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想吃抹干净第3天
李驿昀让她给遇上了, 她哪还有心思去想李承珺是什么境况。
正想着如何接近李驿昀时, 猛然间心头一紧, 她抬眼望去,却见方才她射出的那三支箭齐齐朝她射来, 宋幼清不作多想,赶忙避开。
李驿昀已知晓她的方位,这地儿不能待了。
她顺势抽出三支箭朝黑衣人射去,三人躲闪不及,被齐齐射下马。
李驿昀却是连看都未看一眼,驾着马就往南而去。
明知是李驿昀想将她引过去,可她也无可奈何,只得跟上。
她又射了一支箭, 不偏不倚正擦着马身而过,马受了惊,嘶鸣一声, 向着李驿昀的方向追逐而去, 几个黑衣人也紧随。
宋幼清心头不好的预感愈来愈甚, 可情况紧急, 她也来不及回头去寻李承珺,不然李驿昀跑了没影,日后再想光明正大取回兵符可就更难了。
再往前便是官道, 她知道一条小路可抄近,夜色之中,她只得凭借着马蹄声寻方向。
正当她欲射杀其余黑衣人时, 只见那些黑衣人忽而在岔路口偏离了方向,向着西侧而去,唯独李驿昀一人继续向南。
宋幼清自然不会去追那几个黑衣人,她一个翻身上了马,便追着李驿昀而去。
宋幼清不敢懈怠,生怕四周有暗兵埋伏。山谷中只有马蹄声响彻,此道岔路颇多,李驿昀总是向着偏僻的道路而去。
宋幼清双腿夹紧马身,抽出三支箭来,向着李驿昀后背射去,三箭划破夜空之际,又有三支箭出弓,射向马身。
预料之中,李驿昀躲过了三支箭,但马匹躲闪不及,身与腿间纷纷中箭,马疼得嘶吼翻腾,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李驿昀一手撑马身,行云流水般稳稳落在地上。
他看着奔驰而来的宋幼清,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等宋幼清察觉发生了何事,便有一道锋利飞来,生生斩断了她座下的马蹄。
宋幼清一个翻身也落在地上,夜色之中,李驿昀眸光四射,看着宋幼清时竟带着几分笑意。
“难为谢大将军了,深夜还派人来围堵我。”
宋幼清不说话,李驿昀这是误以为她是谢常安的人了?
“怎么?想要我的兵符?”李驿昀将面罩摘下,露出一张熟悉而稍带倦意的面孔。
宋幼清依旧一言不发。
“想要兵符也不是不可以。”李驿昀盯着她的面纱看了许久,忽而一个转身向她袭来,直指她的面纱,“那就让我瞧瞧你究竟是谁!”
宋幼清自是不会让他得逞,她将弓/箭往身侧一抛,就上前搏斗。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她如今只能期盼着李承珺快些发现那一头的李驿昀是假的,过来支援她。
李驿昀见她赤手空拳,倒是惊讶,也未抽出自己的刀剑。
他找准时机就来扯宋幼清的面纱,宋幼清要防他的招式,又得防面纱掉落,还得防周身会不会有陷阱,有些顾不过来。
这时,他突然双手袭来,就要左右抓取面纱,宋幼清抬手就要挡。
可谁知,李驿昀竟只是虚晃一枪,待宋幼清发觉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右手突然露出一柄刀,径直刺来,不偏不倚,正刺中了她左腹。
宋幼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
她还未喘过气来,李驿昀竟又一步上前,要来抓她的面纱,她又是侧身一躲,可这又无疑给了李驿昀时机,他刀剑向着她手臂刺来。
宋幼清吃了教训,赶忙后退,即便堪堪躲过,可右臂的衣裳还是被他刺破了,半截耷拉在她身上。
宋幼清如今瞧着甚是狼狈。
李驿昀不再向前,他站在原地,凤眼微眯,“果真是你。”
宋幼清身子一颤,李驿昀这话什么意思?
她视线微移,见自己手臂上缠着的细布全然露了出来,这正是在宫中被箭擦伤所留下的。
宋幼清懊恼不已,原来李驿昀先前那几招是假,要来查验她的伤口才是真。
李驿昀将刀收起,缓缓走了过来,“说是要去九龙山给晋王祈福,怎么走着走着来了这儿?苏五姑娘这是不认得路?”
“站住。”宋幼清捂着腹间的伤口,紧咬牙关,既然李驿昀已经认出她来了,那她也就不必再装了,“苏五姑娘?太子殿下这才出京城就忘了我是你皇婶了?”
她干脆将破碎的衣袖撕下缠在自己腰间的伤口处,倒吸一口气后她才缓了过来。
李驿昀缄默不语,只是看着她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神色都不由得和缓些,听得宋幼清的话,他只是轻笑一声,“你可都忘了,我与你有过了喜宴。”
宋幼清疼得发颤,哪里还能察觉出李驿昀神色中如此细微的变化,“当初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毁了婚约,更何况我们都未行过礼,自是作不得数的。”
“作不得数……呵。”李驿昀低低一笑,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来,“你可是想要这个?”
此物正是兵符。
李驿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你若是想要,我便给你,如何?”
宋幼清自是不会蠢到信了他这话。
“李承珺已经死了,你不如跟了我。”李驿昀又往前走了两步,“若是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就将兵符赠与你,这买卖可划算了,不是吗?”
宋幼清以为这又是李驿昀的伎俩,不屑一笑,“我想要什么都会自己夺来,不劳烦太子费心。”
“是吗?”李驿昀目光凝视着她右臂之上,“你应当也察觉到了,那道伤口虽小,可一直不见好,若是稍有不慎受了伤,这血可止都止不住。”
宋幼清震惊,“果然是你搞的鬼!”
起初她也只以为平日里用惯了沈安的药,这回并未用,伤口这才好得慢,可伤口反反复复了几日,直至沈安回京前几日才转好,再则李承珺的噩耗传来,她哪里还能顾忌自己伤口之事,早已忘了。
没想到,这其中果真有猫腻!
“李驿昀,你究竟想做什么!”宋幼清又将自己腰间的伤口扎紧,让血流得更慢些,否则还未等到李承珺来,她就血尽而亡了。
“我说了,让你跟着我,解药只有我有。”李驿昀将虎符又近了她一些,想将她引诱来,“只要你愿意,解药和兵符我都双手奉上。”
宋幼清这才正视起李驿昀来,这男人心思太深,步步为营,他今夜分明不知来堵截他的人是她,可在见到她时依旧能镇定自若,将她一步步往圈套上逼,仔细一想,她全然无招架之力,实有些恐怖。
好,当真是好的很,一个是兵符,一个是解药,天下大义和自身安危都被他给死死捏着了。
她恍然顿悟,为何李承珺这三年来一直不敢在京城动他,为何要将李驿昀引来边关。
李驿昀下了一盘大棋,若跟着他走,那依旧是下在李驿昀的棋盘上。
只有下一盘更大的棋,让李驿昀的每一步棋以及他的棋盘落在李承珺的棋盘上,这才有胜算。
宋幼清看向李驿昀,“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李驿昀嗤笑一声,“那到时候别说兵符拿不到,就连命也丢了。”他看了宋幼清一眼,“我可有的是办法让你血流不止。”
宋幼清狠狠地看向李驿昀,她如今这一道伤还能抗一会儿,可若是再多几个窟窿,还真的顶不住。
李驿昀突然上前,眼中闪过阴戾狠绝,抬腿向着她伤口处踢来,力道之大,让宋幼清直直跌倒在地上。
她疼得紧拧着眉头,差点呜咽出声,伤口血流不止,双手已是血红。
男人的话真是一点都不能信,先前还语意缱绻的,可方才那一脚怕是想要了她的命。
宋幼清疼得身子发颤,想要站起身来却无能为力,试了几回,她便索性躺在地上,只是粗喘着气,“太子殿下……当真,怜香惜……玉。”
她颤巍巍地将面纱取下,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她微微扬起唇角,“太子的解药也不必了,我这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她渐渐阖上双目,全然不顾自己身处何处,气息都弱了下去。
李驿昀一怔,眼中划过一抹惊慌,他三两步上前,见宋幼清丝毫不动,这才蹲下身查看宋幼清的伤势。
可宋幼清依旧没有动静,任由他将那碎布扯开。
他一把撕下自己的衣衫,就要给宋幼清包扎。
电光石火间,趁着李驿昀低头之际,宋幼清突然睁开眼,她一把抽出李驿昀腰间佩刀,狠狠地刺入李驿昀腹间。
这一刀李驿昀也始料未及,他眼中情绪复杂,不可置信地看了宋幼清一眼。
宋幼清却是笑着看他,她将刀狠狠一拔,血腥扑涌而来。
李驿昀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撑着地就要站起,宋幼清忍着痛,腾坐起身,伸手就往他腰间掏取,在触摸到冰凉时,宋幼清一喜。
李驿昀猜到她的意图,一手狠狠击压她的伤口,将她手一拧。
宋幼清抬腿狠狠踹向他伤口处,李驿昀吃痛,放开了她,宋幼清解脱了束缚,这才缓过劲儿,她缓缓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
李驿昀见宋幼清能站起身,就知自己被骗了,他捂着伤口,目光狠绝,“我都忘了,女人装柔弱,唯独你不可信。”
宋幼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你还是信了,不是吗?太子殿下还是涉世太浅……女人哪能随随便便就信,对敌人更是不能心软。”
宋幼清将自己的手摊开,掌心静静躺着半块兵符,“你瞧,我说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夺回来的。”
虽说只有半块,但李驿昀如今也无法完全调遣兵力,他那一脚换来半块兵符,也不亏。
“你当真想死!”李驿昀咬牙切齿,他站起身来,将细碎的布条扎在腰间。
头一回,他栽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一个于一念之间他想要留在身边的女人。
他从未见过这般狠绝的女人,对他,对自己都恨得可以。
方才那一脚她分明是可以躲的,可她却任由他伤她,如此一来,她便可顺势倒地不起,引他前来,“好……好的很。”
“彼此彼此。”宋幼清粗喘着气,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李承珺怎么还不来?若是此时打起来,虽说两人都受了伤,刀又在她手,可男女悬殊,她很难撑下去。
宋幼清这一眼自是被李驿昀捕捉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失笑,“等谁呢,等着谢常安来救你?”
“来取虎符,我一人足矣。”
李驿昀冷笑,“今夜只要让我的人抓住一个军营之人,我便有理由参谢常安一本,刺杀当朝太子,别说他的将军之位,他的脑袋都保不住。”
宋幼清笑得愈发放肆,月色之下,她的笑染着几抹血腥之气,愈发妖冶。
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才让谢常安不要插手此事,全然当做不知。
“不管是谁,今夜都走不出这里。”李驿昀向着她走近几步,“你不疑惑为何我只安排了十人跟在我身侧?”
宋幼清笑意渐失,她紧紧握住刀柄。
“因为我将五百兵马都安排在那儿,还有一百弓箭手。”李驿昀狞笑,“你猜猜去了那条路的人身上中了几箭,又被砍了几刀,尸首又被丢在了何处?”
“李,驿,昀!”宋幼清怒吼着,手中的刀向着他心肺处毫不留情刺去。
李驿昀已吃了亏,哪还会让自己再栽在宋幼清身上。
他将地上残留的箭一勾,握在手中,正要朝着宋幼清刺去。
耳后,一道声音让两人齐齐顿住:
“是吗?我瞧着你那六百人也不过如此。”
宋幼清猛然转过身去,只见清隽之身立于月色下,与李驿昀无异,都是一身夜行衣,可宋幼清一眼便知那是李承珺。
夜色之中,宋幼清瞧不出他身上可有伤,可他身上的血腥味让她都有些难耐。
李承珺走过来,一眼便瞧见了她褴褛衣衫,目光正往下移时,宋幼清赶忙往后缩了一步,将自己藏在李承珺身后,生怕他察觉到她受了伤。
李驿昀死死盯着李承珺,“你究竟是谁?是如何逃出来的?”
李承珺不屑一笑,沉声道:“自然是将人杀了。”
宋幼清不敢动,也不敢问什么,若是让李驿昀察觉出异样,那李承珺假死之事便难以瞒住。
李驿昀大骇,那可是六百人,这人究竟是谁,竟能凭一人之力杀出重围。
李驿昀身后突然响起马蹄声,“主子。”
李承珺示意宋幼清往后退,宋幼清趁着李驿昀不备,压低声音道:“虎符。”
可李承珺没有动静,而正是一句话的工夫,黑衣人已策马到了李驿昀面前,他一见李承珺在此,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正要拔剑对峙,却忽见李驿昀受伤,“主子,属下先带您离开。”
李驿昀看了宋幼清一眼,“今日就先放过你,到时我等着你亲自来求我。”
他一个翻身便上了马,黑衣人握起缰绳策马离去。
宋幼清也无心恋战,李驿昀走就走了,她一把扯过李承珺,“我瞧瞧,你可有受伤?”
李承珺突然一把握住宋幼清的手,宋幼清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
李承珺身上血腥味这么重,应当闻不出她身上的气息。
“血哪来的?”李承珺死死盯着她的手,“他伤你哪儿了?”
“没……没有。”宋幼清甚为心虚,“方才我捅了他一刀,血,血都是他的。”
李承珺根本不信,这女人为了骗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他不亲自查验一番根本不放心。
宋幼清正说着,李承珺的手就已在她身上游走,原本是旖旎时该做之事,可宋幼清如今却如临大敌。
“那个。”宋幼清一把攥住他的手,不得不承认,“只是小伤。”
李承珺面色一沉。
宋幼清急忙解释,“真的是小伤!我都不疼了!李驿昀那一刀才真的严重。”
一个是割伤,李驿昀是被捅伤,两者相较,孰是轻伤不言而喻,宋幼清这般想着,底气也足了些。
李承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哪儿伤着了?”
宋幼清僵硬一笑,指了指自己左腹,“这儿。”
果不其然,刹那间李承珺脸比夜色还黑,他毫不客气地将药尽数倒在她伤口处,“先止血,等回去再处理。”他撕了外衫替她包扎。
宋幼清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如今她更没了胆子告诉李承珺,李驿昀给她下过药,她的血很难止住。
“走。”
与她说话从不惜字如金的李承珺此刻单单一个“走”字,将宋幼清吓得不轻。
“叔……玄。”
话音未落,她身子腾空,被李承珺打横抱起,头顶传来寒冽之声,“老实些,别乱动。”
宋幼清心思都在李承珺恼她之事上,并未察觉到在李承珺将她抱起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腿似乎有些软。
他稳了一会儿,才抱着她往前去,他将宋幼清小心放在马背上,这才翻身上马。
“叔玄。”她试探着唤了他一声,可身后的男人只是搂着她,一言不发,宋幼清就知,他定是气着了。
“叔玄……”宋幼清语气软了下来,她反手攥着他的衣袖,“我真的没事。”
李承珺切齿,却是满腹心疼,“明知自己会陷入险境,不会跑吗?”
“跑了就抓不到他了呀,怎么夺虎符。”宋幼清靠在李承珺怀中,从怀里将半块虎符拿了出来,得意洋洋地摆在李承珺面前,“你瞧,我拿到了……是不是很厉害?”
李承珺偏过头去,气得要命,可见她这么拼命拿回虎符,又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可这半块虎符瞧着着实刺眼的紧。
日后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离开她半步了,每一回她离开自己视线,都要弄出些幺蛾子来。
“我真该将你手脚废了,把你锁在府里。”
宋幼清突然一个寒颤,后背僵住,“养……养一个废人……多不划算啊。”
“养个废人总比养个时常惹事,还弄得自己一身伤的人要强。”李承珺另一手捂着她伤口,语气和缓下来,“再忍忍。”
宋幼清怕他多想,赶忙岔开话,“方才为什么不追?多好的时机,李驿昀受了伤定是打不过你,好在我拿回了半块,若是空手而归,岂不——”
“你重要。”
宋幼清声音戛然而止,她回过头看向李承珺,“什么?”
