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神⑩
山林间入夜后总是有些微凉, 今夜月光姣好。
那一轮圆月悬挂在夜空,散发出幽幽柔光。
这边因为有郁睢在,没有鸟叫虫鸣, 所以只有风吹拂过树叶的声音。
窸窸窣窣,那么清晰。
哪怕陈山晚还在默不作声地吃着粉, 也依旧听得清楚。
夜风吹过陈山晚时,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体温好像莫名有些燥热。
所以他轻咳了声,嗓子里又无端发痒, 于是再低咳了几声。
低冷微涩的声音从井里传出:“……你不舒服么?”
“嗯。”陈山晚拢了拢衣服,眼底浮现出些许茫然:“有点吧。我查阅了所有的功法, 没有什么可以解决我这体虚的问题, 炼体的办法我都试过了…我没有办法炼体。”
大概真的是上天给他开了很多门,就得给他关一点窗。
郁睢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就是只能靠灵药吊着了。”
祂稍顿:“不过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短短数语间, 方才那凝固且怪异的氛围就消散,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郁睢说:“从你现在散发出的气息来感觉的话, 你这么努力下去, 恐怕五年之内, 你就能与我真正交手。”
不出十年, 陈山晚就有能够杀死祂的能力。
郁睢仰头望着井口能瞥见的一点陈山晚的背影,话语里第一次少了期待和跃跃欲试的兴奋。
说起来, 祂还没有问过陈山晚, 如果有那么一天, 他会杀了祂吗?
但好像不用问也有答案。
以陈山晚的性格和脾性,多半是能下杀手的。
毕竟这孩子小时候就放言要杀了祂。
祂又是吃了这么多人类的邪祟。
有祂的存在, 这世间的人总无法安心。
死在陈山晚手里啊……
郁睢想了想, 都没有多思考, 就觉得挺好。
死在陈山晚手上, 祂是很乐意的。
就是希望小道士能够看在他们是朋友的份上,给祂咬一口,让祂在死前尝一尝他究竟是什么味道的。
毕竟朋友可是陈山晚自己提的。
陈山晚再把机关术和授课的事说了,郁睢轻啧了声:“你来的时间会更少了。”
陈山晚对于郁睢关注的点是这个完全不意外,他盖好手里的饭盒盖子,一翻手,餐盒就消失:“是的。”
郁睢有些微妙的不爽,又想起什么似的:“阿晚,你是不是到要开始准备收徒的年纪了?”
陈山弟子实力足够的,到十八岁就可以收徒了,但收徒这事也不是强制的。
只是像陈山晚这样的天赋,陈山这边可能是会要求他最起码收一个徒弟,什么时候收随他,但肯定陈山晚要考虑。
所以陈山晚点了点头:“我跟你说过吧,前年我师兄就收了徒弟,那孩子还挺聪明,我看她天赋比我师兄还要高一点……”
陈山晚是陈山同辈中最小的师弟,他入山门那年就已经有师侄了,现在师侄更多。
年轻一代的大比,已经落在了他们身上。
“说过。”郁睢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祂提这事的重点是:“阿晚,别收徒弟好不好?”
陈山晚:“……?”
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本来就不想别人跟我分享你…你收了徒后来这儿的时间就会更少了吧,本来就少,啧。”
郁睢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祂有点烦躁地威胁陈山晚:“你要是敢收徒,我就每天碰这封印十二次,让你十二个时辰都只能守在我这儿。”
“……”
陈山晚脑海里一时间只有那一句“本来就不想别人跟我分享你”。
他想问郁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问郁睢到底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定义,想问郁睢……祂对他的占有欲,是他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是真实的,那又是为什么?
他的思绪又开始繁杂纷乱,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越想梳理出来,只会越乱。甚至会让人焦躁,再有耐心的人,都会掉入情绪陷阱中。
“…阿晚?”
郁睢的声音唤回陈山晚:“你听见了吗?”
陈山晚无声地低叹了声,语意不明:“郁睢,你有没有觉得你管得太多了。”
郁睢:“……”
郁睢:“?”
祂的舌尖顶了一下自己的尖牙,那点不爽愈发扩大,以至于让祂的声音都冷郁起来,隐隐透着暴戾与残忍:“那你收啊。”
只要陈山晚敢收,收一个祂杀一个。
真以为这破封印能完全将祂关住?
陈山晚一时间没有说话,郁睢啧了声,呼出一口浊气,缓了语气:“阿晚,我不是凶你。”
就连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低下头求和:“你别收徒好不好?你来的时间真的已经越来越少了……”
从从前每天来,到两三天来一次,再到一周、一个月,甚至现在随便闭关一下就是半年一年……
祂问陈山晚时间,就是想知道他们又有多久没有见。
因为祂真的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可一听,哪怕是半年一年,对祂来说都应该是短暂的,祂在这里独自了数万年,也没见着觉得枯燥乏味,可现在数着日子都那么难熬。
也许正是因为数着日子,才难熬。
陈山晚:“…我本来也没打算收徒。”
他望着远方,声音轻轻地:“可是郁睢,你要知道,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你或许是与天地同寿,但我不是。”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背后突然光芒大放。
陈山晚一惊,回头看去,就见繁杂晦涩的封印显露出一角,直接照亮了整片后山,连带着后山其他封印都像是回应其似的,在跟着震动。
“郁睢!”
陈山晚在心里骂了句发什么疯,同时抬起手,掌心穿过封印,凝聚天地灵力,嘴里吟诵出咒文。
而在他背后,也是倏地出现了几个身影。
在陈山的陈山晓、陈荷、陈莲,还有陈慎和另外一个长老都出现了。
郁睢能够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但祂眼里只有那一只手。
冷白的肌肤,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却又稍显纤细。
一只漂亮的,如同用白玉雕刻而成的完美艺术品。
郁睢很低地笑了声,不等陈山晚压下,就收了自己的神通,封印的光寂灭,整个后山也一点点归于平静。
“……陈山晚。”
陈慎落在陈山晚身后几步:“怎么回事?”
陈山晚借着角度无声地瞪了下枯井,转身时便瞬间披上温润的假皮,冲陈慎拱手:“师伯,已经无事了。”
陈慎皱起眉:“我是问你封印为何会突然触动。”
陈山晚完全可以说是因为郁睢又碰了封印,毕竟事实的确如此,但…他虽然不知道祂发什么疯,可他无端不想他们将郁睢一直评定为极度危险分子,因此陈山晚低低回了句:“弟子不知。”
然而郁睢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开口:“吵什么,我无聊翻个身不小心碰到封印,至于么。”
陈山晚闭了下眼。
陈慎紧皱起眉,和陈季对郁睢恭敬不同,他不可能对一个邪祟喊前辈。
陈慎检查了一下封印,确认封印没问题,才说:“夜深了,陈山晚,早点回去休息。”
陈山晚低首:“是。”
陈山晓担心地看了眼他,陈山晚注意到师兄的视线,很轻地摇了下头。
等人都走了后,陈山晚捏了捏眉心:“你刚刚到底发什么疯?”
郁睢扬眉,莫名有点喜欢陈山晚这句话:“阿晚,你在他们面前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乖啊。”
“……”
陈山晚也懒得跟祂计较那些了:“你不该在我师伯他们面前开口的。”
郁睢没问为什么,只轻笑:“有意思,你师父对我的态度还算是好,他的同门却和他想法不一样吗?”
“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个邪祟吗?”
“知道啊。”
“…那你刚刚跟我师伯说话时一副祖宗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咦?有吗?”
郁睢很惊讶:“我完全没注意呢。阿晚真关注我^^”
陈山晚:“。”
早晚给祂噎死。
他干脆连这个都懒得追究了,只提醒郁睢:“郁睢,他们是我的家人。”
陈山晚没有说后续的话,又或者没有后续的话。
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
或许只是基于那一瞬间察觉到郁睢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但郁睢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行,我知道了。”
当天晚上陈山晚离开后,郁睢做了个梦。
祂梦见祂在井里伸手握住了那只艺术品般的手,祂纠缠上那只手,与其十指相扣,将其困在双手间,一寸寸摩挲、轻捻。
祂垂首,在那只手的指尖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一路往上,猩红的舌尖也一同扫过、品尝,将上头的每一条肌肤纹理都描绘出来。
祂小心而又仔细,看似温柔,宛若平静的海面,然而底下早已翻涌起骇浪,只不过是一直在克制着。
克制着,哪怕是梦,哪怕知道是梦,也不愿醒来,不愿发狠去撕咬下皮肉,尝尝祂一直想知道的味道。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知道是梦,所以很清楚就算咬下来了也尝不到味道,只会让自己更加清醒。
但到最后,终究是抑制不住地留下了一个牙印。
在无名指上。
恰好一圈。
梦醒时,郁睢望着井口若隐若现的封印,第一反应是——
第一次做梦啊。
也是第一次对什么有这样的欲丨望。
陈山晚……
这好像不知从何涌起的陌生情愫是什么呢?
祂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只表的表盘。
是…人类所说的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噫——
(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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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神11
从后山的封印离开后, 陈山晚回到自己的小院里——陈山晓当了家主后,他们就不住在从前那个院子里了。
陈山晚有自己独立的小院,一室一厅的布局, 餐客厅一体化,卧室单独隔开。
院子里可以种点什么, 但陈山晚没种, 就荒着,任由花草野生野长。
毕竟他到现在还没有救活枯井旁的树, 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棵树究竟是什么品种。
陈山晚坐在窗户前,望着外头的圆月, 久久没有动作。
他身上还带着最后一丝刚洗完澡的水汽, 额发也微湿。
但等到这点热气都散去了,陈山晚也还是没有动作。
睡不着。
他轻叹了口气, 脑袋靠着窗户闭上了眼睛。
陈山晚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
踏上修行这条路后, 他学会了如何去屏蔽杂念让自己入睡, 哪怕是浅眠, 始终警惕着, 偶尔还会受到噩梦侵扰, 但也总归是睡着了,而不是睁着眼睛熬鹰。
可今天……
陈山晚知道, 他就算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反而会翻来覆去徒增更多情绪。
他的思绪太过凌乱, 哪怕陈山晚从离开后山开始,就一直在默念修心用的静心咒, 也没有一点用处。
陈山晚无意识地将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这里, 有着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等到他察觉时, 已经如同菟丝花一般紧紧缠绕上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甚至还在往他的灵魂生长。
他是陈山的长老。
是守封印的人。
身上的责任是降妖除魔斩邪祟。
而郁睢是……
陈山晚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在他想到郁睢时,像是有一把生锈了的锯子在上头拉扯。
不知道该说是酸还是疼,总之就是令人心烦又意乱。
闭关一年多,陈山晚在这一年多里,不止一次想到了郁睢。
他确实还是有点急功近利了,但他想得变强,已经不再是单纯地想要得到能够保护重要之人,能够拿到话语权,改变现在这看似平衡实际已经糟糕无比的局势,不仅仅是想解决人与妖邪的问题了。
他…还想快一点拥有能够解开郁睢封印的能力。
陈山晚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为这种事情而急的时候,就不停地在问自己为什么。
但他到现在都没有得出答案。
陈山晚睁开眼,眸中的底色都是茫然的。
陈山的修行虽不是苦修,但也算是清修——指不太支持男女情爱,因此无论是长老们还是家主,都没有伴侣。
当然要是真的有相爱的走到了那一步,陈山也不至于说逐出山门,只是陈山认为,情情爱爱会让人生出杂念,扰乱心境,影响修行。
所以陈山晚想不到正确的答案,甚至想不出答案。
可在当晚,他到底还是躺上床,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的右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然后是另一只一起搭上来,肆意揉捏着,到后面变成了格外柔软的触感,带着吐息和湿黏的物体划过……
他的手,在梦里被肆意亵丨玩。
梦醒时,陈山晚几乎是惊坐而起。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用左手捻了捻。
是汗吧。
有点湿润的感觉。
陈山晚呼出口气,扫了眼被子盖住的地方,哪怕没有人看见,也依旧觉得无比尴尬。
他这一年闭关修心,到底修了些什么啊……怎么会做这种梦,甚至还有……
陈山晚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同时施咒清洁,让空气中极淡的气味都散去。
再然后……
陈山晚也不知道为什么,躲了郁睢两天。
到第三天时,后山的封印绽放出白金色的光芒,陈山晚就知道自己躲不下去了。
他第一个到后山,冲枯井口伸出手,但没急着调动天地灵力去压制:“郁睢。”
陈山晚就这么轻轻喊了声,郁睢就把手微微往回缩了下。
但这个动作,祂很不满意。
所以郁睢又轻啧了声。
祂阒黑的眼眸锁定着陈山晚缓缓落下然后消失在井口的手,很想去抓住,但是不能。
因为祂要是伸手,封印就会被触发,发出示警。
陈山晚轻轻皱起眉,还没说什么,郁睢就从他身上嗅到了一点情绪:“…没凶你。”
只是单纯在因为不能抓住你而感到烦躁而已。
陈山晚动动唇,身后传来声音:“师弟。”
陈山晓往这边走了两步,却也只是两步:“没事吧?”
