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圣湖
狮心王!塞萨尔呼吸一窒, 没想到他居然见证了这个著名的称号的诞生,而王宫内的人对此都纷纷附和,显然都认为没有第二个称号有“狮心”一般贴合理查一世。“狮心, 狮心。”理查一世重复着这个称号,他迎着日光,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很好, 很好,我喜欢这个称号。”
这个时候,他才似乎真的找回了来到圣地时的意气风发, 如同一头狮子般威风凛凛, 狮子亨利此时酒意上头, 也跟着附和道:“我刚刚还在想, 如果德意志骑士们要留在圣地,应该给他们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现在我有主意了, 就以你的称号。”他猛灌下一口酒, 大声吼道, “狮心!狮心骑士团!今后每一个受他们保护的基督徒都会知晓这个名字, 还有比这更好的纪念你功绩的方式吗?”
“我认为再好不过。”利奥波德也来凑了热闹, 他望着理查一世英俊威严的脸,由衷道, “当您拔下我的旗帜时,我曾经倍感屈辱, 甚至一度想要放弃收复圣地的愿望, 如果不是您派您的儿子前来安抚, 我又怎会有今日的荣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理查一世早就把当初的不愉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的朋友,如果你还为此事挂怀,就把你的旗帜交一面给我吧,我会把它插在我的国土上,以示我们友谊常在。”他顿了顿,又郑重其事地对激动的德意志骑士道,“骑士应该保护弱小,而非倚强凌弱,我希望你们对欺凌弱小者如雄狮般威猛,对弱小者则如绵羊般温顺,否则即便我远在英格兰,我都会下令剥夺你的盔甲和战马,耶路撒冷也无法为你赎罪。”
他的这番言论一定会载入史册,作为狮心王恪守骑士精神的逸闻,不过塞萨尔确实没想到条顿骑士团会以这样的方式登上历史舞台。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庆典,一切都那么其乐融融,谁能想到另一条世界线上这群人是如何勾心斗角,面对这幅景象他其实颇感魔幻主义。
一切都改变了。他心想。至少对于理查一世而言,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有了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并且他在德意志还有了新的盟友。无论是对抗腓力二世还是亨利六世,理查一世都有了更多的资本,他在历史上也会有更高的声望,作为他的儿子,他长大后也能从父亲的威望中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这对他百利无一弊。
就像他前世的导师,作为世界史巨鳄的高徒,他无论是参加学术会议还是发表期刊都便利很多。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年,但他发现他还是很想念他前世的恩师,他比他的生父更像是他的父亲。得知老师唯一的女儿早早出国后,他也曾经暗下决心要为老师养老送终,以回报他多年的栽培,可最后先离开人世的人是他。
如果他现在写一篇《论理查一世奇袭埃及对中东地区的影响》,老师会笑话他是历史虚无主义吗?或者他应该改成《论理查一世奇袭埃及对欧洲局势的影响》,很快他就有一手史料可以验证他的推想。
他心里燃烧出一种燥热,浑身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图书馆废寝忘食地查资料拟提纲,看到一篇论文在自己的Word页面上逐渐成型,然后发给导师、二改、三改、投稿、见刊但他顷刻间便从这飘飘然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不会有期刊,也不会有职称,他三十五岁时发表了三篇双核期刊有一个国家级项目和不计其数的省级学报,最后又带走了什么呢?
他唯一觉得安慰些的竟然是他至少拓宽了一点中世纪史研究的边界,这样当第二个对此产生兴趣的人出现时他也许可以节约一下午的时间,那季庭柏也不算对这个世界毫无贡献。他曾经踌躇满志,想要做他导师一样桃李满天下的学术泰斗,可他的人生只有三十五年。
早知他的一生如此短暂,他一定不会在有限的生命中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他一定要给后人留下一下东西,一些千年以后人们看到他的手稿,还会为此激动震慑的东西。与此同时,他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计划:或许他可以给二十一世纪的他留下一道谜语,如果二十一世纪的季庭柏真的能够发现这个秘密,他必然因此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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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耶路撒冷的遗留事务后,理查一世便踏上了回国的路程,也就是在这里,他和狮子亨利和利奥波德依依惜别。“我回国后会将萨克森公爵之位转交给奥托。”狮子亨利道,他和理查一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诚然,海因里希和洛泰尔更加年长,也比奥托能力优秀,但狮子亨利的大部分遗产——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都应该由奥托继承,金雀花家族接纳了流亡的狮子亨利,为此承担了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敌意,现在到了他们索求回报的时候。
即便时间有些漫长,但收益还算可观:韦尔夫家族会重新成为德意志的重要势力,甚至剑指凯撒(1)之位,他们还得到了奥地利公爵作为盟友,亨利六世此时应当正焦头烂额。按照真实历史的轨迹,他未来几年都会奔波于国内事务和征服西西里(以及敲诈理查一世),并在1197年因疟疾病逝于墨西拿(死后还被康斯坦丝就地安葬,以示他是欧特维尔家族的入赘女婿),此后由于其子腓特烈二世年纪尚小,因此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之争成了他的弟弟施瓦本的菲利普和奥托四世的争斗,并最终以施瓦本的菲利普遇刺、奥托四世胜利告终。