“你更重要。”
他初时是未察觉出她身上的血腥味,但她面色苍白,定是出了意外,那时他只想将她带离,根本不想管李驿昀的死活。
天知道他在被百余人围截之时有多崩溃,不是因他需以一敌百,而是宋幼清遇上的是李驿昀。
“虎符何时都能夺。”而后一句话他并未说出口。
媳妇儿若是弄没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
“不回军营?”宋幼清见李承珺向着城中去,不免疑惑。
“你如今已经被李驿昀知晓身份,还要在军营中养伤,搞得人尽皆知?”
“不了不了。”李驿昀即便受了伤,最迟于明日也会死撑着去军营,她不想撞上,先躲两日。
杜敏早已在家中等候,见着李承珺抱着宋幼清入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吓得她赶忙上前,“军师,容姑娘,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劳烦三姨备些热水,再去请个女医来。”
宋幼清攥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别,多一个人知晓多一份危险,三姨会医术,还是劳烦三姨罢。”
杜敏一怔,不知这容姑娘是如何得知她会医术的?
宋幼清瞧出她疑惑,自知失言,赶忙寻了个借口,“是谢将军告诉我的。”
杜敏哪还会细想,正要告诉李承珺住哪间客房时,却见李承珺已抱着宋幼清径直朝她的卧房走去。
屋内灯火通明,李承珺这才瞧清楚宋幼清身上的伤,她脸色苍白至尽,全然无血色。
他顾不得训斥她,赶忙将她的外衫解开,中衣亦是赤红一片,哪里还能瞧出原本的模样。
“来了来了。”杜敏端了一盆热水过来,见李承珺正在解宋幼清的衣裳,赶忙将他推开,“军师去外头等着吧,这里我来就是,我医术不比城里的大夫差,你大可放心。”
可李承珺依旧站着未动。
宋幼清躺在榻上,困乏袭来,她艰难地睁开眼,对着李承珺道:“去换身衣物吧,你身上血腥味太重,我闻着难受。”
李承珺低头看了眼自己,这才转身离去,“三姨若有事,唤我便是。”
“好。”杜敏低头忙着替宋幼清擦拭伤口,随口应了声。
李承珺站了一会儿这才向着偏房而去。
刚合上门,他便支撑不住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耽搁片刻,火速将衣物退下。
烛火映着他满身的伤,腰间还有一个血窟窿,方才他一直抱着宋幼清,伤口一直撕裂,如今还在淌着血。
他咬紧牙关,将二指深入伤口中,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流下,可他也未哼一声,他将手抽回,缓缓从伤口里取出一支沾满血的箭簇。
这一下似是抽尽了气力,疼痛撕裂全身,让他差些昏厥过去,他只得靠在一旁闭着眼喘息。
这一休憩,便让他回想起他与宋幼清往日之事来,一时深陷,竟也忘了自己的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推门声生生将他从回忆中抽离,他抬起头来,见杜敏走了进来,“来,我来给你瞧瞧伤。”
“她呢?伤得重吗?”
“伤口倒是不深。”就是血流得有些多,“她已经睡下了,我便过来替你瞧瞧。”
李承珺并未推脱,他后背的伤自己也无法处理,便将自己交给了她。
杜敏走进一瞧,心惊不已,“怎么你伤得这么重!”
方才李承珺抱着宋幼清来时,他以为是宋幼清身受重伤,如今再与李承珺的伤一比,宋幼清的伤当真是轻得不能再轻了。
杜敏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将他伤口处置妥当,而李承珺早已等得不耐烦,急不可待地就往宋幼清的屋子而去。
杜敏也来不及拦他,只是低声嘟囔着,“人家都是有夫婿的人了,你眼巴巴赶着上去做什么……”
屋里还点着烛火,可宋幼清不喜夜里有光,李承珺将烛火熄了,坐在榻旁,替她掖着布衾。
榻上之人迷迷糊糊醒来,见床边有一身影,“什么时辰了?”
“子时,可是我吵醒了你?”
“没有。”宋幼清扯了扯他袖子,“叔玄,我有些冷,能不能替我烧些炭。”
失血过多,她不免畏冷。
“这里不比京城,没那么多炭。”
宋幼清想想也是,平日里,北域关众人都将一块炭掰成两块用,哪儿还会这么奢侈用作暖屋。
李承珺掀开布衾,将身子钻了进去,“我来给你暖暖。”
这睡着了黏着他的身子是一回事,醒着又是另一回事。
好在是黑夜,藏起了宋幼清面上的晕红,她下意识往里头挪一挪,“你……你小心些,别掉下去了。”
李承珺失笑,“羞涩什么,都睡过几回了。”
被戳破心思的宋幼清一急,“我哪有羞涩!你给我下去!”
可回应她的,便是李承珺搭在她腰间的手,“乖,别动,早些睡,夜很深了。”
宋幼清当真不敢动了,她似乎不管怎么挪,四周都是李承珺的气息,根本无法逃离。
沉寂之中,她的心跳声尤为明显,宋幼清吓得往旁边缩了缩,生怕被李承珺察觉。
“都说了不要动!”李承珺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些许隐忍。
“我……我睡着有些不舒服……”
宋幼清不敢说,此刻她脑中皆是两个小人在打架纠缠,那两个小人便是来自她压箱底的书中。
与李承珺相触之处,宋幼清皆觉得灼热无比。
“哪儿不舒服?伤口吗?”李承珺说着就去碰她的伤口,伤口好巧不巧生在她腰上,她的腰好巧不巧极为敏感。
宋幼清浑身僵硬,下意识就去推开他,“别碰我。”
正巧,宋幼清压上他的伤口处,李承珺倒吸一口凉气,可也不敢说什么。
“宋幼清,你老实一些。”李承珺一把攥着宋幼清的手,将她往怀里带,分明知道是引火上身,可他还是不舍松开。
“我怎么了,可老实了。”宋幼清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隐忍,以为是忍着怒气。
李承珺靠在她耳边厮磨,“若非你现在受了伤,我早就将你——”
宋幼清虽未经人事,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用猜都知晓李承珺说得是什么事儿了,她吓得身子又是一缩。
可哪曾想,她腿一抬,好巧不巧,不偏不倚正触碰到李承珺某一处,两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不是有意的。”宋幼清吓得魂都没了,她贴得近,自是察觉了异样。
李承珺紧咬着牙关,方才疗伤之时他都未觉得这般难忍过,“都说了让你不要动——”
娇妻在怀,他忍得不知道有多辛苦,可某人什么都不知,四处点火,若非她身子不好,他早就罚她了。
“不动了不动了。”宋幼清呜咽着慌忙闭上眼睛,身边的某人便成了烫手山芋,碰都碰不得。
宋幼清突然想起什么,轻轻唤了他一声,“叔玄……”
哪曾想,这一声差点让李承珺溃不成军,该死的,为何这两个字从宋幼清口中说出来偏偏有一种引诱的感觉,他喑哑着嗓子道:“别叫我叔玄——”
宋幼清也不知李承珺这是何意,只觉得这男人想一出是一出,“哦,李承珺——”
李承珺偏过头倒吸一口凉气,他如今算是知晓了,哪里是他名字的问题,分明就是这女人的缘由,她开口说话就是错。
宋幼清哪里知晓,她好好的几个字非叫李承珺听出来了些旖旎。
“你能不能换回以前的脸,我……我看着难受。”宋幼清生怕他不乐意,“就今夜,可好?”
“如今还不行,得等沈安来,他的技艺我只学了皮毛,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再忍忍,嗯?”李承珺揉了揉她脑袋,“反正夜里又瞧不出什么,听着我声音就是。”
宋幼清哪里敢说李承珺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竟让她有一种羞愧之感。
咳,是睡了别的男人的羞愧感,还……还莫名有些刺激。
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李承珺的面说这个,宋幼清只得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睡吧。”
宋幼清有些担忧,“你不在军中,军中事宜怎么办?”
“陈司佑还在军中,无碍,若有急事,他会来寻我的。”
“哦。”今日滴水未沾,她有些不舒服,“叔……李承珺,我想喝水。”
李承珺起身便替她倒了一杯温茶。公众号:半夏甜酥理?
宋幼清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皆是满足。
“李承珺,你可有想过,李驿昀一死,老皇帝便只有李启昀一个孩子了,他还只有那么小,老皇帝身子也不行了,如今也全凭药吊着,哪里还撑得到李启昀弱冠继位。”
“你想说什么?”李承珺扶着宋幼清的身子,将温水递到她嘴边。
“就是……”宋幼清抬眼看向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皇帝?”
李承珺失笑,“那就看你想不想做皇后了。”
“咳咳。”一口水呛住了宋幼清,她猛地咳了起来,她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往床榻里挪了挪身子,背过身去,“不想不想,我不想!”
为什么她有一种红颜祸国的错觉,是了,定是错觉!
若因为她,李承珺夺了皇位,那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生怕李承珺还有这个念头,宋幼清赶忙解释,“宫里一点也不自在,后宫莺莺燕燕的,我也无心打理。”
李承珺又翻身上了床榻,从她身后环抱住她,“哦?夫人还未做皇后呢,就想着要替我打理莺莺燕燕了?”
宋幼清胸口一滞,用手肘狠狠顶了他,“李承珺!你还未登上皇位呢,就想着莺莺燕燕了?”
李承珺一把扣住她的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莺莺燕燕自是有的……不过都是你。”
宋幼清嘴角微扬,可说出口的话依旧满是嫌弃,“你这些话都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若你喜欢,我日日说与你听。”
“少动些嘴皮子,也不见得你做什么正事。”
“哦,正事?”李承珺在宋幼清耳边呼着热气,“夫人说说,什么是正事?在我这儿只有一件正事。”
宋幼清大骇,李承珺口中的正事还能是什么!
“李承珺,我……我还受着伤!你……你别乱来。”
看着宋幼清慌张至极的羞涩模样,李承珺喜爱至极,忍不住想逗弄她,他又靠近了她些,在她耳边低语。
“做正事,与你受伤有何关系,你又不必动,我来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宋幼清:李叔玄,你做个人吧!
李承珺:我的确想做……个人。
宋幼清:啊啊啊,我要疯了,来个人把他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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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想吃抹干净第4日
李承珺到底是没得逞, 不过一炷香后, 杜敏来了她屋里, 李承珺只得翻身从窗台出去,宋幼清闭着眼假寐。
本以为杜敏停留片刻便走了, 哪曾想直至宋幼清睡去,都未见她离开。
心事放下了一截,宋幼清睡得便比往日还要沉一些,醒来之时也已日上三竿。
知晓自己伤口较难愈合,宋幼清也不敢再糟践自己,想着尽快将身子养回来,便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只朝着门外喊着:“三姨。”
“醒了呀。”屋门推开, 杜敏走了进来,抑制不住笑意,“来, 我瞧瞧伤口如何?”
“三姨, 今日可是有什么好事?”
杜敏朝着天地拜了拜, “定是菩萨保佑, 菩萨显灵了,你可知今日我去市集上听到了什么?”
“什么?”
“宋将军还活着!”
宋幼清眸色一深,此事在她意料之中, 但她依旧装作不知,“当真?”
“我也不知真假,但有此消息, 也不是空穴来风,坊间在传,是宋将军的冤魂回来了,皇上封太子殿下为骠骑将军,惹了宋将军不快,将军这是要回来寻仇呢。”
“你可知宫里之事?京城有消息传出,说是皇帝如今都不在宫内,宋将军的冤魂入宫去见皇上了,皇上吓得赶忙就逃去了别院。”
“还有,你说巧不巧,今日太子殿下刚到军营,外头就下起了雪,众人都说,这分明就是老天都在给宋将军洗刷冤屈呢。”
宋幼清一怔,“太子殿下到了军营?”他竟这般拼命,昨日伤得不轻,他还能这么早赶着去军营。
“可不是嘛,太子殿下一来,我们常安才是真的进退两难,常安还伤着,哪里能敌得过太子殿下,但好在还有军师能帮衬他。”
宋幼清这才想起李承珺来,“军师呢?”
“一早有人来报,他匆匆就走了,让你好好休息,别下地乱走动。”杜敏将药凉了些,递到宋幼清嘴边,“容姑娘从前认得军师?我瞧着军师对姑娘不一般。”
“嗯……还算熟识吧。”
杜敏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可让军师替你想想法子寻一寻你那夫君,你一个女人家的,待在这种地方着实不便,总得有个男人护着的。”
杜敏闭口不谈昨夜之事,宋幼清便也不会主动提及,她只是喏喏地应了声,“好。”
“害,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丢下你一个人。”若不是知晓宋幼清有了夫婿,她还真就想将她配给谢常安了。
宋幼清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回,将空碗推了推,“三姨,我喝完了,想再歇一歇。”
“好,你好好歇着,我去忙了,让罗安那孩子陪陪你。”杜敏又替她换了一身衣物,这才离去。
罗安在外头探了探脑袋,“主子。”
“进来便是。”
“主子昨夜为何不带上我?”宋幼清一夜未归,他都快急疯了,可谢将军却是让他不必急,说军师在身侧,能护她周全。
如今见着宋幼清躺在床榻上满脸苍白,他气不打一处来,就是这么个周全法的?
宋幼清淡淡撇了他一眼,“怎么?想看着我受了伤,再拖着你的尸体回来吗?”
罗安失语,也是,他去了就是个累赘,“主子,一早我就将消息放出去了,今日还巧了遇上大雪,如今众人更是深信不疑了。主子为何偏说是冤魂回来了,若说你人回来,众人爱戴,定是让那李驿昀灰头土脸的。”
“我只是一个死去的人,众人想让我活过来,只不过是惋惜,若等我真的活过来了,到时候也只会背负欺君瞒世的罪名。”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宋幼清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你只需……”
……
营帐中,谢常安一身甲胄端坐在旁,气势完全不输一侧的李驿昀,但若仔细瞧,都能发觉,两人面色皆有些苍白,不过都是强撑着罢了。
“谢将军,听说你身受重伤,如今可是好了?”
“多谢太子殿下记挂,已无大碍。”
“伤自是要好好养的,我大梁日后还需倚靠谢将军呢,皇上体恤谢将军,不忍将军操劳,便派了本宫前来,日后军中之事便可交由本宫处置,谢将军还是安心养伤。”
谢常安暗暗讽笑,皇帝确是封了李驿昀骠骑大将军,可并未撤了他的职,而李驿昀这是想架空了他的权力,“太子殿下来了军营,谢某自是全力配合,可即便如此,太子也不可乱了纪法,太子说皇上封你为骠骑大将军——”
谢常安失笑,“那圣旨呢?”
李驿昀身子微微前探,“谢将军不曾见到圣旨吗?”
谢常安坦然,“不曾。”
李驿昀凤眼微眯,“谢将军这是在与本宫说笑呢。”
谢常安回身觑了眼副将,“你可曾有见过?”
“末将也不曾。”
李驿昀身边的侍卫一把抽出剑来,“放肆,竟敢戏弄太子殿下。”
李驿昀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谢常安,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到了皇上耳中,别说你的将军之位了,项上人头都可能不保。”
“谢某哪里会欺瞒太子殿下,别说圣旨了,就连传圣旨之人谢某都未曾瞧见过。”谢常安闲然地饮了一口温水,“太子殿下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了,谢某可不敢接啊。”
李驿昀右手缓缓收紧,腹间伤口隐隐有些撕裂。
他不傻,一来一回几句话,他也明白了,想来是王岩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圣旨并未送到北域关来。
可李驿昀依旧装作无事,“谢将军可真是厉害,派了截了兵符不说,还截了圣旨……这是想要造反吗?”
“太子殿下说什么?谢某怎么不明白。”
话音刚落,李驿昀便回想起昨夜那个捅了她一刀的女人,如今瞧着,这事想必也是她的手笔。
见着谢常安揣着明白装糊涂,李驿昀不怒反笑,“我昨夜见着一个人了,谢将军也认识。”
“哦?”谢常安手微微收紧,“谁?”
“苏澜。谢将军想必已经见过她了吧。”
谢常安眉头一拧,“谁?苏澜?晋王侧妃?”
