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怀拢春腰 > 21、醉酒
    情人?


    原本凝珑没把她与冠怀生之间的关系往这上面想,如今被凝理一点,仔细想来,倒真有点偷偷寻欢爱的刺激感。


    但要说这刺激感,自己明白是一回事,被旁人直接点破,又是另外一回事。


    倘若在凝理面前承认,那她就是引冠怀生破了戒。贵女与奴隶,说“狗男女”太严重,但说她背叛世子却绰绰有余。


    所以凝珑并不承认。


    “我院里的人,我高兴时,就赏他们金玉琳琅。倘不高兴,也能扇这人一巴掌,甩那人一鞭。”


    她冷冷斜了凝理一眼,“干你何事?”


    这副桀骜模样落在凝理眼里,只让他觉大妹妹很是陌生。


    站在他身前的小娘子,抬头瞪着他。蓬蓬的发髻缀着稀碎的阳光,从乌发到绣花鞋,都闪着暖黄的淡色光。


    她的美艳极有攻击力,于男人而言,这样的攻击力只会让他们想将其征服或是跪着臣服。


    冠怀生是跪着臣服,凝理是在心里幻想征服她


    她这般护短,仅仅是问句关系,就能拿冷淡的语气回怼他。


    凝理心里气,可面上仍挂着微笑。


    “大妹妹,我只是站在兄长的角度上,劝你不要把荒废时间罢了。”


    道貌岸然。


    凝珑心里翻去个白眼。


    她并没多费口舌,把那身被划烂的衣裳与说着风凉话的凝理一并扔在身后。


    等再回到中惠院,冠怀生已经从打铁铺归来。


    满院下人,唯独他一脸焦急。哑巴只能用手比划,不想咿呀出声,怕被别人轻视。但他那打出残影的手语又没人能看得懂。


    没人想搭理一个哑巴,但人对美丽的事物会有更多包容。


    冠怀生长了一张俊朗得很客观的脸,也生了一具极其富有魅力的身。所以就算他在下人院里来回乱逛,挨个问衣裳的下落,也没人会嫌他烦。


    凝珑是第一个嫌他烦的。这时倒不是以前那种嫌弃,而是嫌他‘行迹放浪’。


    既把他当守门犬,那他就应当好好守在她卧寝周围。犬应对主人忠诚,对陌生人满心防备。


    他倒好,一会儿窜到这屋,一会儿窜到那屋。


    进府以来,他一直是府里的边缘人。如今为找衣裳满院乱窜,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此后都会记住他。


    凝珑不想让那些人记住他。


    她示意云秀遣散下人,待院里安静下来,才漫不经心地朝冠怀生说了句:“别找了,那衣裳被我扔了。”


    听见她发话,他才肯回头,丧气地走来。


    主人赏一根骨头让他磨牙,他磨了一次,后来出门办事。再回来,骨头丢了,心里怎么可能不慌?


    万念俱灰时,他的主人发话,骨头是她丢的。他心里的罪孽感忽然间就消失大半。


    凝珑搬用凝理那套话术,质问冠怀生。


    “奴隶身契上写,奴隶进府后,三年内不得谈情说爱,尤其忌讳在府里找人偷欢。你知道这点吗?”


    冠怀生眼里划过一丝迷茫,不过很快便被一贯的深沉取代。


    奴隶身契,不过只是轻飘飘一张纸。他捏造了一张,应付事般地拿给管事过目。说起来,他倒真没关心过身契背后框着的规矩。


    他从不知凝府还有这样的规定。装得再像,可他毕竟不是真奴隶。


    冠怀生摇摇头,但他有自己的解释。


    “我听不清他们说话,也不怎么能看懂他们写的字,所以不懂这一点。”


    他躬了躬腰,看起来很愧疚。


    凝珑没错过那一丝迷茫,此前暂时压在心里的疑惑,这时又被挑了出来。


    心里那关算是过去了,可人都有好奇心,她一直好气冠怀生迷雾般的身份。


    不能直接问,他肯定会撒谎。又找不到知道内情的外人,没办法迂回去问。


    “不过就算你谈情说爱也没事,毕竟跟你纠缠的是我,不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婢子。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凝珑别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到我屋里来,悄悄的。”