如果后续霍亨斯陶芬家族还像真实历史中那么倒霉,那奥托四世的王位应该会稳固很多,就看那位“世界惊奇”腓特烈二世(此人知名度严重被普鲁士亲父腓特烈二世分流,相似的例子还有马其顿王国的腓力二世,卡佩王朝的腓力二世,哈布斯堡家族的腓力二世,允悲)能不能再杀回来了。不过这位仁兄还有三年才出生,一切尚是未知之数,有了理查一世的支持,也许这次坦克雷德的后人会彻底坐稳西西里王位也说不定。
临别之前,利奥波德还请求理查一世释放伊萨克·科穆宁一家(伊萨克·科穆宁的妻子是他的亲属),他愿意替他们缴纳赎金,鉴于塞浦路斯已经归于吕西尼昂家族,理查一世十分痛快地同意了这个请求,只象征性地收取了一千银马克,此次东征归国后,金雀花家族会重新插足于神圣罗马帝国内部的争斗中,作为收买盟友的代价,这笔钱还是值得付出的。
告别了狮子亨利和利奥波德后,理查一世便开始组织他自己的船队,出乎意料的是,梅卡迪耶拒绝和他一起回到英格兰:“做一个自由的骑士比做领主更适合我,如果您担心狮心骑士团会做出损害您名誉的事,就请您允许我作为您的代理人留在提尔吧!我会遵照您的嘱托,留在圣地惩戒暴徒,保护弱小,无论他们是基督徒还是撒拉森人。”
“这再好不过。”虽然有些意外,同时颇为不舍,但理查一世仍然尊重梅卡迪耶的决定,“如果需要帮助,请尽管给我写信,再会,我的朋友。”
“再会。”梅卡迪耶与理查一世互相拥抱,二人身体还未分开前,他在理查一世耳边低声说,“你是我最敬佩、最喜爱的一位雇主,但现在,我要服侍上帝去了。”
为了向理查一世致敬,狮心骑士团的制服继承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英格兰军队的白色十字,披风则是金雀花家族的金狮子,哪怕是以现代人的眼光,这套制服都非常有设计感,或许他可以考虑一下以后来狮心骑士团镀金,不说别的,单凭他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打了酱油同时还是狮心王的私生子,狮心骑士团也会非常欢迎他的加入。
任命梅卡迪耶为第一任狮心骑士团大团长后,理查一世便正式踏上回国之路,他计划在阿克上船,前往希腊人的都城君士坦丁堡(2),但在来到阿克后他并没有立刻登船,而是在一个清晨叫醒了塞萨尔:“起来,上马,跟我走。”
虽然在离开普瓦捷之前塞萨尔已经学会骑马了,但耶路撒冷并没有适宜小孩骑的矮小且温顺的马,因此塞萨尔是和理查一世一起骑马离开阿克的。他满腹狐疑,不知道理查一世有什么目的,直到他们来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太巴列湖,或者说加利利海,他前世丧命之地。他浑身僵硬,身体碎裂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同时为此颤栗不止,仿若被死神扼住了咽喉,可就是在这个时候理查一世开口了:
“下去洗个澡。”他听到理查一世对他说,“在圣湖中沐浴后,你便不再是背负原罪的私生子,而是光荣的十字军战士。”
作者有话说:
(1)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自称是“凯撒”。
(2)中世纪君堡的官方名称是新罗马,不过为了和罗马教廷区分and作者本人确实更偏爱君堡这个名称,So以后除非是东罗自称否则都采用君堡这个称呼,后续我会就这个问题再打补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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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山,但可能有点接受无能(前世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这几章剧情对狮心和塞萨尔都是重要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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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父母
那时船在海中, 因风不顺,被浪摇撼,夜里四更, 耶稣在海面上走,往门徒那里去。门徒看见他在海面上走,就惊慌了,说, 是个鬼怪,便害怕,喊叫起来;耶稣连忙对他们说, 你们放心, 是我, 不要怕;彼得说, 主,如果是你, 请叫我从水面上走到你那里去;耶稣说, 你来吧;彼得就从船上下去, 在水面上走, 要到耶稣那里去(1)。
尽管这六年中他一直埋首于宗教典籍, 但塞萨尔从未被所谓的教义感化, 他见识过现代科学,接受了一整套唯物主义教育, 前世的至暗时刻他都从未动摇过心智,又怎会在宗教中寻求慰藉?耶路撒冷, 呵, 三教圣地, 耶稣降生之地, 上帝应许之地,真主显灵之地,如果湖水能洗清所有的罪恶,为什么近一千年后耶路撒冷还战火不休?十诫是什么在聆听?圣训又是谁在践行(2)?作为季庭柏,他何等无辜,作为塞萨尔,他的罪恶又从何而来?
他抬起头,湖面平静无波,没有《新约》中提及的风暴,也没有他丧命时的战火,如能令此刻永恒,那季庭柏的灵魂也当得以安宁。“我不会在这里沐浴。”他说,他凝望着湖面,重生以来从未对自己的人生和理想如此冷静清醒过,“等我追随您的足迹再次来到耶路撒冷,等耶路撒冷得到真正的和平,我才会踏足这汪湖泊。”
他将会登上王位,追随您的足迹来到东方的战场,他会四次来到圣湖边,却一次都没有踏足耶稣曾经行走过的水源理查一世感到他的眼睛被初生的日光照得眩晕,他仿佛看到一个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青年策马驰过眼前的湖泊,朝天空高喊着:“以我的王冠与我的生命发誓,没有任何人能剥夺你们在此安居乐业的权利,教皇不能,上帝也不能!”
塞萨尔久久没有等到理查一世的回答,他回过头看他,发现理查一世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目光含着他所不懂的茫然与震慑。“父亲?”他试探性叫了他一声,理查一世这才回过神,望着塞萨尔的目光仍然复杂,许久之后,他忽然叹息一声:“我并不期待你的出生。”
“我知道。”塞萨尔道,他明白自己存在的尴尬,对理查一世而言他是个意外的错误,对于亨利二世和埃莉诺,他也不过是个证明理查一世具有生育能力的象征,他会忠诚于安茹家族,但他并没有妄想着他们能将他当做真正的家人,“我并没有妄想过我身份之外的东西,无论是权利还是爱,您真正的爱应当给予合法的婚生子。”
“我说过,我不会再有孩子,你会是我唯一的孩子。”理查一世说,他这个时候才似乎像是释然了一般,将手搭在塞萨尔的颈边,抚摸着他的头发,“塞萨尔,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从我父亲那里得到爱,或者说我曾经有机会,但被我亲手扼止了,所以对于你,我也不知道怎样才是一个好父亲应该做的。”