李驿昀凝视着谢常安,他的任何异常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太子殿下说话越发古怪了,她不是在京城吗?为何说我昨夜见过她了?”谢常安又看向副将。
副将更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属下不明白太子与将军说的是谁。”
这两人在李驿昀看来皆为一唱一和,明知有问题,可又让人抓不住丝毫破绽,“是吗?那或许是我昨夜看走了眼,她去了九龙山替晋王祈福,怎可能出现在这儿。”
“想必是太子殿下舟车劳顿累着而花了眼了,来人,送太子殿下去休息吧,过几日还有硬仗要打,到时候可都得靠太子殿下呢。”
知晓李驿昀在赶人,李驿昀也不自讨没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既然如此,那本宫先回去歇着了,不劳烦谢将军相送了,本宫认得路,谢将军还是好好养伤才是,伤着了,切不可硬熬着。”
“太子殿下慢走。”
李驿昀走出营帐,回望了一眼,冷哼一声。
“去给我找一个人,她受了伤走不远,应当还在北域关内,把每家每户都给我搜一遍,找不着不许回来。”
“太子殿下要寻的人是……”
李驿昀一愣,有些挫败,他知晓她不是真正的苏澜,可相识数月,他竟然还不知她叫什么。
可笑至极。
可李驿昀却是不想开口说出“晋王侧妃”四字来,这四个字压得他心头有些烦闷,“拿着画像去寻,若是找着了……”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也不必将人抓归来,杀了便是,带着她的人头来见我,将另一块兵符也给我取回来。”
敢杀他的人,胆子倒是不小。
“是。”
“殿下。”又有一侍卫快步上前,在李驿昀耳边低语了几句。
“冤魂,复仇……”李驿昀冷笑一声,“那遇上我,也就只能魂飞魄散了。传令下去,街头巡视,若是发现有人谈及此事,一并抓起来审讯,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装神弄鬼。”
“是。”
“那件事查得如何了?”
侍卫跪下,“属下办事不利,还未查清。属下已将宫内所有宫人一并抓起来审讯,都说不曾做过此事,或是没瞧见过谁入宫。”
“蠢货。”李驿昀一脚踹了上去,“哪个傻子会承认!等你查到了,人早就跑了!”
“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宫内之人查遍了,那宫外的呢?那日入过宫的也给我仔仔细细查,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那侍卫抬起头来,“殿下,属下也查过,那日入宫的只有上朝的各三品大臣,还有苏家的老夫人与晋王侧妃,听说是为了去九龙山祈福,特来宫中见皇后娘娘,属下正要去查时,就发觉二人已出了京城,再要去追时已来不……”
李驿昀突然一把拎起他的衣襟,“你说什么?再给本宫说一遍,那日谁入宫过了?”
“诸位大臣与苏老夫人,还……”侍卫见李驿昀脸色愈来愈沉,咽了一口口水,“还有晋王侧妃。”
“晋王侧妃——”李驿昀笑了,他一把松开,“给我滚。”
“是,是。”那侍卫慌不择路地跑开了。
李驿昀低着头,一手轻轻抚上自己的伤口,唇角的笑愈发阴鸷,“好,当真是好的很。”
如此,所有事情似乎都能说通了,她借着身份入京,一来便有李承珺的庇护,而后李承珺想方设法从他身边将她夺走,便是想掩饰她的身份。
那日王磐被杀,手中的木偶不仅刻着隗禹的名字,还有他的。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李承珺一人,那她知晓便也不奇怪了,明知他身份,却还能在他面前装作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当真是厉害啊。
这个女人极不简单。
可越是如此,李驿昀越觉得她不是李承珺的人,李承珺这人做事虽然阴险,但从不屑用女人,她初入京城时,李承珺对她也是清冷至极,两人应当也是后来才相识。
什么样的人能走到一起,自是目的一致。
李承珺的目的昭然若揭。
杀他。
一想到此,李驿昀笑出了声,这事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去告诉底下的人,若是找着她,不必杀了,看紧她别让她跑了。”
李驿昀嘴角轻扬,眉眼流露平日里不常见的柔和,“我会亲自去寻她的,有些账还是得好好算算的。”
知晓他身份的只有两种人。
一是死人。
二是他的人……
第113章 想吃抹干净第5日
别院西侧留芷苑内。
“父亲, 我不想嫁给晋王了。”
陆清远坐在藤椅上, 满面肃然, 一眼不发。
“父亲,你不是想让女人替你某得前程吗?为何不让女儿嫁给太子殿下, 到时候女儿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陆若涵跪在陆清远座旁,虽是求着,可却见不着一丝低声下气的维诺。
“你的婚是皇上所赐,哪能说废就废,你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可李承珺已经死了啊,父亲,你忍心让我嫁给一个死人吗!”陆若涵气得站起身,将一旁的茶碗狠狠砸在地上, “有苏澜那个贱女人守寡还不够吗,非要将你女儿也推入深渊?”
陆清远眼中划过一抹不忍,但依旧是厉声道, “你嫁过去就是正妃, 整个晋王府都是你的, 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陆若涵冷笑了一声, “父亲这是让我这辈子都与一个死人过日子吗?”
她要的是李承珺的人,要他那个空荡荡的府邸做什么!
“父亲,这是女儿的一辈子啊, 你可忍心就这么葬送?”陆若涵朝身后看了一眼,见无人,这才胆子大了起来, “父亲,你不想想皇上为何带着我们匆忙来别院?定是他察觉到宫中要出事了,你再瞧瞧他身子,他定是撑不过多久了,等他死了,太子便是新帝,若我做了太子妃,到时候便是皇后,父亲,那你就是国丈,你哪里还需看别人的眼色——”
“啪——”
这一掌掴将陆若涵都打蒙了。
“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敢胡乱说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非分之想吗?若是让旁人听去了,你是想让整个陆家给你陪葬吗?”
陆若涵捂着脸抬起头来,目光甚是清冷,“父亲为官这么多年,胆子竟然还是这么小,如今还只是个三品堂上也不足为奇,既然父亲不帮我,那女儿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你——”陆清远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我可有说过不帮你?你何必在这儿说这些话刺我,既然你要退婚,父亲就替你退,但如此一来,太子妃之事还得晚几日,毕竟如今那蒋家女儿是准太子妃……”
陆清远叹了一口气,“你这要强的性子,还真是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陆若涵低着头不言语,眼眸深处尽是狠绝。
太子能给她更尊贵的身份与地位,她为何要死守着晋王府不放。
……
别院向北三里。
两个宫人提着桶走来,“别院中有井,为何非要来这么远地方取水?”
“你有没有脑子,皇上许久未来别院了,难井中的水还能喝吗?若是出了事,你不想要脑袋了,我可是还想要的呢。”
“可……可这井这么多人用着,万一谁在暗中下手,那……”
“呸,你个乌鸦嘴,你就不能说些好的吗!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脑袋还要不要了,今日也是最后一回了,别院的井修缮好了应当也可以用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到了井旁,可今日不知为何,围了几十人在井边。
“让让,都杵在这儿做什么呢!”略高些的宫人一把推开堵在外头的人,捏着细嗓赶着人,“皇上等着饮茶呢,你们若是耽误了,担待得起吗?”
可众人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自顾朝着井里瞧。
两个宫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有好热闹的人凑上前来,“两位公公,今日这井出怪事了。”
二人心里咯噔一下,“何事?”
“这么多人来了后发现,今日这井中不出水了,古怪都很,有人往下挖——”他脸色突然一变,“非但没挖出水,还挖出血来了。”
“晦气!晦气!”那宫人一把将男子推开,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晓了,他脑袋还真就不保了,“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井里好端端的怎可能没水了不说,还有血!”
“千真万确啊公公,小人不敢隐瞒,这几十人可都瞧见了。”男子面露异色,“有胆子大的已经下井去挖了,去了半个时辰了,都不见人出来。”
正巧一阵阴风吹过,吓得两个宫人身子一紧,后背都闷出一身冷汗来,“神神叨叨的,信不信撕烂你的嘴。”
二人推开这男人往前走去,百姓一见,纷纷散开些许。
那高个宫人凑到井旁瞧了瞧,没瞧出什么来,却闻到了一阵血腥味,赶忙往后退了几步。
正于此时,井下传来男子的惊恐声,“快,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周遭四五个大汉一听,哪敢耽搁,赶忙拉起绳子,只觉得拉起来的人比方才还重了不少。
一颗血淋淋的头渐渐露了出来,众人哪见过这世面,吓得分分往后退了几步。
“是我,是我……”那男人颤巍巍地爬了上来,喘着粗气,声音与井下之人无异,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是活人。
“底下是什么?”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指着井道:“见鬼了,见鬼了,里头都是血啊!还有一口大棺,摆在正中心,四周都是血啊,那血还在淌着呢。”
一听,众人齐刷刷变了脸,这往日喝的水竟都是泡过死人棺的!
有些人受不住,纷纷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宫人一听,这可了不得,赶忙折回别院,将此事禀报给了梁九公。
梁九公脸色一变,“你……你们给我等着!”
“怎么了?”皇帝瞥见梁九公脸色,随口问道。
梁九公自知此事严峻,不敢瞒着,一五一十告诉了皇帝。
“什么!”
……
今日镇上极为热闹,从井底挖到死人血棺之事早已一传十十传百,如今皇帝正命人进井查探,有人还斗胆去凑热闹。
“皇上,回去吧,妾身见不得血腥。”怡妃在一旁捏着帕子,眉头都快拧到天上去了。
“让你待在别院,你非要跟出来,朕命人送你回去便是。”皇帝此刻紧紧盯着井口,哪有心思顾及其他。
“臣妾想待在皇上身边。”怡妃一声娇柔,没叫皇帝心软,倒是让看戏的百姓一个个忍不住抬眼窥探。
怡妃自是瞧见了,她厌恶地看了一眼,赶忙收回目光,生怕粘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朝着小太监招了招手,“将那些人眼珠子给本宫挖了,再拿去喂狗,也不看看本宫是什么人,他们也配瞧?”
“是。”
皇帝回头看了怡妃一眼,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皇上,来了来了。”
前头有宫人呼喊,皇帝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前探,“快,快将人给朕拉上来。”
井下传来声响,“多几个人,有碑石。”
众人一听,又惊又疑,迫不及待想知晓那棺主是谁了。
意料之外,被带上来的石碑是碎的,下井的侍卫一手一个,全身沾着血不说,那石碑也被血模糊了铭文。
梁九公摆了摆手,“将东西放下,都给我退下。”
早有宫人备好了池水,直接泼在了石碑上,血水褪下,缓缓露出些刻文来。
几个宫人赶忙将几块碎裂拼至一起,围观群众纷纷探着头,恨不得眼睛黏在上头。
可不知为何,那几个宫人似是瞧见了什么可怖之物,纷纷跪下,“皇……皇上……”指着那石碑,语无伦次,“上面……”
“废物。”梁九公瞪了几眼,便走上前去,刚瞧了第一眼石碑上写着什么,他面色一变。
皇帝眯起眼来,觉得这东西不同寻常,“怎么了?上面写着什么?”
“皇上……”梁九公也突然跪在皇帝面前,“这棺主……是宋……宋幼清!”
“什么?”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大梁境内,叫宋幼清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位,便是镇北大将军,当初她身死边关,都未曾找寻到她的尸体,原来竟是被埋在井下了。
她当初是怎么死的,坊间多有传闻,但众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是宫里那位用她去换了城池,这才致使她惨死于北狄人箭下。
如今却叫皇帝挖着了她的棺,这是细细想来瘆得慌啊。
众人看向皇帝的眸色都变了不少,大气也不敢喘。
“皇上,这底下似乎还有字。”
梁九公狠狠瞪了那宫人一眼,“闭嘴。”
这事还怕知晓的人不够多吗?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里还能瞒得住。
皇帝瞥了梁九公一眼,“什么字,你念出来就是。”
“是。”小太监跪着往前挪了几步,一字一句道:“太微归北,荧惑守心,木断子亡,国分为二,绝祀。”
众人皆大惊,吓得发纷纷跪了下来,这……这可是亡国征兆啊。
太微星乃指太子,而如今太子正是去往了北域关,荧惑守心,这可是帝王驾崩之兆,木断子亡,说的便是“李”家绝亡,这说的是大梁要变天了。
“荒谬,荒谬至极!”皇帝嗔目而视,身子都立不稳,“我大梁千秋万代,百姓安居乐业,怎,怎可能……”
“皇上,您消消气,这定是有人作祟,老奴会派人查出幕后之人。”梁九公摆了摆手,“还不快将这晦气之物处置了!今日都当做没见过,若是日后还有人议论此事,格杀勿论。”
今日围观百姓众多,杀不得,只得下令封嘴。
“太微归北……太微归北。”皇帝双目发怔,自言自语道,“他要毁了我大梁啊。”
“皇上,这是小人的阴谋,太子去边关可是为了杀尽北狄,还我黎民百姓安定,他怎可能祸国。”梁九公扶着皇帝,“皇上,殿下可是我大梁的太子,定是以大梁安危为重,怎可能霍乱超纲,致大梁于水生火热之中,这些尽是莫须有,皇上切不可信啊。”
皇帝瞧也没瞧他一眼,低声呢喃,“大梁太子……他是大梁太子……”
第114章 想吃抹干净第6日
宋将军亡魂替天下兆, 此事传入北域关时已是两日后了, 虽比宋幼清想的晚了半日, 但好在也不算太晚。
这几日李驿昀大肆寻她,她躲在屋里也不走动, 此事一来,也好让李驿昀有其他事儿做,先将她的事放一放。
即便是待在屋内,也有个罗安替她传消息,现如今外头如何,她也是一清二楚。
这天兆不知真假,可众人宁可信其有,也不敢信其无, 朝中大臣往别院递了不少折子,恳请皇上收回圣旨让太子回京,而各城百姓也是终日惶恐不安, 生怕亡国将至, 而将怨气纷纷撒在了李驿昀身上。
众说纷纭, 但无外乎皆是李驿昀掌控兵权会颠覆大梁, 而引得宋将军冤魂四起,要来阻止这场天罚。
有几城百姓在官府府衙门口跪坐闹事,衙役们快要镇压不住, 又纷纷上奏朝廷。
……
北域关亦是混乱不看,军营中众将士看向李驿昀的神色都变了不少,见着他纷纷躲开。
李驿昀气得一把将营帐中的茶碗扫落, 抽出剑就将立在一旁的木架劈开。
“主子,你的伤还未痊愈呢。”
“一个个当真是好样的,这是在逼我动手呢!”李驿昀咬牙切齿,“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却只会用这种手段。”
不过他承认,那个人成功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众人都以为他是灾星,他每一步路都极为艰难,若不妥当,可能还会被反噬。
“安排下去,让他们都准备好,两日内,我便要将城池夺回来。”
“主子。”下属一惊,“可这是我们半个月后的计划,若是提前了——”
“如今还有退路可言吗!”李驿昀厉声打断了他,“如今若不得民心,我做什么便都是万劫不复,等我抓到幕后之人,定是让他生不如死,呵,好一个宋幼清,死了还不得安宁。”
他何止想做大梁太子,他要的是天下的君主之位!
“是,主子……”
……
北域关不比京城,每日能有肉包子,再配几个小菜都有些不易,但宋幼清却是吃得不亦乐乎,她好些年没吃过这些了,怀念的紧。
门被轻轻推开,宋幼清头也未抬地看着手里的书,一手咬着包子,“这么快就办好了?”
可来人并不回应她。
宋幼清抬起头来,见着来人,眼睛一亮,差点就从床榻上滕坐而起,“你怎么来了!”
李承珺走了进来,坐在床榻旁,他瞧了眼她手边的吃食,皱了皱眉,“怎么就吃这些,不是罗安给你备补汤吗?”
“那些鸡汤我都喝腻了,吃些清爽的小菜换换口味。”她掸了掸他肩上落的雪,“你今日怎么想着来看我了。”
这几日李承珺忙碌,总趁着夜里来瞧她,可她那时早已熟睡,根本不知,只是每日都会见着床头摆上一本新的画本子替她解解闷。
李承珺擦了擦她的嘴,“我怕再不来,你又得跑了。”
“我如今能往哪儿跑呀,待在屋里好好养伤不好吗?”