陈山晚回首,轻轻摇头:“没事。”
陈山晓看着他:“这两日封印动得过于频繁了。”
因为心虚——陈山晚都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陈山晚有一瞬觉得师兄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的确。”
他实在是没忍住,轻飘飘地说了句:“也许是因为我先前来得太频繁了。”
郁睢:“?”
祂很确定陈山晚是在威胁祂,祂气笑,直接再抬手。
光芒再度亮起的刹那,陈山晚就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一伸手,天地灵力疯了似的朝他涌来,然后被他重重压下。
郁睢微顿,到底还是收了手。
祂要是借着这个封印和陈山晚闹脾气较劲,最后伤的肯定是陈山晚,毕竟天地灵力是他招来的,经脉逆行对于修行了功法的陈山晚来说不算严重,但会不舒服。
尤其……郁睢瞥了眼表,快到百鬼日了。
也快到陈山晚的生日了。
他们这一幕被陈山晓收入眼中,陈山晚再度回头时,就对上了陈山晓有些复杂的目光。
他不会读心,所以他不知道陈山晓在想什么,但空气一时间有些安静。
还是陈山晓先开口:“惠市出了件怪事,波及了整个城市,目前还没有涉及人命,但很有可能有妖邪作乱。陈畅蝶去看过,没看出门道。”
陈畅蝶是陈山晓收的第一个弟子,也是陈山晚说天赋高过陈山晓的那个。
陈山晚明白了陈山晓的意思:“好,我去一趟。”
陈山晓应声,同时后退启动阵法。
他望着陈山晚,在阵法发动的最后一秒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又或者声音随着阵法一起消散了。
陈山晚静静站立了两秒,还没想明白,就听见背后传来郁睢低冷的声音:“阿晚,你要走了吗?”
陈山晚闭了闭眼:“…你下次能别这样了吗?”
“那你能别刻意躲我了吗?”
郁睢不明白:“你为什么躲我呢?”
陈山晚没法说没有。
因为如果他要闭关,他会告诉郁睢;他要是要出去任务,他也会跟郁睢说,而且他离开陈山山门的话,郁睢是知道的,因为气味会消失;他要是有事忙,他也会提前来跟郁睢说一声……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祂都习惯了他的行程报备?
陈山晚没有说话,郁睢心里就有些说不出又发泄不了的烦躁在蔓延。
最后祂没有催促陈山晚,只是动了动唇,跟被蛊惑了似的,说了句:“……阿晚。”
祂声音轻轻地:“我想出来看看你。”
祂想见他。
想触碰他。
想拥抱他。
想……
亲吻他,拥有他。
陈山晚沉默了会儿:“……你别乱来,你很清楚你的封印有多大动静。”
郁睢扬了下眉,不置可否:“你先去吧。”
陈山晚迈出一步,又不放心:“郁睢,你还没答应我。”
郁睢轻哂:“阿晚,你确定要跟我说这话?你这样也是一种交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陈山晚微不可觉地抿了下唇。
郁睢还以为他要生气了,毕竟这么多年朋友,祂在这里讲什么交易代价。
然而陈山晚却是问:“你想要什么?”
郁睢稍顿。
祂弯弯眼,垂下头无声失笑。
好像,也不是那么地了解他啊。
想要什么……
“想要你每天过来陪我……”
做不到的话,就喜欢上祂。
郁睢并不介意陈山晚给祂的感情是因何而起,是被强丨制出来的,还是别的什么,都行。
只要每天、永远都在祂身边。
可陈山晚是天地间的苍鹰,是自由的风。
哪怕是祂也困不住,又或者说…不该困住。
把苍鹰锁在笼子里,会死的。
“…逗你的。”
郁睢扯了下嘴角,眸中覆着一层淡淡的自嘲,往深了剖析,却更加晦涩复杂,波涛汹涌的,但凡放出来一点,如今微妙的和平就会在顷刻间被覆灭。
郁睢:“你去吧,时间不早了。早去早回。”
为了让陈山晚安心,祂还补了句:“我不闹大动静。”
陈山晚得到了这句话后,就放心地走了,但是才离山,又发觉郁睢那句话是“不闹大动静”,而不是“我不出来”。
陈山晚:“……”
应该不会吧。
他踏风而行,朝着惠市而去,在心里默默祈祷。
最好不是。
不然…就麻烦了.
陈山晚从惠市回来后还是每天尽量抽时间去看了眼枯井里的孤寡老“人”,没过几天,就到了生日。
陈山的规矩是寻常的生日不会过,就算过也是简单送个礼,不办。但十八岁这种成人礼,会大办。
你要陈山晚选,陈山晚其实是想一辈子都不办的。
他觉得这些繁琐的流程麻烦。
可陈山十八岁的成人礼有长辈的赐福,也是长辈们的一片心意,他也没办法,只好乖乖走流程。
等长辈们的赐福结束后,陈山晚就可以躲闲了。
他找了个借口溜走,还在想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去见一下郁睢,就忽然停住了脚步。
陈山晚静静地看着朝他而来的弟子,那是陈莲的徒弟收的弟子,陈山晚记得,因为他来上过两次机关术的课。
他冲他拱手,语调只有些不易察觉的缓慢:“师叔。”
陈山晚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方才那副温和的模样消失殆尽:“你过来。”
他带着这名弟子到了没人的地方,随手设下结界,结界形成的那一瞬间,陈山晚的声音也冷了下去:“郁睢,出来。”
陈山晚轻咬着后槽牙:“他的灵魂承受不了你的力量!”
空气倏地一静。
长相平平的弟子脸上勾起个带着几分诡谲的笑容:“阿晚…你是怎么发现的?因为天生灵眼?”
陈山晚见祂还没有动作,手腕一翻,指尖就夹着一张黄符:“我说,出来!”
郁睢微微停住,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你别生气。”
祂声音轻轻地:“我只是想见见你。”
祂借着别人的眼睛凝望着陈山晚。
陈山晚和祂想象得一样好看,甚至比祂想象得还要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尤其是他那双凤眼,看着深邃,好似有很多柔情藏匿在其中,但细细瞧去,又能发觉那如琉璃般的淡漠疏远,也是因此为他添了几分奇异的神性。
叫人只能远观,不敢靠近分毫。
郁睢微微抬起手,想要触碰陈山晚,却又到底还是放下。
因为这是别人的手。
郁睢从那名弟子的身体里出来,却只是一缕浓稠的黑雾,祂缠上陈山晚,萦绕在陈山晚周身。
陈山晚手里的黄符微微亮了一下,又被陈山晚收起。
陈山晚没有理祂,朝那名倒在了地上的弟子走去,抬手在弟子眉心写了个咒文,用来稳住他的魂。
“啧。”
一声有点含混的轻啧在耳侧响起,陈山晚撩起眼皮看着黑雾:“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到底,郁睢是怎么做到的……封印明明没有任何动静。
绕着陈山晚的黑雾很勉强地凝聚出了半个人形,漆黑的双手轻轻地将陈山晚的脸捧起。
陈山晚没有躲,看着那个黑黝黝的脑袋靠近自己,额头的部位抵在了自己的眉心。
湿冷的感觉登时弥漫开。
郁睢的声音好像变得格外艰涩,但在祂背后远处的后山,封印的光芒再次大盛:“我说了,我想见你…生日快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祂轻轻笑起来,因为是邪祟,因为无法真正站在人类的角度去思考,因为从有意识开始,祂就随心所欲惯了,所以祂并不知道自己这一遭意味着什么:“待会见。”
的确是待会见,毕竟陈山晚作为守封印的人,现在要立马赶去后山。
他看着黑雾在空中消散,一手起阵,另一只手很轻地抚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陈山晚到后山时,封印的光已经自然消退。
他第一时间没有动。
的确因为他现在思绪太过繁杂凌乱,也因为……
枯井旁的那棵树活了。
陈山晚怔怔地看着。
原来…是无花树啊。
【作者有话说】
来惹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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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神12
第二天早上, 陈山晚被陈山晓喊住了。
他到了陈山晓的院子里,陈山晓示意他坐,然后给他泡茶。
从前陈山晓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后来做了家主后,为了磨炼心性, 他就开始学茶, 让自己慢慢静下来。
所以到现在,只要不涉及陈山晚的事, 他都能平静以对。
陈山晚是例外,是因为陈山晓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 也因为陈山晓至今都还很担心陈山晚。
“……有件事, 师父要我自己斟酌要不要告诉你。”
陈山晓慢慢动作着:“我也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说。”
陈山晚微怔:“…什么?”
陈山晓:“从前不说, 是因为你那时还小, 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但是现在……”
他看着陈山晚, 神色复杂:“师弟, 师父当年把你带回山, 没多久就跑了一趟筮台,在筮台为你起卦算了算。”
陈山晚挺直了脊背:“师兄, 你说吧。”
陈山晓:“你这一生, 唯一真正能称得上劫难的, 就是情劫。”
情……劫?
陈山晚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 就是郁睢。
在意识到自己的本能反应时, 他垂下了眼帘, 很轻地在心里啊了声。
原来是这样。
这么久以来的混乱和茫然在这一刻突然清明, 心里那团乱麻就像是被人一剪刀下来,来了个干净利落、清清楚楚。
昨天郁睢那事,他是该发火的,可他没有。
他只是在担心,担心长辈们会发现,担心师兄会察觉,担心……太多太多的事。
唯独质问郁睢、冲郁睢发火、重新燃起要杀了郁睢的念头这些,是半点都没有。
甚至…陈山晚还在此时,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己心里那点隐秘的,在不知何时升起的愉悦。
因为太过浅淡,一直被他忽视。
而现在,陈山晚很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昨天…他其实也是有点开心的。
哪怕郁睢那样做,确实吓到了他,他也的确对郁睢冷了声音。
但他还是矛盾地有几分欢欣和遗憾。
遗憾,是因为他并没有看见郁睢的模样。
陈山晚闭上眼睛,思绪是清明了,却又坠入了另一个漩涡里,心湖被搅得纷乱混杂。
他身陷其中,其实只要抬脚就能迈出去,逃离这一切,偏偏好像如坠千斤,连挪动半分都做不到。
这根无形的代表情劫的红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和郁睢紧紧缠绕住。
陈山晓看着陈山晚,实在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闭关一年,修了心境后,陈山晚已经有几分不动如山。他如陈慎所愿地,成为了一个懂得隐藏自己情绪,不显山露水的成年人。
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因为现在陈山晓就看不出来,陈山晚在想什么。
不过同理,陈山晚也不确定,陈山晓跟他说这些,是不是因为觉察到了什么在提醒他,又或者只是告诉他这件事而已。
所以师兄弟之间静默了许久,最后陈山晓把泡好的茶推到陈山晚面前,主动中断了这个话题:“你总是不爱喝茶,嫌苦,尝尝这个。我前些日子去灵城时发现的,是那边的人研发出来的新茶,味甘甜,还有点清香,你应该喜欢。”
陈山晚拿起小小的白玉茶杯,抿了口。
这杯茶确实带着点细微的甜和清爽感。
陈山晓:“是吧?”
陈山晚颔首。
陈山晓又笑:“你喜欢,我待会都找出来,给你带走。”
陈山晚摇头:“我不喜欢泡茶。”
“好吧。”
……
师兄弟又聊了些别的,因为陈山晓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便在喝完了这壶茶后结束了闲谈。
只是陈山晚走时,陈山晓又喊住他,说了最后一句:“师弟,不管如何,我都是你的师兄。”
陈山晚顿住脚步,回头时,陈山晓已经离开。
他微微抬手,停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起阵去了后山。
陈山晚仰头看着枯井旁的无花树,一如既往地在枯井边坐下。
井里传来他最熟悉的声音:“…你心情不好?”
郁睢微皱着眉:“还是为昨天的事?”
昨天……
后来陈山晚来了后山这边,长老他们并没有出现。
陈山晚算是和郁睢吵了一架,不过不是那种特别激烈的,因为陈山晚只是想告诉郁睢,祂不能这么做。
他们是他的师侄,是陈山的人,也是他的家人。
但最后的结果其实并不怎么好。
因为郁睢的嫉妒在陈山晚因为担心别人和祂冷了语气时,就冲上了顶峰,几乎要爆炸。
要不是因为记着是陈山晚的生日,记着陈山晚是守封印的人,记着陈山晚很在意陈山,祂恐怕会直接触动封印,干脆不管不顾地将陈山晚扯进枯井里,然后设下更加牢固复杂的结界。
把他关起来。
陈山晚没有回答,只是在沉默过后开口说:“我要去历练了。”
郁睢一停:“…什么?”
“我满十八了,这么多年出山门都是去解决问题,没有做过一次真真正正的历练,想要锤炼心境,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光看书是不够的。”
陈山晚起身:“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准备去外面走走。”
“……”
郁睢轻咬着牙:“你是守封印的人,你就不怕你走了后封印出事?”
“所以我才来找你。”陈山晚的声音听上去无比平静,以至于反而显得更加冰冷:“想让你安分点,顺便帮我盯着其他的封印。我知道你能做到。”
就是看郁睢愿不愿意。
郁睢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祂想说的有太多,但在昨天和陈山晚的对峙中,从不在意人类,也不会去思考太多的郁睢,终于意识到了很多东西。
陈山晚又缓了缓语气:“郁睢,帮个忙,好不好?”