“不过不重要,我会试着做一个好父亲。”理查一世又说,他望着天空,重新露出了骄傲的、意气风发的,属于“狮心王”的笑容,“等回到普瓦捷后,你就跟着我去平定叛乱吧,如何做一个战士,如何做一个将领,如何做一个统治者,我都会慢慢教你。”
他的一系列举动都出乎塞萨尔的预料,但震惊之后,他仍然感到了温暖和悸动:作为季庭柏时,他从没有觉得别人的爱与善意是他不配得到的。“谢谢您,父亲。”他吸了吸鼻子,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对理查一世有了儿子对父亲的实感,亦或者,他终于彻底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他在这个新的世界并非孤身一人,他拥有亲人,拥有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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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理查一世终于登上前往君士坦丁堡的船只后,欧洲大陆的最西部也终于收到了有关理查一世在耶路撒冷取得胜利并踏上返程之路的消息,得知香槟伯爵亨利留在耶路撒冷的消息后,玛丽·卡佩一反常态地当众失态,反复询问此事的真伪,得到确凿无疑的回复后她愤怒地当众撕碎了那封信,一连几天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直到阿基坦的信使到来,
“告诉我母亲,我还沉浸在与儿子即将长久分别的悲痛中”玛丽夫人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来人同时彬彬有礼,低声对玛丽夫人道,“但王太后告诉您,如果您今天不来见她,以后也没有必要见她了。”
玛丽夫人心一凛,尽管可以宽慰自己说埃莉诺是在担心她的状态,但这丝隐含的威胁仍令她感到有些不安。怀着复杂的心情,她来到了埃莉诺所住的城堡,听到她的脚步声,埃莉诺没有回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玛丽。”
“母亲。”玛丽夫人答道,她从前或许可以佯装亲密地问候埃莉诺,但此刻她心情不豫,实在难以提起精神同埃莉诺虚与委蛇。当玛丽夫人坐下后,埃莉诺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不无感慨道:“你小的时候,我经常握着你的手教你写字,后来我认为你有可能会成为女王,又开始给你讲一些我父亲给我讲过的故事。”
“我辜负了您的教导,母亲。”玛丽夫人按捺住心头的怨恨,努力微笑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寻常的伯爵夫人,一个心碎的母亲,我甚至没有教导自己的儿子听从自己的能力。”
“你并没有辜负我的教导。”埃莉诺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比如你为什么教理查那些骑士故事,为什么让他和腓力做朋友,玛丽,你恨我,很遗憾我没有更早地发现这一点。”
她什么都知道!玛丽夫人心一惊,整张脸孔都颤颤摇曳:“你什么都知道。”她颤抖着说,而后忽然又被愤怒支配了身体,她站起来怒吼道,“你知道我会恨你又为什么抛弃我们?我,可你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压抑数十年的怨愤爆发出来,她已经泪流满面,“在我日日夜夜担心我会沦为私生女的时候,在我担心我和阿丽克丝会被嫁给门第低微的丈夫时,你在和你的新丈夫浓情蜜意,你的爱都给了你和他的孩子!”
“我抛弃了你们?”埃莉诺重复了一遍,“我抛弃了你们?”
她忽然哈哈大笑,几乎令玛丽夫人胆颤心惊,当她终于平静下来后,玛丽夫人发现她的目光竟然是温柔的,令她恐惧的温柔,她轻柔地开口:“去左边第三个柜子,把那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玛丽夫人满腹狐疑,但仍然照做。当她看到那张纸时,她几乎无法站稳,她跌倒在地,那张纸也随之飘落,反应过来后,她几乎是不顾仪态地登时爬过去将那张纸护在怀里,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个单词:“为什么,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们?”
“因为我不知道你恨我,况且,路易也没有告诉你们。”埃莉诺仍然坐在原地,她俯视着玛丽夫人,不因她此前的憎恨愤怒,也不因她此刻的痛苦快乐,玛丽夫人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她手中的提线玩具,或许不止是她,所有的孩子都是她的玩具,英格兰与法兰克的斗争也是她一手导演的滑稽剧,“我曾经想带你们回到阿基坦,但他和那群教士不同意我这么做,所以我们签署了这一份协议,如果他剥夺了你们的继承权,那我可以拿回你们的监护权,即便路易没有告诉你,腓力也没有告诉你吗?”
玛丽夫人不语,埃莉诺看了她一眼,幽幽道:“我知道,当我和我的儿子们一起反抗亨利时,路易非常高兴,仿佛我和亨利反目成仇,他就从此获得了胜利,但玛丽,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从没有后悔过离开路易,我也从没有后悔过嫁给亨利,嫁给亨利,我至少得到了十年的快乐,当我回到阿基坦后,我便不再是亨利的妻子而是阿基坦的女公爵,没有哪个公爵反叛失败不会付出代价,我失去了十几年的自由,但我从不恨他。”她话锋一转,“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最爱理查吗?”
玛丽夫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忽然又像是抓到了湍流中的一根浮木,尖利道,“即便你爱我们,你也更爱理查!”
“那是因为理查也是最爱我的孩子。”埃莉诺说,她抬头望向窗外,轻轻眯起眼睛,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美好回忆,“我有十个孩子,他们讨好我,或许也爱我,但他们更爱自己,有的为了领地,有的为了财富,有的为了地位和爱,只有理查,只有理查,哪怕我不再爱他他也不会停止爱我。”她重新看着玛丽夫人,这时候她终于流露出恨意了,“你让我的理查和我争吵,以至于我要胁迫他他才愿意结婚,你以为当我发现这些的时候我不恨你吗?”
