将帅,前些年在外征战,杀伐果断将心脏顶在头上冲锋陷阵,可近年来,虽仍旧汹涌,却明显布局以稳妥为主,皇帝思量再三,便觉问题是出在唐烟身上,邹沢心中实在不宜有如此软肋,唐烟的存在确实叫皇帝有些在意,是故,这回便是由着陈家闹


    邹沢又道:“若是她出意外,微臣便自请卸任,去替她守灵。”


    皇帝闻声一怔:“你可知自己在说甚!”


    邹沢挑眉道:“自然知道,所以圣上,唐烟好,邹沢便好。”


    虽未直白言说,但俨然已有威胁之意,若是换做旁人,皇帝早便命人将其拉斩首,可邹沢不同,皇帝气恨至极,又不舍对他发火,气得拍了拍案牍上,桌上茶盏被震倒,茶水泼倒,溅湿了堆积的奏章。


    “谁让把这茶放这的!”皇帝勃然大怒。


    黄绯闻声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是老奴的大意,请圣上息怒!”


    皇帝抿唇,情绪好似找到了宣泄口:“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要你何用!!”


    对着黄绯就是责骂了好几声,末了还罚了他两月的俸禄,自始至终黄绯都是跪在地上,认骂认罚。


    邹沢则是站在一旁,冷冷看着。


    气撒得差不多了,皇帝才对着黄绯道:“去命孟文轩进来!”


    “欸,老奴这就去!”黄绯颤颤巍巍起身,忙小跑着奔了出去。


    皇帝深吸一口气,彻底平息了怒火才道:“朕知晓了,你自己且好生护着你自家后院就是了!”


    这事便准备一笔掀过,他想,可邹沢却不肯,此刻孟文轩受传刚进了殿内。


    还未站稳便听邹沢道:“圣上,臣还有事要禀!”


    皇帝目眦欲裂:“还有何事!有完没完!”


    邹沢眼眸发冷,自然没完。


    上前一步道:“臣妻妹受如此羞辱,要她一刚及笄的姑娘如何自处!便是退婚也该是唐家先退,陈念之子陈时清在外保养外室,唐家本就有意退婚,却不想叫圣上一句话颠倒了黑白,叫陈家抢先一步,如今倒是好,这脏水反倒是泼到了臣妻妹身上,她小小女子知书达理,生得又貌美如花,本该有大好姻缘等她,如今因着污糟事情叫她承受不住,昨夜险些还寻死了去。”


    皇帝只觉邹沢不可理喻:“那该如何!婚事已退,已然无可翻转。依你之意莫不是还要婚事再定,让唐家再退婚去?这话你自己可觉荒唐?”


    一旁黄绯闻声,眼眸一闪,小心凑到皇帝身边,小声道:“邹将军在意之事,莫不过是唐家姑娘往后不好讲亲,圣上不若”


    话还未说完,皇帝便眸光一闪有了主意,只是眼下也没有旁的人选,他叫邹沢吵得头疼,此刻只想尽早解决此事,他目光忽一亮,对上了刚进殿内还未说一句话的孟文轩。


    他看了眼一旁孟文轩,忽然开口问道:“孟爱卿,朕记着你应当有好几个儿子。”


    这话突兀,邹沢却是立刻领会,他本打的不是这个主意,正要开口,却叫皇帝开口打断:“你给朕闭嘴!”


    邹沢闻声抿唇,只是蹙眉看向皇帝。


    而后又言笑晏晏对着孟文轩道:“孟爱卿。”


    孟文轩愣了愣,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是有两子。”


    皇帝眼眸一弯又问:“多大年岁,可有婚配?或是婚约在身?”


    皇帝问得仔细,生怕再出纰漏。


    “年岁相当,今年刚过弱冠,并未婚配人家也无婚约在身。”孟文轩答。


    皇帝嘴角都不免高高弯起,意味深长道:“这个年岁,是该成家了。”


    孟文轩头皮有些发麻,尴尬地应了声:“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孟文轩若再看不出来,倒也对不起他如今的高位,如今的唐家,诚然不算是个好的婚配人选,只是还好有邹沢在,那便大不一样,再来,孟文轩见过唐霜,对那礼数有加,行止有度的姑娘也有些好感,若要为媳倒也未尝不可


    皇帝欣然大笑,看向邹沢道:“孟家有儿郎,邹家有娇女,如此倒不妨成双好事。”


    他连问都未问两人意思,便对着黄绯道:“着朕旨意”


    邹沢心道不好,眼瞧着旨意就要落下,邹沢忍无可忍开口道:“圣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再懒得与他分说,只是挑眉道:“你说朕坏了一桩姻缘,朕便还你一桩更好的,这孟家不比陈家好吗?你这意思,是瞧不上孟家?”


    他微微一笑,心中大为解气,微微抬下颌道:“那倒是正好,恰孟爱卿就在跟前,你且好好说说,你到底看不上孟家哪里,朕瞧孟家就很好!”


    皇帝这帽子扣下,叫在场人家皆是尴尬,孟文轩简直是无妄之灾,愣愣地站在原地,这是被无端嫌弃了?


    邹沢脸色难堪,见孟文轩脸色难看,想他被无端牵扯进来,有些愧疚,才垂首道:“自然不是,只是”


    皇帝闻声点了点头:“那便没有只是,这婚事便就般定下,黄绯,去下旨吧。”


    黄绯闻声一怔有些为难道:“圣上是要唐家姑娘许孟家哪位公子?”


    皇帝闻声眨了眨眼睛,索性大手一挥道:“朕也知唐家姑娘受了委屈,孟家这婚事定得也太突然,这到底如何许,许配谁,就由你两家自行决定便罢,这事便就这么着了。”


    黄绯闻声连连应是,转身便去拟旨。


    皇帝见邹沢一副煞神模样,更觉心中畅快,他便知邹沢思量有外人在场,多少收敛些脾性,恰能压他一头,若是没了孟文轩在场,邹沢还不知要将这几桩破事翻出多少天地来,早早了解,便再好不过。


    皇帝又看向邹沢循循善诱劝慰道:“孟家却是个好人家,书香门第,后院干净,孟爱卿更是朕左膀右臂,这样的人家,是再好不过了。”他顿了顿又道:“如此,当很满你心意了,莫不是你还想要旁的?”


    邹沢垂眸深思,皇帝话里俨然已带警告意味,他又看了眼一旁的孟文轩,到底是没再给人难堪,只是垂首,未再言语,只是那眼眸里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4章


    约莫四五个时辰后,两人才从御书房出来,天色已黑,西边夕阳云彩都已暗淡。


    皇帝今日难得扳倒邹沢一回,即便人走了,兴致仍旧高涨。


    黄绯递上温茶,皇帝接过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边吹茶盏边道:“今日受委屈了。”


    黄绯慈和笑笑:“哪有的事,确是老奴的失职。”


    皇帝喝了一口茶,看向黄绯:“也就只你最体慰朕心……”


    黄绯是自皇帝出生起便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服侍时已有十六七岁,自然了解皇帝秉性。


    黄绯接过茶盏,谢恩道:“谢圣上夸赞。”


    皇帝微微颔首,想起方才邹沢神色,眉眼不禁染上几分在意,看了眼黄绯才道:“今日这事他会不会心生不满,记恨朕?”


    黄绯抬头,难得在君王身上看出几分忐忑,黄绯安慰道:“不会,将军胸怀宽广,且今日这婚事,是奴才提醒圣上的,若要记恨,也该是记恨奴才才是。”


    他顿了顿又道:“再者说了,这婚事确是个好婚事,老奴听讲孟家大公子温润如玉,才学人品模样都是顶好的额,更妙的是后院干净,至今连个暖床丫头都无,这样的人家,邹将军回去仔细寻思寻思便知圣上苦心,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记恨。”


    皇帝闻声面上的忐忑渐渐消失,却又十分在意问了一句:“当真不会?”


    黄绯在案牍前又掌了一烛台,照亮了皇帝的面庞。


    黄绯道:“圣上安心,邹将军跟谁都能存心,唯独与圣上不能。”


    皇帝闻声看了黄绯,点了点头喃喃道:“是,是,确是如此。”


    黄绯又道:“方才京兆府尹来过了,说是已经再邹家府门前查问过一番了,陈家确实问唐家要退回彩礼之事,将军府门前确实也停过花轿,听讲连妾室穿的嫁衣都送去了,那嫁衣如今正在邹将军府上呢。”


    皇帝闻声一怔,面上也不禁闪过几分愤恨:“这陈免算盘打得精啊。”


    “若要查得再仔细些,须得进陈家搜一搜,陈老先生甚至也需先进趟京兆府。只是如今陈老先生身子不好若此刻查办,怕是会”


    皇帝眯了眯眼眸,嗤笑一声道:“怕甚,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着算计旁人,有何还要顾忌的,传朕旨意,让京兆府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查清楚了为止。”


    邹沢与孟文轩被送到了宫门前百米的夹道处,李公公才转身回去,如今只剩他两人了,踏雪走在夹道上,不禁略有些许尴尬。


    如今便成了亲家了?孟文轩直到此刻都未回过神来,也不知廊之知晓后是何反应,该如何与他说这事………


    他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邹沢去忽然开口:“孟大人。”


    孟文轩回过神来,忙抬头应了一句:“嗯?将军有话要讲?”


    邹沢抿了抿唇,亦是有些尴尬,须臾长吸了一口气:“今日倒也没想将孟大人牵扯进来,叫你为难了。


    孟文轩忙道:“哪里的话,唐二姑娘孟某见过,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我儿能娶到她,亦是我儿之幸。”


    他舔了舔舌尖正要自荐孟廊之,却忽听邹沢道:“不知府上二公子性情如何?”