“这一回这么乖?”李承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往日她受了伤,哪一回不是不顾身子乱跑的,伤口好了又撕裂,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自然,伤早好一日,我便可以早出去一日。”她伤口难愈合之事不敢告诉李承珺,也不敢让他察觉,只得乖巧养伤。
李承珺指尖捏住她下巴,“你倒是厉害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宋幼清自是知道李承珺说的是天兆,“我等不及了,李驿昀这人做事紧密,难以找出破绽,等着他给我们使绊子,还不如先发制人,先逼他把城池拿回来。”
李承珺不接她的话,自顾说道:“那话怎么说的,木断子亡?”
宋幼清偏过头,心虚地不敢瞧他。
李承珺将她的脸又掰过来,“嗯?你倒是说说啊,怎么个木断子亡法?”
“百姓不是以为你已经死了吗?而李驿昀是假的,若是皇帝再……”宋幼清声音愈发轻了,“那你们李家不就是没人了?木断子亡没错啊。”
李承珺不怒反笑,“不是还有你吗?”
“我姓宋,又不姓李。”宋幼清一把拍开男人的手,这男人最近就是爱动手动脚的,“即便嫁给了你,我也还是姓宋,少拿夫姓来压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李承珺贴近耳侧,温热的气息在她耳侧倾吐,“李家的香火不是还得靠你延续?”
“你!”宋幼清瞪了他一眼,手就要朝他身上挥去。
李承珺一把握住,“你可还记得回门之日?”
“怎么?”宋幼清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答应了苏衡,说是再回苏家时,要给他带一个弟弟回去的。”
宋幼清呼吸一滞,将他推开,“不过都是唬孩子的,哪能作数!”
“我这人说话都作数,从来不诓人的。”
可这一回,宋幼清并未像先前那般,她笑意一僵,但怕被李承珺瞧出什么,她又装作无事笑了笑,“叔玄……你很喜欢孩子吗?”
沈安与她说过,她底子差,难以受孕,她恐怕不能给李承珺想要的。
“在想什么?”宋幼清一丝变化李承珺都能察觉,他自知说错了话,轻揉着她脑袋,“谁说的,瞧着苏衡那孩子,若是我儿子,我早就将他打了百八十回了,孩子太闹腾,怕你累着了。”
宋幼清缓缓攥紧手边的被褥,“是吗?”
她怎可能不知,他不过是在说宽慰她的话。
怕她多想,李承珺理了理她的鬓发,“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我让人给你带来。”
“不必了,这些东西我都吃得惯,在这儿待着也挺好的,还有罗安与我解闷。”宋幼清叹了口气,“这两日李驿昀定会出兵,你与谢常安盯着他些,等我伤再好些了,我入军营帮你们。”
“你乖乖在这儿待着就是,等沈安来了,让他给你再好好调养身子。”李承珺起了身,“好了,你歇着,我得回去了,夜里再来看你。”
“叔玄。”宋幼清突然攥住李承珺的手。
“怎么了?”要不是军中要事当真抽不开身,李承珺哪里肯舍得离开,他俯下身将唇贴在她额间。
“你小心些。”宋幼清目色氤氲,“我等你回来。”
李承珺尤如踏入满园春色,心潮旖旎,他等了那么多年,终是等到了她的一个“等”字。
“好。”李承珺揉了揉她脑袋,不舍地松开了她。
宋幼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无所畏惧的她如今竟开始担忧和自卑。
她不曾有健全的身子,又无法替他孕育子嗣,她除了提剑杀人,似乎根本做不到一个女人该为自己夫君做的事。
他怎么不知,李承珺对苏衡有多疼爱,每一回他瞧见苏衡,恨不得将所有好的都给他。
李承珺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她怎可能不知,她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
李承珺将门阖上,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走到一旁,“沈安可还在京中?”
“回主子,正是。”
“送消息前去,让他赶快来北域关。”
那侍卫有些为难,“可是,无南的伤有些重……这若是来了北域关,这路上怕是会受不住。”
李承珺想也未想,“我说的是让沈安来,与他什么关系,若他来不得,留在京城也无妨,若是想来,就让沈安将他拖来,留一口气就是。”
说罢,他便徒留一个背影。
“是,主子……”
侍卫叹了一口气,是什么让晋王最信任的手下如今落得如此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无南:我觉得我就是个无用的工具人。
沈安:工具人?你就是个工具。
————
第115章 想吃抹干净第7日
李驿昀说到做到, 说是两日“夺回”城池, 还真是两日, 如今消息已经传遍了北域关,街道上众人欢庆, 一片喜气。
宋幼清坐在墙头,望着街巷灯火通明,眼中毫无情绪。
“主子,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小心伤口又撕裂了。”罗安见墙头之上有一道黑影,正要上前,却见是宋幼清,吓得跑了过来。
“不碍事, 就是来看风景,这几日可把我闷坏了。”分明还在院子里,可拂面的夜风竟是与前几日不一般, 让她畅意, “李驿昀已回军营了?”
“已回了。”
“可是在设宴庆贺?”
罗安怔然, “主子连这个都知道?”
宋幼清撇了撇嘴, “以他的性子,如今自当是亟不可待要安抚将士们,圣心, 民心,军心,都有了, 他才可进行下一步。”
“可我们如今根本找不到他与北狄勾结的证据,若说李驿昀有异心,想来旁人也是不会信的。”
宋幼清叼着根草,“没有证据,那就给他送点证据。”
“主子可需要罗安做什么?”
宋幼清勾了勾手,“过来,我与你说。”
一时间宋幼清也忘了自己还坐在高墙之上,一个侧身,身子就有些不稳,上半身就往后倒去,“哎哎哎。”
宋幼清示意罗安避开,可罗安哪里会走,他伸出手就要来抱住她坠落的身子。
宋幼清一想到罗安那个小身板,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伤口刚愈合呢,怕是又要添新伤了。她索性闭上眼,随他去了。
下一刻,她便落入一个怀抱中,似乎还有些熟悉,宋幼清睁开眼,一把搂住他脖子,“你怎么来了!”
这两日李驿昀忙着带兵,李承珺自是也跟在身侧,她也有两日未见过他了。
“谁准许你爬墙的?”李承珺抬头看了眼,若不是他接着,落下来她怕是还能再在床榻上躺半个月。
“我伤已经好许多了,在屋里待着闷,便出来吹吹风。”宋幼清见李承珺站在这儿有些疑惑,“今夜不是有庆功宴吗?怎么,李驿昀没让你去?”
“陈司佑去着,我自然是回来陪你。”
宋幼清窝在他怀里,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罗安自打认识宋幼清以来,哪里在宋幼清脸上见过娇羞二字,见着眼前一幕,更多的是震惊,“主……主子……”
“怎么了?”宋幼清这才想起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她推了推李承珺,“放我下来。”
李承珺没有动。
罗安看了看李承珺,又看了看宋幼清,犹豫了片刻,才道:“主子,这是军师。”
宋幼清疑惑,“是军师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罗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军师那眼神活脱脱要杀了他一般,他哪里还敢多话。
可这是军师啊!不是晋王!如今还未寻到晋王,主子就跟军师这般亲密,搂搂抱抱的,实在是……不成体统。
李承珺收回目光,抱着宋幼清就往卧房而去。
罗安这下哪里还能忍得了,他三两步上前就拦住李承珺,“不劳烦军师了,还是让属下送主子进去吧。”
送自己媳妇入屋怎么了?李承珺看都没看他一眼,绕过他就往前走去,“这没你的事儿,退下吧。”
“军师!”罗安不乐意了,“我们主子也是有家室的人,还请自重,若是让人瞧见了,这毁的还是我们主子的名声!”
李承珺看着怀里的人儿,轻声呢喃,“有家室的人?”
罗安一脸正色,“正是。”
李承珺忍俊不禁,在罗安和宋幼清都未反应过来之时,他突然俯下身在宋幼清唇角印下一吻。
“你!”罗安急红眼,恨不得抽出剑来。
“我就喜欢有夫之妇。”李承珺挑了挑眉,“你又奈我何?”
宋幼清狠狠拧了拧李承珺,示意他别乱说话。
“休的一派胡言!”罗安拔剑指着李承珺,若是宋幼清一声令下,他当真会直接刺穿李承珺的身体。
宋幼清知道这事闹下去不好,轻咳一声,“你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罗安未动,还是虎视眈眈李承珺。
宋幼清沉了沉声,“退下,我有事与军师谈。”
罗安气不打一处来,“主子,什么事需得两人抱在一起谈的!”
宋幼清忍不住扶额,又气又想笑的,罗安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虽然也不小了,但有些事也很难与他说,更何况李承珺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她如今解释不得,也是为难。
李承珺只是看了他一眼,自顾往屋子里走,“沈安已经到了北域关,你去接他,将他安置在这儿,路上别让李驿昀的人发觉了。”
宋幼清眼睛一亮,“沈安来了?你让他来的?”
“你身子这样,我不放心,我信不过别人。”随谁沈安是个男子,他也不是很乐意,但着实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三姨虽然会医术,但哪里比得上沈安的鬼手。
宋幼清点点头,转而对罗安道:“去吧,你去将人接回来,就说我在屋里等他,我有事与他商量。”
他伙同无南与李承珺骗她之事也得好好清算了。
“主子。”罗安有些不放心将她留在李承珺身边,有些犹豫。
“你快些去,等等误了工夫,你替我收拾烂摊子?”
罗安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外挪着步子,“主子,若是军师欺负你了,你与我说,我定是打得他满地找牙。”
“好好好。”宋幼清竟不知罗安也是个如此忠心护主的。
罗安一溜烟儿地就往外跑,生怕在路上耽搁了一些工夫。
院子里这才静了下来,街巷中的谈话声都能听见些许。
宋幼清靠在他怀中,身子微微颤着。
“这么好笑,嗯?”
李承珺的尾音带着些许威胁的气息,宋幼清轻咳了几声,不敢笑了。
李承珺极其不满,“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这么蠢的放在身边能做什么?”
“这孩子心思单纯,你别去恼他,他也是好心。”
“我抱我自己媳妇儿都成了错?”李承珺用脚将门合上,“让我瞧瞧你伤口如何了。”
李承珺说着,就要掀开宋幼清的衣裳。
宋幼清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别。”她身上还有三年前的伤痕,她怕李承珺瞧见了。
李承珺眉心一拧,“伤口怎么了?”
“伤口已愈合了,不碍事,我就是……就是怕衣裳脱了有些冷。”
一听宋幼清喊冷,李承珺也顾不得多想什么,将她的手攥进手心,“等事情结束后,我带你去江南,北方严寒,不宜你养身子。”
宋幼清点了点头。
屋里点着两盏烛,微微摇曳的烛光勾勒着宋幼清的侧颜,和着眼眸的细腻,她眼睫颤动,带着烛光的暖意。
娇妻在手,李承珺哪里忍的得。
他的温热径直贴在她的柔软上,剥夺着她的气息。
宋幼清呜咽着推开他,“等等有人。”沈安不是要来了吗?等等撞见了怎么办!
“不会。”李承珺听了下来,看着宋幼清一脸错愕,心满意足,“沈安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到。”
宋幼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他方才还让罗安去接应沈安!她忽而恍然大悟,原来李承珺哪里是让罗安去接应,分明就是要支开他。
好他的李承珺!
宋幼清伸手就要去推开他,可李承珺早已料到,他一手便将宋幼清两只手腕给攥在一起,禁锢于她头顶。
“你……”宋幼清如今终是体会到男女悬殊了,她不管再怎么挣扎,却也挣脱不开李承珺的束缚,她偏过头,终于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你往日分明就打不过我的!你别趁着我身子差而得寸进尺,等我好了,有你好瞧的!”
“往日我都是让着你的。”李承珺看着她这张倔强的小脸,微微失神。
往日……往日她是什么模样,他拼命回忆,却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宋幼清察觉到他微微怔神,许久未动,有些疑惑,“怎么了?”
她正偏过头去瞧他,眼前忽而黑影压下,李承珺将她整个人埋在他的炽热之中,他比方才更为凶狠,似要将什么撕碎一般。
这样的李承珺从未见过,哪一回他对她不是小心翼翼,“李……”
宋幼清刚开口,后面的话便被李承珺一并吞下,他的湿润探入,在她的狭小之地疯狂掠夺,将宋幼清最后的理智夺去。
宋幼清从未这般郁热过,似燃着一屋子的炭,满身滚烫。
一声低咛从她口中不自觉溢出,宋幼清被吓得一个激灵,神智回了一半。
这却让李承珺眼眸愈发深沉,他将手覆在她身上,肆意游走,所到之处,皆是星火。
他埋在宋幼清颈后,喘着粗气,戏谑染笑,“舒服吗?”
宋幼清面颊醺红,羞得已不知说什么。
平日里清癯疏淡的李承珺竟能说出这些话来。
李承珺逗弄着她,将她的弱点各个击破,“交于我,可好?阿容?”
宋幼清本欲趁此将他推开,可他一声“阿容”将她的理智尽数剥夺,“你……方才……叫我什么……”
宋幼清声音有气无力,还似带着几分醉态后媚意,李承珺哪里忍得住,一口便咬在她耳垂上,异样微微扫过。
宋幼清浑身一震,僵住不得动弹,身体中似有虫蚁啃食着她的骨,又似如水蛇般游离,搅得她感觉这不是她自己的身子一般。
“阿容。”李承珺又吻了吻她的唇角,“宋幼容。”
一滴泪从她眼角划过,浸染于枕中,化为无痕。
这是她记忆中第一回 有人这般唤她……
“我该早些察觉的才是。”李承珺拭去她的泪水,满是歉意地望着她,他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让人只想沉溺其中。
宋幼清搂住他,将自己倾覆于他身上,“好。”
李承珺一愣,显然未明白她这字是何意?
夜色中李承珺明眸格外勾人,一如初见,宋幼清轻轻一笑,将自己的温热贴上他唇角,“我说……我愿……”
什么沈安,什么李驿昀,什么家国天下,她都不想管了,只想溺死在李承珺的温情之中。
她也想任性一回,所愿所想,替自己活一次。
李承珺从她眼眸中瞧出了许多,他俯下身将自己的贴近她,辗转于她若有若无的香气之中。
不知何时,李承珺已挑开宋幼清的衣襟,中衣也一并褪下。
一阵凉意让沉溺其中的宋幼清还是有了片刻的清醒,“将……烛火熄了……可好。”
李承珺哪有不应的道理,他大手一挥,屋子突然黑了下来,两人的气息声愈发鲜明。
李承珺的手已覆在她腰肢,宋幼清浑身又是一僵,身子都往他怀里缩了缩。李承珺并未停下,将她的理智抽丝剥茧般抽离。
李承珺暗暗失笑,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受不得这些。
手中有熟悉的触感,李承珺抵在她鼻尖低声道:“还算听话,伤口愈合得不错。”
“你……你别将它撕裂了……我好不容易养好的。”
李承珺笑了笑,又啄了啄她的唇角,“自然,我会小心些的。”
可宋幼清却双手低着他的胸膛,不许他靠近。
“怎么了?”李承珺的声音已喑哑地不成模样,恨不得直接将宋幼清生吞活剥,哪里还抵得住她这般阻拦。
“不……不公平。”宋幼清有些羞涩,“凭什么我……□□,你却……”
李承珺低垂眼眸看了自己一眼,的确,他虽褪去了外袍,可依旧裹着中衣,与宋幼清相较,他确是……穿的有些多了。
可李承珺自然不肯脱的,他身上如今还有几个窟窿,虽已结痂,可还是用细布裹着,若是脱了衣裳,自然被宋幼清知晓那日身受重伤之事。
到时她又得在他耳边念叨了。
李承珺一把握住宋幼清的手,将其覆在他腰间,“那夫人来替为夫褪下。”
宋幼清面红耳赤,眼眸似要滴出水来,慌忙挣脱开他的手,“不……我才不要。”
李承珺就知她会如此,满意地笑了笑。
李承珺的手愈发不安分,渐渐往上,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将手覆在她左胸膛上。
果不其然,她的胸口留着一道伤疤,烫得他发颤,他低下头来,将唇贴在上面,似要抹去她受过的伤痛。
宋幼清想阻拦却又来不及,片刻理智根本抵不过他带来的轻颤。
“叔玄……”宋幼清将身子弓起,抱住他的头。
“对不起。”胸膛间传来他的哀颤与一滴不知可是泪的湿润。
“都过去了……叔玄……我没死,不是吗……”
可宋幼清自己知道,“都过去了”这几个字说出来是有多不易,她用了三年时间布下棋局,隐匿于权谋之中,势要复仇,可重生归来,却在他面前溃不成军,终是说出都过去了……
“阿容,这辈子,我不许你再离开了。”
今夜似乎格外清幽,街巷的喧嚣衬得屋内尤为静谧,可只有宋幼清知晓,她不知用了多少气力,才堪堪压制住自己的低咛。
“别忍着,阿容……”李承珺将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挑开,将手缓缓探下。
明知要发生什么,可宋幼清还是紧张地不知所措,李承珺的异样紧贴着她,她身子愈发僵硬,吓得不敢动弹。
她有些恼自己,为何出嫁那日姨祖母给的书她未好好看,这下好了,什么也不懂,丢人丢死了。
李承珺深吸一口气,正要破除最后防线。
“主子,我将人带回来!”