“所以是你告诉理查,让他把亨利留在耶路撒冷吗?”玛丽夫人忽然明白了埃莉诺的用意,为此倒吸凉气。
“不,我从没有告诉他,理查现在估计还认为安排亨利成为耶路撒冷国王会令你倍感骄傲,你引导他成为一个光辉的骑士,却没有想到你的儿子也会因为崇拜他的舅舅想要做一个骑士,所以我不需要刻意报复你,只需要挑一天请你过来喝一杯茶,再告诉你这个真相。”
“如果我想要获得胜利,我需要在我获得绝对的强势的时候轻而易举地玩弄你们,就像曾经对路易一样。”她愉悦地笑,眼神却冷酷无情,“玛丽,当你报复你母亲的时候就要想到有一天你母亲也会报复你。所以玛丽,回香槟去吧,你的母亲爱过你,但现在她不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新约·马太福音·14》。
(2)化用了《祂举起右手点名》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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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男主的重要人生转折,此前他的心态是作为历史的旁观者和研究者,他的情绪会波动,会主动插手历史的发展,但他的心态本质上和玩CK游戏没有什么不同,但在圣湖边他作为季庭柏的一部分和耶路撒冷的战争受害者共情,作为塞萨尔的一部分认同了理查是他的父亲,可以说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至于理查他在经历了萨拉丁的死后其实陷入一种灵魂震动的状态,他开始思考自己前半生的理想和他自认为的正义是否是正确的,塞萨尔的话是最后一根稻草,萨拉丁的信、菲奥雷的乔吉姆的预言和他长久以来压抑的负罪感让他在那一瞬间彻底大彻大悟,意识到自己曾经执着与疯狂的事物是个人的私欲,他从此真正从一个有着骑士梦的男孩成为卷标中的骑士国王,这对父子的经历三观南辕北辙,但他们在圣湖边诡异地同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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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君士坦丁堡
1191年6月15日, 英格兰国王“狮心”理查一世率领他的船队来到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将埃及移交给时任巴西琉斯伊萨克二世。
当船只停靠在金角湾,君士坦丁堡的全貌展现在这些英格兰贵族与法兰克贵族面前时, 没有人不因此震慑失态,包括理查一世:和眼前这座由君士坦丁大帝修建的城市相比,阿基坦最华丽的城堡也被映衬得像个村庄。不过他还是及时克制了自己情绪,让随行的骑士们依次下船, 当他想起他还没找到他儿子时,他看到塞萨尔趴在船舷上,紧紧盯着那巍峨的城墙, 虔诚得像是在祈祷:“下来, 塞萨尔, 我们现在该去希腊人的皇宫了。”
“好的, 父亲。”塞萨尔恋恋不舍地从船舷边下来,心脏仍然狂跳不已:这便是君士坦丁堡, 世界渴望之城, 众城之女皇。他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亲眼目睹没有毁于战火的君士坦丁堡的一天, 有一瞬间, 他甚至觉得前世的他如果知道他死后能够亲眼看到1204年以前的君士坦丁堡, 估计也会因“朝闻道, 夕死可矣”含笑九泉。
当以理查一世为首的英法十字军穿过长长的挂着银色枝形吊灯来到黄金议事宫(1)后,他们看到一个半圆形的圣坛, 上有华盖,后有镶嵌画, 镌刻着“万王之王”的字样, 同时两侧以东方的美玉雕成树状, 其上有金鸟、金狮, 当巴西琉斯的座位缓缓升起时,金鸟和金狮立刻开始鸣叫、咆哮,馥郁的香雾随之喷出,令十字军感觉仿若置身于天堂,而两侧的贵族、教士与官员对此并无异动,显然已经习惯了巴西琉斯的排场。
和罗伯特·拜伦在《拜占庭的成就》中描写一致,可惜这套华丽的装置后来落到了鞑靼人的手里,撒马尔罕的帐篷中。塞萨尔心不在焉地想。尽管他和其他的十字军贵族们一样四处打量着华丽的宫殿,但比起那些失态的大人,他的眼神显然要平静许多(更华丽的摆件他在二十一世纪见过太多了),兼之他身旁的理查一世几乎是目不斜视(他毕竟要保持国王的威严),这令伊萨克二世刚刚找回的优越感冷却了一部分,意识到这位击败萨拉丁、夺回耶路撒冷和埃及的国王确实心志坚定非常。
“欢迎您的到来,理查国王。”伊萨克二世在王座之上道,“希望我们的接待令您满意。”
“我很早便听闻了希腊的富庶,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理查一世不咸不淡道,“还有这座自古罗马传承而来的城市,果然如典籍的记载一般壮美。如若我的领地也有幸为千年前的罗马皇帝垂青,想来我今日也会引以为傲。”
果然是诗人国王!塞萨尔觉得自己以后有必要向理查一世学习一下讽刺技巧,他怀疑随行这些西欧贵族可能都听不懂他刚才话中暗含的讽刺与维护身价。隔着金光闪闪的宝座,他不确定伊萨克二世的表情有没有发生变化,不过他很显然明智地放弃了继续试图在口头占便宜的意图,转而顺着理查一世的话夸赞道:“君士坦丁大帝若知道他所建造的都城在数百年后会迎来您这样如大西庇阿一般风度翩翩且战功赫赫的访客,一定会在天堂露出笑容。”
大西庇阿和君士坦丁一世都是东西教会大分裂之前的人物,因此这两个例子也算恰当,他提到大西庇阿,塞萨尔便想到了汉尼拔,某种意义上理查一世和萨拉丁和这对千年前的惺惺相惜的宿敌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好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将要交付给您的八十万第纳尔,签署好协议后,便带着这笔您应得的财富前往我们为您准备的宴会吧!”
提到那八十万第纳尔,理查一世才露出了笑容,塞萨尔其实很好奇以安杰洛斯王朝二十万银马克都拿不出来的财政状况是怎么拿出这笔巨款的,直到看到那份协议后才恍然大悟:合着是整个东罗马各地军事贵族们集体分摊共同占领,伊萨克二世才敢出手这么豪横啊!
这个变数让他对东罗马的未来多了几分乐观,埃及已经收复,也许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也会在蝴蝶效应下胎死腹中,那东罗马或许能苟到1453年以后。想到这个可能,他精神一振,决定将再来君堡旅游一次加入他的人生计划清单,他真的非常想瞻仰一下圣索菲亚大教堂里的马赛克镶嵌画,或者参观一下已经被摧毁的圣使徒教堂,前世第一次来土耳其出差时他因为天气原因没有去成教堂,等再看到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消息时,它已经成了清/真/寺了
可能是因为有伊萨克·科穆宁的例子在前,这次伊萨克二世交钱交得特别爽快,这多多少少冲淡了一点理查一世对希腊人的恶劣印象。签署完协议后,理查一世一行人便来到了设宴的宫殿,也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富裕与繁华,来到十九席宴会厅(2)后,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美味被依次陈列上桌,用来装甜点的金瓶重量足足需要三辆红色马车才能拉动。当塞萨尔咬下一口果仁千层酥,感到神似二十一世纪的拿破仑口感时,他第无数次感慨,虽然当狮心王的儿子确实很酷很爽,但论生活水平拜拜贵族真的甩西欧至少一千年啊!
如果这是一档CK游戏,他一定劝他爹干脆留在这里当拜皇算了,但一想到这时期拜拜那混乱的政局他就自觉敬谢不敏,还是交给本地人头疼吧。伊萨克二世正在向理查一世介绍列席的王室成员,他只能认出后来废黜了伊萨克二世并刺瞎他双眼的阿莱克修斯三世和远赴西欧找外援复位最后玩火自焚的阿莱克修斯四世,以及嫁给了后来和奥托四世竞争神罗皇位的施瓦本的菲利普的伊萨克二世之女伊琳娜,在心里默默为伊萨克二世鞠了一把同情泪,直到他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这是我的儿子阿莱克修斯的未婚妻,安娜·科穆宁公主。”
安娜·科穆宁!