    孟文轩一怔,神色有些无措,显然自始至终都未都未思量过孟鹤之。


    见他这反应,邹沢便隐约有些知晓了。


    孟文轩只是尴尬笑了笑道:“孟某倒是觉着还是廊之与二姑娘性情更为相配。他性格温善,又最为懂事,邹将军一见便知他适合。”


    邹沢闻声眯了眯眼眸,只言片语便能听出孟文轩心中偏爱。


    “是吗?”他意味深长道:“听孟大人的话,是二公子不好?”


    孟文轩嘴边笑意有些僵硬,但也并未反驳,只是应着话道:“他确实性子不大好。”低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将军不常在京,有些事应当不大知晓,若是仔细打听,便知道孟某为何如此。”


    邹沢瞧出孟文轩眼中无奈,并未再多问,有些事一查便知,便只是勾唇笑了笑:“好,多谢孟大人提醒,婚事我还需回府中与娘子,妻妹好好商议,待晚些时候再与孟大人商榷。”


    孟文轩连连点头:“不急,不急。”


    孟文轩回府时,恰经过陈家门口,他掀开帘看了一眼,陈家门庭冷落,门前灯火摇晃显得更加清寒,不禁有些唏嘘,陈免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竟是他孟家捡到了好处,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想着玩弄人心,却没承想将自己玩弄进去了,他低低叹了口气,放下车帘催促道:“快些!”


    车夫闻声忙应是,手中鞭子一挥,马车便疾驰而去。


    陈家今夜长廊上都未点灯,远远瞧去,透着些许阴沉,全府最亮堂的也唯有主屋这边,烛火多,人也多。


    太医替陈免扎完针,陈念忙将人送了出去。


    太医顿下脚步看向陈念道:“让陈老好生歇息,你们也多劝慰劝慰,一甲子高寿的年岁了,还有何事想不开的,不至于如此淤堵在心中,焦灼成这个样子。”


    简而言之,便是心事所致。


    胡氏在一旁听着,看了眼床榻上形同枯槁的陈免,嘴角不禁撇了撇。


    陈念连连致谢,将人送了出去,胡氏见人走了,才轻声道;“这事如今还没怎样呢,父亲就被吓成这个样子,这要是真如何了,那还了得!”


    陈念敛下眼眸,看了她一眼,却难得并未训斥,只是道:“你去看看药如何了。”


    胡氏闻声躬了躬身,才转身下去。


    陈免坐在榻上,一脸惊惧又悔恨模样,靠近些才听见他喃喃自语道:“差一点,就差那一点啊!”


    也不知这差一点,是唐霜差一点遭他家逼迫成了妾室,还是差一点这亲事还不至于被毁。


    陈时清则是攥了攥拳头,坐在礼桌前,也是一副记恨模样,他道:“咱便该早些去,唐霜成我妾室后,便是邹沢再气又能如何?人毕竟也在咱手上,他还能真杀了我不成,如今倒是好了,婚事没了便也罢了,人也没捞着,就是那满院子的聘金都没了说道,当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祖父也是”


    “啪!”的一声,陈时清话还未说完,忽被一巴掌掀翻在地,这巴掌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直打得他嘴角渗血,须臾左边脸颊便高高肿了起来。


    “闭嘴!”陈念咬牙切齿道,宽袖下的手微微发颤。


    陈时清一脸不可置信,捂着左脸看向陈念道;“父亲,你,你居然打我!”


    “打的便是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陈念气恨,上前又要再打。


    陈免见状忙要阻止,可惜人躺在榻上又毫无办法,急切之间便摸空了位置“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陈家父子闻声一愣,陈念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将他搀扶而起,见他人已迷迷糊糊,只知喃喃低喊“时清”二字,陈念便心头绞痛。


    “来人!再去寻太医来!”陈念对外高声呵斥一声。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忽被推开,陈念还以为是侍从进来,正要吩咐,却忽听见胡氏惊恐声:“夫君,京兆府,京兆府来府里了!”


    京兆府!


    陈念瞳孔骤然一缩,陈免闻声更是惊惧的晕厥过去,陈念眼神灰暗,却也并未有多大反应,好似只是平静地接受眼前一切。


    陈时清闻声便慌了,忙上前躲在了胡氏身后,还不忘拉着她的衣袖问道:“京兆府来府上做什么!”


    做什么他自然心知肚明,却还非要去问。


    胡氏恼恨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手甩开,而后指着他道:“还不是你!还不是你与你祖父想那昏招,编出那四十台聘金来,又要迫人为妾,听讲唐霜因受辱昨夜险些自尽寻死,邹将军直接告到圣上跟前!圣上勃然大怒,要京兆府彻查此事!”


    陈时清闻声腿便软了,而后便瘫倒在地,还拉着胡氏衣角,堂堂七尺男儿竟眼角带泪哭诉道:“这事与我何干,分明是祖父想的法子,是,都是祖父想的法子”


    这是直接将所有事情都抵赖到陈免身上了。


    胡氏惊愕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看向陈时清的眼里都是陌生,看了眼自家丈夫与公公,手颤抖地指着陈时清,声泪俱下:“你,你可还有些良心!你祖父心思虽坏,可哪点不是为你考量,你竟,你竟我,我怎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啪”的一声,上前又是一巴掌。


    陈时清右脸又高高肿起。


    陈时清俨然是被打蒙了,回过神来,忙站起身来,打开门便想先跑出去,只是不想门一打开,便见门口站着一赤红官袍的男人,那人年纪很轻,气宇轩昂,瞧着倒像是与陈时清年岁一般大。


    只是瞧着好似不大康健,皮肤透着惨白,人虽高,却清瘦至极。


    这人正是京兆府尹戚禅和。


    戚禅和上前一步,便瞧见屋内的狼狈景象,只是微微抬眸,目光与陈念对上,他勾了勾唇道:“都在啊,那倒是正好,不必费心四处去寻了,劳诸位与本官去趟京兆府。”


    孟文轩刚到府门前,便见一六人乘的马车停在府门前,还有不少奴仆前后来往,好似是在搬运甚。


    他下马车,府中许管事忙迎上前来。


    “这是作甚?”孟文轩不解问道。


    许管事看了一眼答道:“是二公子。”顿了顿道:“二公子准备明日便要下南广去。”


    孟文轩闻声一怔:“明日?我怎么不知?”


    许管事嘴角有些僵硬,开口道:“二公子谁也没知会,老奴也是问了夏添才知道,老爷可要去问问?”


    这样大的事,竟也不与自己言语,孟文轩只觉得额头发胀,伸手捏了捏道:“你去,让廊之跟他都去书房等我。”


    许管事不解:“大公子也要请?”


    孟文轩抿了抿唇道:“急事!现在便去喊。”


    许管事来寻到左厢院时,院子门户大开,远远的便能瞧见夏添在拾掇东西,他避开来往的丫鬟婢子,进了屋。


    夏添见他来了,忙搁下手中活上前:“许叔,你来作甚?我家公子近日当没犯什么事吧。”


    许管事白了他一眼,目光在屋子中寻觅,终于在空窗前的摇椅上寻到了孟鹤之。


    他上前一步道:“二公子,老爷请您去趟书房。”


    孟鹤之闻声,懒懒睁眸,薄唇轻启:“回话,不去!”


    许管事有些尴尬,劝道:“二公子还是随老奴去一趟吧,老爷当真是有事寻你,您要去南广,这山高水远的,再如何也要当面与老爷说一声是不是,您就没什么要交代的?”


    交代?


    孟鹤之闻声便想起心中菩萨,只是这菩萨隐蔽,并未旁人知晓。


    他蹙眉厌烦道:“听不懂话?”


    许管事心里叫苦不迭,但想到方才孟文轩那副慎重模样,胡乱道:“老爷说了,今日公子若是不去,许会后悔终生的!”


    孟鹤之闻声轻嗤,难得正眼看了眼许管事道:“你且与我说说,什么事能叫我后悔?”


    许管事头皮发麻,二公子实在油盐不进,不禁低声叹了口气,无奈道:“算是老奴求您了,您就去一趟吧,不然,不然老奴给您跪下?”


    孟鹤之眸光一沉,神色明显不对。


    夏添见状忙上前一把拉住许管事,将他推到门口,小心问道:“叔叔你还是回吧,莫在这处找不痛快了。公子今日是不会去的,你就如此回话就是了,公子这脾性老爷也不是不知,哪里会怪罪你。”


    许管事闻声重重叹息一声,而后悻悻离去。


    孟廊之早先便到了,父子二人在书房等了半晌,却只见许管事一人归来,再见他神色,想也知道,孟鹤之又使性子了。


    孟文轩气得将书册摔在了桌上道:“也罢!我本也没想着他,到底是他没福气。”


    孟廊之闻声不解,这才问道:“父亲寻儿子来,所谓何事?”


    孟文轩看向他问道:“唐家那二姑娘你应当见过,觉得如何?”


    唐家二姑娘?


    孟廊之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他道:“若是许你做妻,如何?”


    第25章


    外头雪花飘扬,屋内烛火摇曳。


    唐霜,孟廊之自然知道,只是他从未敢肖想过。


    他心募的一动,心也砰砰直跳,恍若以为是幻听,又问了一遍:“父亲,你方才在说甚?”


    孟文轩细细打量他的表情,见他只是震惊,倒无半分不喜,眉眼不禁一弯道:“圣上下旨,将唐霜许配与我儿。如今可听得清了?”