    “今晚”与“悄悄”两个词,藏着俩人不算含蓄,又不够过火的暧昧。


    后日便是廿五,她需乘车去宁园,戴上柔弱的面具,讨程延的欢心。


    廿六大哥生辰,她心里总是兀突突的,总觉那日似会发生坏事。


    日子再往后过,朝局动荡,京里不太平,她需在变化多生的环境里尽快嫁进国公府。


    嫁过人,日子会过得怎样,暂且不去想。


    至少在这时,凝珑想抓住最后的清闲时光多去逗弄逗弄冠怀生。


    当夜,她喝了几盏酒,脸色酡红,酒气遮掩不住。


    冠怀生盥洗后来了她这屋,进门前被云秀提醒一句:“小娘子心情不佳,你做事顺着她来,千万不要忤逆。”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见凝珑穿着无袖短衫,半卧在长榻里。


    凝珑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郁闷,明明想要的都快要得到,明明即将逃离凝家,可她竟半点劲都提不起,只想喝得烂醉,长睡不醒。


    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她敛眸看着酒盏,并没注意到冠怀生就站在她身后。


    冠怀生默默守了会儿。


    作为冠怀生,他认识的凝珑向来明艳倔强,可今夜却是第一次看她敛起锋芒,把柔软的肚皮翻了过来,显露着罕见的脆弱。


    但这脆弱也仅仅是无人在场时才会露出。


    发觉屋里还站着人,凝珑潇洒地把泪眼一抹,登时坐直了腰杆,挂起一抹玩味的笑。


    仿佛那份脆弱不曾存在,只是冠怀生的错觉。


    凝珑向来要强,习惯用尖酸刻薄的外壳伪装自己,那些柔软脆弱,都被埋在心里,不允许旁人窥见。


    她要强,宁折不屈。不过感到委屈时,倒不会再委屈她自己,反倒会将怨啊恨啊,都一并撒到旁人身上。


    冠怀生没见过脾气这般古怪的人。


    凝珑没再撩开裙摆,让他钻进去。只是说想“骑马”,让他像狗一样跪在地上。她坐到他宽阔的脊背上,瞎想着塞外的草原风光。


    兴致确实不高,这般暧昧的动作真玩了起来,倒是带着一点悲凉滋味。


    冠怀生不同于她,他没瞎想,甚至什么都没想。只是放纵自己不断溺在以她为名的情海里,脑里都在想她。


    夜风一吹,凝珑忽然在这方宽阔的脊背里,找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她难得真情流露,拽着冠怀生的发。他吃痛地抬起头,只觉发丝快要与头皮分离开来。


    “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敢信。偌大的凝府,我竟只信你与云秀。云秀跟我多年,对我毫无保留。可你呢?我与你不过相识数日,竟会如此在乎你,信赖你。”


    “冠怀生,你不能再骗我了。”


    她在他的一次次讨好中逐渐明白一个道理——他原本是谁,并不重要。他在她面前愿意作谁才重要。


    “我有很多奇怪的癖好。生气时,高兴时,都喜欢打你骂你。因为你是个哑巴,无论我怎样对你,你都不会说话。你可以默默承受我的所有。”


    人长一张嘴,学会说话,就会撒谎,就会不做解释。那还不如不会说,不能说,起码让她不会再受更多欺骗。


    凝珑站起身,绕到冠怀生身前。


    她醉醺醺的,竟也跪到了地上,双手捧起冠怀生的脸。


    “小哑巴,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谁。就算你是程延,那又如何?”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温柔里载满了真诚。


    “你怎样都好,但必须是个真哑巴。若敢骗我,我必定……必定……”


    狠话终是没能说完。她两眼一闭,晕在了冠怀生怀里。


    那么多的喜爱也好,刁难也罢,只因他是个哑巴。


    只因她最喜欢哑巴。


    冠怀生抱起她,把她轻轻放在床榻上,贴心地掖好被角。


    他后悔了。


    后悔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她。


    更残忍的是,很快她就会意识到,他全身上下哪里都是假的。


    脸身是假,声音是假,身份是假,就连她最在乎的哑也是假。


    只是冠怀生没想到,这样的黑暗日子竟会来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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