没有任何一个研究过中世纪晚期拜占庭帝国的学术人能不对这个名字感到遇到缪斯般的激动,他顾不上侍女端上来的米布丁,伸长脖子想看一看那个小公主,然而鉴于他父亲的体格实在太高大,他只能看到一点亚麻色的头发和头发上的宝石链子。“她是哪位皇帝的女儿?”理查一世对科穆宁家族的印象还停留在塞浦路斯岛上那位伊萨克·科穆宁。
“是阿格涅丝皇后的女儿,您应该对她更熟悉一些。”伊萨克二世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答案昭然若揭,尽管作为天主教大国的公主,阿格涅丝在君士坦丁堡也称不上太受欢迎,但和她的丈夫,那位被市民推翻的暴君安德罗尼卡一世比起来,这个出身还是好拿出手得多。
她是腓力的外甥女。意识到这一点后,理查一世的心情无疑又微妙起来,不过他倒也不会把对腓力二世的复杂感情迁移到一个小姑娘身上,故他还是露出了友善的笑容:“很高兴见到你,安娜,我曾经在巴黎见过你母亲,她那时候和你差不多大。”
“我常常为我母亲祈祷,希望她能在天堂得到安宁。”安娜道。对的,她母亲已经去世了,他之前还跟腓力提到过她,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因为事先根本不知道这个小公主的存在,他也没有给她准备见面礼,他总不能送她佩剑或者把伊萨克二世刚给他的银币分一袋给她吧?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想起他还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并且能拿出手的东西,因此他解下腰间那个镀了黄金、镶嵌宝石的皮革筒,递给安娜道:“这是我从你族亲手中得到的一份埃及地图,我能征服埃及也少不了这份地图的功劳,当你成为帝国的皇后,埃及也是你将要巡视的领地。”
把这张地图随身携带并给它做了个漂亮的筒真是个明智的决定,联想到今天设宴的主题和安娜的身份,他这个应对真的无懈可击,但他身后的塞萨尔已经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裂了:那张地图本质是他搞的儿童简笔画啊!“谢谢您,理查国王。”安娜优雅地向理查一世行了一个古雅的礼节,便带着他的礼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塞萨尔也只能遗憾地看着那个小公主消失在一片金光闪闪的贵族中,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在他的印象里,腓力二世的妹妹阿格涅丝和安德罗尼卡二世并无子嗣,而且至少活到了1204年再婚。还没等到他在脑子里理清楚这群贵族的关系,他便听到狄奥多西牧首高昂的声音:“理查国王,能在这座由巴西尔一世建立的宴会厅(3)中款待您,真令这座宫殿倍感荣幸,您的英勇、虔诚和丰功伟绩足以令许多声名赫赫的君主相形见绌,将来必列位上帝之侧!因此,第二罗马教会已经决定了,我们将在这座由君士坦丁大帝修建的城市里册封您为准圣徒,希望您能接受这份荣誉!”
作者有话说:
(1)黄金议事宫:东罗马皇帝上朝议事的宫殿。
(2)十九席宴会厅:东罗马皇帝举行宴会的地方。
(3)指马其顿王朝的第一位君主,十九席宴会厅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是巴西尔一世修建的,但他确实有大量修建豪华宫殿的纪录且他孙子君士坦丁七世确实在这里举行过宴会,就姑且算在他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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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萨尔发家史《我的圣徒父亲》
其实我考虑过直接封圣徒的,但这对教义的挑战太大了,感觉君堡不敢玩这么大。这一时期天主教封圣的规定也还处于从各地自主到教宗审批的过渡阶段所以操作空间还是比较大的,封圣流程正式确定是英诺森三世在位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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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圣徒
虽然人物场景背景差别极大, 但塞萨尔脑子里立刻浮现四个字:黄袍加身。
相比赵匡胤的半推半就,现在的理查一世还是有选择权的。他当然可以义正词严地拒绝这个圣徒称号,或许还可以顺便再骂几句你的品行如希腊主角一样卑劣, 但问题是,他图什么呢?
众所周知,不管是天主教还是东正教,圣徒最起码的前提条件都是人得死了, 所以为了给理查一世贴金同时又不违背教义,这位牧首居然还搞出一个别出心裁的“准圣徒”,谁见了不说句666?
诚然, 东正教圣徒的含金量比不上天主教圣徒(毕竟地方教会可以独立决定封圣导致圣徒数量大膨胀, 虽然天主教圣徒已经也已经开始出现这种迹象, 但毕竟还不剧烈, 并且教宗已经开始着手扼止),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基督教圣徒, 一位天主教国王在东正教封圣, 绝对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问题是, 理查一世是天主教徒, 而现在的罗马教廷并没有给理查一世封圣的意思。
虽然与理查一世不和的克雷芒三世已经在今年三月去世, 但新上任的西莱斯廷三世也很难说与理查一世关系多么亲密,鉴于亨利二世的恶劣影响和理查一世对阿基坦南部清洁派的放任态度(在不影响十字军大业的前提下他真的对掺和宗教事务不感兴趣), 以及现阶段教廷和卡佩王室更加亲密的事实,西莱斯廷三世绝无动力给理查一世以任何形式贴金, 那么问题又来了, 理查一世够资格封圣吗?
很显然, 收复耶路撒冷和埃及的理查一世是够格的(毕竟未来的路易九世都能捞个圣徒), 甚至塞萨尔怀疑埃莉诺已经开始让她赞助的歌手和吟游诗人不遗余力地在欧洲各地活动给理查一世立人间米迦勒人设,以此倒逼教廷把理查一世的未来圣徒的人设坐实。本来天主教会还可以对这个问题一直装死,但如果东正教会先人一步给理查一世封圣了呢?