他想出去走走,去解决一些问题,想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
郁睢冷呵了声。
陈山晚反而弯起了眼:“对了,昨天忘了说,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仰头看向那棵无花树:“谢谢。”
郁睢登时连一点脾气都生不出来了。
祂在心里骂了声脏,语气幽幽,却没有冷意,反而透着怨气:“去吧。”
全天底下,也就只有陈山晚能这样支使祂。
被狠狠拿捏住了。
陈山晚笑:“说起来,你知道关于无花树的传说么?”
郁睢:“什么无花树?”
很好。
郁睢连这棵树是什么都不知道。
陈山晚摇头:“没什么。”
郁睢:“?”
“等我回来再跟你说吧。”
“……?阿晚,你现在是真学坏了是吧?怕我不够想你,还特意加注砝码?”
陈山晚挥挥手:“回头见。”
但这一回头,就是两年.
陈山晚重新回到山门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甚至他第一时间是先到了后山。
因为他知道郁睢肯定知道他回来了,他要是在前山拖太久,以郁睢的脾气,肯定会碰封印。
“你的气息…变了很多。”
郁睢数着日子过时,想象过很多次陈山晚突然回来时,祂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去欢迎他,要说什么样的话。
可这天真正来临时,祂却敏锐地品到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却发现祂已经嗅不到陈山晚的情绪了。
他们中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井里传来低冷的声音,陈山晚有一瞬的恍惚。
他想,原来郁睢的声音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么地熟悉了啊。
两年的时间,修的又是不会拥有一切超过的人欲的心法,足够将陈山晚的心冷却下来,维持在一个温和的境界。
“我的心境好像快要修成。”
陈山晚并不避讳,他语气都是平和的,甚至心也是那么的沉静:“这一遭我看到了很多的人和事。”
他参悟了很多的东西,当然也还有很多想不明白的。
但至少对于自己的情劫,陈山晚知道,想要度过,要么放下,要么斩断。
他不能深陷其中。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盛期什么时候来,但现在世界作乱的邪祟比往年逐步增加,也许是因为一些修行门派的剥削导致了恶性循环,也有可能是天道轮回,人类在这片土地当家做主了这么多年,该轮到妖邪了……可无论怎么样,对于我来说,”陈山晚稍顿,淡淡:“我是人。”
比起遵循天意,随波逐流,他更想作为人去改变可能会越来越糟糕的局面。
他现在的实力,还不够。
他要变得更强,强到即便是百鬼日的那一天,他也依旧可以面不改色地与世界最强大的妖邪作战,而不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而且…对于郁睢来说,人类的一生何其短暂,他只不过是祂在这个阶段遇见的一个特殊的人类而已。
只不过是他的情劫而已。
陈山晚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以后来的时间会更少,外面有太多的事等我去做了。”
他要放下。
“……”
“阿晚。”郁睢的声音也轻轻地,语意不明:“你在躲我?”
陈山晚回答得很快:“没有。”
郁睢嗅不到,所以祂不知道,他究竟是说实话,还是在撒谎。
但反正封印的光芒在瞬间就迸发而出,陈山晚掀起眼皮,没有半分慌乱地伸出手。
天地灵力疯了似的涌来,今天在山的长老有太多,陈慎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在后山,就见白金色的光芒里已然有黑色的雾气纠缠,从视觉效果看去,就好像郁睢已经要从封印里挣扎出来。
“结阵!”
陈慎喝出声:“助陈山晚!”
“……都别动。”
陈山晚将天地灵力压下,同时一心二用,另一只手翻出黄符,朝黑雾射去。
黄符在穿过黑雾时,瞬间就消散。
但翻涌的黑雾也跟着停下,扭曲着最后凝聚出一个虚虚的人形,没有五官轮廓。
漆黑的手攥住了陈山晚的手腕,陈山晓一惊:“师弟!”
然而下一秒,只是一个名字写在了陈山晚的手上。
乌黑的字体,像是要刻进陈山晚的肌肤里一样。
“郁睢”
陈山晚凝聚出的灵剑穿过了黑雾又消失,黑雾也跟着一并消失,封印归于寂静。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陈山晚压住了郁睢。
但回到了井里的郁睢却在心里轻哂了声,已经没了半点脾气。
陈山晚攥紧了自己被刻了字打下印记的掌心,闭了闭眼。
“阿晚,真想和我断绝关系就动点真格啊”
“…还是下不了手”
陈山晓他们围上来,陈山晚睁开眼睛,看似平淡沉静,心里却在惊涛骇浪中苦笑了声。
两年时间,修了个寂寞。
下不了一点狠手。
陈山晓紧张地看着他:“师弟?”
陈山晚摇头:“没事。”
他主动摊开掌心,上头的字已经消失:“没有什么。”
可陈山晚清楚,这个名字早就刻入了他的心里。
郁睢不来这一出也没有关系。
……他们早就构建了联系,他注定甩不开祂。
【作者有话说】
不敢说话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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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神13
当天晚上。
陈山晚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四下无人,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他疲惫地捏了下眉心,脑袋里还是前不久长老们争吵的声音, 弄得他耳边到现在都嗡嗡的。
陈慎他们也不是傻子,事情到这一步了, 他们当然也察觉到了些东西。
只是问起陈山晚时, 陈山晚当然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摊开来说。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长辈们,他和一个邪祟建立了这么多联系, 哪怕只是说朋友,在世人看来也是疯子行径。
这也是为什么, 陈山晚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陈慎他们, 甚至是陈山晓说他和郁睢有聊天,郁睢教了他很多东西。
因为自古以来, 人与妖邪就是对立的。
不过比起那些声音, 真正让陈山晚头疼的是他没有办法对郁睢下杀手。
他以为他的心静下来了。
他以为他可以轻轻拿起再轻轻放下。
甚至回到陈山, 站在后山那口枯井前时, 陈山晚都觉得自己是平静的。
可动手时, 想到那黑雾是郁睢, 他就跟被控制了一样,用的都是些基础的术法, 哪怕在陈山晓他们看来已经够厉害, 他也欺骗不了自己。
那些专门针对妖邪研究出来的杀招, 他一个也用不出来。
甚至他明明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 想要击杀郁睢是做不到的, 可能最多就是伤到祂, 他也……
陈山晚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郁睢是在他没有觉察到的时候给他下蛊了吗?
毕竟活了这么多年的邪祟, 还能绕开封印出来,说不定真能……
陈山晚胡思乱想着,思绪忽然一停。
他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对,身体好像和什么搭建起了联系。
陈山晚猛地回首,倏地出现在房间里,朝他迅速逼近的阴影恰好将他笼罩住。
陈山晚仰着头,微微怔住。
他直接撞进了一双阒黑的眼眸中。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却带着十足的侵略性,眸色浓得令人发慌。
往下是挺拔的鼻梁,和过于苍白的肌肤互相映衬的殷红的唇。
一张苍白却秾丽的脸,还带着锋芒与十足的压迫感,像是打磨得极好的冷刀。
陈山晚被这张脸的主人困在双臂间,对方的手撑在他肩膀两侧,将他虚虚圈在怀中,也让自己的影子完全覆盖住陈山晚。
于是叫陈山晚这两年历练回来时身上多了的疏离清冷都退去了几分。
尤其配上他清瘦的身形,还无端显出几分孱弱。
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办法炼体,养好自己的身体吗?
“…郁睢。”
虽然没有见过,但陈山晚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原来祂在他手上写名字,就是为了现在。
陈山晚知道,郁睢是通过和自己构建了更多的联系,所以现在能站在这儿。
但封印没有一点反应……就说明已经被郁睢找到了空子。
郁睢敛眸,这个角度的光影恰好却又不巧地能掩住祂眸中的神色,将那抹心疼吞没在黑暗中,只剩咄咄逼人显露出来。
郁睢应了声。
祂抬起一只手,冰冷的指尖将陈山晚因为刚洗过澡而有些湿漉、将要扎到眼睛的额发拨开,动作格外温柔。
祂表现得并不意外陈山晚会认出自己。
陈山晚没躲,但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一分:“…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明白。”
郁睢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将陈山晚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看穿:“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远离我?”
陈山晚平静地:“我没有要远离你,只是现在局势对人类来说并不做好,我有更多的事要去做。”
郁睢还没有说什么,陈山晚就又道:“再说该说不理解的其实应该是我吧?”
郁睢稍稍偏头。
陈山晚望着祂:“我是个独立的个体,就算是守封印的人,也是个独立的个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要解决。”
郁睢轻啧了声,面上神色有几分寒凉:“这不是你第一次说这种话,但我真是第一次听着这么恼火,甚至烦躁。”
陈山晚动了动唇,第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他忽然察觉到他其实是羡慕郁睢的,羡慕祂作为邪祟,可以如此坦诚:“……我们只是朋友。郁睢,你不觉得你已经越过了朋友的界限了吗?”
“是吗?”郁睢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是吧。”
祂语气听上去很随意,却是一支突如其来的利箭,直直地扎进了陈山晚的心脏,然后消融,没入陈山的骨血里,再也洗不去。
“毕竟我喜欢你。”
“——”
空气瞬间安静。
陈山晚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微微瞪大,那份镇定和平静也被击碎,裂纹底下溢出了惊慌和不可思议,让郁睢的心情终于好了那么点。
祂看着陈山晚那张脸冷冷淡淡的模样,就不住地涌起凶狠的念头,不顾一切地想掐住陈山晚的脖子直接吻下去,让他方寸大乱,
撕碎这层薄薄的遮挡物,彻底得到他、占有他。
郁睢的眸色渐浓。
陈山晚还陷在突如其来的表白中,没有察觉。
他其实猜到了一点,但他始终不敢去确认郁睢的心意。
不是他胆小,也是他胆怯。
可…郁睢活了这么多年,在上古时代,几万年前祂就存在。
他的二十年,在郁睢眼里,恐怕连二十秒都算不上。
也许只是因为他是唯一不过度敬畏、扭曲妖邪的存在,唯一会与祂聊天的人,所以才特殊。
而这份特殊,并不是那样的感情。
陈山晚是这么想的。
尤其,他对于郁睢来说,还有一层食物的身份。
陈山晚其实想问郁睢为什么喜欢他,但话出口,就变成了:“…我是人类,郁睢。”
他很清楚他不能问,一旦问了,就在无形中承认了什么,而他们的身份并不允许。
他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不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了,不说为全人类这么高尚的话,就说…他要为陈山思考。
“而你是邪祟。”陈山晚垂下眼帘,声音听着没有丝毫波动:“而且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你到底只是被关久了觉得无聊,想我陪着你,想我跟你聊天,这只是朋友。”
陈山晚平静道:“你说你没有交过朋友,所以你分不清很正常……唔。”
陈山晚话还没说完,就被郁睢一把掐住了脸,后续的话都被噎了回去。
郁睢捏着他的腮帮子,虎口卡在他的下巴处。
陈山晚看着祂,这才注意到郁睢已经隐隐动了怒,身上的寒气直直往外冒,危险的气氛酝酿起来。
陈山晚抬手,攥住了祂的手腕,还没说什么,郁睢就忽然垂首。
一个冰冷却柔软的吻,抵在了陈山晚的唇上,让陈山晚的大脑瞬间空白。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好像消失,周遭的一切也跟着被抹去。
陈山晚睁大了眼睛看着郁睢,抓着郁睢手腕的手都失去了力道,变成了虚虚挂在上头。
郁睢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继续深入。
祂退开一点,凝视着呆住了的陈山晚,心情终于恢复愉悦。
郁睢扯起嘴角,刚才所有的暴戾与尖刺全部消失,语气多了分玩味:“阿晚,你家朋友跟你这样?”
话才说出口,都不等陈山晚说什么,祂又恶狠狠道:“你要是敢和别人这样,我会将他的肉一片片剜下来,然后留一条命丢给那些妖兽,让它们分食。”
……疯子。
陈山晚的心脏骤然一跳,他的魂魄回体,也终于做出了反应。
他的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翻出黄符朝郁睢拍去,却又被郁睢抬手攥住,黄符直接化作了灰烬,他的手也落入了郁睢的掌心里。
好冰。
陈山晚挣了挣,没动。
他到底不能炼体,郁睢的力气太大了。
郁睢抓着他的两只手手腕,抵在窗户上,看着是一个进攻性十足的姿态,却俯下身抵住了陈山晚。
陈山晚一顿。
郁睢的额头靠进了他的颈窝里,抓着他的手也有些微弱的颤抖。
祂态度转变之快,令陈山晚都咋舌。
郁睢声音跟着脑袋一起低下去,婉转哀求:“阿晚,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在怕什么,但别否定我的感情。”
祂是无法解释什么是喜欢,可纵使是人类,每个人的喜欢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祂是邪祟?
祂解释不清,不代表祂错认了自己的心。
祂很清楚,祂喜欢陈山晚。
不想杀他。
不想吃他。
只想得到他。
陈山晚的眼睫微不可觉地颤了下。
他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一颗心好像跟着郁睢在打着颤。
为什么呢?
他不明白。
“……你要走了。”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另一个话题。
郁睢在逐渐消失。
郁睢低声:“毕竟封印没破,再维持下去会消耗你的本源。”
祂是借着陈山晚才出现的。
郁睢抬头看着陈山晚,这个距离,近到他们的眼睫好像都能相互交错:“阿晚,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所以……
“我不求你回应,也不求你喜欢上我。”
毕竟祂是邪祟。
“但是你别怀疑我的喜欢,好不好?”