    竟是真的,他又被怔愣在原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唐霜那俏生生,弯笑的眉眼来,只那一瞬好似有暖流注入,这一刻,他确然心动了。


    他被怔愣在原地,许是这消息太过叫人震惊,他只觉得恍惚。


    孟文轩见他这反应,有些摸不大准,又问他:“我问你,你可愿意,若是不愿”


    话音还未落下,便见孟廊之脸色有些发红,猝然打断:“愿意。”


    这反应好似是怕慢了一步,便没了机会,话音里的迫切,太过清晰明了。


    孟文轩一怔,仔细看向着:“当真愿意?你莫要勉强”


    孟廊之摇了摇头:“不勉强”他攥了攥有些出汗的手道:“唐二姑娘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都是顶好的,有此机会娶她为妻,是我之幸事,怎会觉得勉强。”


    之前她有婚约在身,孟廊之当真是一点想法也无,可如今听讲这妙佳人落入她孟家后院,那从未动过的心思,不过一瞬便破土而出。


    接受只是一瞬的事,回味起来倒未觉丝毫突兀。


    孟文轩闻声轻松了口气,本以为还要费些力气劝服,却不想孟廊之如此通情达理,果是他的好儿子,竟无需多费一句话,想法皆不谋而合,想着便不免欣慰大笑,书房里传来他一声声笑声,门外的许管事闻声看了一眼,不禁感叹,老爷好似从未在二公子面前如此笑过,二公子今夜没来,倒也很好。


    “为父也是如此想的,唐霜那姑娘我亲眼见过,满京城了再挑不出比她更好的了,你也喜欢便太好。”


    孟廊之只是抿着唇笑,眼里撒上了星星点点的喜悦。


    “好,好,那为父明日便去回邹将军,这人便是你了。”


    孟廊之听出话里的深意来,有些不解看向孟文轩。


    孟文轩也不隐瞒,便将这事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未有丝毫隐瞒:“为父本就觉着,唐霜与你更为相配,今晚本想给你两兄弟公平的机会,却不想他没那福气,自己不肯来,便只当他放弃了。”


    孟文轩自顾自决定道。


    孟廊之喜悦之色渐渐淡去,笼罩了一层犹豫,开口道:“这事还是与鹤之商量一下”


    孟文轩却是开口打断:“不必,你且看看他这性子,如何与唐家那小姑娘相配,若是当真是他,那小姑娘无异于跳入另一个火坑,你也莫觉得是亏欠了他,瞧他那副样子,知道又能如何,也许还会嘲讽你我,倒不必惹那不痛快。”他顿了顿又道:“我今日特地命许管事去寻他,便也猜到他许耍性子不来,往后他若是生悔,也埋怨不到你我身上,这事,确然是他自己不肯来所致。”


    孟廊之眉头微蹙,不禁想起前些日唐霜及笄宴上的些许画面,眼里有光亮微微闪烁。


    孟文轩见他情绪不大高涨,似有自责之意,他又开口道:“明日,他便下南广了。”


    孟廊之一愣,看向他,这事他并不知晓,近来他一直窝在自己房中苦读,准备来年春闱,对外头之事皆不知晓。


    “他好不容易下决心走了,莫要因为这事再横生枝节,你且也为你母亲想想,他走,正好。”


    孟廊之好似被这话说服了,只见他长吁了一口气道:“是,儿子明白。”


    孟文轩见他想开,更觉欣慰,还颇感慨道:“男儿便该如此,你既对那丫头有心,就该主动些才是。为父当年便是主动,坚持不懈,才娶得你母亲”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孟文轩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你也好生准备准备,我明日便去邹家,安排你与唐二姑娘的相看,若是婚约定下,便早些成婚,你年岁也不小了,嗯婚事便安排在你来年春闱后如何?”


    一说起唐霜,孟廊之嘴角便又带了些许笑意,方才那淡淡的自责感已悄然淡去:“一切随父亲安排,但求一切顺遂。”


    孟文轩笃定道:“是你,那便自然顺遂。”


    孟廊之闻声不禁也有些许期待,可叫他心心念念的唐霜此刻对此事却还浑然不知。


    彼时,唐霜方才脚步缓缓地进了主屋,推门进入,便见姐姐靠在榻上,姐夫则是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


    他们神色皆沉,只一眼,唐霜心便咯噔一下,近来的连番噩耗,叫她格外敏感。


    “长姐。”她喊了一声。


    唐烟回过神来,好似怨怪地看了眼邹沢,而后朝着唐霜伸手。


    唐霜被拉到她榻前坐下,她心里打鼓有些急切问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莫不是父亲”


    唐烟知晓她会错意,忙摇头安抚道:“不是父亲,你姐夫今日去看过他了,他被照料得很是周到。”


    唐霜闻声蓦地松了口气,心头巨石落下。


    唐烟舔了舔舌尖,犹豫半晌开口道:“阿唔你嗯”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唐霜有些困惑问道:“我怎么了?”


    唐烟咬了咬唇,那话实在是说不出口,气恼的便拿起身后软枕朝着邹沢砸去,邹沢并未闪躲,就直挺挺的受下了。


    见还不解气,竟转身拿起手边的玉如意就要咂去,唐霜见了忙上前抢下。


    长姐都这么大了,这习惯竟还改不掉,生气便要拿东西砸人,这姐夫竟也不劝,看这架势,这习气愈演愈烈……


    再看邹沢,他已抱住那软枕,小心看了眼唐烟,劝慰道:“由得你打我,你自己莫气。”


    唐烟捂着心口,气愤道:“我不管,这话我实在说不出口你到底是如何办事的!怎,怎就你自己与阿唔说。”


    邹沢闻声刚想开口,又被唐烟打断:“算了,别说了你明日便去回了圣上!”


    邹沢见状想上前安慰,唐烟那怨怼的眼神一看他,他便被震慑在原地,不敢向前今日这事确实是他错了,错信了圣上,谁能想他竟真的摆了自己一道。


    唐霜被两人言语弄得迷糊,但隐约算是瞧出来了,这事与自己有关。


    她看向邹沢问道:“姐夫?出了何事?你且与我说,我都受得住。”


    她一双眼睛清冷冷的,邹沢莫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尖。


    邹沢坦然道:“圣上替你与孟家的公子赐婚了。”


    “哐当”一声,唐霜手中的玉如意应声摔落在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发出清脆声响。


    翌日一早


    许管事拿着帖子便要送往邹家,好巧不巧恰撞见了将要离去的孟鹤之。


    府门前无一人送行,除却身边跟着的夏添,算的上是孑然一人,显出几分清落。


    孟鹤之自是看到了,只当是普通人家的请柬,并未仔细瞧,转而便上了马车。


    许管事有些不忍,忙上前搭话:“二公子这就走了?老夫人可知道?老奴,老奴送送二公子吧。”


    第26章


    孟鹤之坐在马车上,蹙了蹙眉头正要拒绝,从他身后探出一人来。


    “许管事。”那人打了个招呼。


    许管事一怔,反应过来,忙大了声招呼:“姚先生也在啊。”


    姚七颔首笑了笑:“是,我家老爷不放心公子远行,特地让我来接人的。”


    许管事嘴角笑容一僵,这话无异于指摘孟家对孟鹤之不上心,今日人走,无人相送门庭冷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许管事笑容有些干,连连应是,而后道:“还是老先生考量周到。”


    孟鹤之睨了姚七一眼,怪他多管闲事,眼底有些不耐烦划过,便想放下车帘,却又被姚七挡住。


    他嘴角带笑道:“我见许管事要出门?不若一道儿,你这是去哪?”


    孟鹤之正要命老田驾车,便听许管事道:“去邹家,与你们不大顺路,老奴走两步便到了,我这便去了”


    邹家在孟家以南,城门在孟家以北,一南一北,自然不顺路。


    话音还未说完,忽见车帘被掀开,瞧不见孟鹤之神色,却听他问:“去邹家?”


    许管事愣了一瞬:“是。”


    “上车。”孟鹤之忽然道。


    话音一落,几人皆是一怔,姚七诧异看向孟鹤之一眼,孟鹤之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玩弄着手中折扇。


    许管事反应要大许多,颇受宠若惊,下意识便当是孟鹤之又要给他挖什么坑,张嘴便磕磕巴巴道:“不,不必了,老奴可以自己”


    “废什么话,上车!”孟鹤之不耐烦道。


    许管事闻声不敢耽搁,“欸!”了一声,掀开衣袍便上了马车,生怕慢了一步惹来陆焉生不快,反应迅速,好似一阵风刮进了车厢。


    姚七看向已上车的许管事,眨了眨眼睛,两人对视一眼,许管事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姚七好笑的勾了勾唇,很是自觉的往一旁靠了靠。


    车马缓缓启程,邹家门口自始至终都是冷冷清清,车轮在雪地上轧出痕迹来,一直向着南边而去。


    车厢里,萦绕着淡淡的尴尬,许管事抿了抿唇看向姚七欲嘱咐些孟鹤之的习惯,还未开口忽又听孟鹤之问:“为何去邹家?”


    许管事捏了捏手中请柬答:“老爷有事与邹将军相商。”


    至于是什么事,许管事还当真不知,这事,老爷好似有心瞒着不讲,他亦是好奇,不过隐约也知道是昨夜商讨之事。


    孟鹤之嘴角微微抿起,嘴角不禁划过些许嘲讽,邹家出事那几日,也未见有一封信去过,邹沢才回京中,就如此迫不及待上前巴结


    姚七挑眉看向孟鹤之,笑盈盈的,可眼里皆是打量;“公子好似很关心邹家。”


    上回公子找他,好似也是为了邹家,短时间让他凑出那么一大列东西来,可是费了他不少工夫,他留了个心眼,后面打听了一嘴,听讲是被栢家公子送去给了邹家,那些东西可好比京城两间九品香肆的铺子,那样多的东西,听讲此刻还摆在邹家呢。


    孟鹤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斥骂了一声:“聒噪。”便自顾自闭目靠在了车壁上。


    姚七眼里闪过几分兴味,抿唇直笑,是他大意了,公子已弱冠,是该成家了,只是嘴角笑意淡了许多,他不记得邹沢有什么亲妹在。


    他方才进京,这些日子都忙着铺面的事,还无心分身忙别的事,并不知晓京中世家的情况,他不禁有些自责,开口忽问向一旁许管事打听道:“许管事,邹将军家中排行第几?家中兄弟姊妹几人?”