东正教这边封圣的理由合情合理,那教皇总不能以理查一世接受异端册封为由开除他教籍(毕竟耶路撒冷围城战东正教也出了力,某种意义上两教现在处于蜜月期),那会连带着理查一世收复圣地、天主教威望大增的功绩一起否定,到最后受伤的还是教廷。最和平的解决方法,还是教皇捏着鼻子也承认理查一世有权在将来名列圣徒之列(或者直接强行封圣),不过如果罗马教廷真的这么做了,那简直堪称是中古时期的“八佾舞于庭”,后来的阿维农之囚都没这么大的杀伤力。
而不管罗马教廷到底承不承认理查一世的未来圣徒之位,君堡教会横竖不亏,理查一世也起码捞到了一个在东方还是很有含金量的准圣徒称号,受伤的只有罗马教廷(也许还有腓力二世),但不管是理查一世还是君堡教会,对罗马教廷倒霉都喜闻乐见。
塞萨尔开始好奇事态的发展了,并且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视角,他真的很期待理查一世接下这个未来圣徒title,他都可以想象这件事在后代史学家笔下会有多抓马。“这样的荣誉真是令我受宠若惊。”理查一世开口道,塞萨尔相信他能明白的事理查一世也心知肚明,更精于此道的埃莉诺如果在现场,这时候已经不再客气直接摁着理查一世的脑袋答应了,“希望两个罗马教廷能早日重新亲如一家,如能为此尽我绵薄之力,我必引为毕生之幸。”
“这需要聆听上帝的神谕。”狄奥多西牧首心领神会,不着痕迹地拨过这个话题。
把自己接受封圣的行为拔高到弥合东西教会大分裂的高度,不愧是你。塞萨尔觉得在成功取得第三次十字军东征胜利后,理查一世的人生已经成为了彻底的爽文剧情,只要他不要再一时兴起跳起来为友军鼓掌把自己浪死,那金雀花家族应该可以像未来的哈布斯堡家族一样称霸欧洲,应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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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西莱斯廷三世在听到理查一世接受了东正教圣人title后是何感想,但在理查一世一行上岸西西里后,教宗的使者已经等候在此,表示教宗也决定了您将来必列位圣徒云云。
“理查国王的功绩就连希腊人也为之折服,上帝必因此赐福于您,愿您往后更加虔诚地侍奉天主。”教廷使节如此说,可以想见,被摆了这一道后教廷对理查一世也怀恨在心,但至少他们不敢随便以开除教籍威胁理查一世了。
道德制高点这种东西就是要先占为上,想到后世那位收复耶路撒冷却被开除教籍的腓特烈二世,塞萨尔认为理查一世摆罗马教廷这一手真是漂亮至极,当然也少不了君堡教会的配合。“到西西里后跟我去拜访一位教士。”理查一世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学识非常渊博,相信你一定受益匪浅。”
“好的,父亲。”塞萨尔认为这是他父亲刚刚琢磨出来的拉近父子关系的方式,毕竟他表现出来的人设一直是个虔诚好学的神父预备役,但老实说比起和神学家交流,他在君堡受赠的那些珍贵的羊皮卷更能激起他对理查一世的孺慕之思。
对话结束后,他们便应邀来到西西里王宫参加宴会,因为理查一世在参加十字军之余都不忘顺手帮助坦克雷德一世解除西西里之围,他们一开始在理查一世胁迫下订下的盟约也得到了真正落实,这令坦克雷德一世在理查一世一行人来到王宫中后,几乎是倾尽全力准备了欢迎晚宴,力图让理查一世感到宾至如归,酒过三巡,他已经满脸通红:“法兰克国王曾经向我告密,让我不要轻信于你,所幸我并未听取他的谗言,而是坚定不移地相信你。”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理查一世显然不想过多提到腓力二世,但坦克雷德一世身旁的西比拉王后却突然开口道,“但当您回国之后,您势必要继续与他为敌。您是一位真正高尚的骑士,但骑士也要小心毒蛇的撕咬。”
“在赫拉克勒斯这样的英雄面前,毒蛇即便钻到他身边也会被他轻易捏死。”琼忽然开口,她对这位向坦克雷德一世献计囚禁她的王后并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即便知晓西比拉王后是好意,她也毫不客气地回呛道,“夫人,我的哥哥并不是脚跟没有浸水的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战无不胜,但明知必死的命运,他仍在帕特洛克罗斯死后参战,最后因唯一没有浸过冥河之水的脚后跟被太阳神射中而死。将阿喀琉斯的故事和理查一世联系在一起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有些不安,难道是因为历史上的理查一世也是死于一支冷箭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理查一世就不见人影,直到中午时分他才派人来接他前往一个修道院。“这是菲奥雷的乔吉姆,西多会的教士。”理查一世对塞萨尔道,“你知道西多会的教义吗?”
“我知道,他们远离人世,宁静独处,生活简朴,每日只劳作、祈祷和阅读,每一位坚持西多会教义的修士都是可敬的人。”
“那你认同这样的教义吗?孩子。”菲奥雷的乔吉姆道,塞萨尔犹豫地看了一眼理查一世,理查一世向他点点头,“按你的真实想法回答,不要害怕。”
“我并不认同。”得到了理查一世的鼓励,塞萨尔终于鼓起勇气道,“西多会修士们开垦荒地,令荒凉的土地变成肥沃的良田,但开垦荒地不是为了维持贫穷,而是为了让贫民走向富裕。”
“可富裕的生活会让信徒迷失,从而失去对天主的虔诚。几个世纪以前,教士们日夜苦修,传播福音,但现在他们沉迷于享乐,为了维持物欲不惜出卖虔诚。”
“什么是富裕的生活,什么又是贫穷的生活?”塞萨尔问,在菲奥雷的乔吉姆震惊的目光中继续道,“当人们只会渔猎和采集时,一天能吃到足够多的野果便能称为富裕,当人们只会刀耕火种时,任何一点粗糙加工的谷物都是贵族难得的珍肴,若以绝对的物质相论,今日贫民的生活也百倍富裕于两千年前的贵族。世界是物质的,是不断发展的,当天主的赐福足够丰沛时,平民也能享受到现在的王公贵族才能拥有的生活,若罪恶的行为不能令他们收获财富,反而只能让他们失去现有的美好生活,再穷凶极恶的人也将被感化为虔诚的信徒,那将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新世界,人间与天堂不再有任何区别!”
他的心骤然膨胀出一种激烈的情绪,前世第一次听老师讲到马列主义时的震慑激动在这一刻重新占据他脑海,他近乎眉飞色舞。“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是否教廷、教士这些与神对话的人也不应该存在?”理查一世忽然问。
“不合时宜的事物理当做出改变。”塞萨尔说,他看向菲奥雷的乔吉姆,对这些在黑暗的中世纪仍然努力探索的人,他也是存在敬意的,“比如西多会的存在,不也正是对那些纵/欲的教士做出反抗吗?如若从此教士们皆洗心革面,如西多会的主张一般虔诚律己,那您又何必执着于现下的名望?您的名字即便无人知晓,功绩亦当永世长存!”
