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镇售卖衣裳首饰的铺子都在棠花街上,这条街也是镇上夫人小姐最常来的地方,一转角,街上的颜色都不一样了。
只见街道两边的店铺外都挂着彩色的旗子,旗子上用黑红两色写着店名。
更有一些卖成衣的裁缝铺,直接把做好的衣裳摆在外面,五颜六色,迎风而动。
陆尚对女子的服饰本就了解不多,而古代样式更是让他看得眼花缭乱,单是这一条街,他也挑不出哪个好哪个坏。
半晌,他只好无奈道:“阿宁喜欢什么便自己挑吧,我实在看不出来了。”
姜婉宁本以为他说买新衣买首饰只是嘴上说说,直到站到了棠花街上,她才体会到几分真实感,与此同时,还有几分无措。
“我……我不用买衣裳。”姜婉宁紧紧抓着刚得到不久的小半块碎银子,犹豫许久,还是舍不得把钱花在这等无关紧要的地方。
她说:“还是把钱留着买药和别的吧,你的药家里要常备着,每次抓药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总不能一直叫奶奶掏钱,再说我们还没赚到多少钱,这么全都花出去,万一……”
前者只是次要,姜婉宁更怕他们把钱花出去了,后面赚不回来,耽搁了跟观鹤楼的生意就不好了。
陆尚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眼中的担忧,心中更是淌过一股暖流。
他并没有超前消费的习惯,提出买新衣买首饰,也只是因为之前答应了姜婉宁,今天又一连谈成了两笔合作,心里实在高兴罢了。
他的这点兴奋,在姜婉宁拒绝的时候就散了一半,等拉她去了客人最多的锦绣坊后,一问最便宜的一件云衫都要二十五两银子,他的半颗心都凉了下来。
被挤在一众女眷中间,陆尚不死心,手一指:“那匹水粉色的布呢?”
店里的伙计一拍手:“公子好眼光!那可是从水乡传来的文锦,整个锦绣坊也只进了十匹,我看您也是真心喜欢,就算您一百三十两一匹吧!”
“噗嗤——”姜婉宁看着陆尚瞬间灰败下来的脸色,实在没忍住。
迎着两人一同望来的目光,姜婉宁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家夫君指错了,我们是想要旁边那匹棉布。”
伙计一看:“夫人也好眼光!那匹棉布是店里卖得最好的一匹,料子柔软舒服,关键是价格也不贵,一尺只需要十八文钱!”
十八文也不算太便宜,但比起陆尚一眼看见的文锦,着实物美价廉了。
姜婉宁说:“我们就要那个,扯三尺可以吗?”
“好嘞!夫人稍等!”伙计应了一声,寻来卷尺,麻利地把布扯出来,又用一块碎布条卷好。
不等陆尚给钱,姜婉宁已经把自己那一小块碎银递过去,除去布匹的钱,又找回来十二文:“夫人您收好。”
“好,谢谢。”
陆尚虽不知姜婉宁如何又变了主意,但看她买了东西,心里同样高兴,等从锦绣坊出来,他紧接着又塞了一块碎银出去。
“怎么?”姜婉宁愣住。
陆尚笑说道:“你拿着,看看还需要什么。”
姜婉宁眼角一弯,声音轻快地应下了。
只是之后的路上,她时不时向陆尚投去打量的目光,从两肩到腰臀,仔细估摸着尺寸,再思量做什么款式好。
月白色本就是个中规中矩的颜色,男装也好,女裙也好,皆可以。
而棉布虽算不上极上等的材质,但要是拿回陆家村,也是很不错的料子了,就是镇上的一些较好的书院,院服也是同等次的布料。
陆尚不知姜婉宁心中所想,只一路走到棠花街尽头。
要是给女眷买东西,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所有能想到的,在这条街都能找到,贵的便宜的都有。
考虑到家中条件,姜婉宁说什么也不肯挑首饰了。
便是陆尚要给她买胭脂水粉,也被她笑着含糊过去:“胭脂便罢了,在村子里哪有妇人搽脂抹粉的。”
“你喜欢的话,管旁人作甚。”陆尚并不在意外人的说道,无非是顾虑着姜婉宁的心情,也就不再强求。
只是没买首饰和胭脂的钱,到最后也没省下,他找了间有名的膏脂铺子,涂手的抹脸的,甚至是刷牙的牙粉,一样不落地买了一套。
他叫店家把东西装好,尽数给了姜婉宁:“这些你拿着,等回去了直接送回房间,你留着自己用。”
“店家说了,擦手的油膏要常用,只要沾了水就要涂一遍,没太大问题的话,你便少碰水,有什么事叫我来,先把手养好再说。”
“这一套先用着,用完了我再买给你。”
这几件膏脂花了整整二两银子,要不是陆尚提前去钱庄提了五两出来,光是一小盒擦手的油膏,就能把两人身上的钱掏空。
姜婉宁抱着满怀的东西,半晌才重重点头:“嗯!”