    许管事愣了一瞬道,好笑道:“姚先生才入京,不知晓也是应当的,邹将军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姊妹。”


    姚七一愣,心中打鼓又问:“是我说的不清楚,庶出的也算在其中。”


    许管事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邹家没有庶出,姚先生所不知,邹家有家规,后院不许纳妾,只一房正妻。”


    姚七一怔,有些惊诧,莫不是自己想错了,身影里都带了些许急躁问道:“家中就没有适合婚配的千金?”


    此话一出,孟鹤之忍无可忍,拿起手中折扇便砸向了姚七,怒叱:“再胡乱说话,我便打断你的腿,教你爬回南广!”


    这暴戾来得莫名其妙,他越是如此,姚七便越觉得不对劲,公子这是明显在遮掩甚。


    他这人惯来浑不怕死,大不了便下马车走回南广就是


    许管事哆嗦了下,朝着姚七摇了摇头,不敢再言语,姚七见状也不好再说话,只是暗自叹气,那便只能自己派人打听了。


    转眼便到了,许管事忙拿着请柬下了马车,只是临下马车时对着姚七轻声道:“姚先生问的应当是唐二姑娘,那邹将军妻妹,如今待字闺中,恰适婚配。”


    姚七眸光蓦地一亮。


    话音一落,便察觉到孟鹤之狠戾眼神,许管事忙跳下马车,只是还不忘嘱咐孟鹤之:“二公子路上一定当心,有劳姚先生照顾。”


    姚七颔首:“应当的。”


    许管事依依不舍看了眼孟鹤之,才转身去敲邹家的门,进府时,他还回身看了眼,只见自家公子车架竟然还停在原地,他也只当公子舍不得他。


    他挥了挥手才进去。


    孟鹤之却一直驻足在那处,好似能透过邹家那高高的围墙瞧见什么,孟鹤之不言语,车夫便不敢动弹。


    姚七凑上前去,揶揄道:“原来是唐二姑娘啊。”


    孟鹤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警告道:“你敢动她,我要你的命。”


    姚七笑出了声:“公子既然心里有她,何不开口提亲?”


    孟鹤之眼里有阴霾划过,冷眼警告,不再言语。


    只是最后再看一看,便敲了敲车壁,马车缓缓动身远去。


    姚七见他这样子,也知晓他在犹豫甚,不禁抿唇又在心中咒骂了一声孟文轩,想也知晓是夫人的事对公子影响的缘故,叫他心里如此有负担,他并未再劝,只是又看了眼邹家的方向,心里有了打算。


    旁的倒是不大着急,先该好好打听打听唐家姑娘才是,也不知是怎样一位仙女竟然能叫这活阎王动心。


    他们刚到驿站歇脚,姚七钻进屋中书信而后便马不停蹄去信两封,一封是去往京城的,另一封是去往南广的,他思量得极为详尽,该让老爷尽快备下嫁妆才是,莫要晚了不叫旁人先下手为强了。


    邹沢知晓孟家送请柬来,已是日落天黑。


    他这回没再惊动唐烟,拿着那请柬直奔平南阁。


    彼时唐霜正坐在明窗前沉思,见邹沢来,忙站起身来。


    邹沢开诚布公,将那请柬放到了桌子上:“孟家送来的信,你看看?”


    唐霜咬了咬,伸手接过,细细看了一眼,无喜无悲,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知道了,阿唔,定早做准备。”


    “我不是这个意思。”邹沢开口道。


    “嗯?”唐霜蹙眉不解,他来,不就是为了知会此事?


    邹沢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可与实话实说,可是心中已有如意郎君?”


    唐霜闻声一怔,邹沢见她不解,开口解释道:“若是已有如意良君,你便与我讲,我定替你做好打算。”


    唐霜愣了一下,莞尔笑了笑道:“并无。”


    邹沢点了点头,与她分析道:“没有也罢,我只与你说,这婚事可由你自己做主,即便有一道圣旨压着,你也莫觉得有甚所谓。”


    “只是圣上这婚约也未必不好,我仔细打听过了,孟家还算干净,后院并无甚琐事,至于孟家那两兄弟,长相倒是不错,你也可趁机看一看,若是看中了,便也算是成了好事,若是瞧不中,你也莫要委屈自己,只含糊着便是,等过些日子,姐夫再立功勋,届时再问圣上要赏,替你回了这婚事便是。


    邹沢一贯话少,这个唐霜深有体会,与长姐成婚三年,邹沢与唐唐霜说的话屈指可数。


    今日说这样多,这一字一句皆是替她考量,唐霜心下感动,微微垂眸,姐夫如此替她斟酌做想,唐霜自也不能叫他为难。


    都说伴君如伴虎,但有不悦,她唐家便是个例子,如何才能叫姐夫为她冒险,姐姐难得身子好些,更不能叫她跟着担心受怕,她摇了摇唇有了决断道:“姐夫说的是,阿唔都明白。”


    她顿了顿又道:“便依请柬上所言,五日后相看,我恰也乘此机会了解了解,若是可以,姐夫也不必费心再推却。”


    邹沢闻声抿了抿,似有些不放心,又问道:“你莫要勉强,若是不想去,便不去。”


    “不勉强的,姐夫安排就是了。”


    邹沢看向唐霜,见她面上却无半分为难,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命卸一去回信。


    这两家相看之事,便敲定了,要说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圣上下旨赐婚一事,很快便在京中传开。


    起先也只当是风言风语,但见两家态度,又不免心里打鼓,直到三日后,黄诽领旨去两家宣读,方才恍然大悟,原是真的,京城人家皆津津乐道,无一不艳羡唐霜运道好。


    什么一罪臣之女竟也能攀上孟家云云,唐霜听闻时,只是笑了笑。


    这消息满城风雨,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两日后的夜里,一封急件送进了驿站,姚七瞧见时,瞳孔猛然睁大,他恨恨拍了拍桌面,怒斥:“这孟文轩这算盘倒是打得精细!想将这好姑娘嫁给孟廊之?想也莫想!我非要替自家公子争上一争!”


    他拿着那信件便回到了案牍前,垂首不知又写了什么,须臾见他将信件交给了小厮吩咐道:“八百里加急送回南广!让老爷务必放下手头事情即刻准备!”


    交代完又马不停蹄到孟鹤之门口,他推门而进……


    第27章


    夜寂静又深,姚七推门而入便见孟鹤之吊儿郎当躺在床榻上,手上还拿着甚正瞧着,模样略有些许失神。


    瞧见是姚七,他面色一冷,怒斥道:“滚出去!”


    姚七抿了抿唇上前道:“我出去?公子,我若是出去了,您那唐二姑娘就真的成了仙女儿再也碰不到了。”


    说起唐霜,孟鹤之神色一戾,坐起身来,蹙眉看着他:“什么意思!”


    “公子看看这个!”姚起将手中信件递给了孟鹤之。


    边给他看边骂道:“这孟文轩实在可恶,我仔细打听了,两家婚约的事分明是在你出城前定下的,他却瞒着不讲,分明是故意的,公子,这气如何能咽得下!”


    孟鹤之细细读着信件,手微微发颤,这是头一回耳畔传来轰鸣声,有些呆愣地坐在榻上不知所措。


    姚七骂完回过头来,便见自家公子,形似木桩子一般呆立在那处,手臂搭在杌子上,不言不语,好似丢了魂魄,俨然是一句都未将他才咒骂的话听进去。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孟鹤之肩头:“公子!”


    孟鹤之回过神来,眼神有些复杂,声音似乎带着几分震颤,这是姚七头一回见过自家公子这副失态模样。


    偏偏还是为了一位姑娘。


    本以为孟鹤之要安排甚,却不想他开口问道“可真?”


    姚七嘴角抽搐,低声叹了口气:“真,真真的,这是咱家掌柜亲自打听来的,不会有错。”


    孟鹤之手微微颤动,将那信件紧紧捏在手上,喃喃道:“竟是真的。”


    这是妄念,他想都不敢想,莫说娶她为妻了,就是离她近些,都觉是个罪过,只是他是男子,心中有钟情却常埋在心中,无可畅言久而久之,难保不会夜入梦中,虽梦中他都极尽克制,不敢靠近,只是这单单梦到,每每醒来,都会叫他愧疚其中,难以自拔。


    如此南柯一梦都会惹他神伤,莫说如此时了。


    姚七取了个烛台端到了孟鹤之跟前,一字一句读给他听,末了认真道:“公子,莫再耽搁了,若是唐二姑娘当真与孟廊之瞧对眼了,”


    这话好似是提醒了他,他虽一怔,不过须臾眼里头又闪过犹豫:“可是……”


    姚七见状便知他心结又在作祟,忙道:“没有可是,公子,姚七就问你一句,你当真舍得她嫁给孟廊之那样的虚伪小人?往后日日瞧见,你当真能喊她一句嫂嫂吗!”