郁睢没有听到陈山晚的回答,就消失在了屋子里。
陈山晚知道祂是回到封印里面了,又或者可以说是祂分散出来的这点力量用完了。
总而言之……他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间。
陈山晚呼出口气,茫然地看着前方,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好像,也是冰的。
……
晚上睡觉时,陈山晚又做了不该做的梦。
回到陈山的第一晚,他梦见了郁睢。
梦见郁睢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凑近他。
而他本来应该是要推开的。
但这是梦啊,既然是梦,就放肆一回。
陈山晚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吻落在他的唇上,然后一点点撬开他的牙关,寒凉的气息带着柔软渡进来。
慢慢地从一开始的温柔加重,到最后他被郁睢紧紧抱在怀里,双臂连同腰身一块被锁死在祂的臂弯。
他被迫仰着头,这个时候再想跑再想挣扎已经是徒劳。
郁睢的另一只手压在他的脑后,将这个吻纠缠得更深。
窒息感让他不住轻颤了下,舌尖被反反复复地啃咬着,被尖牙剐蹭着,舌根都疼到发麻。
郁睢好像在宣泄着什么怒火。
是因为在梦外面他说了做了那样的事吗?
陈山晚被吻到没有力气挣扎,然后这个冰冷的吻一路往下,在他的脖颈与锁骨处反复辗转,细细密密的刺痛伴随着小夬感冲刷着他的灵魂。
他不住发着颤,心尖的软肉都好像被叼出来被啃咬舔舐。
最后……
他无力地晃动了一下双月退,手往下,修长的手指串进郁睢的头发里,挺了挺月要,脑海一片空白。
他闭着眼,清晰地听见了吞咽声,感觉到郁睢又吻了吻那儿。
然后,梦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目前还是第一版
另外我外出啦,稿子在存稿箱定时到了周日,如果有什么可能会不太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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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神14
陈山晚醒来的时候, 脑子都还处于空白状态。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一个这样的梦,身体的反应却又告诉他这个梦带来了什么。
两年的修行,真修了个寂寞。
而且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梦破了他的心境还是怎么, 陈山晚想坐起来时,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是酥的。
这些感觉好像源于灵魂, 又或者说最深的感受就是在神魂。
陈山晚难得地赖了个床, 缓了很久,抬手捏咒清洁时, 指尖都还在微颤。
很奇怪。
明明是梦。
陈山晚躺在干爽了的床上,盖着被子, 一时间还是没有动作。
是身体出了新的问题么?
但是这种骨子里透着的事后欢丨愉……
令人沉默。
陈山晚闭上眼, 呼出口浊气,睡不着, 但动一下神经都发麻。
他其实有点怕郁睢今天还要闹, 不过似乎是他的担心多余了。整整一上午, 郁睢都很安静。
陈山晚以灵力为食, 一直缓到了下午, 他才终于身体的异样才终于消退到属于存在但他能忍的程度。
陈山晚坐起来, 没急着下床,而是盘膝运行心法。
他现在修行的心法, 并不是之前那套, 而是后来他在禁阁里学了翻阅完了所有的心法后, 自己又有所参悟,自创的一套。
心法运转了几次, 陈山晚就睁开了眼睛。
他再次被阴影笼罩, 郁睢就站在他的床边, 低着眼看着他:“身体不舒服?”
陈山晚无声地深呼吸了口气, 低着眼没有说话。
郁睢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其实应该为陈山晚这很明显是不打算理他的态度生气的,但因为昨晚做了个非常美妙的梦,所以祂在陈山晚面前蹲下丨身,语气很好地冲陈山晚伸手:“我给你看看。”
陈山晚也不知道为什么,郁睢出现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似乎震荡了下。
是因为祂昨晚跟他表明了心意?还是因为祂是他的情劫?
明明已经做出了选择,他的灵魂却可笑地催促他靠近郁睢,甚至是急不可耐地想要贴近祂。
疯了吧?
陈山晚的手握紧成拳,指甲掐进了软肉里,遏制住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
同时,他也偏头避开了郁睢的手。
郁睢顿了顿,没有半点脾气,依旧轻声细语地:“我给你看看。”
之前都是听陈山晚描绘,没能真正看一眼他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能出来了,哪怕只有一丝力量,郁睢也能帮陈山晚看一看。
说不定祂有解决办法。
毕竟活了这么多年。
“…不用。”
陈山晚仍旧拒绝,甚至眉头都微微皱起:“你回去。”
郁睢完全不听他的,直接攥住了陈山晚的手腕,昨晚那个过分清晰的梦残留下来的记忆几乎在刹那间淹没陈山晚。
他记得郁睢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从祂的脸开始一路往下……郁睢作为一个被关在枯井里几万年的邪祟,人形时的身材倒是很好。
当然,那是梦,也有可能只是他幻想构建出来的。
不过就昨晚睡觉前被郁睢抵在窗前时感受到的压迫感来看,郁睢的身材的确也不会差就是了。
怕陈山晚会挣开,郁睢还特意用了点力。
也就是加注的这点力气,叫陈山晚的神经都绷了绷,指尖也微不可觉地轻颤了一下。
他的骨子到现在还是带着酥丨麻感,像是被电过了一样。
陈山晚没有做无效的挣扎,他任由郁睢的黑气化作丝线顺着郁睢的手隔着衣物缠上自己的一条胳膊。
不过片刻,郁睢就皱起了眉,看向陈山晚冷淡的侧脸。
祂动动手,将陈山晚微微拉下了些。
陈山晚看向祂,刚想让祂别得寸进尺,话还没出口,就被郁睢抬手摁住后脑勺。
郁睢的手掌很大,一半压在他的后脑,一半压在他的后颈,叫陈山晚瞬间又回忆起那个梦。
他就是这样被郁睢扣着亲……
郁睢凑上来,眉心抵住了陈山晚的眉心。
陈山晚另一只手已经压在了祂的肩膀上,是个推拒的动作,却因为身体的异样实在没什么力气。
搞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他一碰郁睢就有点手脚发软……
是这邪祟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吗?
陈山晚闭着眼,脑海的思绪又变得分外凌乱。
他闭眼的动作,让他错过了郁睢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陈山晚的身体是什么问题,祂大概知道,但是在查探时,祂感觉到了陈山晚身体别的异样。
按理说,陈山晚应该会很排斥祂的力量,可他的身体不仅没有抗拒,甚至还表现出了些许的依恋。
郁睢以为是陈山晚的修行出了岔子,可现在看来……
以陈山晚现在的境界,祂窥探陈山晚的识海不该如此轻易。
哪怕陈山晚对祂的心思和祂对他一般,也会有所抵御。要知道这可是识海,是修士最脆弱的也是最隐秘的地方。
然而陈山晚的识海不仅对祂敞开了门,郁睢甚至还在里面感知到了自己留下的气息。
而陈山晚修炼出的神魂,身上更是布满了祂留下的印记,牙印和吻痕交错着、重叠着,形成一幅惨烈却又绝美的画卷。
祂想起祂和陈山晚是互相主动互换姓名。
想起他们的力量因为过于纯粹,所以反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相似的。
陈山晚先前修的心法,又是祂改过的,那时候陈山晚还没有进禁阁变更。
陈山晚还送过祂礼物。
他们彼此给过对方很多东西,却没有建立一次交易,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别的更加紧密的联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双方的情根是为对方、因对方而生,神魂又强大到一定的程度,那么他们的识海会自然相通。
……那不是梦。
而是神丨交。
郁睢活这么久,第一次明白了心虚是什么感觉。
祂轻咳了声,松开陈山晚时,又见陈山晚的耳廓有明显的红,便知道陈山晚肯定想到了昨晚的事。
不管陈山晚是不是愿意去回想的,神丨交的“后遗症”太猛烈也太长久,尤其陈山晚是承受的那方,没个十天半月,这些记忆都很难从陈山晚的本能中淡去一点。
郁睢定定地望着陈山晚,祂知道陈山晚对这些肯定一无所知,陈山不教情丨爱,甚至有些排斥。
所以陈山晚一定不知道,只要连着再来几次,这几次都做到底,真真正正地占有陈山晚的神魂,那他就会彻底属于祂。
他会永远喜欢祂。
他的灵魂上也会有祂的印记,即便祂死了,都无法消灭。
郁睢很轻地舔了下自己的唇。
巨大的诱惑就摆在祂面前,触手可及。
祂甚至都已经开始幻想那以后的美好了。
陈山晚毫无察觉,他只轻轻睁开眼,偏着头不去看郁睢:“郁睢,回去吧,别再出来了。”
郁睢稍顿,捏着他的手不自觉加重了点力道:“因为我是邪祟?你明明并不是歧视他族的人。”
“…我可以悄悄和你做朋友,那是因为我自己的性格确实如此。”
陈山晚低声:“但我是陈山的长老,是如今世界第一人,如果我和你站在一起,他们会说陈山勾结妖邪,会否定我所有的努力和天赋,认为是陈山和你做了交易,才有我。”
他越说,声音就愈发坚定:“郁睢,你知道的。如果没有陈山,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陈山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最瞩目的地方,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既依靠又嫉妒。他不能将陈山推向深渊,他不能成为那些人讨伐陈山的原因理由。
“……那等你变强,有绝对的话语权了,也不行吗?”郁睢跪在陈山晚跟前,松了松手里的力道,好像放软了姿态在哀求:“阿晚,你喜欢我吗?”
陈山晚定了定心神,看向郁睢,眸中的神色冷淡到漠然,他用一个字回答了郁睢的两个问题:“不。”
他不能喜欢祂。
即使站在了最高的山巅,甚至是云端,他也不能让别人觉得他和郁睢有任何关系。
因为他不能保证明天世界不会出现一个比他更有天赋的人。
他要守护陈山的。
陈山晚想郁睢该生气了吧,但没想到郁睢只是复杂地扯了下嘴角,然后一点点松开手:“阿晚,你的心有时候是真的狠。”
可是啊,阿晚。
你的神魂没有反抗过一次啊。
陈山晚的神魂有多强大,郁睢是最清楚的,如果他拒绝,那哪怕是祂也做不了一点事。
这天过后,陈山晚和郁睢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不再去找郁睢,都变成了郁睢来找他。
在陈山晓他们眼里,封印就是安分了下来,但陈山晚却隔三差五地能看见郁睢在他跟前晃悠。
尤其是那天百鬼日,筮台算出天地妖邪会有动荡,有些本事的修士几乎是倾巢而出,在一定的点布阵压住所有妖邪。
但百鬼日陈山晚会虚弱很多,身体也会不舒服。
所以郁睢来了。
祂作为一个邪祟,却帮陈山晚守阵,让陈山晚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郁睢在阵的边缘看着陈山晚,心道越来越厉害了啊。
祂本来还很确定陈山晚对自己也是有感情的,可这些时日祂又不确定了起来。
因为陈山晚去禁阁里翻了本书出来,自己给自己下了封印,封闭了感情,也导致他们的识海无法再相连。
那天郁睢气到现身掐着他的后颈咬了他一口,也终于尝到了陈山晚的血液。
却不如祂想象的甜,反而带着点苦涩。
那天后,陈山晚变得冷漠无情,甚至让郁睢都觉得有些陌生,可他偏偏又在无人的时候允许祂出现在他身侧。
现在还在祂的注视下睡得这么安心。
郁睢蹲在陈山晚面前,无声地呼出口气。
算了。
慢慢来吧。
祂想,祂会让祂的人类明白。
祂是活了很久很久,但祂对他的喜欢,会比祂的寿命还要漫长。
如果有一天祂真的消散了,能被净化了,祂也一定会留下爱意,继续爱着他。
但让他们的关系彻底到冰点的,还是郁睢的问题。
祂在陈山晚低声教陈山晓新收的弟子机关术时,因为陈山晚上手,而暴怒。
那天后,陈山晚被安排到了离后山最远的山头,陈慎他们布下了许多的阵法,叫陈山晚穿上了写满驱邪咒文的法衣,想要以此隔绝郁睢。
但终究都是徒劳,反而打破了那份微妙的和平。
在禁阁找法子的那晚,陈山晓问陈山晚真的没有办法杀死祂吗。
陈山晚没有回答,他只跟陈山晓说了祂的来历。
但他心里清楚,他现在是有能力杀死祂的。
可他下不了手。
很奇怪。
他为什么会下不了手?为什么会一次次纵容祂?
难道就因为祂送他东西,因为祂陪着他,因为祂愿意妥协他不伤害陈山的人,不伤害其他人?