从棠花街出去后,两人便没了其他目的。
陆尚原是想找卖卤味的摊子看看,如今卤味方子都压了出去,自然也没有观摩借鉴的必要了。
两人七拐八拐,费了好大劲才走到最热闹的市集,望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采购之前,只得先花三文买了个竹筐。
之前裁的棉布放在竹筐最底下,然后摆上膏脂,被陆尚提在手里。
从书肆领来的笔纸实在珍贵,姜婉宁就怕弄脏弄皱了,只好继续抱着,有时人群拥挤了,还要先去旁边避一避。
这个市集里的摊位很多,卖的东西也有许多重复。
旁人或许会挑的眼花缭乱,但到了陆尚这,无疑就是货比三家了。
就像刚一进集市的那家猪肉摊,一斤猪肉卖到十二文,可再往里走走,同样的一块肉,人家只要十一文。
“这样,我要三斤肋排两斤肥肉,老板给抹个零头。”陆尚熟练地讲着价,与前些年那个端着一身清高的书生简直截然不同。
姜婉宁没见过他的书生模样,却是见多了他满身的阴沉死气,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瞧见了陆尚身上的另一道影子。
可不等她辨认个清楚,陆尚已然回头。
璀璨阳光下,陆尚面上的笑容格外灿烂,他抬了抬手,露出手上的一大包油纸:“我添了三文钱,老板送了一套猪下水!”
“等回去我给你做猪杂汤吃,这样还要添些调味料……”
两人有说有笑,从后面看着,便是一对极衬得小夫妻。
除了猪肉外,他们还买了五斤白面和三斤大米,集上有买自家种的蔬菜的,三五文钱就有一大把,绿油油的菜叶看着喜人,陆尚一个不小心,便买了足足半筐,要不是姜婉宁拦着,他还想接着买。
“这些菜村里都有,邻里之间卖得更便宜,再说夫君你买那么多,家里吃不完都不新鲜了。”
陆尚摸摸鼻子:“那不买了。”
买不了蔬菜,还有旁的可以买。
菜蛋这些村里都有卖,豆腐豆干等豆制品也能寻到,也就是一些少见的日用品,或者哄小孩高兴的小玩意,才有几分购买的价值。
只是想到陆光宗陆耀祖他们的脾性,陆尚撇撇嘴:“不给他们买,什么时候听话了再说吧。”
然而一转头,他忙招呼姜婉宁过去:“你看看这小兜是不是能给陆显家小闺女用,吃饭时正好围在脖子下头。”
姜婉宁瞧了一眼:“是正好能用到,夫君要是喜欢,我给她做就是。”
“你能做?”陆尚发现了,每隔一段时间,姜婉宁都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这简直比谈生意还要叫人期待。
姜婉宁在心里算了算,又说:“刚才扯的那匹布做完衣裳还有剩余,正好可以给她做两个围兜。”
“那感情好。”陆尚很是开心,“那就不买了,省下的钱给你买糖果子吃。”
姜婉宁下意识说不用,可话到了嘴边,莫名怀念起糖果子那甜渍渍的滋味,她馋得厉害,默默咽下了拒绝。
陆尚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心思,而自他嘴里说出的话语,向来都没有食言的,哪怕他们的行程较赶,他也在离开前买了两个糖果子。
除此之外,他还去糕点铺子里买了一小包点心,最便宜的那种。
而做菜的香料比较昂贵,好在所用不多,七七八八加起来,花销也就那样,尚在承受范围内。
按姜婉宁的想法,他们最好再去医馆里抓些药备着,但陆尚对他的健身体操格外自信,说什么也不肯浪费这笔钱。
买足了这些东西,天色已经不早了。
姜婉宁适时地提醒了一句:“该回了,不然恐怕没法儿在天黑前到家了。”
“那就走吧,我这段日子应该常在镇上往来,有什么缺的少的,我再带回去就是。”
想到陆尚与观鹤楼的合作,姜婉宁了然。
等两人抱着纸笔背着背篓赶到城门外的时候,赶车的庞大爷已经等在了老地方,要做牛车回村的人也基本回来了。
陆尚正好看见清早打过招呼的许二叔,他筐里的猎物已经没有了,看他脸上的笑容,想必是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随着陆尚和姜婉宁走近,众人的视线一同望过来。
再看见他们带回的许多东西,那目光便更是复杂了。
“陆秀才回来了!”庞大爷原是蹲在牛车旁数蚂蚁,一抬头顿时变了表情,他热情地帮他们把竹筐抬到车上,摆手间又是拒绝了他们两个的车钱。
庞大爷只是再确认一遍:“赶明儿我送我那孙儿去你家,上午行吗?”
陆尚想了想:“过了晌午吧,叫孩子做做准备。”
“好好好,那就过了晌午,我一定准时把孩子送过去!”
等最后一个回村的人赶到,牛车缓缓驶离塘镇。
在塘镇待了一整日,抛去和书肆酒楼的生意不谈,光是陆尚和姜婉宁带回去的东西,就叫同车人艳羡不已。
“这是衙门又发了月钱吧?怪不得都喜欢把孩子送去念书,要是我家孩子也能考上秀才,我也送他去!”
“你可算了吧,咱们这周边三四个村子,也就陆家村出了个陆秀才,你家小儿七八岁还在泥巴里打滚了,可是读书的料?”
牛车上的人聊着聊着,就说起送孩子念书的事。
但就像许二叔说的:“念书就算了吧,太费钱,念半天也念不出什么,还不如趁早学一门手艺,好歹不会把钱全打了水漂。”
而愿意砸锅卖铁供一个读书人的,挑遍整个村子,也不一定能挑出一家来。
也就是陆尚打小聪明,每逢考试皆是一把过,早早成了童生,叫家里有了希望,才肯咬牙供下去的。
陆尚但笑不语,只是不时看姜婉宁一眼,把她瞧得莫名其妙,悄悄打量着自己,还以为是哪里不得体了。
傍晚时分,牛车终于回到陆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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