    自是不能的,如何能,只这一想,心口便发出阵阵痛意,手中信件不知何时被他揉成了一团,眼里闪过光亮。


    夜近子时,本该万籁俱静的驿站传来突兀脚步声,熟睡的人家被惊吵到,翻身嘟囔了一声,便又安然睡去。


    转眼便至相约相看的前夜,直到夜里头,唐霜才知晓,明日只有孟大公子在。


    想起孟鹤之,唐霜脑海里便忆起曾经两次帮衬他的身影,鬼使神差地,她抿了抿唇问道:“二公子去了何处?“


    许管事闻声一愣,想起来前孟文轩的交代,他垂下头道:“二公子有事便不来了,姑娘莫要见怪。”


    这话如何理解都成,既可以是因为事情不想来,亦或是真是叫事情绊住了脚步。


    终归是,不来就对了。


    唐霜敛了敛眼眸,倒也没有多大感触,只是开口道:“他帮过我两回,本想趁明日机会与他致谢,现在看是可惜了。”


    帮衬?二公子?听到这话,许管事下意识的感觉生了什么误会。


    他只是微微颔首,开口道:“原是如此,姑娘既觉得二公子人品不错,那大公子您瞧见了,许更是满意,姑娘明日一瞧便知。”


    这话听来不大对,春织都隐约出不对来,唐霜手细细摩挲,点了点头,命人将许管事送走。


    见人走了,春织才道:“这孟家真是怪,连管事竟也能看出偏颇之心,啧。”


    又冬搭话道:“如此看,姑娘还是选孟家大公子好些,大公子如此受家里重视,外头名声也更好些,咱虽瞧不过孟家偏心,但咱姑娘未嫁过去,自也与咱姑娘无关,但给最好的挑选,对姑娘很好,很周到啊。”


    唐霜默不作声,由着两个丫鬟说话。看了眼窗台前繁开的梅枝,颤了颤眼眸,今日这一回,便隐约看出来孟家是什么情状了。


    这厢还未消停,门外忽传来卸一的声音。


    “姑娘。”


    唐霜回神看向他。


    “将军让属下来与姑娘知会下陈家那事情的进展。”


    唐霜眨了眨眼眸,还未说话,又冬已迫不及待:“快说!”


    卸一嘴角含笑道:“京兆府费了三四日功夫查证,陈家寻衅滋事,敲诈勒索一事算是彻底定死了。”


    唐霜闻声有些激动:“当真?”


    “是!”卸一答。


    这几日,唐霜为此事多少有些食不下咽,如此也算能放心了,她衷心感谢道:“替我谢谢姐夫。”


    卸一却是摇了摇头。


    唐霜不解看向他。


    卸一解释道:“这事的关键还是姑娘辛苦寻来的那张聘礼单子,那是实证,也是因那才叫陈家人无可狡辩,将军并未再其中尽多少力,姑娘该谢谢自己。”


    那聘礼单子是唐霜在风雪下飘摇七八日,敲便唐家师伯门庭寻到的,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那几日的受的罪,她至今都不大敢想起来。


    还好并未白费功夫。


    唐霜眼尾不禁有些泛红,点了点头:如何判?”


    卸一道:“陈家家产月末都要查封,陈念应当要被削去官位,下大狱的下大狱,流放的流放,不过,有一人怕是”


    唐霜下意识便道:“陈时清?”


    卸一点了点头,面上不禁带了几分鄙夷道;“陈家老爷子与胡氏豆浆罪责揽下,就连陈大人都缄口不语,只说陈时清是蒙蔽其中,并不知晓这些事情,所以,眼下确实不好定罪。”


    “倾全府之力都要护下他”


    “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姑娘放心,将军已经在想法子了,定不会叫陈时清好过。”卸一安抚道。


    唐霜闻声点了点头,她是人,也有爱恨情仇,私仇要倾,对陈时清满腔的厌恶是实打实的,自不想轻易放过他。


    再讲,陈时清的脾性看,锱铢必较的,若是这回不清干净了,往后许会留下后患。


    且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两人处境悄然翻转,唐霜倒是颇为感慨,唏嘘这世间变化。


    这厢提到的陈时清,人正游荡在监牢之外,平日里都是陈免替他出主意,如今没人替他筹划,犹如一只丧家之犬,满大街乱转,听见街上谈乱的孟唐两家婚事,他眼里皆是晦暗,敛了敛眼皮也不知想些什么。


    转眼便至翌日。


    今日实在算不得是个好天,早起天便阴沉着,一眼便知有场大雪将至。


    临行前,又冬还嘟囔了两句,埋怨孟家真不会挑日子,春织替她系了一层厚厚大氅,整个人叫围得密不透风才放心她出去,她刚上马车人便是猛然一顿。


    不可置信喊了一声;“长姐?”


    此刻坐在马车里的正是唐烟,闻声她手抵在唇间,轻“嘘”了一声,而后将她拉了进来,左右看了一眼小声提醒道:“你且小点声,我好不容易才避开你姐夫耳目上了这马车,若是叫他知道,便要将我赶回去了!”


    唐霜闻声担忧,眼里带了些许斥责道:“长姐身子才好,怎能下地见风?若是再着寒气该如何是好,你莫要胡闹,快回去!”


    唐烟却是摇了摇头,拉着唐霜的手道:“不回,今日事关你终身大事,父母不在身边,我自要替父亲母亲好好看看,你才跳出火坑,这婚姻大事自要谨慎,我放心不下你一人去,再者,你姐夫今日叫军中事绊住了,陪不了你,就这般自己一人前去,我怕叫孟家知道轻视了你。”说着她拍了拍唐霜手背道:“阿唔,长姐在,替你当家做主,旁人自不敢欺负你。”


    这一字一句皆是替她考量,她眼眶有些泛红,咬着唇摇了摇头道:“长姐,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好得很。”说着还掀开大氅道:“我今日穿了许多衣裳,手上还抱着汤婆子呢,如此御寒,还能出什么差错,你若是担心,便好好护着我就是了。”


    说罢不待唐霜反应,便敲了敲车壁:“时候不早了,走吧。”


    话音落下,车夫不敢耽搁,忙扬鞭启程。


    唐霜无可奈何,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拉着她的手替她取暖,下马车时,还将肩头大氅脱下,披盖在唐烟身上。


    唐烟本想拒绝,唐霜看了她一眼,语气坚定到:“如果这都不肯依我,今日这相看便就此作罢,咱打道回府吧。”


    见此,唐烟才只得作罢。


    姐妹两并未说几句话,孟家人便从马车上下来迎她们,远远瞧见孟老太太被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过来,两个姑娘都是一怔,未曾想孟家如此重视,唐烟忙端起笑,领着唐霜上前。


    他们今日是以上香之名相看,来人穿着都较淡雅,走得近些,唐霜只是微微抬眸便瞧见跟在老夫人身后的男子。


    他身着青衫,眉目隽秀,脊背挺拔,颇有君子世无双的意味,一双眸子很是好看,与唐霜眼神交叠之时,也是落落大方颔首示意,


    唐霜亦是颔首回礼,唇角微微扬起。


    只这一笑,叫孟廊之呼吸轻滞,宽袖下的手也有些不知所措。


    两家人交谈在一处,老夫人见着唐霜,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眼,之前虽在及笄宴上见过,但大当时人多,又没有旁的打算,自并未细细看她,如今仔细看来,便眉眼便笑开,她落落大方,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对这幢婚事更是满意,高氏则是站在一旁。


    与笑脸盈盈的老夫人相较,高氏却略显淡漠,却未叫人心生不快来,好似这人天性便该如此。


    唐霜目光在高氏与孟廊之面上划过,如此看,孟廊之更肖像其母些。


    来前便与府中主持打了招呼,入寺几人便直奔后院禅房,唐烟亦是仔细打量过孟廊之,见他英姿挺拔,谈吐温雅,便觉不错,回身看了眼唐霜,见她并无半分不愉,心下便大约知道,她并不讨厌。


    不讨厌便好。


    进屋,唐烟便拉着唐霜一一冲来人打招呼:“唐霜,快与孟老夫人,孟夫人见礼!”


    唐霜上前行礼。


    孟老太太忙叫人将她扶起,走近些看她,更是喜欢,不得不讲唐霜确实长了一副招人喜欢的闺秀模样。


    老太太拉着唐霜便嘘寒问暖,唐霜皆有礼回应,孟廊之则是在一旁饮茶,只是须臾,这茶水便见了底。


    高氏见自家儿子如此,嘴角不禁勾了勾,从怀间掏出一枚玉坠,递到了唐霜跟前:“是个好意头的玉坠,很适配你,收着吧。”


    唐霜回神看了眼唐烟,唐烟微微颔首,她便道谢收下了。


    这见面礼已给,也该步入正题,老太太起身道:“我来前瞧见后山林间梅花灿开,瞧着美得很,大朗你对这寺庙熟稔,不若带着你唐家妹妹瞧瞧。”


    唐霜刚要点头,忽听一声冷然声音响起,门被推开,来人有些气喘吁吁:“赏梅?我来得倒是正巧。”


    第28章


    孟鹤之气喘吁吁,虽面色发冷,只是自始至终都未敢睁眼对上唐霜眼眸。


    他这一出现,众人皆是一惊,尤其是孟廊之脸色有些难看,只是顾忌佳人在场,多少维系须臾镇定。


    孟劳太太却是震惊至极,下意识便问:“你怎回来了。”


    一句你怎回来了,便是道出了说不清的意味在里头,唐霜唐烟对视一眼,眼里带了些许探究。


    高氏更是面色难堪,原本和睦的场面,因孟鹤之的出现,戛然而止,只余些许沉凝。


    孟鹤之看了一眼唐霜,眼眸变得黯淡,他虽得家人厌恨,却不想叫她知道。


    他抿唇道:“突想起来有些事情还未结束,回来操办。”


    若换以往,他定是开口讽刺,这头回语气淡淡解释,叫孟家几人都是一怔,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唯有孟廊之神色一沉,看了眼孟鹤之,又看了眼唐霜。


    孟老太太见状只是微微颔首,并不愿将自家琐事袒露在外,虽心有怨气,但并未严明,端着个慈和笑意维持大局,转身对着唐霜与孟廊之道:“你们两人且先去吧,二郎才回来,我有事与他交代。”


    唐霜忽被点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她并不想强求旁人,她瞧见了,孟鹤之自打方才进门,自始至终正眼都未瞧过自己,想来他是不大情愿,才会躲出京城。


    至于为何回来,他方才也已说明,是为了公务不得已而止。


    孟鹤之见唐霜点头,脸色便是一沉,却又怕她瞧见自己一脸阴郁,只是微微垂头避开她视线。


    高氏与唐烟皆去了隔间禅房,孟鹤之眼瞧着唐霜与孟廊之走了,依着他的性子自然是忍不了的,他舟车劳顿两日未歇,快马奔来便是为了争她,如何能留着他们独处?