没有人知道,哪怕是陈山晚自己都忘记了这些让他茫然的情感来源。
因为那天他封锁了自己的感情后,被郁睢咬了一口,他发现他都没有办法做到推开郁睢,所以在当晚,他又将自己关于郁睢所有的记忆都封住。
于是对于陈山晚而言,郁睢只是他守的那么多封印里的其中一个邪祟。最多就是厉害很多,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缠上了他。
郁睢说的没错,陈山晚在有些时候,心狠得令人不敢相信。
……
陈山晚和郁睢回来时,引起了很大的动荡。
他俩毕竟一个是世界上最强的人,一个是这世界所有邪念与罪恶形成的邪神。
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在为其侧首,陈山众人甚至还有别门他派的人都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了陈山晚之前带着郁睢消失的地方。
作为阵法的基础,陈山晚最先出现。
他身上还是披着那件法衣,身上写满的咒文已经消失。
陈山晚对上不远处陈山晓的视线,镇定地抬抬手,但还没拉住往下滑的法衣,他背后就倏地现出另一个人影。
郁睢出现的刹那,这些人的表情就从忐忑瞬间变成了警惕甚至是惊惧。
有好几个已经抬起了手,随时准备攻击。
然而郁睢却连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只是温柔地抬起手,拉住陈山晚滑落的法衣,将其拢上去。
不得不说,陈山晚穿这个很好看。
祂想。
回头要让人穿着这个来一次。
陈山晚不知道背后的邪神在想什么不干净的事儿,这一遭回来,他封印的那些记忆和感情也全部一块回来。
他缓了两息,在阵法的光芒消失时,也动了动唇。
陈山晚找到了能让大家都放心的解决办法。
他从前其实起过一瞬的念头,但他想郁睢那么骄傲,多半不会答应,所以没有提过一次。
但现在……
他觉得郁睢有点狗。
又或者说,他已经明白了郁睢对他的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无论要付出什么都可以。
他口中念出晦涩的咒文,在场哪个不是练过耳力的,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陈山晚在结主仆契!
有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他疯了吗?!
那可是世间最古老的邪祟……怎么可能会答应被一个人类驱使?!还是说他做仆……
不等有人出声阻止,白金色的咒文就浮现在他们周围,因为结契的双方不一般,天地都现象出异象。
所有的动静全部静止,湛蓝的天隐隐透出淡金色的光彩,洒落在大地上、每个人的身上。
郁睢抬起手,苍白的手指纠缠上一个咒文:“主仆契么?”
祂低笑,随手就进行了修改:“阿晚,你设得太温和,别写什么契约续存内啊。”
陈山晚回首,撞进祂的眼里,听祂用含笑的声音说:“永生永世,主死仆灭。”
郁睢垂首,从背后攥住陈山晚的手,将其执起,然后在他的无名指上落下了个轻吻:“心甘情愿,我的小主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所有的咒文飞进他们的身体里,在灵魂下打上烙印。
契成。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嘻嘻嘻嘻嘻
第86章 神15
场内一时间很安静。
陈山晚冷漠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在别人眼里, 是他折服了郁睢,把郁睢打趴下了,现在的冷脸都是作为主人对自己收服的妖邪的厌恶与利用, 全是无情。
然而郁睢却知道,陈山晚只是单纯地因为祂刚刚骚的那一句话而冷脸。
祂弯着眼, 笑吟吟地看着陈山晚, 心情很好地乖乖站在他身后。
郁睢明白自己虽然很想告诉全世界陈山晚是祂的,但祂不能在人前和陈山晚表现得太过亲昵。
陈山晚披着法衣朝陈山晓走去, 郁睢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师兄。”
陈山晚对上陈山晓复杂的眼神,语气平静:“我去了几日?”
陈山晓:“有半年了。”
他知道陈山晚担心什么, 所以收敛了目光后, 示意陈山晚到前厅去聊:“你放心,你不在的这些日子, 那些封印倒是没有什么大动静。”
陈山晚一听就知道, 妖邪没有, 但别的门派有。
所以他偏头瞥了眼天门在陈山等待陈山晚的结果的长老一眼。
仅仅一眼, 没有带什么特殊的神色, 却叫其心中一紧, 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一时间连跟上去都不太敢。
有依附陈山的门派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 说话也完全不避着:“有些人呐, 之前那么嚣张, 现在就巴不得抱着自己的狐狸尾巴藏起来。”
因为陈山晚这事,各个能说得上哪怕一句话的门派都有安排人留在陈山, 想等待一个结果。
无论是陈山晚铩羽而归, 还是他的魂牌熄灭, 他们都有权知道。
毕竟陈山晚的身份摆在这儿。
他是一举一动都能影响世界的人。
人很多。
太多了。
郁睢落后陈山晚半步, 跟在陈山晚身后,察觉到那些从背后和旁侧时不时朝陈山晚投来的目光,心中的躁郁开始慢慢滋长,恨不得现在就化作一团黑雾将陈山晚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不让那些人看一眼。
短短几十步路而已,郁睢就忍不住扫了眼看陈山晚最频繁、看了两次的那个男人一眼。
冰冷而又充满压迫感的一眼,直接叫对方打了个寒噤。
陈山晚有所察觉似的,偏头看向郁睢。
郁睢高他半个脑袋,他看祂时,得抬一下眼皮仰一点头,但这个角度,也丝毫不会减灭陈山晚的气势。
郁睢垂下眼,有点委屈地回望着他。
祂在识海里可怜兮兮地跟陈山晚说:“他们看你。”
陈山晚:“……”
他:“眼睛长在他们身上。”
郁睢几乎没有停顿的,甚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对:“那我去给他们挖了。”
陈山晚面无表情:“别发疯。”
郁睢:“可他们看你。”
陈山晚懒得理神经病,偏偏他又能感觉到郁睢蠢蠢欲动的,真的有动手做什么的心思。
他只能再在识海里跟郁睢说:“你敢乱来今晚睡枯井里去。”
“…哦。”
郁睢听着应得很勉强,但声音里又有几分期待:“那我乖乖的,以后是不是可以和你一起睡?”
陈山晚:“。”
他忽然觉得郁睢就是故意闹这么一出的。
他没再理祂,郁睢权当默认,心情彻底好了.
到了前厅后,比起解释自己和郁睢之间的事,陈山晚更优先的是:“关于妖邪的事,我有一个想法。”
他望着厅内的所有人:“堵不如疏,不如将那些没犯过什么大罪的妖邪全部放出来,大家和平共处。”
不出所料的,这话提出的瞬间就遭到了质疑。
“你在胡说什么?!”
是别门的人:“自古正邪不两立,那些妖邪都是我们,是先人好不容易镇压封住的,你说放就放?!”
陈山晚压根就没有理会他:“放出来后我会去同他们谈和平共处的事,约束他们不随意动手伤人,更不能杀人。但同样的,我们这边自然不能无故动手。谈妥后我们直接签订天地契约做约束。”
这样也不需要担心哪一方反悔。
“不行!我们不同意!”
天门的长老站出来:“那些东西都是妖邪!”
陈山晚听这陈腔滥调已经听腻,所以他直白道:“可以,那你们天门管辖区内的妖邪自己镇着,有问题也别找我出手。”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陈山晚语气淡淡:“我不想每年为各地的封印奔波付出了。”
陈山晓眼皮子一跳,陈山这边的长老也是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意气风发,肆意妄为。
却是那么的耀眼。
天门的长老大怒,看向陈慎:“陈慎!这是他一人的意思,还是你们陈山的意思!”
多聪明啊。
陈山晚冷眼瞧着。
知道陈山晓也是向着他的,所以去质问第一位永远是陈山的长老们。
但这一次,陈山晚不等长老们出声就直接一抬手,手里幻化出灵剑:“不服?可以,打过我,我可以继续做你们的工具人。”
他扫视着前厅内的所有人:“你们可以一起上。”
陈莲看见陈山晚这样,不免有点焦急,想要出声缓和,却反而被陈慎拉住。
她不解地看向陈慎,就听陈慎淡淡说:“自从陈山晚在海边那一战后,他和陈山早就在无形中被推上了高位,你瞧瞧这厅中多少人是这些年求着陈山晚求着陈山帮忙的。”
他冷笑一声:“你再瞧瞧他们又有多少人蠢蠢欲动,眼底有着贪婪和丑陋的嫉妒。”
陈慎从来就看得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会在之前竭力阻止陈山晚和郁睢有任何纠葛。
因为郁睢很容易成为这些人刺向陈山晚的一把刀。
如果不够强大,就不要在悬崖上将背后露给嫉妒自己的人。
陈莲微顿:“可是师侄他……”
陈慎:“他既这么说,就定有胜券。他都强硬起来了,我们这些长辈就别拖后腿了。”
天门的长老看了眼悠悠立在陈山晚身后的郁睢。
陈山晚有所察觉:“放心,祂不出手。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是人类之间的事。”
听到他这么说,天门的长老和其余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有一直依附于陈山的两个中小的门派默默后退了几步,和陈山其他长老站在了一起。
天门的长老在心里嗤笑他们是陈山家养的狗,随后毫不犹豫地暴起:“动手!”
陈山晚第一时间不是攻击,而是抬起另一只手布下结界,用轻却恰好能叫屋内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说:“得护好这房子,不然又要被罚了。”
结界展开的瞬间,天门长老他们的攻击也临头。
陈山晓心中一紧,郁睢倒悠闲得很,只是扫了眼这些对陈山晚动手的人,暗暗记住。
陈山晚抬起了自己手里的灵剑。
一剑。
只一剑。
朴实无华的一剑。
所有朝他动手的人都向着自己后面的方向飞去,砸在了结界上,无论是咒文还是阵法,无论是何术法,都被他一剑破除。
陈山晚的胸膛只起伏了一下。
他压住了自己嗓子里的痒意,没咳出来——倒不是消耗过度,纯粹是他这具身体不行,常常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动不动就要咳两下。
现在憋着,只是陈山晚不想让这些人误会他也没有那么轻松。
动手的没动手的,在这一刻都被惊到失语。
郁睢却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动作,在心里轻啧了声,倒了杯茶,悄悄将之前找的效果没那么好的灵药融在里面递给陈山晚:“喝口水再吵。”
借口都给他找好了。
陈山晚瞥祂一眼,到底还是接过。
他这身体只能靠灵药吊着,郁睢给他看过,是因为他在修行前接触了太多邪祟,伤了根本。
陈山晚喝过这杯茶后,舒服了些,也继续开口:“不用我说,诸位也应该察觉到近些年来妖邪的动作越来越多,封印躁动也越来越频繁。我们需要投入的资本越多,压榨剥削普通人就越厉害,到头来平增更多怨煞……我从前就说过这个问题,那时实力还不像现在这样,不被诸位看中,现在诸位可以听一听了吧?”
“当然不听也可以,我还是那句话。我只管谈和,不管镇压。”
“咳咳咳……”
陈山晚出了武力,就是陈山晓出嘴皮子的时候了。
很多时候陈山晚都觉得他师兄很厉害,因为他有化干戈为玉帛的能力,不像他,只能把干戈折了。
反正最后事情如陈山晚所愿,绝大多数人都表示了同意,
只有天门的人说要回去商议。
陈山晚看他估计是怕自己被他们扣住,当场就起阵送他回天门了。
人都走了后,陈山晚才终于压不住咳了两声。
他其实也不是不舒服,就是憋着咳嗽很难受,不咳一下总觉得堵着。
但郁睢却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手臂,而且是一个支撑的姿势。
陈山晚一顿。
陈山晓无比紧张:“师弟,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刚刚……”
“没事。”陈山晚在识海里警告了下郁睢,把手抽出来:“老毛病而已。”
郁睢在心里啧了声,想了一会儿待会没人的时候要让陈山晚只套着这件法衣,然后绑起来这样那样王元,才压住自己的脾气。
只是陈山晚这一遭,难免还要和陈山晓他们说上些话,还得大概讲一讲自己说的人与妖和平共处的想法。
陈慎他们都是支持的,唯一担心的无非就是陈山晚会太累。
陈山晚:“师伯您放心。”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的郁睢:“还有祂帮忙呢。”
郁睢想了想,阿晚的师伯就是祂的师伯,所以祂勾起个陈山晚招牌式的社交礼貌温笑:“是的,师……”
祂后面那句“师伯您就放心吧”没能说出口,因为陈山晚面不改色地踩了一下祂的脚。
倒是不疼。
就是祂被这样的陈山晚可爱到一时失语,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阿晚,一个集帅气和可爱为一体的男人TAT
第87章 神16
关于人和妖邪和平共处这事, 陈山晚真的想了很久了。
无论是在他把自己关于郁睢的记忆封锁前,还是记忆封锁后,他都在思考这件事。
因此关于要如何做, 陈山晚早就有了想法。
“谈拢后,各方牵头设立一个机构管理俗世的这些事, 无论是妖邪作乱又或者是修行之人压迫普通人, 都交由这个机构管理,不愿意隐世的弟子和长老们都可以进入这个机构里, 按月发工资……不愿意加入的,也要做登记。然后各个门派就淡出俗世, 专心修炼。有机构解决不了的事, 按就近原则处理。”
陈山晚还细说了一下这个机构可以怎么成立,用什么法子追凶, 如何约束……这些都是他在禁阁里看到一些看上去好像在和妖邪的对战中用不上的术法时得到的启发。
至于他们答不答应, 这不是陈山晓他们需要担心的, 陈山晚能解决。
关于这些, 当然也不是陈山晚一个人说。
他对于一个机构的成立和构成需要什么终究是不太了解的, 他只需要把想法告诉陈山晓他们, 剩下的交给他们就好。
“…我大概明白师弟你的想法了。”
陈山晓说:“你先去休息吧,明日再跟我们这边封印的妖邪去谈。”
陈山晚其实想说自己没事的。
他又不累, 休息什么, 今日事今日毕, 这种事情早解决,陈山还可以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然而他话还没出口, 站在他身后努力做透明人也被努力忽视的郁睢就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陈山晚稍顿, 回首看去, 只见郁睢低垂着眉眼, 幽怨地望着他。
见陈山晚看过来了,郁睢还在识海里哀怨地喊了声:“阿晚。”
郁睢确实有演的成分,但不多。
毕竟祂是真的为祂的人类是个事业批这事而无比头疼。
要不是约法三章说好了在陈山晓他们面前不许动手动脚,郁睢真想现在就把人扛走,再用自己的力量——黑雾——把陈山晚的手脚都捆住。
把人劫走,然后丢到床上好好温存一番。
当然,不是床上也可以。
郁睢回想起前两个世界里,在浴池里时,陈山晚会搂紧祂的肩膀,坐在祂月退上发颤;被祂从后面拦腰搂在怀里摁在边沿时会因为水声发恼而更加……
郁睢的喉结滑动了下,更加按捺不住了。
陈山晚不知道郁睢在想什么,毕竟他脑海里真的现在都还是就算推迟到明天,明天从哪个封印开始。
陈山后山的封印里,有些妖邪是有关联的,说服了一个,就有可能可以制服其余几个……
“…好。”
陈山晚到底还是应了:“师兄,那我先离开了。”
他往外走,离开时自然感觉到了陈山晓他们都在看自己的背影。
陈山晚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握成了拳头,却没有回头,走得每一步都很坚定。
周围一没了人,郁睢就立马抓住了陈山晚的手腕。
陈山晚刚要起阵回自己的屋子,被祂一握,登时停住:“……?”