门外突然响起罗安的声音,宋幼清吓得一个激灵,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将李承珺推开。
她根本不会知,那一声差点让李承珺冲出去杀人。
李承珺紧咬着牙看向屋外,明日不管宋幼清说什么,他都要将罗安送走。
宋幼清赶忙穿上衣物,好在屋里黑,根本瞧不见什么,宋幼清越是急切越是手忙脚乱,她手颤抖得不行,就连系带也系不上,都快被她拧作一团。
李承珺伸过手替她穿上衣物,在她耳边狠狠道:“下回补给我。”
这……这怎么就……宋幼清欲哭无泪。
屋外声音渐近,“咦,怎么熄了烛,主子可是睡了?不该啊,才出去这么一会儿工夫呢。”
宋幼清赶忙躺下,示意李承珺将烛火燃起。
正在屋内明亮的那一刹那,门被叩响,“主子可睡下了?沈公子来了,可要见上一面?”
宋幼清看向李承珺,放才他不是说沈安还需半个时辰才能到吗?为何这么快!
李承珺摇了摇头,也是不解。
“没,我没睡,让他进来吧。”她将床榻理了理,不让人瞧出先前二人留下的痕迹。
“是。”罗安将门推开,“沈公子请进。”
可他刚抬头便撞上一脸阴沉的李承珺,他拦着几人不让进,“有事出去说,她躺下了。”
“没事,我换身衣服出来。”宋幼清话音刚落,李承珺便听见身后传来的窸窣声。
“你给我在里头待着。”
宋幼清一身旖旎,脸上的醉态根本还来不及消下,他哪里允许让其他人瞧见她的模样。
李承珺看向沈安之时,眼中的狠意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急着让我来吗?我快马加鞭赶来,今日都未来得及吃午膳,这才赶着亥时前到了北域关。”
夜色之中,沈安根本没瞧见李承珺的神色,他反倒是一脸得意,“怎么样,我来得快吧。”
李承珺脸色黑得不能再黑,“多吃一顿饭会死?”
沈安:“……”
这话是何意?
他回头看向无南,无南也是茫然,摇了摇头不知所措。
子时就要封锁城门,他亥时便到了,难道他来得时机不对?
第116章 想吃抹干净第8日
沈安一众人到底是被李承珺给轰出去了, 被安排在了离宋幼清最远的偏房。
阿荷也一并跟来了, 一是她放心不下宋幼清, 二是宋幼清在这儿也没个可信之人伺候,李承珺不放心, 便也应允了。
“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宅子你才是主人。”好在三姨脾气好的很,从来不干涉李承珺安排。
“本来就是我的宅子,我想将他们安排在哪儿便去哪儿。”李承珺话中还带着隐隐怒气,“若非他需照顾你,我早就将他丢进军营了。”
到手的媳妇又跑了,他能不气吗!
“还有罗安,从明日起, 让他跟我一同去军营,在谢常安底下历练,他年纪不小了, 总不能再这般莽撞。”
宋幼清轻咳掩饰, “不必了吧, 他还小呢。”
“不小了。”李承珺在她耳边咬牙切齿, “你不想想这个年纪时你在做什么。”
额……她似乎已跟着孙将军在战场上厮杀了。
“那便送去吧,历练历练也好。”
李承珺得逞,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李承珺在她耳畔厮磨, “现在没人,只剩你我了……”
宋幼清一把推开他,这男人脑子里尽是想这些事儿吗?方才被人打断, 她早已没了旖旎的心思。
窗外一道鹰厉声打破寂静,宋幼清下意思看向李承珺,“你的人?”
李承珺拧了拧眉,此时来人,不会有什么好事。
过了好半晌李承珺才重新回屋子,“我得回军营,你在这儿待着,不许出去。”
“怎么了?”
“李驿昀今夜卸下军职,将事务皆交由谢常安。”
宋幼清冷哼,“他倒是聪明,不费吹灰之力拿回城池,好名声在他身上,他卸了军职,日后若是出了事,那便追究不到他头上,还需谢常安一人担着。”
谢常安那人一根筋,定不会有异议。
“这几日李驿昀会有大动作,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你莫要鲁莽行事。”
宋幼清隐隐察觉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北狄王快不行了。”
“什么?”宋幼清恍惚,“我记得一月多前,他好好的,怎么突然说不行就不行了。”
“他身子一直很差。”李承珺替她掖了掖被角,“假死之后我便去了北狄,后来才知晓北狄王也一直在服用长生不老药。”
“长生不老药?”宋幼清拧眉,这一个两个的不想做皇帝,都想成仙不成。
“我将丹药拿给沈安瞧过,这药长生不长生我不知,但长期服用会使身体空乏无力,气血亏虚,无药可治。”
宋幼清想起什么来,“老皇帝吃的也是这种丹药?”
李承珺点头,“他与北狄王已服用十余年了,毒已深入骨髓,活不久的。”
“这药是从哪来的?”怎可能老皇帝和北狄王都服用的是同一种药!十余年了,这幕后之人得蛰伏多少年才有这般耐力。
“你觉得能从哪来?”
此事显而易见,“李驿昀?”
李承珺没有否认。
“若是老皇帝也就罢了,可北狄王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下得去手?这可是弑君弑父!”
李承珺嘲讽一笑,“北狄王可没将他当亲生儿子。”
也是,隗瞿一生下来连个皇子名分都没有,他被养在坊间,十余年后以李驿昀的身份辗转于大梁与北狄间,北狄王哪里将他当做自己儿子,不过是个替他谋天下的棋子。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可谁有曾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北狄王终是自食其果,要死在自己儿子手中。
“可十余年前李驿昀才多大,怎可能谋划此事?”十五年前老皇帝就衷于炼长生丹药,可那时候李驿昀也不过苏衡这般大年纪,哪里会有这番谋略。
“他不可,身边人自是可以的。”
“可是王岩?”
“王岩还不足以站在李驿昀身后行事,我如今心中有怀疑之人,待过段时日,他自是会露出马脚。”
“可北狄太子不是还活着吗?北狄王一死,能轮得到他?”宋幼清暗暗叹了一声,自从李承珺在她身边后,许多事情她根本不需操心,她整日不是歇着就是躺着,自认脑子也愈发不好使了。
李承珺勾着她下巴,“我问你,若是我说回京后我便娶了陆若涵做正妃,你当如何?”
宋幼清眼眸一沉,目含威胁之意,“陆若涵?娶她做正妃?可以啊,那我自是在回京前就将她杀了,再将你大卸八块,若不怕,你大可一试。”
李承珺失笑,在她唇角轻啄,“既然如此,那你想想若是李驿昀,他又会怎么做?”
宋幼清这才恍然,她狠狠一脚踹向李承珺,“好啊你,给你生了一张嘴都不会好好说话了吗?那么多人,你偏要拿她做例。”
但不得不说,李承珺拿陆若涵做例子还当真说到她要害,论旁人,她还真寻不出一个如此贴切的。
李驿昀亦如此,若他想要王位,自是要铲除所有阻碍,北狄太子与北狄王都不能幸免。
李驿昀想借用大梁的军队杀了北狄王与北狄太子,又想以北狄的军队将大梁一网打尽,还真是物善其用啊。
“那你准备怎么做?”
“将北狄太子隗玄当做诱饵。”
宋幼清心一沉,“你又要去北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北狄战败,以李驿昀的计划,定会派人来求和,他怎可能会放弃这个机会。”
“换个人去不成吗?”
李承珺揉了揉她脑袋,“怎么?可是舍不得我走了?”
“做你的梦。”宋幼清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是在想你不懂北狄话,又说不来,去北狄做什么,到时候被人发觉了,被连城门都出不来了,谢常安手下不是有人会北狄话吗,为何不让他们去。”
“谁说我不会的。”李承珺凑到她耳边,低声呢喃了一句。
宋幼清听得面红耳赤,一把推开他,“李承珺,学了北狄语就是让你尽说这些骚话的吗?你快走,你快走,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她虽说不来北狄话,但在边关浸染了这么些年,还是听得懂不少的,李承珺方才那就正是:“夫人,等我回来好好疼爱你。”
李承珺笑着退了几步,“你好好歇着,我走了,若是让我知晓你偷偷溜出去,你便等着一月下不来榻吧。”
一月下不来榻?
这是何意,李承珺要打她?
宋幼清正要说什么,李承珺突然抛来一物,宋幼清堪堪接过,见是那日她夺来的半块虎符,有些疑惑,“你又将这东西给我做什么?”
“我带着也没什么用,谢常安也不可明目张胆拿着,你拿着便是。”紧要关头,可拿它保命。
窗外又传来一声鹰厉,宋幼清知道,是有人在催促他了,“你走吧,我自有分寸。”
李承珺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大步向前,捧着她的脸狠狠吻了上去,喘息间,他扣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等我回来,相信我,这是最后一回了。”
宋幼清满目缱绻,“好,你小心些,若是事有阻碍,你就立马撤回,相较之下,还是命重要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承珺拍着她头,“我还未去呢,不盼着我好,你就这般不信我?”
宋幼清凝视着他的双眸,缄默不言。
正是因为太信任了,她才见不得他有一点失利,见不得他受一点伤。
李承珺离开时,屋外已积起皑皑白雪,今年也不知是何缘故,冬日似乎尤为漫长,都已是四月却还在落雪。
大梁的春日何时才能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南浔子”,灌溉营养液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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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南:主子,让娘娘一个月下不来榻……你行吗?
李承珺:gun【迷之微笑.JPG】
第117章 终结之战第1日
“咳咳。”
屏风后传来压制的咳声, 梨木榻上的男人形容枯槁, 僵直而卧, 若非还睁着双目,怕是有人以为气数已尽。
榻旁站着一人, 眉眼与榻上之人有三分像,“父王,今日可好些?”
“隗瞿……可回来了?”
听到这二字,男子面色不可见地微沉,“还未。”
“他何时来?”
张口闭口都是隗瞿,隗玄哪里忍的得,“应当就这两日了,使者已去往北域关。”
北狄王长叹一口气, “终是……等到了这一日,一统天下啊……”
“父王,你身体要紧, 儿臣替你寻了城外的大夫, 听说是位神医, 有起死回生之术。”隗玄示意了一眼, 便有宫人将人请了进来。
“神医?”北狄王自然是不信的,这月以来也不知来了多少位所谓的神医,哪一个不是在故弄玄虚, 如今早已身首异处了,这一个无外乎亦是如此。
“正是,听说先前在外游历, 前一阵子才回来。”
“这世上哪来的神医,那些不知从哪来的乡野村夫……便不必召进了……”
“父王,你信一回儿臣,儿臣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寻到他的,儿臣也不知隗瞿找的那些人竟这般无用,可这神医不一般,听说是无妄仙人的凡俗弟子。”
正说着,便见一人白衣阙阙走来,眉含三分清列,眸带五分疏离淡泊,仙姿风骨之态,与殿中众人格格不入。
“见过主君,见过太子,草民郁清。”这人说起话来似乎都含着一口仙气儿。
“神医既然来了,莫要耽搁,快给我父王瞧瞧,他这些时日病痛缠身,根本坐不起身来,神医可有法子?”
那唤作郁清的男人抬眼瞧了榻上之人一眼,微微颔首,“有。可若要医治,还请主君屏退他人。”
北狄王不语,浑浊的双目凝视着郁清,想从他身上瞧出些所谓的无妄仙人的影子来。
隗玄自是应允,好不容易才寻了个神医来,若是治不好,等父王一死,那他便可继承大统,若是医好了,父王亦会高看他一眼,左右都不亏。
屋里只剩下两人,郁清站在榻前,“主君升仙之道指日可待。”
方才还死寂的北狄王忽而睁开眼来,眼眸熠熠生辉,“你说什么!”
“主君可是多年来一直服用长生丹?”
“隗玄与你说的?”
郁清淡然,“并非,草民方才便见大王身侧金光闪现,是为神道仙姿,想必过不了多久,主君便可得偿所愿。”
北狄王一听,欣喜地就要撑坐起身子来,可他气弱体虚,才起半边,便又倒了回去。
如今他信了,面前这人是神医无疑。
“不过这飞升上仙可不容易,还需历一劫。”郁清凑近瞧了瞧他面色,“主君这几日可是夜里喘不上气,总听闻异响,白日又浑身乏力,于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劲儿来。”
“正是……”一听这番话,北狄王更是对郁清深信不疑,这些事他只与几个太医提及,可如今他们成了亡魂,便无人知晓此事了,“咳咳,这是什么劫,又需如何化解?”
“此劫难解。”郁清走到一旁,从香炉中取出香灰,“此香君主还是撤下的为好。”
“何意?”
“主君是明白人,想来我也不必多说。方才心中默念之际,我替主君算了一卦,此劫名为‘七子诛心’,是大劫。”
“何……何为七子诛心?”
郁清浅笑,“此为天机,还需主君自己参悟,这才可破解劫难……得永生。我也不便多说,此事主君也需得藏在心里,莫要让第三人知晓。”
北狄王缄默不言,七子诛心……七子……
他只有七个孩子,隗瞿便是他幺子,此为宫中秘事,除去他与太子无人知晓。
可这诛心二字……
隗瞿想杀他?
隗瞿从未养在自己身边,他虽一直操控着隗瞿,可心中总是不安,近几日感觉愈发强盛,身边几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更别说隗瞿了。
一想到郁清说的“七子诛心”,又想着那有异常的香炉,他便也想到是何缘故。
那香炉正是半月前隗瞿派人送来的……
“好。”北狄王只吐出这一字来,可这一字似是用尽全身气力。
“草民替主君开几贴方子先调养一段时日,日后怎么做,便都是主君的造化了,顺应天意,方可成正道。”
北狄王阖眼,了无生气。
“草民告退。”并未有人瞧见,郁清唇末含笑,眸中闪过厉色。
郁清退下时,正遇上还等候在外的隗玄,“神医,如何了?”
“还请太子移步,事关重大,不便让旁人……”
“你们都给我退下!”隗玄匆匆将众人遣散,引着郁清去往偏角,“神医请说。”
如今见郁清活着走出来,隗玄心中有数,此人能得父王信任,其医术定是假不了。
“主君身子愈渐衰弱,不简单。”
“神医此话何意?”
“主君身子硬朗,怎可能骤然间如此。”
“你是说……有人谋害?”
“太子殿下也不可如此定论,只是郁某在殿内香炉中察觉出异样。”他取了一些摆在手心,“这香中有毒,这才致使主君身子每况愈下,太子殿下要做的便是查一查这香从何而来。”
隗玄微微眯起双眸,望着郁清一言不发。
“太子放心,此事我并未与主君说,只太子殿下一人知晓。”
隗玄这才舒缓了神色,“今日多谢神医。”
郁清不骄不躁,“郁某为医者,都是分内事罢了,郁某不便打搅,先行告退。”
“来人,送郁神医出宫,好好安顿。”
郁清作揖福身,便退下。
隗玄脸上的笑意褪下,他望着郁清的背影,阴鸷冰寒,让人不寒而栗,“盯紧他,看看他这两日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若有异样,速来禀报。”
“是,太子。”
他摸着指尖的香灰,“隗瞿,你终于让我抓住把柄了。”
……
郁清正出宫门时,有一宫人匆匆而来,不巧便与郁清撞上,他栽在地上,骂骂咧咧了几句。
“放肆,这是太子请来的神医,还不放尊重些。”
郁清摆了摆手,“不碍事,是我莽撞了,未瞧见公公来。”
他俯下身便去扶起那宫人。
“奴才该死。”
郁清不在意地笑了笑,松开他,自顾往前走去。
那宫人眼见着郁清背影消失,这才将手中的字条摊开,上头只有四字:
时机成熟。
他将字条拧作一团,径直塞入口中咽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走开。
……
李承珺两日都没递消息来,就连无南也未带在身边,宋幼清夜里辗转反侧,都未睡上个好觉。
天一亮她就匆匆换了一身男装出了屋,还未迈出步子,便被沈安拦着了,“一大清早的,你去哪儿?”