    他转身便要跟去,衣袖却被老夫人一把抓住。


    “你胡闹也有个限度!今日这事你若搅合了,我这把老骨头非要与你拼命不成!”


    孟老太太拉着孟鹤之的手恨道,还不住捶打他手臂。


    “搅合?”孟鹤之眼眸深沉道。


    老太太给身边老妈子使眼色,两个老妈子一个上前帮衬拉着,一个则是默契地去关门。


    “你回来,不就是为了搅合这婚事吗?你既自己看不上,出城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回来搅合大郎?祖母知道你惯来厌恨他们,但做事莫要太绝,你平日里跟自家人闹也就罢了,唐霜那样好的姑娘你就莫要折腾她了!你莫要殃及池鱼招惹旁人!”


    孟老妇人笃定孟鹤之回来便是见不得孟廊之喜成好事,心有怨恨回来捣乱的,一字一句皆是规劝。


    她又循循善诱道:“唐孟两家婚事已成定局,若是搅合了他们,唐霜又要嫁与谁去?这孩子才退完婚,你要她往后怎么办!”


    孟鹤之透过将要关闭的房门罅隙,瞧见唐霜与孟廊之渐走渐远的身影,他眯了眯眼眸忽轻笑一声,而后用了巧劲,便挣脱了孟老太太与那老妪。


    “怎么办?”他眼神难得有些认真,看向老太太道:“那便只能我来娶她了。”


    说着便甩袖离去,再不给孟老太太半分机会。


    脚步匆匆,活得似泥鳅,孟老太太被气得不轻,抚摸着心口眼睁睁地看着孟鹤之。


    身边老妪见状忙上前搀扶:“老夫人二公子追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孟老太太气得发抖,想起方才孟鹤之的话,便私以为孟鹤之已叫仇恨蒙蔽双眼,竟想牵扯进无辜的唐霜,成为他报复孟廊之的工具。


    她咬了咬牙道:“你去与大郎说一声,让他知晓,切记护着些唐霜!”


    那老妪闻声连连应是,忙闪身追去。


    孟老太太长嘘一口气怒叱:“混账,真是混账,竟想糟蹋这样好的姑娘!”她说罢又喃喃,话里皆是祈祷之意:“就盼大郎能争气,早些定下这事,叫唐霜那丫头倾心,早早办了婚事,以防夜长梦多”


    身边扶着那老妪闻声安抚道:“老太太放心,大少爷向来聪慧,自然知晓如何办。”


    孟老太太想起孟鹤之平日里那副歇斯底里,什么都豁得出的样子,便直叹气。


    孟鹤之刚出屋,看向夏添,夏添忙指了指道:“后山,往后山去了!”


    孟鹤之捏了捏掌心,这大雪才停,后山路不好走,竟带着她去了那里,他咬了咬牙,抬脚忙追了上去。


    那老妪瞧见孟鹤之走在前头,眸光一闪,便朝近路去往后山。


    这路确实不大好走,要先去后山赏梅,还需先过一木桥,平日里倒是好走,只是这雪天实在桥上结了冰,脚下直打滑。


    唐霜仔细脚下,孟廊之则是仔细看他,她只是微微打晃,孟廊之便慌不已,伸手挡在她身前。


    她稳住身形,瞧见了他滞在半空中手。


    “可要紧?这路不大好走,不然便换个地方,再这处已然闻到了花香,也算是赏过了。”孟廊之贴心道。


    唐霜摇了摇头莞尔道:“无事,也不大碍事的,离后山也只几步了,现在回去有些可惜。”


    孟廊之心思不在赏花上,他眸光触及唐霜臻首,凝脂玉肌吹弹可破,眼眸更是灵清,只一眼便连连应和,心怦怦直跳。


    唐霜眨了眨眼眸,两人便又朝着后山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在此之前,唐霜对孟廊之只有大概的印象,隐约知道他为人与谈吐,今日细聊之下,只觉外头所传总归是有些道理的,至于旁的?唐霜并未细想太多。


    两人很快便行至梅花林,这处离溪很近,芬芳浓烈的梅花又带着清冽的清水冷冽扑面而来,叫两人都是略有些惊喜。


    孟廊之找了找话题,忽问:“二姑娘可喜读诗?”


    唐霜闻声一怔,点了点头道;“略读过几本。”


    孟廊之闻声轻松了口气,回神一想也是应当的,唐温伯好似是状元出身,家中妻女自也是很有学识。


    找到了话题,他便与她吟诗对句,只堪堪两首,气氛便好了许多。


    孟廊之随手便折了个梅花枝子与她,唐霜眼眸轻颤看向他。


    “这梅花枝子与你相配,送你。”


    唐霜看向那梅花枝子,又抬眸看向孟廊之,这花若是接了,便是默认了。


    她咬了咬唇,看着那枝子,孟廊之则是面带忐忑的看着她,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只见唐霜微微颔首,伸手来接,这刹那间,呼吸都停了。


    “大公子!”身后忽传来老妇叫喊的声音,惊动了枝头的落雪,也惊动了两人。


    孟廊之看了眼唐霜滞在半空中的手,只觉得心里可惜,唐霜提醒道:“大公子,有人寻你。”


    孟廊之压住心里失落,回身看了一眼,见是孟老太太身边的老妪,人就站在不远处,冲着他招了招手,他也不敢轻慢,转身对着她道:“我去去就回,前面有个凉亭,你可先去那里。”


    唐霜颔首应好,回身看了眼春织两个丫环,主仆三人朝着那处走去。


    孟鹤之低低叹息一声,怨怼地看了眼那老妪的方向,又回身看了眼唐霜,才脚步轻快地朝着那老妪奔去。


    桃花枝深处,夏添折了只桃花就塞在了孟鹤之手心,提醒道:“公子,大公子走了,您快些去吧!再晚些,大公子回来,咱就没那么好机会了!”


    孟鹤之却是紧握着那桃花枝子,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唐霜身影,脚步却是沉重至极,一步都迈不动。


    夏添看着干着急,忙伸手推他,嘴上还不住叨念:“在晚些,姑娘就要被大公子抢走了!”


    孟鹤之身形一滞,捏着桃花枝子的手紧了紧。


    也不知是不是这话惊醒了孟鹤之,只见他忽地深吸一口气,而后竟是动起身来直直地朝着那凉亭走去。


    夏添突然失力,脚下打了个趔趄,险些便摔了,他稳住身形,看着形似木桩的孟鹤之,直摇头,低声喃喃到:“果然还是二姑娘的名字好使些。”


    只是人却在离凉亭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夏添心咯噔一下,他就不明白了,平日里嚣张的活似阎王的二公子,怎遇到唐二姑娘便这般战战兢兢。


    他撸起衣袖便要上前,却见孟鹤之深吸一口气,而后便又迈出了脚步,朝着那凉亭而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唐霜以为是孟廊之回来了,微微抬眸,待瞧见男人藏墨色衣角时愣了一愣,直到瞧见孟鹤之的脸,她才回神。


    他怎么来了?莫不是孟老夫人促他来此?


    虽如此想,她却已经起身,冲着她福了福身喊了声:“孟二公子。”


    孟鹤之目光虽想焦灼在她面上,却又怕他唐突了佳人,他深吸一口气,镇定住心神,迈步走了进去微微颔首:“二姑娘。”


    话音落下,这空气忽就凝固,唐霜看向孟鹤之,本以为他有话要讲,却只见他蹙眉再无后话。


    唐霜嘴角微弯,眉眼也成了月牙,相较之下,孟鹤之确实不大擅言辞。


    她打破僵局开口道:“细算下来,唐霜还要与二公子道声谢才是,上回在邹家,多谢你与沈公子解围。”


    孟鹤之面色有些僵,开口道:“不必道谢,本也是我……”


    话音还未落下,忽听见梅花从里发出一声动静来,孟鹤之想也没想便将唐霜护在身后,高大身影挡在她跟前,而后警惕地盯着前头。


    第29章


    唐霜什么也瞧不见,除却眼前这伟岸身影,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唐霜心口一悸,那感觉实在陌生,叫她分不清是什么。


    只是觉得他很高大,甚至比兄长略高些,脊背也更挺拔。


    孟鹤之却是浑然无觉,只是紧紧地护着身后,一双眸子似鹰一般紧紧盯着前方。


    桃花林的人听到孟鹤之的声音明显一怔,只听动静蓦地变大,惊落了枝头的落雪,簌簌而下,动静越来越远。


    这是要跑!


    孟鹤之眯了眯眼睛,喊了一声:“夏添!”


    “小的在!”