“牵手。”郁睢语气幽幽:“再不碰一下你我都想杀几个人泄泄愤了。”
陈山晚:“……”
他冷漠地看着郁睢的手往下滑,扣住他的五指:“能少发点疯…咳咳。”
他话还没说完,就咳了两声。
郁睢直接搂住他,不需要他起阵,就将他带回了他的小屋。
“送你的琉璃花呢?”
郁睢皱着眉,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拿出来我给你化了。”
祂搂着陈山晚的腰,直接将陈山晚抱起来。
陈山晚完全是本能地勾住了祂的脖子,没有半点反抗地就被郁睢横抱着放到了软椅上。
陈山晚又咳了两声:“老毛病,琉璃花也最多就能吊半个月,不用管。”
他在别的世界没这么严重,是因为在那些世界里他被封印了大半的力量,这具身体根伤得太重,承受不了这些。
郁睢一看见他这个态度就有点烦躁。
祂的手扣在陈山晚的脑后,迫使陈山晚仰起头看祂。
陈山晚的视野被郁睢所占据,郁睢弯着腰,一只手撑在旁侧的扶手上,将陈山晚圈在自己的阴影里,看着好像无比温柔,但细品全是克制着的占有欲在挣扎。
祂低着头,眉心抵上陈山晚的眉心,双方的眼睫相互交错纠缠在一起,显得暧丨昧至极。
“阿晚。”郁睢低声求道:“你对你自己好点,多在意一下你自己,行吗?”
祂轻笑了声,天生低冷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至于花,我回头送你更多更漂亮的花。”
陈山晚:“……”
他语气冷漠:“谁是因为这个不舍得用?”
郁睢抑制不住地弯着眼,仗着这个姿势陈山晚瞧不见祂的表情,也看不清祂眸中的神色,所以祂笑得粲然又有些愉悦的玩味:“好,不是,那你拿出来我给你用了?”
陈山晚一翻手将琉璃花变出来。
郁睢收敛了下自己的表情,免得待会被家暴。
祂稍稍推开一点,从他手里拿过了琉璃花。
黑雾缠上琉璃花,瞬间就将其变作了一团液体悬浮在祂苍白的掌心上。
“张嘴。”
陈山晚盯着那七彩的液体看了一秒,张开了嘴。
液体送进他的嘴里,陈山晚的喉结滑动了两下。
郁睢看着,舔了舔唇,嗓音都哑了下去:“苦吗?”
陈山晚纳闷地看祂:“书上说过琉璃花,味甘甜……唔。”
后续的话,陈山晚没能说出来。
因为郁睢径直吻住了他。
祂吻得并不温柔,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终于捕到了猎物,没有办法维持哪怕一点的优雅假象,迫不及待地要撕咬开皮肉,连带着毛发都要一并吞下。
那个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梦,几乎在瞬间就跟着翻涌出来。
陈山晚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下。
他被郁睢直接从软椅上抱起,在这个过于残暴充满了掠夺意味的吻中,被放在了窗台上,窄窄的窗台坐不下他,他的身体紧紧贴着郁睢,双月退也夹着郁睢的月要。
他从仰头变成了低头,脊背抵着郁睢的掌心,也是抵着窗户。
陈山晚的手搭在郁睢的肩膀上,看着像是推拒的动作,但只有他俩最清楚,陈山晚只是抓紧了郁睢的衣襟。
紧到修长的手指全部都没入进去,好像这样就能够重得呼吸。
郁睢身上有一缕黑雾发散出来,顺着陈山晚的衣摆探进去。
陈山晚浑身一僵,瞪大了眼睛,抓着郁睢的手这回是真的变成了推。
但有更多的黑雾缠上来,捆住了他的手,将双手手腕束缚在一起。
郁睢却终于放开他,给他一点呼吸的空间。
陈山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下,又因为心口处被蹭过而抑制不住地颤了下。
郁睢勾住他的腰身,笑吟吟地看着人软倒在祂怀里。
陈山晚埋首在郁睢的颈窝,咬着牙:“郁…睢!”
郁睢拍拍他的脊背:“确实很甜。”
祂舔了舔自己的唇,苍白的指尖抚过陈山晚身上法衣的咒文:“阿晚,我很早之前就想同你说了,你穿这件很好看。”
此情此景下,听到这话,只会叫陈山晚脑海里的弦绷起,警铃大作。
事实上陈山晚的警惕确实很正确,但没用。
因为郁睢到底还是实现了祂已经想了很久的事。
就穿着这件法衣。
只穿着这件法衣。
陈山晚的手被郁睢用黑雾束缚住,只能无力地绷着指骨,连指尖上都有荒唐的齿痕。
从白天到黑夜再到天光,陈山晚才终于在郁睢怀里睡着。
不需要他捏咒,郁睢帮他清理了干净,至于那件被弄得脏兮兮还有点破烂的法衣,郁睢决定私藏下来。
陈山晚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他的抿了下唇,被反反复复亲、啃咬和吸丨吮的唇到现在都还泛着点红肿,提醒着陈山晚要跟郁睢算账。
毕竟说好了一次的,结果来了那么多次。
但他又实在没有力气和精力,甚至连还没解决的那些事情都不想去想。
可是不行。
陈山晚轻呼出口气浊气。
郁睢亲亲他的发间:“要现在起来吗?”
陈山晚嗯了声。
郁睢就很熟练地拿衣服、给他穿衣服,用长袖和高领去掩盖了那一身斑驳惨烈到很容易被人怀疑陈山晚是不是受虐待了的痕迹。尤其上面还有勒痕。
没办法,陈山晚的皮肤太白,又受天地灵力滋养,加上没有炼体,所以总是脆弱的。偏偏郁睢又玩得太花。
也是陈山晚惯的。
郁睢捻了捻陈山晚盖过了后颈的发尾:“阿晚,你的头发长了些。”
陈山晚摸了下,他的嗓音还很沙哑:“灵力入体又吃了灵药就是这样,回头剪一下就行。”
放着不管的话可能十天半个月就会长得很长,所以不能不管。
郁睢又摸了摸。
陈山晚:“…有话就说。”
郁睢眨巴了下眼,帮他把袜子穿上,盖掉了脚踝和脚踝往上交错重叠的齿痕与浓色:“留长好不好。”
祂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凑上去亲了陈山晚一口:“想看看你长发的样子。”
陈山晚嫌麻烦。
但郁睢缠着他:“我帮你打理,帮你梳帮你洗。”
“你是巴不得。”
“是啊,所以满足我一下行不行。好阿晚,求求你了。”
陈山晚被祂念得有点烦,站起身来给自己加了个术法增加体力:“随便。”
郁睢勾起唇,又垂首亲了一下他:“那我们说好了。”
祂笑吟吟地:“爱你。阿晚最好啦。”
陈山晚:“……”
在底下的世界他就发现了,郁睢真的是完全不会害臊。
完全不觉得祂一个活了几万年的邪神这个样子会掉身价。
陈山晚红了耳尖偏开头。
【作者有话说】
目前还是第一版~
第88章 神17
带着郁睢去找那些妖邪谈判的结局就是完全不需要陈山晚出手。
不过除了怕郁睢的原因, 也因为比起继续关在封印里不见天日,成天除了睡觉就是研究怎么破解封印,后者的难度还极其大, 它们肯定都是更愿意出来的。
而且妖邪又不是都以人类为食,对于妖兽来说, 它们的食物本身和人也没什么差别, 可能就是个别妖喜欢吃生的。
至于“邪”,其实也都是以万物的恶念、秽气为食, 真要它们自我约束,不是做不到。
那么为什么之前要吃人伤害人呢?
无非是当年人与妖邪对立的局面, 积怨太深, 新诞生的妖邪又没有得到不能吃人的引导,吃了后被抓了也不一定知道“错”。
毕竟杀人吃人的“恶”, 是人类赋予的定义, 在它们的角度来看, 人类抓捕它们, 杀它们, 也是一种“恶”。
陈山晚很清楚种族不同, 错与对就不一样,而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将不同种族的错与对统一起来,
也就是形成所谓的法律。
他在底下的世界看见了, 条条框框的确会缺少很多自由, 却能成为约束和规矩。
这个世界需要规矩。
陈山晚最后去的是一个大妖的封印前,这只大妖名唤松曦, 是陈山祖师爷封在这里的。
在陈山的记载上, 这只大妖本体就是妖兽, 并非普通兽类修炼成妖。她本体类虎, 但长了鹿角,尾巴像蝎尾,通体是白色,看上去就像是小说里说的灵兽。
但祖师爷抓她时,她屠杀了一个镇子。
记载中写,当时祖师爷就看见她站在血海中,身上根据自己皮毛幻化出来的白色衣裳都被血染红。
陈山的祖师爷和她斗了很久才趁着她损耗过度将她拿下封印,事后祖师爷也查了她为什么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才知道她刚修炼成人形,刚从深山中出来,就被这个村子的人骗了。
松曦刚化人形时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0,所以很好骗。
他们贪图她的美色,想要将她送给镇上的一个富商,在发现她会术法时,又骗她参与村与村之间的斗争,骗她杀人骗她害人。
她的确是妖兽不假,但她原本未沾罪孽,灵台清净。
在察觉到自己修炼孕育出的灵气夹杂着代表罪孽的黑色时,她就明白了。
她不是真傻子,她发现的时候因为愤怒所以杀了村子里所有人。
但这事很难评对与错,毕竟村子里那些孩子绝对是无辜的。
陈山晚和松曦聊过两次。
他当长老后,陈山所有的封印都归他负责,所以自然是来松曦这儿走过几趟,还加固过封印。
因为他的特殊体质,松曦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小子,你闻上去好像很好吃啊。”
不过后来,陈山晚和松曦做了个约定.
陈山晚解开了松曦的封印,穿着白色衣裳的女人就出现在阵法中,她扫了眼陈山晚和郁睢的装扮,身上的长袍便变成了简便的T恤和长裤:“这衣服倒是的确好行动多了。”
因为陈山晚解开封印前就跟松曦提了人与妖邪和平共处的理念,松曦没有问一个问题就点了头同意。
现在陈山晚示意郁睢后退一点,郁睢:“?”
陈山晚:“我和她约过,等她有一天能出来,要和她打一架。”
郁睢:“???”
祂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山晚:“你背着我和别的妖兽做约定?”
郁睢真不是演的,祂气极地呵笑了声,冷冷地扫了松曦一眼。
松曦立马举起双手:“不打,打什么啊。”
陈山晚看郁睢:“别发疯。”
他还想跟松曦说点什么,告诉她没关系不用担心郁睢,松曦就自己呲牙了下:“跟你打什么啊,打不过,我认输。”
不过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虽然陈山晚给她的感觉的确很强,她也是真打不过了,但她个人好战,就算打不过,也会切磋一下。要知道陈山晚可是这世上目前最强的人类,也是她见过最强的人类。
她不跟他打的原因,不是因为郁睢在旁边散发杀意,而是因为陈山晚身上现在从头到尾都笼罩着郁睢的气息。
郁睢对所有妖邪都有着天然的压制,她光是嗅到陈山晚身上这充满占有欲的气息,就没有任何想要接近的想法了,更别说斗法。
不过……
松曦又看了陈山晚和郁睢一眼。
她从第一次和陈山晚交谈,就知道了这个人类很特殊,很不一样。
但没想到他居然会和邪祟谈恋爱。而且从两人的相处来看,陈山晚还不是被逼迫的小可怜,反倒是那位看上去有些卑微,因为……
郁睢用几根手指捏住陈山晚的衣摆,看着是很想牵陈山晚的手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敢。
祂低着头,半边身子挨着陈山晚的脊背,贴着他的肩胛骨,声音低低的:“阿晚,你什么时候和她做的约定?”