宋幼清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时时在暗中盯着我?我要去军营。”
“他交代过,你不得偷偷出门,虽说伤口渐好,可还得静养几日。”
宋幼清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偷偷出门的?我这不是光明正大吗?”
今日不管谁拦,她都要去军营,罗安不在她身边,连个传消息的人都没有,她如囚笼之鸟,局势如何她一概不知,过于被动。
李驿昀应当也就是这两日回北狄了,她得想好应对之策。
沈安自知拦不住她,“那我陪你去。”
宋幼清思索后应下。
“你还未告诉谢常安你的身份?”
“到时再说吧,以他那一根筋的性子,不出一日全军队都能察觉我的异样。”
“他知晓你还活着,定是喜极。”
宋幼清笑而不语。
或许是李承珺不在此的缘故,宋幼清踏入军营总觉得少了什么。
谢常安正坐在主帐中看着兵防图,见宋幼清来有些惊讶,“娘……你怎么来了?”如今在军营,多有不便,娘娘二字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不必一上来就喊我娘的,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谢常安面色一沉,有恼怒前兆,沈安倒是在身后笑得浑身发抖。
“李承珺去了北狄几日,可有什么消息?”
“还未有消息,他只身前往北狄,我并未插手。”
“什么意思!”宋幼清拍案而起,“你让他一人去了北狄?”
“是,他以新身份入北狄,身边太多人反倒容易暴露自己。”
“一人?你……”宋幼清气得说不出话来,“那倒时如何接应?”
“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宋幼清三两步上前,一把攥住他衣襟,“见什么机,行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啊!他与你这般说你就信了?”
“计划并未商讨就放他入敌营?谢常安,我往日是怎么教你的!作战时里应外合,最关键的是内外维系之人,你只让他一人入北狄,日后也要让他亲自递消息出来吗?”
“他说他的,你做你的就是,排兵布阵这么些年还是没学进去吗?李驿昀如今趁着北狄假意求和回了边城,于李承珺来说,形势更为险峻,你让他怎么能不被人认出?”
沈安轻咳一声,“我替他易容了。”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宋幼清瞧都没瞧沈安一眼,自顾训着谢常安,“李驿昀出关之时,是谁安排人跟着他的?”
谢常安已缓不过神来,他茫然回应,“是我。”
“你瞧,我就知晓,李驿昀出关,你就让他选人带走就是,他如今会想方设法将自己安插在军营中的人一点点带回北狄,你派人用北狄的兵刃刀剑在悬马坡暗杀他,管他信不信,先将一切罪责推给北狄皇子便是。”
宋幼清越说越气,自己都未察觉自己像极了几年前训斥谢常安的模样。
谢常安这人行军打仗不在话下,可排兵布阵与深谋远虑真是与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她也纳闷,怎么在她身边这么些年,什么都没学到。
谢常安怔怔地望着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一刻也不敢移开视线,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还有这兵防图!”宋幼清将桌上的卷轴拿起,粗粗扫了一眼,满是不悦,“画得如此详尽,生怕别人瞧见了不知道这是兵防图?”
谢常安眼眶熏红,他偏过头去,支吾其词,“这是晋王殿下画的。”
宋幼清一僵,话到嘴边都被她咽了回去,她尴尬地笑了笑,“是吗……那画得挺不错的,有山有水还有亭台楼阁,挺好,是该细致些……咦,这不是北域关的兵防图?”
谢常安忍着眼中的湿润,“将军眼神愈发不好使了,这不明摆着是北狄布局。”
宋幼清握着卷轴的手微微一颤,三年了,她终是等来了谢常安的一声“将军”。
宋幼清抬起头来,目光含灼,“许久不见啊,谢常安。”
这自然而然地相认并非如宋幼清想的那般声泪俱下,两人平静地坐在桌案旁,许久未说话。
终是由谢常安打破沉寂,“将军这些年过得可好?”
“饿不死,如今在晋王府也不愁吃不愁穿。”
“将军身子如何?”
“死不了,能跑能跳,还能顺带杀个李驿昀。”
谢常安欣慰地点了点头,“那便好,我这些年也挺好的,将军不必忧虑。”
“我知晓的,这些年你也成长了许多,让你一人常守边关,是我的不好,苦了你了。”
“这是我的职责,为了大梁,亦是为了大梁的百姓,不苦。”
宋幼清不再说什么,她站起身来,谢常安也跟着起身,“将军是要回去了?”
宋幼清也不逗弄他,“不了,这一回不走了,你让人在营里替我收拾间营帐吧,我先去安排李承珺之事。”
“好。”他面色淡淡,也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宋幼清带着沈安走出主帐,沈安叹了口气,“到底是三年过去了,常安也早已不是以往的常安,见到你还活着,竟还这般平静,物是人非啊——”
宋幼清不接他的话,绕回了主帐后。
沈安察觉营帐内有动静,便透过缝隙朝里望去。
只见方才神色淡淡,尤为平静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哭得像个孩子,口中还隐隐呢喃着:“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原来是你,我怎么就没发觉呢……我太蠢了。”
宋幼清莞尔,“他没有变,他还是那个谢常安。”
是那个靠一己之力将她背出北狄地牢的谢常安。
还是那个为了替她报仇,命悬一线夺回城池,虐杀隗禹的谢常安。
亦是那个在她离开后,毫无怨言替她守了三年边关的谢常安……
第118章 终结之战第2日
宋幼清让谢常安又派了几个聪明的混入了北狄城中打探消息, 而她便坐在谢常安的营帐中磨着箭簇, 可整整一日下来, 被打磨的箭已摆了一捆,可她要等的消息却是一个字都未传来。
谢常安兵训后回来, 见着主帐被摆得满满当当,满是惊讶,“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说过几回了,不要在军中叫我将军,唤我阿容就是。”宋幼清将箭簇端在眼前瞧了瞧,这才满意地放置另一旁,“交战在即, 兵刃刀箭总该磨一磨。”
谢常安有些怅然,往日宋幼清也是这般,无战事之时, 她便整日整日地亲自磨着刀修着箭, 就连将士们破损的甲胄都是由她一手修补。
那时的她是如何说的?
每一支箭, 每一柄刀皆是活命的的机会, 若是刀锋利了三分,那将士们兴许可以免于被杀,等战事终了, 他们便可回家陪伴自己爹娘妻儿了……
他们都是有家之人,谁愿意豁着命在这厮杀,不都是被逼无奈吗……
谢常安收回目光, 她模样变了,可皮囊下裹着的依旧是一颗热忱之心。
“前几日我照着你说的将军营中试探一番,果真发现了几个北狄人,他们头上皆有印记,我已将人尽数记下了,不过军中将士众多,难免有疏漏。”
“不碍事。”宋幼清将箭捆扎在一起,“再等等,最迟今夜,李驿昀应当等不及了。”
“将军,五十里外敌军似有异动。”
只听得粗犷之声,一高大威猛的男子戎装跨步而入,此人正是三年前的昭武校尉曹彰,而如今他已是四品北中郎将。
许久不见,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谢常安敛去面色,“可有何发现?”
曹彰这才瞧见帐中还坐着一人,见他们二人在商讨要事,似乎也没要出去的意思,不由沉了脸,“何人!竟这般不懂规矩,没瞧见我与谢将军在说话吗?”
“曹彰!”谢常安有些不悦。
宋幼清也不恼,提起百支箭就往外走,“谢将军,属下先退下了。”
“诶——”谢常安想拦着她,可宋幼清走得飞快,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沈安迎面走来,接过箭羽,“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男人,这些累活交给他们做不成吗?非要难为自己。”
“不经我手,我不放心。李承珺如何了?可有消息?”
沈安摇头,“去的人都像失踪了一样,根本没有动静,怎么办,可还要再派些人去?”
宋幼清有些烦躁,李承珺做事从不与她商讨,“不必了,应当都没什么事,李承珺有他的计划那便让他依照他的计划做事,我们做我们的。”
正与说话期间,又有几个将士匆匆往主帐跑。
宋幼清与沈安对视了一眼,了然,定是有大事发生。
两人绕至帐后,听着帐中的谈话。
“将军,不好了,北狄阴险狡诈,以求和之名将太子殿下骗去北狄,如今太子殿下不知所踪!想来应当是在北狄人手中。”
话音刚落,又有人掀开营帘冲了进来,“将军,不好了,太子落入隗玄之手,隗玄扬言要将军以西北十座城池来换取太子性命!若是将军不允,便要踏平我北域关。”
宋幼清眉目一沉,果然,李驿昀忍不住要动手了,只是这借口着实太拙劣了。
“将军,还请你拿个主意!”
谢常安低眉垂思,“此事容我再商讨,你们先退下。”
曹彰哪里还忍的得,“将军,此事还想什么!自然是出兵将太子救回来,让那北狄小儿瞧瞧我大梁的士气。”
“你先下去吧,精选五千人马,半个时辰后再来我这儿。”
“是。”
谢常安这才回过身,看向帐后,“将军,如何安排?”
见谢常安察觉到她在,宋幼清也不藏掖,掀开帘子便跨了进去,“你是如何想的?”
“我想亲自带五千精兵前去,可这样一来,你便一人在军营,我有些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沈安不是也在吗?”宋幼清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只管去就是,我替你守着军营还不好吗?”
“我一走,军营中的细作定当会作乱,到时我无暇顾及你。”
宋幼清瞪了一眼,“咸吃萝卜淡操心,我还需要你顾及?”
“可沈安说你身子不好,前几日又被李驿昀捅伤了,晋王临走前也托我好好照看你,说别让你费力费神的。”
“你们俩顾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倒还管起我来了。”宋幼清瞥了他一眼,“李驿昀假借求和之名回了北狄,如今正是想引你前去,到时军营中无人镇守,他便可趁虚而入,将主力至于北域关,而将北域关拿下。”
“那我派曹彰前去北狄作虚幌,我留下镇守军营。”北域关是主战,他怎可能将宋幼清留在营中。
“不,你去,不确认你去了北狄李驿昀不会轻信,你将曹彰留给我就是。”宋幼清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你不可鲁莽行事,与北狄作战能拖就拖,你找机会先见上李承珺一面,将这封信交给他。”
“今日之事,肯定有李承珺的推波助澜,他将你引去北狄定有所考量。”
“李驿昀想借此攻占北域关,隗玄肯定不甘示弱,要在其中作梗,若我猜的没错,来攻打北域关的会是北狄太子隗玄,镇守北狄的才是李承珺。”
谢常安愁眉不展,“可确定?若是错了,到时再调整兵力难上加难。”
“不会有错,李驿昀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把控北狄朝堂,他不会冒险来北域关,而隗玄不足为惧,有我在,单凭一个他,还拿不下北域关。”
谢常安思量再三,终是应下,“好,那我出兵北狄。”
“李驿昀不好对付,多带些人,你带上三万兵马,而那五千精兵都挑选会北狄话的,让他们早你出发,布衣而行,卸兵刃,乔装一番,每个时辰让五百余人入北狄关口,混入李承珺身边。”
“这两日北狄定会封锁城门,到时会有大量百姓逃难或流入,混在其中应当不会被发觉,到时候你们再来个里应外合。”
“你们攻占北狄就是,这里的事我会安排。”宋幼清想起什么,“对了,曹彰点兵时,让他多选一千精兵给我。”
“好,可是你在军中无军职在身,怕是难以调遣兵力,曹彰又是个口直心快的,若你不将真实身份和盘托出,他很难听命行事。”
“军营中北狄人不除尽,我还不能暴露身份,你放心,我有法子,早已准备好了。”
正说着,宋幼清便从怀中掏出一明黄龙腾卷轴,谢常安一惊,立马跪下。
“不必不必。”宋幼清将手中之物摊开,“是假的。”
谢常安一怔,“这是圣旨!假传圣旨可是——”
“天高皇帝远,老皇帝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能管得着这圣旨是真是假。”她连圣旨都截过了,还怕写一份假圣旨?虱多不怕痒。
见宋幼清这行事作风与三年前无异,谢常安无奈叹了口气,接过圣旨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三品镇北将军?这么多军职头衔,你为何偏要写这个?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吗?”
宋幼清夺过圣旨,“我自然有我的安排,你派人将有品衔军职的将士一并召进主帐中,当面宣读圣旨,先让陈司佑与你副将来一趟,我有事交给他们。”
“好。”虽不知宋幼清有何计划,但他无条件信赖她,自是应下。事不宜迟,谢常安转身出了营帐便去安排。
沈安不赞许她的做法,“军中也不差你一个,你身子早已不同往日,哪里还能上阵杀敌?此事若是让晋王知晓——”
“他知晓。”宋幼清从怀中摸出那半块虎符,“他知道以我的脾气肯定坐不住,干脆将虎符给了我。”
沈安不知说什么,撇了撇嘴,“你们夫妻俩真是一模一样,都是不怕死的。”
宋幼清笑而不语。
陈司佑与副将不过片刻便来了,见到宋幼清行了个礼,“容公子。”
“过来,有事交给你们办。”宋幼清附在他们耳边低语。
副将眉头愈来愈深,“这……这可行吗?”
“行不行试一下不就成了。”
“是,属下遵命。”这两日谢将军在他耳边念叨了许久,说是对容公子敬重些,可他如今也没瞧出来这容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几人正了正色,站在两旁一言不发。
来的面孔多数陌生,一个个将士入营帐时皆看向宋幼清,不知这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是何身份。
“军师,今日将军召我们前来可是商讨攻打北狄之事?”
副将站在宋幼清身后,压着声音道:“这是曹彰的手下刘裕民,是个抚军都尉,后面那是钱武,是个八品,左侧是方先泰……”
陈司佑一板一正道:“将军让你们来,自然有要事,等着便是。”
宋幼清没闲着,将人一个个记下。
“将军。”
只听众人浑厚一声,便见谢常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人可都来齐了?”
“将军,只剩曹郎将还未来。”
谢常安点了点头,“嗯,我知晓了,既然如此,长话短说,太子之事你们应当也已听闻,今夜我便要派三万兵马与我一同出城前往北狄,在我不在军营期间,你们皆听命于容将军安排。”
众人疑惑,面面相觑,容将军?何时来了一个容将军?
谢常安早已料到,“军师,宣读圣旨吧。”
众人一听是圣旨,纷纷跪下,本无人在意,可最后一句话却将人震得回不过神来:
“……特封容清为三品镇北将军,镇守疆土。”
帐中哗然。
“什么?镇北将军?”
“为何是封镇北将军!”
有几个将士站起身来,不满愤斥。
宋幼清与副将对视一眼,副将微微颔首。
谢常安站在那儿便有不怒自威的震慑,“怎么?这是不服皇上的诏令?”
那名唤刘裕民的愤愤不平,似要用眼神杀了宋幼清,“将军,你也不是不知,这能被称镇北将军的也只此那一位!除去宋将军,旁人做镇北将军,末将一概不认!”
又有人起身,“正是!谢将军,皇上突然派了人过来,分明就是来争权夺势!想要削弱你的军权,大伙瞧瞧他这般瘦弱不堪,哪里能带兵打仗?末将一拳便能将他打趴下了。”
宋幼清面上不悦,可心中暗暗窃喜,这几个人挺不错,血气还未被磨灭,实属不易。
亦有其他人应和,“将军,末将着实不服,我们兄弟几人哪个不是上战场奋勇杀敌,不知流了多少血才一步步有了如今的位置,可他从未上过战场,一来便是三品之将,哪里懂得兵法,我大梁的将士可不是让朝堂上那些腐朽之人肆意玩弄糟践的。这三品镇北将军,在末将心中只宋将军一人,若是宋将军在世,末将心服口服,若是他,还是罢了吧。”
“圣旨在此,末将知晓已为定数,但认不认是末将之事,恕末将难以从命。”说完,他捡起地上的长刀,便转身离去。
如此一来,接连有三四人离了营帐,一些人跪在地上脸上满是不屑,余下之人便一言不发。
谢常安扫了一眼,“其余人呢?可有什么话要说?”