“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孩子。”长久的沉默后,菲奥雷的乔吉姆在塞萨尔的头顶画了一个十字,理查一世拍了拍他的头,“回去找琼和贝伦加丽亚吧,我还要和乔吉姆神父聊一聊教义。”
“好的,父亲。”塞萨尔道,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菲奥雷的乔吉姆嘴唇微微颤抖,“他对教廷并无敬畏。”
“恕我直言,您也没有。”
“我和他不一样。”菲奥雷的乔吉姆驳斥道,“我虽对教廷不满,但我仍遵守秩序,笃信教义,但他对现有的一切历经千年形成的宗教礼仪都并无敬畏,他会是第七位敌/基/督/者”
“我知道,但他未来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给人民带来更光明的生活。”理查一世站起身,隐隐含着一点警告,“我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在他成为第七位敌/基/督/者之前,他首先是我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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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决心
1192年11月5日, 在经历了漫长的海上航行后,理查一世终于返回了他忠诚的阿基坦。他的母亲早早等候在普瓦图,时隔近两年再度见到心爱的儿子, 埃莉诺也不禁热泪盈眶。“我很想你,母亲。”理查一世却显得平静很多,和埃莉诺拥抱之后,他问道, “我听说约翰曾经想要获得诺曼底的城堡?”
“听说你去了西西里,他立刻散播你背叛圣战的谣言,并自称他比你更有资格继承王位, 但当你征服埃及的消息传来, 他便灰溜溜地回到了阿基坦, 乞求我的宽恕。”埃莉诺道, 尽管约翰也是她的儿子,但对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真的很难生出什么慈母之情, “不要担心, 他现在已经放弃了与你作对的想法, 只要你还留在国内, 他就是你最忠实的弟弟。”
“杰弗里呢?”
“他和约翰做了同盟, 威廉·隆尚试图逮捕他, 为此惹上了一些麻烦,不过好在他还是成功把他送去苏格兰了。”
“让他回来吧。”理查一世平静地说, 这令埃莉诺大惑不解,他对这个私生子弟弟的憎恨众所周知, “我听说了这件事, 他躲到了修道院里, 威廉·隆尚把他强行拖出来, 这令人们想起了托马斯·贝克特的事。我已经回国,他和约翰都不再对我的统治造成威胁,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对他们如此严苛?他也是父亲的儿子。”
这出乎埃莉诺的意料,她看着理查一世的脸,发觉她最心爱的儿子此刻令他觉得陌生又熟悉,“你开始变得像你的父亲了,理查。”
“或许这是件好事,他是个好国王。”理查一世反而笑道,他望着埃莉诺,郑重其事道,“放心吧,妈妈,我会一直做一个如他年轻时候一般英明的国王,一如你深爱他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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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后,理查一世开始处理他离开英格兰期间积攒的事务,一方面,他赦免了约翰和杰弗里主教,允许他们回到国内,另一方面,他重新任命了一些曾被亨利二世重用的断案经验丰富的法官,尽管他曾经无比憎恨他们。
同时,他还返还了大部分他此前向平民征收的萨拉丁什一税,并分发面包和酒水,对待此前通过献金获得职位的官员,他也逐一审判了他们有无大肆敛财、阳奉阴违的行为,对他们做出处理。
如果说他登基之初埃莉诺为他营造的形象不过是权宜之计,那如今他已然真正成为了一个如歌谣般传唱的一般公正、英明、勇武的国王,收获了自下而上的爱戴。对此埃莉诺极其满意,在她的计划中,现在理查一世只差合法的婚生子便可成为一位完美无瑕的君主,然而当她再次催促理查一世赶紧生下一个合法的儿子后,理查一世只道:“不要催促我了,母亲,我永远不会有新的孩子。”
“你还在执着什么?”埃莉诺有些愤怒,“你难道猜不出来,谁给了约翰和杰弗里胆量在你离开英格兰时反对你?你们注定是敌人!”
“这和腓力没有关系。我会与他为敌,只要他对我的国家还有威胁我就不会停止这一决心。”理查一世仍然十分平静,听到腓力二世的名字他也不再有任何激烈的情绪,从东方归来后,埃莉诺发现她已经渐渐无法明白理查一世的心思,他不再是她怀里那个全心全意依靠她的孩子了,“我一直没有告诉您,当您和父亲开始吵架后,我便再也没有期待过婚姻。我会善待贝伦加丽亚,有一天她想要回到纳瓦拉我也会给她足够的财产,但我们不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你会没有继承人!”
“我有。我知道约翰没有成为国王的能力,亚瑟的监护权在他母亲手里,但约翰会有孩子,亚瑟也会长大,再不然,还有塞萨尔,我会找个时间向圣座请求让他成为我的合法子嗣,或者宣布我曾经和他母亲秘密结婚,我有充足的时间去完成这件事。他很聪明,将来会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征服者威廉也是私生子。”
“噢,理查。”许久之后,埃莉诺才喃喃道,她知道一个私生子要想继承王位会有多大的难度,可理查宁愿选择这条路也不肯和贝伦加丽亚生一个合法的孩子,“我和亨利争吵,让你们和我一起反抗他,或许是我做错了”
“你没有错,父亲或许有错,但他后来付出的痛苦已经百倍偿还了他曾经的错误,我不恨他了。”理查一世说,他起身抱住埃莉诺,他能轻而易举地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身躯中,“我永远爱您,妈妈。但我永远、永远不会再有新的后代,这和我爱您的决心一样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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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理查一世在英格兰的声望日渐隆盛,最坐不住的无疑是腓力二世。意识到他已经不能通过煽动英格兰内乱来反对理查一世后,腓力二世转而开始着手于建立一个全新的反理查一世联盟:他首先将重新回到法国的爱丽丝嫁给了蓬蒂厄伯爵,以维克桑地区为诱饵令他加入自己的联盟,而后又亲自前往图卢兹,劝动图卢兹伯爵父子进攻凯尔西,最后是一贯支持他的舅舅埃诺伯爵,他的妻子已经继承了佛兰德斯,因此事实上他在国内有相当强力的盟友,足够他多线开战对付理查一世。
除此之外,他还成功搬到了亨利六世的援兵,亨利六世命令他的弟弟,时任勃艮第伯爵奥托一世出兵相助,尽管奥托一世身陷与封臣们的矛盾,能提供的兵力有限,但至少标志着他的支持态度。