祂说话时都是贴着陈山晚的耳朵的,因为昨天吸食了不少人气,无论是唾液还是血液又或者是别的,反正各方面,让祂现在的体温不仅不冰冷,还有点高于常人,说话时的吐息都是炽热的。
陈山晚不由得偏了下头,郁睢的目光就更加哀怨了。
祂甚至还又看了松曦一眼,眼里的杀意彻底藏不住。
松曦:“……?”
咱就是说,他躲和她也没关系啊!
陈山晚:“我第一次来加固封印时…你问这个干嘛?”
郁睢也确实干不了什么,祂倒是想做点什么,但想也知道陈山晚肯定不会允许:“我就是想知道。”
和陈山晚有关的事,无论是什么祂都想知道。
如果不能让陈山晚只接触祂,只看祂,不能将陈山晚关在只有祂的地方,那…祂就退一步,用知道和陈山晚有关的所有来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好了。
陈山晚这回敏锐地觉察到了祂的念头。
他的眼帘微垂,还没说什么,对面离得有些距离的松曦就轻咳了声:“那个,无意打扰两位,但能否先同我说说我要去哪吗?”
陈山这边是安排了地方给所有同意和平协议的妖邪暂居,也是让他们彼此见个面的,顺便商讨敲定一下他们想要的。
毕竟和平协议还有接下来为了这个创办的机构,不能是陈山晚的一言堂。
松曦离开后,陈山晚和郁睢也先回了小屋。
他这小屋其实挺繁华且智能,该有的都有,装修上也并不简陋。
只是还没进门,陈山晚就被郁睢抓住。
他回头看郁睢,便见郁睢幽幽:“阿晚,你真的好受欢迎啊。”
陈山晚:“……”
他有些无奈:“只是约了个架,你不也是看到有天赋的人会想要约以后切磋吗?”
郁睢哦了声,语气平平:“但我只约过你。”
这话是真的。
从祂有意识开始,能被祂看到眼里、记住人名的,只有陈山晚。
祂也只期待过陈山晚,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情感。
陈山晚顿了顿:“那你想怎么样?”
其实这话出口,就是郁睢可以提点过分的要求也没关系了。
比如祂心心念念了好久但被陈山晚严词拒绝的几个玩法,说不定陈山晚为了哄祂能答应一个,他总是心软的。郁睢清楚。
可祂只是抱住了陈山晚,埋首在了他的颈窝里,语气委屈:“我没有说想要借题发挥想要什么东西。我就是……”
祂喃喃:“我就是吃醋。因为太喜欢你,太爱你了,我很容易吃醋的,阿晚。”
陈山晚被这一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呼吸都滞涩了起来。
他抿唇,抬手抚上了郁睢的脑袋。
郁睢就是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看他。
视线交汇时,郁睢又勾起个笑。
祂凑上去,在陈山晚唇上落了个吻:“不过阿晚,我能感觉到你想哄我开心的念头…对于我来说,目前这样就足够了。”
祂现在会因为这个满足。
至于以后胃口会不会越来越大,祂也不知道。
贪婪是所有生物的劣根,祂尤其。
毕竟祂可是世间所有的邪恶与罪孽形成的最恐怖的邪祟。
指不定哪天,祂就发了疯,把陈山晚关起来,日日夜夜实现自己所有的妄念。
陈山晚不知道郁睢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危险的,他望着笑吟吟的郁睢,觉得祂挺好哄的。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无论是从前在陈山,还是后来去了底下的世界,郁睢一直都很好哄。
他只要说一点软话,郁睢就会高兴很久,哪怕当时的醋意再浓,也就是酸到祂自己。
失控也只会在小生事上。
陈山晚凝望着这张苍白瑰丽的脸,感觉自己好像都要在郁睢给他的爱意里溺死。
他到底还是凑过去,很轻地亲了一下祂。
可就这么一下,立马叫郁睢亮了眼睛,用力地绞紧了陈山晚的腰身和肩臂,就要追着亲过来。
只是郁睢才碰到陈山晚的唇,旁边不远处就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陈山晚当场就奓了毛。
郁睢也停住,就着抱住陈山晚的姿势和陈山晚一起看去,只见陈山晓沉默地看着他俩。
陈山晓:“……”
陈山晚:“……”
郁睢:“啧。”
陈山晓默默捡起自己掉的竹简:“那个,你们放心,我才来,刚到,什么都没看见。”
他迟疑着,已经抬手要起阵了:“要不…你们继续?我先走?”
陈山晚:“……”
他深呼吸了口气,一脚朝还抱着他的郁睢踢过去,声音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松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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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爱看这种场面了()
第89章 神18
陈山晚在一挥手在院中摆了桌椅, 和陈山晓就在庭院里坐下。
坐下后,陈山晓还没话找话地先夸了句:“其实师弟你这院子任由这些花草野生野长,也别有一番趣味。”
陈山晚轻呼出口气, 捏捏自己的眉心:“师兄,你就别试图缓解尴尬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山晓笑了下, 语气也没那么僵硬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我管筮台那边借了他们门派记录他们那封印的妖兽的书籍,想来给你。”
他将手里的竹简递出:“上面还记载了弱点什么的。”
陈山晚知道了陈山晓的意思, 心里一暖,也没说自己不需要:“谢谢师兄。”
陈山晓:“自家兄弟, 客气什么。”
他说完, 又看了眼因为没多的椅子给祂所以就站在陈山晚背后盯着陈山晚的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郁睢:“…师弟,我想同你单独聊聊。”
郁睢瞬间就撩起了眼皮,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陈山晓怵了下, 怕, 却也不是很怕。
反正郁睢肯定是听他师弟的, 他师弟绝对不会想害他。
然而陈山晚并没有直接叫郁睢回避, 而是迟疑了下。
他想到郁睢那恐怖到有些扭曲了的占有欲, 就算现在让祂回避了,祂肯定还是会追问, 不问出来不罢休。
而且多半还会因为他让祂回避不爽, 到……时候, 说不定会变着法子折腾他。
因此陈山晚问:“师兄想跟我说什么吗?”
陈山晓有点意外了,他还以为陈山晚会毫不犹豫地让郁睢先离开。
……比他想象得还要喜欢啊。
陈山晓望着陈山晚通红的耳廓, 有种自家精心养的小白菜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偷走了的心痛。
他没再说让郁睢回避:“关于你情劫的事。”
他笑:“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郁睢没听陈山晚提过这茬, 所以皱起了眉。
陈山晚倒是不避讳:“我记得。”
不等陈山晓再说什么, 陈山晚就看着他:“师兄, 师父曾经说我有仙人的灵魂,神明的心,但我想,不是的。”
知道郁睢是他的情劫时,他试着放弃过郁睢。
他做不到。
他也试着想要遗忘掉所有的一切然后可以下手杀了郁睢。
他也还是做不到。
郁睢在他的掌心里写了两次名字,一次是他没有封锁自己的记忆时,另一次是他封锁了自己的记忆后,祂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封印里挣出来,咬牙切齿地在他的掌心里狠狠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因为他跟陈慎他们说他和祂没有任何关系。
但无论是哪一次,他的心都跳得很快。
很快很快,快到比他第一次杀妖还快。
陈山晚轻声道:“我只是一个凡人。”
这话出口后,陈山晚感觉到自己肩膀一沉。
是郁睢把手搭在了上头,祂甚至还微微往前了一步,好像是一个攻击姿态,又似乎是防护。
陈山晚被祂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住,那种安心的感觉在不断蔓延。
他承认他想变强,想成为这个世界最强的存在。
可他不能不承认他也有脆弱的一面,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希望有人替他守在身侧,在他觉得疲累的时候接过他,保护他。
他又不是台机器,他当然也会想依靠什么。
陈山晓并没有任何的责怪,反而是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他挠挠头,这样的小动作,现在也只会在陈山晚面前做了。因为他是家主,家主得是沉稳的、八风不动,但在陈山晚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师兄,是那个不想当一家之主的哥哥。
“当年师父只说你有情劫,要我在你长大点后再说,要是没觉出什么苗头,就干脆不说。虽然说师父没多嘱咐别的,但我想师父的意思跟我应该是一样的。”
陈山晓看着陈山晚:“路上出现了一根钉子拦路,你不一定非要将它磨平又或者绕开,你也可以选择捡起来。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只要不是踩上去让自己遍体鳞伤,不都是过去了吗?”
陈山晚微怔。
陈山晓笑笑,他有时候看上去很不靠谱,好像冲动又没脑子,还被自己徒弟说有点憨。可陈山晚是最清楚的,陈山晓反而是那个看什么事都很透彻,真真正正修出了心境的人。
陈山晓:“师弟你一直都太在意在意别人了,总是会因为这个忘记了自己的感受。”
他说:“你要多在意一下自己啊。”
陈山晚微垂眼,陈山晓又慢悠悠道:“关于你和这位前辈的事,你总是不说,师伯师叔他们自然就不知道你的想法,甚至认为是你不懂事招惹到了祂,当然会为你头疼着急,怕你被伤害,也怕前辈阴晴不定一怒之下直接摧毁陈山……”
陈山晓有点手痒,想泡杯茶再说,但无奈陈山晚对这些确实没兴趣,这里没有茶具也没有茶叶:“你要不要试着告诉师伯师叔们,你们的关系?”
也许结果会出乎意料的好。
尤其……
陈山晓看着陈山晚,他觉得他应该也是想得到他们的祝福和认可的。
毕竟大家是一家人啊。
陈山晚安静了两秒:“…之前没听师兄你说过这些话。”
他不是怪陈山晓,陈山晓也知道:“那会儿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慎师伯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天天说你,怪你,我就也以为他们是真的在埋怨你。”
“后来你带着这位前辈暂时离开了,所有的一切也平静了下来,我也算是喘了口气,师伯师叔他们又时不时地来问你的魂牌消息。”
后续不需要陈山晓说,陈山晚也明白。
陈山晓走了后,郁睢从背后环住陈山晚的肩臂,将他的脑袋抱在自己的臂弯里:“阿晚准备什么时候说?”
陈山晚也不知道:“顺其自然吧。”
“那是不是下次在你那些长辈面前,我可以牵你的手了?”
“……”
“还可以搂你的腰?”
“。”
“再亲一亲……”
“郁睢。”
陈山晚打断祂:“你就想想吧。”
前面两个郁睢实在想,他也不是不可以点头。
毕竟他很清楚郁睢是真的很爱炫耀。
在第二个世界时,他告诉了朋友们他和郁睢的关系,郁睢加了他们,每天都要发好几条动态告诉他们,他们在同居。
在学校食堂里时也是完全黏着他。
祂会删掉所有偷拍陈山晚的校园帖,会删掉所有表白帖,但只要是讲他们的,祂不仅不删,还让其飘在首页上。
郁睢轻嘶,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横着锁在自己怀里:“不要,我要做。”
陈山晚勾住祂的脖子,嗯了声:“做白日梦吧。”
郁睢:“。”
祂恶狠狠地咬了一下陈山晚的唇,又贴着陈山晚说话:“阿晚,你真是好狠的心。”
郁睢抱着他进屋:“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化一化我家阿晚这冰冷的铁石心肠。”
祂说着这话时,已经将陈山晚放在了软榻上然后俯下身,炽热的掌心贴上了陈山晚的胸口和腰身。
陈山晚直觉不妙,就要挣扎:“大白天的你别……唔!”
他后续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郁睢全部堵住,连同气息一并掠夺走。
等到这个深吻结束后,陈山晚也被剥得差不多,但他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郁睢身上散发出来的黑雾形成一根绳,穿过了他的嘴角,压着他的舌齿,将他说话的能力剥夺,偏偏又给他嗓子里溢出音节的机会。
陈山晚的双手也被黑雾束缚在背后,就压在那三枚红色的朱砂痣上,随着晃动,三枚小痣才会若隐若现。
从跪趴到跪坐,他的额头也从抵着沙发坐垫变成抵着郁睢的颈窝。
……
他确确实实化在了郁睢的怀里.
陈山晚坐在床边借着台灯看竹简时,郁睢在他背后圈住他,声音闷闷地:“我觉得你师兄有句话说得很对。”
陈山晚头也不回:“什么?”
郁睢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着陈山晚拿竹简的手上残留的祂特意留下来的痕迹:“你得多在意在意你自己。”
陈山晚懂祂的意思了:“我要不在意,就不可能同意你……”
他稍顿,到底还是说不出口:“这已经是回来的第三天了,我每天处理一点小事而已。”
“又不是打不过。”
“看看总是好的,我想在动手前先跟他们聊聊。有些说不定也是讲道理的呢。”
“……”
郁睢不说话了,只用力抱紧了陈山晚。
陈山晚被祂勒得轻嘶了声:“松手。”
“不要。”郁睢郁卒道:“你怎么这么无情。”
陈山晚:“?”
郁睢张嘴,直接隔着薄薄的衣服咬了陈山晚的肩膀一口,在本来就有的齿痕上再错乱着叠加了一个。
陈山晚的身体瞬间就绷起:“…郁睢!发什么疯?!”