几人面面相觑,随之跪拜,“属下遵旨,愿听命容将军。”
这一话,气得方才不满却还留下的几人血气上涌,纷纷寻了借口离营。
留下的也不过十余人。
一直未开口的宋幼清终是说道:“好,既然你们诚心跟着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每人晋升一品,皆调由我麾下行事。”
“你——”谢常安惊讶,这可不在他承受范围内,“容将军,这晋升之事不是小事,不可当做儿戏!”
三品上军衔是有直接晋升的权利,可哪有如此随随便便就晋升十几余人的道理。
宋幼清失笑,“怎么?谢将军这是不给我面子?我可是皇上亲封的镇北将军,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谢常安一愣,与宋幼清多年的默契让他立马反应过来,顺着宋幼清的话道:“军中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虽说容将军已是镇北将军,可这军营里还是有我说话的地,容将军莫要逾越了。”
宋幼清一怔,讪笑,“是,谢将军说的是,往后还要多仰仗将军你了。”
谢常安不接话,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等待容将军命令。”
“是。”
等营帐中只剩自己人后,宋幼清才收起笑意,看向副将,“刚才可都记下了?”
谢常安迷惑,“记下什么?方才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晋升那些人?”
宋幼清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将副将写的姓名簿递给他,“这几个人多找些人盯着。”
谢常安略略扫了眼,正是方才默不作声或是没走的几个,“这么多人……有问题?”
“不是都有问题,但有问题的定是在他们其中,你派人盯紧就是,今夜他们一定会有行动。”
“如何判断?”谢常安有些烦闷,这些人都是他亲自提拔的,若是真有问题,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昨夜让人在他们所有人营帐中留有消息,说我是李驿昀派来的,让他们全力配合我。消息只有北狄人能看懂,方才留下的那些人中八成是北狄人,还有二成是规规矩矩不敢争辩,那些人放在身边也不堪大用,不必较真,而那些走了的将士才是死忠之士,可大为所用,你带走一半,留一半给我。”
副将一听,对宋幼清满是钦佩,神态间更为敬重。
军将之中有细作,他们一直都知晓,可一直以来无从下手,却不想今日这法子不仅将细作找出,还知晓孰是真正的心腹。
陈司佑站在一旁,思绪万千,他如今倒是知晓了,为何那般不近人情的李承珺偏偏会栽在她手上,这女子颖悟绝伦,站在这儿无人会忽视,别说其他女子了,就连男人怕是都会输她三分,似乎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李承珺。
谢常安面露欣喜之色,“好。”
一直都是如此,只要宋幼清在身边,她似乎总有法子化险为夷,这些事从来难不倒她。
见副将还站着不动,一脸敬佩地望着宋幼清,谢常安狠狠踹了一脚,“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副将这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去安排了。
“你何时出城?”
“再整顿一番,还需两个时辰。”
宋幼清算了算时日,“嗯,差不多了,今夜之事我会处置妥当,你无需操心,若有异况我会让人送信。”
“嗯,好。”谢常安看了沈安与陈司佑一眼,“你们二人好好照看她,我先走了。”
这句话尤为沉重,他这一走也不知是多久,这一战也不知顺利与否,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谢常安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可刚掀开帐子,他便又回过身来,面前之人好似从未变过,这一幕恍如昨日。
谢常安笑了笑,“容将军,待得胜归来之际,我还得与你切磋箭术,这些年……我长进了不少。”
宋幼清失笑,“好,等你们回来。”
……
这一夜,北域关注定不平静,也不知消息何时透露出去,城中有人得了消息,听闻太子被俘,便知晓又有硬仗要打,慌忙连夜逃至临城。
家中有妇孺老人的不便逃离,也都纷纷闭门不出。
待谢常安的最后一支军队出城后,城门封锁,那些来不及逃离的纷纷在城内哭喊喧闹。
立于城楼上的宋幼清收回目光,那守城的阿力此刻正站在她身后,望着那些哭天抢地的妇人,眉心一皱,“将军,可是要将这妇人们偷偷送出城?”
宋幼清冷冷看了一眼,“城门封锁,不必再开。一个时辰前我便已放出消息要封锁城门,若是要逃的早就逃了,还会等到这一刻?”
这些妇人一看便知是有意为之,留在城中之人本就是走不得的,她们在城门口喧闹痛哭,只会让城中更为人心惶惶,有此居心之人,她怎可能放她们离开。
“传我命令,这些闹事的一并送回家中看押。”
“是。”
“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都差不多了,再过两刻,便都部署完毕。”
宋幼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跟在谢常安手下多年,行事严谨,却只是守城门,倒是屈才了。”
阿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容将军谬赞了。”
“待战役结束后,我让谢常安提拔你。”
“不必了不必了。”阿力憨憨一笑,“属下觉得守城门挺好的。”
宋幼清失笑,“若是能守一辈子城门,也是你的本事。”她拍了拍他肩侧,转身离去。
阿力望着宋幼清的背影有些恍然,为何那番话有些熟悉?
夜深之际,街道上寥无人烟,只留有巡城守卫的影子。
无人发觉,有几户门突然打开,从中蹿出几个黑衣人来,对视一眼,从怀中掏出鸣镝,向空中一抛,一时间嘶鸣声划破夜空的寂静。
与此同时,更多的黑衣人涌现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以手抹了抹脖子示意,以北狄话道:“城中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众人四散,向着城中各家各户而去,手中的长刀在月色下似乎还染了血色。
子时,沉睡之时,屋外即便有异响也无人察觉。
黑衣人提着刀翻墙而入,推开门就往卧房而去,见着床榻上躺着的身形,便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可令人惊讶的是,床榻上并未传来痛苦地挣扎声,就连刀上也未沾一滴血。
为首的黑衣人眉心一皱,将布衾一掀,只见里头空空荡荡,哪里有人的身影。
几人对视一眼,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好。
上当了!
不作他想,几人火速向门外冲去,正要取出鸣镝报信,四周忽而火光四起,十几个将士将人团团围住,“给我杀!”
一时间,城中亮如白昼,四起的火光混着兵刃相接之声,还杂着痛苦的嘶吼声。
今夜的北域关血腥味弥漫,皆是死亡之气。
站在城楼上的宋幼清望着满夜星火,暗暗捏紧了拳头。
她既然回来了,第一个要保下的便是北域关的所有百姓,他们不会知道,今夜在北域关的每一个角落都淌着敌人的鲜血。
……
今夜注定不平静,皇家别院中亦是。
主院的寝殿突然亮起烛火,匆匆有宫人跑出,面色惨白,跌跌撞撞而来,朝着院外大喊:“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不见了!”
第119章 终究之战第3日
北域关的火光整整燃了一夜, 一具具尸体皆被抛至马驾之上, 也不知已被拉了几余车。
“将军, 属下已全部清点,共六百三十二具, 无活口。”
都在宋幼清意料之中,“阿力,你对城中之人颇为熟悉,你前去辨别尸体身份,交一份名册于我,面生的,派人去请曹彰瞧瞧,是不是军中之人。”
“是。”
“在天亮前将各家各户门前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是。”阿力看着满满当当的尸体有些犯了难, “可是将军,这些尸体该如何处置?焚毁怕是要燃上三天三夜,灰烟四起, 不妥当。”
“焚毁做什么?身份全部查清楚后, 你把他们都丢往悬马坡。”
“将军, 可那是北域关去往北狄的必经之路啊。”
“正因为是必经之路我才让你丢在那儿的, 不然我大费周章让你们杀人是做给自己看的吗?”夜色中宋幼清的眸色尤为明亮,“给我丢在北狄境内,别脏了我大梁的土地。”
“还有那些被关押的妇人, 将他们丈夫已死的消息都告诉她们,她们之中定有根本不知自己丈夫是北狄人的,这些人留下, 对外宣称军中派了他们去做事,那些是北狄人的,不管家中的老妪妇孺,一并送回北狄去,怎么安置那便是北狄的事了。”
不杀,她已是仁至义尽了,让她将人再留在北域关中,她万万做不到,自然是北域关中万千余人的性命与安慰更为重要,一时心软留着北狄人,无疑是祸患。
“属下这就去办。”阿力不得愈发佩服起这容将军来,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心善却又不任人宰割。
……
宋幼清刚回军营,就见曹彰与他几个亲信站在营外,看模样是在等她。
宋幼清装作不知,径直往自己主帐走去。
“容将军!”
曹彰一声沉吼,让宋幼清停下脚步,“三更半夜的,曹郎将有何要事?”
“容将军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夜城中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们商议就独自下了命令!”
宋幼清虽比不得曹彰与他几个心腹高大威猛,可站在那儿,她的气势不容小觑,竟还压了他们几分。
“我人都杀完了,曹郎将如今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曹彰心中有气可也不敢说什么,宋幼清杀伐果决,只一夜,便将蛰伏在北域关的敌军都连根拔起,单凭这谋略,他也不得不服。
“末将只希望将军在行事前能与我们商讨一番,末将在军中不是用来摆设的。”
宋幼清揉了揉手腕,“我来军中不久,不知诸位将士身手如何,容某不敢妄下言论,若是各位身手不凡,那我自当是放心把军中事宜交由诸位……”
“容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曹彰刚忍下的脾气又渐渐窜上来,“我们几人都是在北域关镇守多年,没有一场战役落下,一刀便可将敌军头颅斩下,容将军如今竟质疑我等的身手!”
宋幼清了然地笑了笑,这些人本就不服于她,如今一个个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见宋幼清脸上的笑意,曹彰以为是为讥讽,怒发冲冠。
还未反唇相讥,只见一道厉风径直向着他面庞而来,曹彰将上身往后一靠,轻松躲过。
可谁知那一拳只是虚晃,宋幼清横腿一扫,着力于他膝盖处,饶是有铁甲护膝,曹彰还是拧了拧眉。
宋幼清起身笑了笑,“曹郎将,只靠蛮力可不行。”
“你这是使诈!”
宋幼清挑眉,“兵不厌诈,比我还阴险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你们几个随我来帐中。”
几人对视一眼,见曹彰也无异议,便跟上。今日连曹彰都栽在这容将军手中,众人心中也有了些考量,虽不知她实力如何,但定不是他们想的泛泛之辈。
“死的那六百多细作里,定是有军中之人,你们到时派人去认一认身份,对照先前的名单查验一番,看看可有什么遗漏之人,落下几个不打紧,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给你们两个时辰,点十万兵,到时由我带你们前往北狄。”
“什么!”
“十万兵!”
帐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曹彰吹气得胡子瞪眼,“容将军果真还是太年轻,若是不懂排兵布阵之事,还请你不要插手。十万兵?将军以为营中有百万将士吗?十四万将士谢将军带走了三万,容将军若是一口气差遣十万,那我大梁军营与北域关谁来镇守!单靠那一万将士吗?”
“谢将军临行前吩咐过末将,让末将镇守北域关,为何容将军又要起兵北狄!若是北狄举兵攻打,我大梁将士皆是俎上鱼肉。”
宋幼清擦拭着手里的刀,一言不发。
“不过是个隗玄,哪里用得十万兵!既然如此,容将军当初为何才给了谢将军三万兵力,若是想攻下北狄救出太子,三万哪里够!”
曹彰咬着牙,“容将军莫要忘了,可不是谁都有率军的资格。”
“这些规矩我自然懂得,若想带兵出征,需有三品及上军职,怎么?一个镇北将军还不够格?”
“容将军莫要忘了,单凭军职可不够,若是没有——”
“啪嗒”一声,宋幼清从怀中取出一物甩在桌案上,“曹郎将说的可是这个?”
曹彰本要再刺讽一句,见桌上躺着的正是虎符,厉声道:“你为何会有这个!”
这虎符本是孙将军的,那时众人也不知为何孙将军竟然在临死前将这一半虎符给宋将军。可那时的宋将军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九品陪戎副尉。
而后他也只见过宋将军动用虎符,就连谢将军可是连碰也未碰过,宋将军死后,虎符不翼而飞,有消息说太子入北域关时带着完整的虎符而来,可为何如今半块却在她手里?
而这左半块正是宋将军手中的那一块。
除非前虎符之主亲授,私自取用虎符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宋幼清漫不经心地将虎符收起,“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去点兵,已过了一刻钟了。”
曹彰站着未动,他是谢将军的人,若是有违谢将军的命令,他自然不可能听。
宋幼清没工夫与他扯,“曹三章,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怎么,我用自己的虎符也不可了?”
曹彰话到嘴边生生噎住,直眉瞪眼,满是错愕,“方……方才你叫我什么?”
他的几个手下听这名就知此人定是要惹怒了曹彰,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容将军还请注意分寸,切不可——”
“啪。”
一个巴掌突然抽了下来,重重打在他后脑,“分寸!什么分寸,你个混子!休要胡言乱语。”
“见过将军。”曹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骨磕在地上的声音让帐中之人皆是心头一震。
曹彰这一跪将其余人跪蒙了,这……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两人还争吵着,怎么说跪就跪了。
“愣着做什么!都他娘的给我跪下!”曹彰提起刀鞘直接狠狠打在几人膝盖后,“都给我多磕几个响头,认个错!再敢胡言乱语,将你们的嘴都给打烂。”
众将士:“?”
宋幼清:“……”
“咳咳。”宋幼清尴尬地咳了几声,“事由我来不及多解释,你先去将我吩咐的事情办好。”
“是,末将立马就去。方才末将失言,还请将军责罚。”曹彰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又瞧了几眼。
是了,完全不一样,若非是那一声“曹三章”他哪里会认出面前之人是宋幼清。
将军竟然没有死!
宋幼清莞尔失笑,知道她没死,一个个都是这般神色,她心中竟有些复杂,没想到三年离了军营,他们都还记得她。
曹彰浑浑噩噩出了营帐,步子有些慌乱。
“曹郎将,兵场在西面。”
曹彰这才掉头往西侧而去。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曹郎将这是怎么了,从方才在营帐时就不对劲,如今连路都认不得了!
“郎将,那姓容的怎么了?为何又是跪又是磕头的!”
说话都那人自是没逃过曹彰的狠狠一脚,“混账东西!什么姓容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那是宋将军,谢将军见到她都要恭恭敬敬行礼,你们一个个到是嚣张。”
几人没敢说,方才最嚣张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如今到还埋汰起他们来了。
等等,谁?宋将军!
“曹郎将!哪个宋将军?”
曹彰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么蠢,以后别说是在我手下做事,这全大梁你给我找出第二个姓宋的将军来!”
几人自然不可置信,“宋将军不是已身死……”
“呸!”曹彰又是毫不留情地一脚,“若是死了还能站在我们面前?”
“那……”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别废话,将军说什么就做什么!”
“是,郎将。”
“……”
“曹郎将,你又走错了,兵场在西侧,你又往北走了。”
“小兔崽子,老子还用得着你说,老子这是抄近道,你懂不懂!”
……
宋幼清见曹彰带着几人出帐,便进了里间从床榻下拖出一个木箱,箱中摆放着一身甲胄。
三年前,她便是穿着这身甲胄夺回了城池,血洗了北狄,坐上了镇北将军之位。
她将盔甲穿戴于身上,摸了摸冰冷的铁器,心中竟无比安心,三年了,她终是又穿上了她的战甲,这一回,她要的是保大梁十年长安无战事!
宋幼清戴上铁胄,望着北方,“叔玄,这一回你又瞧不见我身穿战甲的模样了……”
……
谢常安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前往北狄,在境外停留,安营扎寨。
“将军。”副将走上前来,“可要属下给内应传消息,让他来见将军一面?”
副将口中的内应便是李承珺,但李承珺混入北狄之事瞒得极好,副将如其余人一般只以为他是谢常安派遣的内应。
“不必,我行事毫无躲藏遮掩,梁军已至的消息早已传遍北狄,他知晓后会来寻我的,你递消息也寻不到他。”
“是。”
“那五千精兵可都混进去了?”