    夏添早便候在一处,瞧见孟鹤之视线的方向,立时便了然,利落撸起袖子便朝那花林而去。


    “你莫怕!我在!”孟鹤之侧身安抚。


    唐霜捂着心口抬眸看向孟鹤之,点了点头,两旁丫鬟忙护在她身前,眨了眨眼睛看向远处惊动的梅枝。


    孟鹤之抿唇紧盯着前方,眼里都是威慑,他简直不敢想,若是今日没有及时回来,她会如何,心口那后怕一寸寸地蚕食他内心,唯有微微垂首,见她安稳,才能稳下心神。


    “诶呦!”那旁边传来一声痛呼,看样子是夏添得手了。


    唐霜闻声微微蹙眉,两边丫鬟也是一怔,几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惊愣。


    又冬咬了咬唇:“这声音好像是”


    又冬话还未说完,夏添便已将人捆着带到了孟鹤之跟前,那人一身灰白衣衫,在这样的冬季里实在单薄,许是想隐匿在梅花树里不大显眼的缘故,如此一看确是有备而来。


    唐霜咬了咬唇,瞪大了眼睛,才十来日不见,陈时清已清瘦了一大圈,眼底下的乌青大的惊人,发丝凌乱,灰白衣裳胸口还有一大大的脚印,再无当初那副趾高气扬的贵公子模样。


    孟鹤之眯了眯眼眸,扶手挡在唐霜跟前,怕她见了这脏污东西糟心。


    夏添不过轻轻一推,陈时清就跌倒在地,咬着牙不肯抬头,还在伺机逃跑。


    姚七则是跟在身后,啧了一声道:“好险,若不是我来得及时,险些叫他跑了。”


    方才姚七赶到及时,在他逃跑时,一脚便揣在了他心口上,方才陈时清叫那一声,便是为此。


    “阿唔!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陈时清直指他唐霜,开口便是控诉。


    “夏添!”孟鹤之惊呵一声,便打断了他的话,夏添会意,撕破衣裳便堵住了他的嘴。


    孟鹤之回神便见唐霜脸色发白,咬着唇盯着陈时清,眼里皆是复杂,只一眼,孟鹤之心脏便发疼,她受惊的模样,好似这枝头惊颤的梅蕊。


    他又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声音柔了几分:“可好?”


    唐霜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看向孟鹤之点了点头:“我没事。”


    “你”话音刚落下,便听前头幽径处传来脚步声,正是匆匆赶来孟廊之,身后还跟着那个老妪。


    他看了一眼,便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上前便奔到唐霜跟前,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下又问到:“出了什么事!二姑娘可吓到了?”


    孟鹤之攥了攥拳头,斜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来得及时”


    孟廊之闻声脸色有些难看,却又不好言说,那老妪闻声倒是直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吵得很,孟鹤之眯了眯眼眸,便震慑住那老妪。


    孟廊之上前一步,看向陈时清问道:“他想作甚?”


    作甚?这样的梅花林,荒无人烟,埋伏在此只等伺机而动,又是个男人,能想作甚?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孟鹤之打断他的话,看了眼唐霜,思忖了下,对着唐霜道:“你先回去吧,这处由我来办。”


    这俨然是不让她插手,更不愿让她污了自己耳朵。


    孟廊之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是,我送你回去吧,这处不安全。至于这人便由二弟处置就是。”


    夏添在一旁鄙夷一眼,倒是会抢差事,他们忙活一场,到头来却是他得便宜


    姚七更是生气,张嘴便要讥讽:“大公子倒是会”


    “姚七!”孟鹤之立时打断,他实在不愿叫她为难。


    姚七有些憋气,只是抿着唇不言语。


    今日赏雪的好兴致,总归是被这人煞去,她深知陈时清秉性,也不愿与他再多纠缠,点了点头道:“有劳你了,若是有事,可直接去邹府寻我。”


    孟鹤之点了点头,但总归是不放心孟廊之,对着夏添道:“护送二姑娘回去!”


    夏添闻声点头,走到唐霜跟前,这架势是并未将孟廊之放下眼里,孟廊之脸色有些难堪,却又发作不得,今日确实是他大意了,现在一想都觉后怕,也说不得,只是道:“走吧,二姑娘。”


    唐霜点头,被护送出了凉亭,只是脚步忽顿了顿对着孟鹤之道:“若是实在问不出什么,便劳烦孟二公子将他送去京兆府,该如何判便如何判吧,多谢。”


    话音落下,在场几人反应皆是不同,陈时清反应尤为大,瞳孔放大,皆是惊愕,须臾便化作满满恨意,恨不能生吞了唐霜。


    孟鹤之却是颇为惊喜,他本还有些担心唐霜对这陈时清还有些留恋,毕竟两人青梅竹马,想着不好叫她为难才想着他来处置,有她这句话,他便有些分寸了。


    “好,你放心。”孟鹤之应道,顿了顿又道:“雪天路滑,二姑娘当心。”


    不过是最简单的嘱咐,却叫孟老太太身边的老妪面色惊讶,孟廊之也是身形一滞,面色复杂,唐霜倒是并无旁的感触,只是点了点头道:“好,多谢。”


    等人走了,孟鹤之眼里的温情蓦地便散去,在对上陈时清眼里都是冷煞,冻得陈时清打了个冷战,直往姚七身后躲去。


    姚七不似夏添,多少留些体面给这位曾经的世家公子,并未对他有多粗鲁,姚七好似特别痛恶这样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见他往自己腿下躲,不耐烦便抬腿,脚重重地压在他的后背,陈时清本是跪倒在地的,这冷不防一下叫他上半身毫无防备,重重栽在地上。


    脸则贴在地上,狼狈不已。


    孟鹤之朝着姚七微微颔首,姚七会意,松开了堵在他嘴里的布带,他此刻眼里皆是冷然,走到陈时清跟前,慢条斯理道:“给你个机会,自己说清楚,还是我打的你说清楚,你知道,我下手从来没有轻重。”


    陈时清咬着牙,起初还不信,孟鹤之却懒得与他浪费时间,腿一抬,便将他踢得老远,那脚里带着怒气。


    陈时清没想到他当真能吓死手,忽想起这孟鹤之恶名在外,又想起去年险些死在他手下的傅道,再不敢强撑,嘴里血水混着口水道:“我说,我说!你,你别打了。”


    他宁愿送官查办,也不愿落在他手上。


    孟鹤之摩挲的手微微一顿,冷眼睨着他。


    陈时清眼里有些难堪,眼眸闪烁了下道:“我听讲阿唔不,唐霜与孟家大公子今日相看,便想来瞧一瞧,我与她毕竟曾有婚约,来瞧一瞧也是情理之中吧”


    孟鹤之深吐一口气,看向姚七:“既不愿讲实话,也无防,我恰也想知道你嘴有多硬,姚七!”


    陈时清脸色一白,想起方才胸口那一脚,便惊惧道:“我说,我说!”他顿了顿道:“我想来寻她,趁着没人的时候,将她打晕然后玷她清白”


    “找死!”


    他话还未说完,头上便受重重一击,下一刻人便飞出去了,今日连番重击,叫他这副弱体如何受得了,摔倒在地便重重晕厥过去。


    一旁姚七却是皱着眉头看着他,只觉得这陈时清当真蠢钝如猪,他不禁看了眼自家公子,见他怒火未消,手中折扇都被他扔在了地上,眼里已然失去理智,上前忙拦住他,抱着他的腰身告诫道:“你且悠着些,不出人命,且都由着你的!只是你这幅样子,俨然是奔着要他命去的!公子!”


    这不是南广,出人命他还有法子遮掩,这是京城,虽说也不是遮掩不了,但总归是要担些风险的。


    “滚!”孟鹤之却已然失去理智,凭他也想惦记她,一想到今日她险些遭遇这些险恶,他便只觉心口气血翻涌,如何都不能咽下,陈时清便该死,他就不能活着,他活着便是对她的威胁!


    他眼下唯有这一个念头,一把推开了姚七,上前又连番踹了几脚,再看陈时清,嘴角鲜血不停溢出,看着就要断气的模样。


    不能再踢了!


    姚七心下一惊忙道:“公子,你眼下正在议亲,你现在若是沾染上了人命官司,唐二姑娘怎么办,你当真要让她被大公子抢走!你消消气,消消气!”


    一听唐二姑娘,果见孟鹤之顿下脚步,见有成效,姚七又道:“二姑娘不是说了吗,将他送往京兆府就是了,小的会命人打好招呼,绝不会叫他活着出京兆府,你莫要为了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啊,公子!”


    孟鹤之看了眼地上的陈时清,深吸了一口气,才镇定下来,看向姚七道:“最好是如此。”


    姚七轻松了口气道:“公子放心,公子放心!”


    因方才那一出,这场相看便早早散了,孟老太太听讲唐霜受了惊吓自责不已,忙命人将她送出了寺庙。


    她担忧孟鹤之没分寸,真出了人命,孟家一行人则是还留在寺庙中,等着孟鹤之回来。


    唐烟今日出来时间也长了些,也不再耽搁,便匆匆告辞。


    唐霜扶着唐烟出了寺庙,唐烟见她脸色苍白,拍了拍她肩头安抚道:“你别怕,今日好幸有孟家公子在,这陈时清实在可恨,你放心,我回去定会叫你姐夫给你解气!”