郁睢语气幽怨:“是你先想跟他们聊天的。”
祂去亲陈山晚的后颈,炽热的唇摩挲着上头凌乱的咬痕和艳丨色,动作像头发小青的野兽,声音却无比卑微可怜:“你别跟他们聊了好不好。”
陈山晚太好,哪怕有祂在旁边盯着,也指不定会叫那些阴暗的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心生向往,从而诞生出情愫。
祂不就是这样的吗?
郁睢太清楚。
所以祂想要断绝一切可能性。
多么霸道啊,连别人喜欢陈山晚祂都不允许。
陈山晚被祂亲得不可避免地微颤了下,眼睛也闭了起来,以免透露出更多暧丨色。
他深吸了口气,勉强转身用手压住郁睢的脑袋,不让祂再乱亲了。
郁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非要先礼后兵的话,我替你说好不好?”
陈山晚受不了祂:“…好。”
但才应声,陈山晚想到郁睢慢悠悠地踱步到封印前,用慵懒的语调和那些妖邪说教,视线和注意力就会从他身上挪开,也许是一两个小时,也许是更久。
他还要教祂了解他们,听他们的故事……
陈山晚闭了闭眼。
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面无表情:“聊什么。”
他合上竹简:“不听要找碴就直接打一架,又不是打不过。”
郁睢稍怔了下,捕捉到陈山晚那点微妙的不爽后,祂笑起来:“阿晚。”
陈山晚不想看祂,也正是这样,祂的笑容才愈发灿烂。
祂凑过去亲陈山晚,一个简单的,不带有任何小青色意味的吻,分外缱绻:“你在吃醋。”
陈山晚不想理祂。
郁睢完全不在意。
祂抱紧了陈山晚,像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死死抱在手里不撒手,还要拿自己的脸和身体去蹭:“我好开心啊阿晚。”
祂知道吃醋的滋味不好受,但祂就是忍不住为此窃喜。
因为这代表祂的人类也是和祂一样的喜欢着。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好甜
(捂心口倒地)
第90章 神19
天门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在等待的过程中, 陈山晚已经把其他门派的封印都跑了个遍,就没有妖邪是不同意的。
因为就算有个别有问题要找茬的,也被打服了。毕竟他们有问题的点无非也就是想当个大王, 打不过自然就歇了这个心思。
至于关于跟陈慎他们说他和郁睢的事,说巧也是巧, 这些天都在陈山外奔波, 白天抽空去各门派的封印转一圈,到晚上郁睢觉得他白天太劳累了, 也就只来了一次。
——虽然陈山晚对祂的这个心疼很无语,但不得不说郁睢要是哪天突然没这个心思了, 陈山晚反而会觉得很别扭。
因为不在山门, 陈山晚也没有什么说的机会,这件事就暂时搁浅了下来。
而对于陈山晚带着郁睢一起到处走这事, 到底还是有些流言出现。
只是怀疑他俩有什么这个倒是没有——至少陈山晚没听见, 他听见的都是说他带着郁睢, 和郁睢形影不离, 是在炫耀。
炫耀他收服了这世间最强大的邪祟。
陈山晚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想法, 他对于别人怎么看他一向无所谓, 只要不觉得陈山和邪祟勾结,就算这些流言真相了他和郁睢有一腿, 再编排他一句虽然签了主仆契约但都是郁睢的阴谋如何如何他都无所谓。
陈山晚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他在意的是陈山的。
但郁睢却很不理解:“我和你同进同出。”
陈山晚被祂圈在怀里, 因为正在用手机给陈山晓发消息,所以略显敷衍地嗯了声。
郁睢:“所以他们为什么没有人觉得我们关系匪浅, 很有可能是一对?”
陈山晚这回嗯都没有了。
郁睢轻啧了声, 抬手按住了陈山晚打字的手。
陈山晚稍顿, 半点脾气都没有, 经历了三个世界、在有两个世界都跟郁睢谈了一辈子的恋爱的情况下,哪怕每个世界因为成长环境不同,他俩的性格都有所差异,他也已然很懂得如何哄郁睢了。
陈山晚偏过头,在祂的脸上落了个轻吻。
郁睢刚要出口的抱怨全部被这一吻噎住。
更别说陈山晚后续还软了语调跟祂说话:“乖,等我忙完再说。”
郁睢:“……”
很像哄狗。
这招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可祂就是不争气。
郁睢盯了陈山晚两秒,试图冷漠。
但一对上陈山晚温和缱绻的眉眼,郁睢就跟中了蛊似的,不自觉地就挪开了手。
陈山晚又弯弯眼,那双凤眸笑起来很漂亮,没了半点疏离和不可攀的贵气,叫郁睢看着着了迷,但事实上陈山晚无论什么表情祂都能魇住般想要亲下去。
郁睢才动了动,陈山晚就偏过了头,继续回陈山晓的消息,给他说现在的情况以及问天门那边的情况。
没能亲到人且肯定陈山晚知道祂想亲的郁睢:“……”
祂看着陈山晚忙碌的事,挫败地低下头,埋进陈山晚的肩窝里,郁闷道:“阿晚,你真的很过分。”
陈山晚一边回消息,一边平静道:“就凭我能容许你一直像个考拉一样挂在我身上,你就没资格说我过分。”
无论哪个世界,都没见着像郁睢这样黏人的。
关键祂还不是一两天,不是一个周期,而是日日如此。
人家谈恋爱确实是有热恋期,但郁睢这已经不是“期”了,而且远超于热恋这个词。
郁睢噎了下,发现自己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最后祂只能祭出自己的拿手好戏:“阿晚。”
郁睢委屈道:“你嫌我烦了。”
陈山晚已经懒得去记这一幕发生了多少次,他平和地收起了手机,还没说什么,郁睢就立马抬起了头,把下巴搁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脑袋说:“你忙完了是吗。”
祂抬手掰过陈山晚的脑袋,在他的唇上啄了下。
陈山晚顿了顿:“…先说正事。”
郁睢微微停住,目光坦荡:“嗯,你说。”
陈山晚有点意外祂今天居然这么听话:“天门那边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是在玩拖字诀还是怎么,可能我们要去一趟……郁睢!”
他话说到一半,就急急地转了个弯,语调也扬了上去。
陈山晚一把攥住郁睢探进来的手,瞪大了眼睛:“都说了先说正事!”
郁睢很是无辜地眨眨眼:“你说嘛。”
话是这么说的,祂却发散出了黑雾继续探索。
陈山晚:“!”
他试图去阻止,但被郁睢就着这个姿势圈在怀里,摁在沙发上。
陈山晚几乎瞬间就感受到,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下。
郁睢一边吻着他的后颈,湿漉的吻隔着薄薄的衣物一路往下,朦朦胧胧的感觉更加令人战丨栗,郁睢偏偏还要含混着开口:“阿晚,你继续。”
陈山晚反手就直接敲了祂一下,力气完全没收着:“…闭嘴!”
郁睢低笑。
黑雾张开成蛛网,从陈山晚的月复部开始笼罩住陈山晚,四处蔓延。
郁睢攥住了陈山晚背过来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吻又落在了上面。
等到再提正事,已经是三小时以后了。
陈山晚躺在郁睢怀里,所有的黏腻都被一个术法消除,但身上的痕迹总是会被刻意留下来的。
他很清楚,他要是用术法抹了,郁睢能发多大的疯。
陈山晚已经累得不想说话,更别说动了。
所以郁睢搂着他,在给他喂吃的补充点体力。
先喂的是郁睢管一个妖兽要的角,那也是种灵药,效果和琉璃花差不多,都能让陈山晚这身体舒服个半年左右。
郁睢将其化掉,送进陈山晚的嘴里,陈山晚才尝到味,就拧起了眉。
但郁睢盯着,不得不咽下。
吞下后,郁睢就含着一口蜂蜜亲了上来。
陈山晚被迫承了这个甜得发腻的吻,嘴里的苦味也在第一时间就消散。
可想要压下嗓子里的苦涩,就不得不吞咽……
郁睢确实打得一手好算盘。
而且祂亲着亲着,就又想……
还是陈山晚咬了下祂勾着他上颚的舌尖,祂才作罢。
郁睢舔舔唇,实在是很想继续,但陈山晚的目光已经带了点凉了。
祂只好乖乖端起陈山晚指名要喝的海鲜砂锅粥,一边喂陈山晚,一边趁着这个时候说正事——这样就可以省很多时间。
郁睢:“我们什么时候去天门?”
陈山晚掀起眼皮看了看对面的表:“明天动身吧,现在都八点了。”
吃过粥再消消食就准备睡了。
虽然陈山晚并不觉得自己待会能直接进入梦乡。
郁睢说好:“需要准备什么吗?”
陈山晚咬着鲜嫩的蟹肉笑着道:“你这话听着像是要去把整个天门端了一样。”
“要是去端了,反而不需要准备什么。”
郁睢勾起唇:“阿晚你轻轻松松就能把他们灭了。”
郁睢没说的是,祂觉得直接全灭了最省事。
不过祂就算不说,陈山晚也能猜到。
他靠在郁睢的肩头,因为实在太累,干脆闭着眼喝粥,语调也慵懒,配上微微沙哑的嗓音,听着就能感觉到他很放松。
“把你那危险的想法收一收。”
陈山晚说:“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走到灭人家满门的地步。”
但他也确实有点头疼天门那边的情况:“其实我大概知道他们可能会提什么要求。”
郁睢扬眉:“什么要求?”
祂在枯井里那么多年,后来出来了满脑子也只是想和陈山晚贴贴、陈山晚为什么就是不能坦诚点和陈山晚究竟喜不喜欢祂这些事,完全没在意什么天门不天门的。
讲实话,要不是这一遭,郁睢都不知道现在世界局势是怎么样的。
陈山晚抬了抬眼,没说什么。
郁睢虽是个恋爱脑,但不是个傻子,立马就捕捉到了讯息。
祂若有所思:“和我有关?”
陈山晚:“有……”
他本来想说有点吧,但想想郁睢这个脾气,之后知道了是什么事,肯定还要为他说的是“点”而闹。
所以陈山晚只能说:“有。”
郁睢直觉不对:“什么事?”
陈山晚顿了顿。
他还在想要怎么说,黑雾就缠上了他的脚踝,迅速地顺着往上。
陈山晚:“!”
他咬牙:“郁睢!我就是在想怎么跟你说!”
黑雾卡在危险地带停住,郁睢语气幽幽:“什么事情?你还要斟酌。”
陈山晚深吸了口气,没办法:“天门的掌门想要我同他女儿联姻,这事……郁睢——!”
黑雾直接勒住了陈山晚的腿,压在了根部,上头还有新鲜的前不久留下的牙印和浓色,这一碰直接叫陈山晚的神经都像是触电般给予了反应,不可抑制地在郁睢怀里颤了下。
郁睢咬着牙,说话比他还切齿:“阿晚,这事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一次都没有。”
祂放下手里的粥,将陈山晚囚于身丨下,阴影和打翻了的醋意笼罩住陈山晚:“你和她见过吗?和她说过话吗?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祂每问一句,就有更多的黑雾缠上陈山晚,甚至还编制成了一个网笼罩住祂和陈山晚,每问一句,黑雾就增多一分。
到最后陈山晚彻底陷入黑暗中,触手可及只有郁睢,一个看上去好像疯了,随时要伤害他的邪祟。
陈山晚的语气却没有一点焦急,只有无奈:“我没见过她,所以也没和她说过话,更不知道她叫什么。天门的掌门也只是跟我提了一次,我拒绝过,但我听师兄说他们跟师兄他们提过好几次,这次变动对各门各派影响都挺大的,所以我猜他们有可能还会再提这件事。”
天门一直都想要很高的地位。
他的手被束缚着,动不了,连手指都被捆得严严实实。
其实陈山晚只要想,他随时都可以挣脱,这东西困不住他。
但他没有动,就好像他只是个柔柔弱弱任由郁睢掌控的人类一样。
陈山晚声音轻轻:“你能抱着我再问吗?”
他有点赧然地:“冷……”
陈山晚身上就套了一件衣服和一条内库,上衣是郁睢的,所以盖过了他的月退木艮,但现在已经滑到了髋骨那一块,却什么都没暴丨露出来。
因为被黑雾缠了个严实。
郁睢闭了闭眼,伸手将陈山晚捞进怀里,却没有捞起来。
祂埋在陈山晚的颈窝里,声音低而委屈,一度让陈山晚怀疑祂不会是哭了吧:“我想杀了他。”
祂的。
陈山晚是祂的。
为什么那么多人觊觎?
陈山晚在漫天占有欲和酸醋味中顿了顿。
虽然他平时总是会对郁睢恶语相对,但在这种时候,陈山晚反而会很心软,会哄祂。
“杀了他不太行,但你要是气不过,我帮你望风,你去打他一顿,行吗?”
郁睢:“……”
祂更郁闷了,不过到底,那些阴郁的情绪还是消散了许多:“你好像在哄小孩。”
陈山晚:“没有。”
他在心里做了个深呼吸,红着耳朵祭出杀招:“我在哄我男朋友。”
“——”
郁睢立马就暴风雪转晴,开心地翘起唇,亲了陈山晚一口,也撤走了那些黑雾。
不是不想就势再来一次,只是陈山晚还饿着。
喝完粥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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