“回将军,北狄提早了三个时辰关城门,还有一千余精兵还未来得及入城,其余都已安置妥当了。”
“嗯,你安排那些人守在城后,以备不时之需。”这些精兵都是宋幼清在时层层选拔而入,可以一敌百。
副将退下,“是。”
主帐内的烛火忽而一晃,正在看兵防图的谢常安抬起头来,却见一白衣男子走入帐中,谢常安见状,右手一把抽出大刀。
“是我。”
谢常安一怔,“你这张脸……”
“沈安替我易容了。”李承珺没再多解释,单刀直入,“为何是你来的北狄?”
谢常安被李承珺这话给问懵了,“何意?不是我来还能是谁来?”
“我原计划是你派曹彰来北狄与我接应,而你镇守北域关。”
谢常安越听越不解,“曹彰来北狄?以他一人怎么与李驿昀抗衡?自是我来才是。”
李承珺脸色一变,“谁与你说的是李驿昀镇守北狄!”
谢常安握刀的手冒着虚汗,“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李驿昀镇守?是将军与我说的。”
李承珺没有说话,眼眸愈发晦暗。
“是我欠考虑了,将军与我说时,我也并未反驳。”
“局势严峻,你觉得她会弄错?”
谢常安后背一凉,“你是说……她骗了我?”当时宋幼清分析有理有据,哪曾想竟然都是假的。
“两个时辰前李驿昀已率兵分了五支兵马绕过大道前往大梁,我信已经送出去了,不知能不能赶在他前送到北域关。”
谢常安死死攥着刀柄,就算赶在李驿昀前送到了又能如何,得知李驿昀计划,宋幼清也来不及排兵布阵。
谢常安起身就走,“我立马赶回去,快马加鞭,应该能赶上。”
“你待在这儿。”李承珺拦住他,从怀中取出羊卷轴来,“对于北狄,你更熟悉些,更何况她将你派来北狄定是有她的道理,我这有一份新的兵防图,还有北狄都城的守卫。”
“如今是隗玄镇守,他不堪大用,只是李驿昀放在这儿的障眼法,北狄王已活不过今日午时,你留在此地等待时机攻入北狄,不必留活口。”
“那你呢?”
“我回去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马上完结了
第120章 终结之战第4日
曹彰派人火速清点了十万兵马。于城楼之上, 此刻宋幼清也已甲胄在身, 左手端着一把弯月弓。
“将军, 都已安排妥当。”
“那便启程。你们几人分别率两万兵马前往,埋伏在各路口, 每相间五里埋伏五千人,射杀三轮后便撤退绕至敌军身后,静待第二轮埋伏。”
“是。”
宋幼清站在城楼上眺望,望着黑压压的人海,竟有些恍惚,上一回瞧见此般壮阔,似乎只在昨日。
“曹彰,告诉他们, 若此战能活着回来,我做主,让他们卸甲归家。”
“将军!”曹彰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幼清。
“卸甲”二字比任何军职荣耀来得更为不易, 这是众人心中渴求却不敢奢望的。
“去吧。”
这些将士在北域关六年了, 从未回过家中, 可他们亦有血有肉, 有爹娘妻儿,凭什么在此了却一生。
曹彰压抑着胸膛中暗涌的澎湃,他一举抬起自己的长矛, 城下顿时沉寂下来,只能听见战马嘶鸣之声。
“兄弟们,六年了!我们戎守北域关, 守卫大梁,北狄不义,屡屡侵犯,将军有命,今日出征斩杀敌军,定是要还我大梁百年安定,将军亦诺言,若是兄弟们打了胜仗,归来之时都可卸甲归家!”
城楼之下哗然,显然有些人并不相信。
“将军既然说出口,自然能做到。你们在外多年,难道就不想回家孝敬爹娘,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吗!”
城下的将士突然挥起长剑,齐喊声振聋发聩,“想,想!”
“兄弟们既然想,便拼劲全力杀了北狄狗贼,让北狄臣服!那今日便是最后一战!”
“杀了北狄狗贼!”
“杀了北狄狗贼!”
“最后一战!”
“最后一战!”
……
“将军,末将都已安排妥当。”曹彰看着身后的一万兵马,底气稍有不足,“将军,这一万兵马怎么安排。”
先前宋幼清说点兵十万,他以为是要让剩下的一万将士镇守北域关,可谁知她将那一万兵也调遣出来了,如今北域关可犹如空城。
宋幼清的这种胆量他就算是再活十年也没有,若是北狄绕道去攻打北域关,他们可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跟着我就是。”宋幼清一脸淡然,看曹彰频频回头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在担心北域关?”
“将军,末将担心北狄无人镇守,会……”
“无需镇守,我们如今不正是去拦截了吗,否则我为何不干脆待在北域关等着他们来?”
愈往北行,血腥味越重,隐隐可看见昨夜那些黑衣人的尸首,而这正表明着快到了北狄与大梁的交界处。
宋幼清抬手,“停!”她一个翻身下马,“就在这儿等着吧。”
“将军,这儿?”这儿横尸遍野的,不是交战的好地方。
“就这儿,等着。”
曹彰正想问等谁,脚下的土地微微震动起来,“将军,有人。”
宋幼清点了点头,看来时机挺准,宋幼清示意众人莫出声。
只见峡道处一道身影缓缓行来,身后兵马浩浩荡荡。
“将军,那是?”待看清面容时,曹彰大惊,“太子殿下!”
宋幼清走上前去,“李驿昀,许久不见……啊,不对,应当唤你隗瞿才是。”
隗瞿见宋幼清一身戎装,有些惊讶,“我寻了你好几日,却不想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我今日是来杀你的。”
隗瞿失笑,“谢常安如今不在大梁,你觉得单凭你一人能杀得了我?”
“足以。”
“口气倒是不小,大梁这是没有人吗?让一个女人来带兵。”
宋幼清反击,“北狄也不过如此,那么多大男人怕是连一个女人也打不过。”
刹那间,宋幼清抽出三支箭,齐发而出划破长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北狄军队前的三个士兵胸前赫然一个血窟窿,三人齐齐倒了下去。
不但如此,站在那几人身后的三个士兵胸前亦分别插着一支箭。
身旁几人惊呼,并未想到三支箭竟可以杀六人,一时惶恐,纷纷抽出剑来。
隗瞿冷冷收回目光,盯着宋幼清,“箭术……倒是不错。”
“你早已领教过了,不是吗?”宋幼清往隗瞿身后看去,目测一番便知他带了多少兵马,她一把抽出曹彰腰间的配剑挥动,“众将士听令,杀!”
身后想起震耳欲聋的呼声,众人纷纷拔剑,直冲而上。
嘶吼声与兵刃相接之声交杂,血气弥漫开来。
宋幼清一刀一个将敌军斩杀,突破重围就要向隗瞿刺去,今日她定要亲自斩杀他!
隗瞿见她而来,突然拉紧缰绳,向着山后驶去,宋幼清毫不犹豫翻身上马,就朝着他追去。
她双腿勾住马身,从箭囊抽出三支箭,划破长空而去,隗瞿俯下身,堪堪躲过。
宋幼清又是三箭,隗瞿一个翻身下了马,与此同时,箭径直刺入马身中,战马嘶吼倒在了地上。
隗瞿提着剑就向着宋幼清而来,宋幼清用力拍下马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任由马跑离。
两人的身影交织,谁都不肯让步,每一刀每一剑都是要致对方于死地,也不知厮杀了多久,两人皆是喘息不已,宋幼清气力弱了下去,隗瞿见状,又是是一剑朝她胸膛而来。
宋幼清挥去起佩刀堪堪挡下,她咬着牙,“要不要堂堂正正来比试一番,不用刀剑利刃,看看再来一百回合后,谁会死在谁手里。”
“好。”隗瞿凝视几眼,两人皆放下兵刃,隗瞿索性将剑往身旁一丢。
宋幼清瞳孔一缩,电光石火间,她握紧手中的佩刀,用尽气力一刀刺入他体中,鲜血喷涌,溅在她脸上。因隗瞿抵挡,那一刀并未扎在要害处,可宋幼清并未松手,将刀身又往他身子里送入一寸。
隗瞿咬着牙狠狠踢了宋幼清一脚,宋幼清后退着躲避,刀身退出,赫然一个血窟窿,“竟敢骗我,真是卑鄙。”
隗瞿那一脚也不轻,正巧踹在她刚愈合的伤口处,是有些疼,“兵不厌诈,这些还都是和你学的呢,看来北狄七皇子还是年轻,太容易轻信别人,我今日就教你一句,战场上,谁的话都不可信,尤其是敌人。”
宋幼清看着他的伤口,无比畅快,“隗瞿,这一刀,我是替我自己报仇!”
宋幼清将右手伸出来,毫不遮掩地将那节断指之处露于他面前。
隗瞿捂着伤口,死死盯着宋幼清缺失的那节右指,目光深邃阴冷,如剑直指而来,“什么意思?”
“三年前,你拿我换了城池,隗禹将我囚于地牢,逼着我砍断了自己的右指。”
隗瞿瞳孔一缩,难以置信,“你说什么?”面前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是你……宋幼清!竟是女子!”
宋幼清看着他,并未否认。
隗瞿压制着伤口的疼痛,不知是因为他的伤还是因为她的话,他的牙关都发着颤。
“你真的没有死!你……”原来她一直都蛰伏于他身旁!
“我死了,谁来杀你!”宋幼清眉眼一抬,趁着隗瞿还在缓和疼痛之际,突然上前刀锋直指他的腿,隗瞿移步侧身,却未料到宋幼清另一只手又腾出一把刀,直接刺入他腹部。
隗瞿喷出一口血来,一脚将她踹开。
宋幼清连连后退几步稳住了身子,看着两把沾满血的刀锋,苦涩地笑了笑,“这一刀,是替死去的大梁将士与百姓还的。”
隗瞿阴鸷一笑,“那一刀怎么够?宋幼清,我最后悔的便是三年前没杀了你。”
“而我最后悔的便是给你机会杀了李驿昀,让你以他的身份活了那么久。”宋幼清指尖泛白,“你可知,在我出征以前,他是待我最好的人!可你却将他杀了,让他在那口井里躺了那么多年!”
隗瞿咬着牙,“原来你也知道……”
宋幼清盯着他发髻间的那一支桃木簪子,手中的刀突然挥过去将它硬生生斩断,“你不配。”
断裂的桃木簪落在地上,沾着隗瞿的血。
隗瞿毫不在意地踩了一脚,“宋幼清,你知道吗?是我亲手杀的他,那时他快不行了,手里却还是紧紧攥着,我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呢,原来是根破簪子。”
宋幼清死死握住刀柄,恨不得直接捅进他心脏。她回京见到他时,若非他头上戴着这根簪子,她早就怀疑他了。
“大梁太子……还真是无用……”
宋幼清低吼了一声,一脚狠狠踩在隗瞿的伤口上,“你该死!”
隗瞿往后退了几步,并未站稳而倒在地上,他仰面朝天喘着大气,如今他浑身是血,根本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宋幼清毫不犹豫就要将刀往他心肺处刺。
隗瞿强撑着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更近一步,此刻刀尖正贴在他胸膛上,只要再深一寸,他便会没命。
即便隗瞿已受了伤,可男女气力悬殊,宋幼清根本无法再将刀往前几分。
隗瞿盯着她的面庞,微微失神,倏而又失笑,“宋幼清,你是我见过最心狠的女人,对我狠……对你自己也狠……”
宋幼清不说话,死命将刀往下推,只需再进那么一寸,隗瞿就死了,那一切便都结束了。
可隗瞿恍若不知,腥红的眸中竟还夹杂着一抹柔情,“宋幼清,若是没有他,你可愿……留在我身边……”
宋幼清一愣,随之冷笑,“天下与我,你选一个公众号:半夏甜酥理??”
隗瞿笑了,“自然是……天下……”
宋幼清不意外,“那我自然是选他,即便你用李驿昀的身份活着,我依旧选他。”
隗瞿失笑,突然将手一松,宋幼清原本维持的力道根本收不住,刀一下子扎进他胸膛。
血喷涌而出,模糊了她的双眼。
隗瞿望着她,艰难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你……原本……是我的良媛……”
宋幼清将刀猛地一拔,隗瞿身子一颤,血如泉涌,他渐渐阖上了双目,没了生息。
宋幼清看着他的尸体眼眶微湿,她做到了,她终于亲手杀了他!她这些年来遭受的苦痛与委屈都烟消云散,这一切换来的似乎都值得。
她突然失了力,跪在地上喘着气,她抹了把脸,可眼前的血红不减,模糊了她的视野。
远处似乎有马奔腾而来,宋幼清想要起身,可刚撑住身子,又软了下去。
满目的腥红之中,她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朝她奔来,宋幼清有些想哭,为何她总出现幻觉,李承珺怎么可能来这儿……
“幼清,幼清!”
宋幼清还未回过神来,温热而又熟悉的气息便包裹住她,她试探着唤了他一声,“叔玄?”
“是我,是我,对不住,我又来晚了。”李承珺抱着她,将她脸上的血都抹了抹,“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没有,不晚。”宋幼清盯着他的面庞,瞧了许久,确认是他无疑,红了眼眶,说起话来也语无伦次,“都是他的血,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
李承珺将她一把搂住打横抱起。
“我沉不沉?”
“你不沉,铁甲倒是有点沉。”一想起宋幼清这般瘦弱的身子需穿戴沉重的铠甲,忍不住心疼。
宋幼清搂上李承珺的脖子,“我身穿战甲是不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你方才没瞧见……我杀人之时不知有多俊。”
李承珺一愣,这是宋幼清第一回 这般主动,他颔首回应,“是,威风极了。”
“那我便不脱了,你现在多瞧瞧,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李承珺步子一顿,不解其意。
宋幼清搂紧他,靠在他怀里,“叔玄,镇北将军我做腻了,如今我想做晋王妃了。”
那这身铠甲便也不会再穿了。
李承珺环抱着她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这男人怎么回事,今日与他说话这么费力,宋幼清喘了口气,不由拔高了声音,“我说我不想做侧妃!要做正妃!”
方才她问隗瞿天下与她选谁之时,隗瞿答了天下,便是那时她突然想起李承珺来。
她笃定李承珺会选她,因为“天下”二字李承珺从未想过。
在今日前,她早已准备留在北域关,在这儿守一辈子,可若是这样,于李承珺来说,太过不公了,他等了她那么多年,怎可以让他再失望。
李承珺眼眸炽热,他压制了许久,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将宋幼清放在马背上,翻身而上。
看着李承珺与交战地背离而驰,宋幼清问道:“我们如今去哪儿?”
“回营。”
“回营做什么?那头战事吃紧呢。”
“无碍,方才来时我瞧见了曹彰了,隗瞿带的兵马没你的多,他一死,北狄军心便涣散了,曹彰他们能应付。回去是让你写个字据画个押。”
“李叔玄!你过分了,我还能跑了不成!”签字画押这种事都能让他想出来!
李承珺靠在她耳畔,“若是你以后抵赖怎么办?”
“我是这种人吗?”
“怎么不是。”李承珺将她搂在怀中,“你可还记得五年前你跟我借了二十万两。”
宋幼清倒吸一口凉气,“李承珺,你这是与我算账来了?”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没钱,要命一条。”她如今又没个一官半职的,哪来的银两,在晋王府时她都是正大光明花他的银钱。
谁曾想,这男人竟然这般计较,区区二十万两他都……
嘶……二十万两……
咳,好像是有些多。
宋幼清有些心虚,“我身上只有十两,回去再给你一些。”
李承珺失笑,“不碍事,你慢慢还,每日十两,五十五载便可尽数还清。”
“你——”宋幼清面皮极厚,“若是我还不上呢。”
“若是还不上,那便……肉.偿。”
“李叔玄!你……你太无耻了!”
马渐渐远去,峡道内回响着宋幼清的声音。
“那二十万两都是军中将士们用的,我可没花一文钱!”
“我当真没用,哎呀,王爷……”
“叫夫君。”
“不可能,你做梦,我死都不叫。”
“叫一声夫君抵一百两。”
“夫君,夫君,夫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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