    “我没事,长姐放心。”


    说话间几人便走了车马处,忽听前头有车辙滚动与马儿踏蹄停落的声音,两姐妹只是微微抬眸,便对上了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


    瞧清那人身影时,姐妹两人瞳孔都是一怔,唐霜看了眼唐烟,眼里有些许担心,她没想到怎来寺庙也能见到他。


    来人一身绯红官袍,气势威严,撑着一把油纸伞下了地,瞧见姐妹两眼底倒是没什么惊怪的,抬脚竟朝着两人走来。


    这是躲也躲不过去的。


    唐霜挡在了唐烟跟前,冲着来人喊了一声:“陆大哥。”


    第30章


    陆绻点了点头,目光在两人面上划过,唐烟神色冷漠,隔着唐霜直直对上陆绻的眼睛,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陆大人。”


    陆绻抿了抿唇:“我来寻你们有事。”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唐霜似是想到什么,心口一震问他:“可是我父亲”


    陆绻闻声刚想摇头,便又听到马蹄惊踏的声音,这小小寺庙,今日倒是出乎意料的香火鼎盛。


    众人闻声看去,唐烟的神色蓦地就是一僵,而后下意识地便是往唐霜身后躲去,唐霜也是一怔。


    姐妹两人都颇有一种被抓包的意味,陆绻看了一眼,眼里划过些许异样,嘴角微微下压,眯了眯眼眸也看向来人。


    “吁”的一声,马儿被勒停,堪堪停在邹家马车前,邹家仆人见来人,忙都躬身请安,低头喊了声将军。


    邹沢充耳不闻,一眼便瞧见了两姐妹,尤其是躲在唐霜身后的唐烟,他抿了抿唇,俨然一副生怒的模样,他每每生闷气都是如此,面上不大显,唇都会抿成直线,唐烟一见,心便咯噔一下,心中直呼大事不妙。


    她咬了咬唇,又看了眼陆绻,当真是这样不巧


    邹沢翻身下马,直奔姐妹两跟前,陆绻脚步微微顿住,到底是没迈出那一步,只是撑伞的手指骨微微发白。


    唐霜忙挡在邹沢跟前,喊了一声:“姐夫。”


    邹沢负手,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应话,唐霜见此便知这回怕是不好,再一抬眸,便见他紧紧盯着自家长姐,她嗓音有些发干解释道:“长姐陪我来见孟家人与陆大哥也只是方才碰见的。”


    邹沢眯了眯眼眸,开口道:“回去!”


    唐烟神色一怔,咬了咬唇,成亲三载,邹沢从未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过,她看向陆绻,心下受伤,这是误会了不成?可为何不问问自己?


    她自滑胎后,性情就略有些许变化,变得格外多愁善感敏感些,此刻眼圈不禁有些发红,开口道:“你听我解释”


    邹沢闻声却是蹙眉,一副拒绝模样,复又说了一遍:“回去!”


    唐烟与陆绻当年是便京城皆知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邹沢自也知晓,陆绻见邹沢这幅神情,想了想到底迈出脚步想要解释道:“我今日来寻她们是有旁的事”


    邹沢看向了陆绻一眼,微微颔首,眼神冰凉至极,一眼便知是压着火气的,他见唐烟不走,俨然是有些失去耐心了。


    便又上前一步,唐霜从未见过邹沢这副模样,自己都有些惊惧,莫要说自己长姐了,忙挡在他跟前。


    邹沢皱眉看了眼唐霜,须臾轻吐了口气,忽自顾自解下自己大氅,而后略侧过身,便避开了唐霜,站在了唐烟跟前,只自顾自地替她系上大氅,下一刻便是环着她的肩头。


    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未讲,唐烟只是无措,被邹沢环着离去。


    邹沢将她抱上马车,便用车上厚厚的白虎皮毛的褥子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唐烟拉了拉邹沢的手,轻声说道:“我与他没什么的”


    邹沢蹙眉,这才抬头看向她,眼里募的便染上了怒火,好似忍无可忍,他挑了挑的眉头问她:“你就如此想我?”


    这话倒是将唐烟问的一怔,有些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


    见她满脸疑惑,邹沢伸手便敲响了她的额头,警告似道:“回去再与你算账!”


    说罢车厢门便被“吱呀”一声关上,唐烟看着紧闭着车门,眨了眨眼眸,委屈忽就攀上了心头。


    众人本以为邹沢下马车后便要上马车离去,却不想他竟又折返,直直的朝着陆绻而来,唐霜心念不妙,生怕邹沢大打出手,忙挡在陆绻面前,想要规劝:“姐夫,你听我说”


    邹沢却看了唐霜一眼道:“你也上车去,这里的事我会来处置。”


    邹沢看向陆绻道:“查到什么了?”


    这态度算得上心平气和,并无半分不悦,这反倒是让唐霜一怔,有些复杂的看了眼邹沢,她此刻心情复杂,也不知方才自己是不是将姐夫想的狭隘了。


    陆绻眯了眯眼睛,看了眼唐霜道:“查到唐缇踪迹了。”


    “当真!”唐霜回过神来,再也顾不得其他,忙追问道;“陆大哥,我兄长他如今在哪!”


    邹沢开口道;“不在京中?”


    他自回京后,便着手查探唐缇踪迹,这京城也就这么点大,就差没叫他翻出个底朝天来,就连皇宫后院他亦也查探过踪迹,却是毫无踪迹,那也就唯有那一个可能了,唐缇他不在京城之中。


    雪渐渐大了,陆绻微微倾了倾伞,点头道:“是。”


    “在哪?”邹沢问道。


    陆绻抿唇道:“我收到消息,在江南一带,具体在何处,暂时查探不到,只知十来天前,曾有叫姓唐的公子去江南的驿站歇过脚,与唐缇的样貌举止相差无异。”


    唐霜不禁有些惊诧,他不明白,唐缇为何要去江南那样远的地方。


    “那他现在可好?”唐霜开口问道。


    陆绻闻声眼眸闪了闪,须臾道:“既寻到了踪迹,眼下便是安全的。”


    邹沢闻声多看了眼陆绻,自也知晓他此举意味,只是确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陆绻察觉到他视线,瞳孔微微一缩,不过只须臾便又恢复如初。


    邹沢道:“好,多谢你,有你这消息,我也有迹可查了。”


    陆绻与邹沢并不算多熟稔,陆绻才入中枢不久,邹沢又显少在京城,并无什么交集的机会,这也算是唯一一回两人真正的交谈,陆绻这才惊觉,面前男子,并非外头所传粗狂,也无外头所传脾气不佳。


    相反,倒是颇有气度。


    陆绻敛下眼眸道;“无事,是受人之托罢了。”顿了顿又道:“前些日子你不在京城,唐霜没有办法才来寻我”


    只言片语,便是将那层会叫人误会的薄纱掀去。


    邹沢闻声一怔,而后只是觉得好笑应了声多谢。


    又看向唐霜道:“你也上车去。”


    唐霜虽想再问陆绻些话,但顾忌邹沢在场,唯恐再生些事,便乖巧应了声好,而后上了马车去。


    只是上马车时,回身又看了一眼,邹沢与陆绻不知又在说甚,隔着风雪,只能隐隐瞧见两人神色都不大轻松,也不知道是在说甚。


    不过下一刻,唐霜便已无心再顾忌这些,她一开车厢,便瞧见唐烟发红的眼眶,心下一怔,忙上前一把抱着她。


    唐烟听见动静,委屈便尽数遮掩,抹了下眼角,强颜欢笑地看着她。


    便是此刻,她都忧心唐霜在外头受了冻,忙要将她大氅褪去,却见她大氅肩头并未沾上雪湿,才轻松了口气,又不大放心,将褥子往她身上盖了盖道:“很冷吧,一进来便往我怀里钻?”


    唐烟与邹沢的事,唐霜插不了话,也插不了手,她思量片刻,还是什么话都没讲,只是与她说:“兄长有踪迹了。”


    果不其然,这消息果然能叫唐烟展颜,她眉眼阴霾扫去。


    “在哪?他可还好!”唐烟忙问道。


    见唐烟分散了注意力,唐霜这才轻松了口气,恰好此刻,听到外头车壁被敲响“咚咚”沉闷声音。


    接下来便听邹沢道:“走了!”


    应当是邹沢与陆绻话说完了。


    唐烟闻声攥了攥手中的软被,思绪又显出些许惆怅,她并未应声,车马缓缓动了起来。


    唐霜见状忙道:“在江南一带……”


    为分散她心头不郁,唐霜便将方才的事,皆尽数说与她听。


    期间唯恐唐烟多想,又说了些许玩笑与她听,唐烟偶不时只是心不在焉敷衍两句,唐霜头回觉得,这路竟这般长。


    约莫两刻钟后,终于是到了,姐妹两听见外头的声音,唐烟便自顾自的打开车厢,唐霜到底是没忍住,拉着气冲冲的唐烟劝道:“长姐,你们好好说,成不成?”


    唐烟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担忧,心忽就是一疼,点头道:“好,长姐知道,还有一事你需得好好想想,孟家两个公子,我瞧着都不错,今日这事恰能瞧出两人心性来,你回去仔细看看,到底该选谁?若是早心中有数,便早做决断,莫要拉扯拖延,这样对谁都不大好。”


    这话说时,唐烟眼里有些复杂。这话好似也是对自己讲的。


    话音刚落下,唐霜眼前便出现一道身影来……


    邹沢下了马车,还未走到车厢处,便见唐烟已经由着丫鬟们扶着下了马车。


    唐烟的性子一贯算不好的多好,今日起先想要与他说清楚,可这人倒是好,一句话都没让她说,就是板着脸看着她,她心里委屈,很是委屈,她与陆绻的事,她从未隐瞒过一分一毫,当年的事,她都说与他听过,今日也实在不巧,偏偏见到了陆绻……


    她气呼呼的与邹沢擦肩而过,而后便掀起衣裙里去。


    邹沢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唐烟已走进了府里。


    他蹙了蹙眉头,而后看向唐霜道:“孟家的事,我晚些时候再问你……”


    唐霜闻声忙应道:“好,姐夫快去吧……”


    邹沢点了点头,抬步便朝着那背影奔去,跟着唐烟便追进了屋子里,两人对视,面色都有些难看,唐烟更是故作冷漠对着他问道:“你要如何与我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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