面对腓力二世的攻势,理查一世并未如他此前的作风一般迅速回击,而是开始在塞纳河畔的安得利地区修建防御工事,做这一切时,他一直带着塞萨尔一起:“不依靠补给的战争或许可以取得一时的胜利,但无法长久地保留土地,所以我们才要修建城堡。”塞纳河边,理查一世带着塞萨尔观看新城堡的施工,“传统的城堡看似坚固,却仍然存在守军所不能覆盖的地区。我们需要新的、更完美更坚固的防御工事,将围墙和内堡修建成弧形,以确保它的防御毫无死角。”
“是的,父亲。”塞萨尔说,历史上,理查一世的作战风格便十分重视补给,而他修建的盖亚尔城堡更是令人赞叹的杰作,“一旦这座城堡修建成功,必然可以阻断直通鲁昂的道路,同时也让鲁昂的军械有一个合适的集合点,以确保诺曼底的防线稳固。”
“是的。”理查一世赞叹道,“虽然维克桑地区对于我们更为重要,但不确保诺曼底的稳固,我也没有办法放心进攻。这座城堡修建成功后,我们可以将大批兵力驻扎在这里,一旦收复了维克桑,并保证这里再无可能落入敌手,那蓬蒂厄伯爵自然会找借口退出这场战争,我们便能全力对付图卢兹伯爵。”
“那腓力国王呢?失去维克桑不代表他会退出这场战争。”
“腓力?”说到这个名字时,理查一世的声音仍然有轻微的波动,即便在感情上已经对他毫无期望,作为敌人,他仍然令他忌惮,“我很高兴,塞萨尔,你能明白我们的战争并不是因为维克桑或者我没有和爱丽丝结婚引起的。即便抛开我们两辈人的仇恨,作为法兰克国王,他也不会坐视我作为英格兰国王掌握着富饶的阿基坦和毗邻巴黎的诺曼底,即便他曾经有过幻想,但往后我们都不会这么天真。诚然,如若维克桑地区已经被我事实掌握,他可以拒不签署条约,从而在我面对其他敌人时出兵相助,或者他虽然承认了维克桑的主权,却会想方设法找另一个借口,一旦我陷入其他麻烦,他势必会重新提出商议维克桑的归属,甚至是更多的领地。”
“他并没有借口剥夺您的领地。”
“他有,我是他的封臣,他可以以不忠为借口剥夺我的领地,若我分身乏术,他便可借此逼迫我做出让步。”理查一世微微眯起眼睛,“我父亲曾经拒绝效忠路易七世,可惜他出于种种考虑最后还是签署和议,换来了我和爱丽丝这个不幸的婚约,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能够彻底摆脱这种被动局面,结束附庸关系取得完全独立的地位,前提是我要扼住巴黎的门户,让腓力和他的后代都不敢轻易挑起战争,但不是现在,除非有非常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他突然重病,或者去世。”理查一世谈起这种可能时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我不会放弃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同样的,腓力也不会,但现在看来我们都还没有这样的迹象,所以在收回维克桑后,我会和他签署和约,然后全力对付图卢兹伯爵,凯尔西对于图卢兹伯爵的意义正如维克桑对于法兰克国王,等我彻底收回了凯尔西,我也会在那里建造一座这样的城堡,如果试图夺回凯尔西的努力被视为绝对的徒劳,那阿基坦公爵与图卢兹伯爵亦不再会存在争端。”
当别人以为你有大规模杀伤武器时,你最好真的有。古今中外,“以战止戈”的道理永不过时。然而就在理查一世紧锣密鼓地修建着这座位于塞纳河畔的盖亚尔城堡时,南方却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在阿基坦南部游玩的琼遇到了袭击,有人看到她的车驾消失在图卢兹地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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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和平之吻
这一切都是意外。
回到阿基坦后, 琼热衷于四处游猎,报复性地发泄着她在西西里宫廷中压抑许久的野性,当她来到昂古莱姆游玩时, 一队图卢兹骑兵正好路过,看到她华丽的车驾便意图劫持,混乱中,一位曾经去过西西里的骑士认出了她, 因此将她押送到图卢兹宫廷,听候图卢兹伯爵父子发落。
“你并未进入图卢兹的领地,而对一位路过未交战地区的贵族女性进行绑架劫持并非荣誉之举, 我没有吩咐我的骑士这样做。”得知了前因后果后, 未来的图卢兹伯爵小雷蒙德道, “我会派人护送你回阿基坦。”
“我听我哥哥提起过你。”尽管经历了一番惊险的对峙, 琼仍然十分镇定,化险为夷后, 她也没有失态得喜极而泣, 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小雷蒙德, “他说你卑劣, 无耻, 不讲信义, 是一个该下地狱的恶棍。”
“他的品格也不吝多让,只是因为他去了一趟东方, 他便成为了一个令人景仰的圣徒。”听到琼的话,小雷蒙德嗤笑道, “好了, 夫人, 我不会向你哥哥要赎金的, 但我奉劝你一句,像你这样美丽而高贵的贵族女性应该在城堡里纺织和教养孩子,而不是在潜藏危险的城外骑马。下一次你未必有这么好运。”
“你说的那些是约束已婚妇女的。”琼道,“可我是个寡妇。”
在琼安全回到普瓦图后,尽管小雷蒙德强调这是一起意外事件,理查一世还是执意送出了赎金。这桩意外事件令双方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些,在这段宝贵的时间里,理查一世抓紧完成了盖亚尔城堡的修建,并悍然进攻维克桑。在理查一世凌厉的攻势面前,法王军队节节败退,甚至连腓力二世本人都险些成为俘虏。回到巴黎后,腓力二世一直脸色阴沉,最得他信任的宠臣们也不敢出声与他交流。
情感上,他不想接受失败,但理智上,腓力二世很明白这场战争必然以他的失败结束,继续耗下去只会令他的势力进一步萎缩,且颜面全失。
那要认输吗?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在腓力二世脑海中便被他坚决地扼止了,不可能的,绝不能认输,可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不论他多么不甘这都是必然出现的结果。若想要反败为胜,他能怎么做?煽动英格兰的内乱,拉上反对理查一世的盟友,不,一连串的胜利已经将理查一世的声望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们尊敬他,畏惧他,时间越长他能拉拢的盟友便越有限,就像曾经的亨利二世一样。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在英格兰,我便不能够击败他”腓力二世喃喃道,想到这一点,他悚然抬起头,看到了一尊巨大的十字架,镀以黄金,镶嵌宝石,那是阿格涅丝嫁给希腊人后送给他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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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3年8月,在军队节节败退的情况下,腓力二世向理查一世提出了议和。
当信使来到诺曼底后,大部分贵族对此都持反对态度:英格兰军队在战场上占尽优势,时间拖得越久,英格兰便能在谈判中获得更多的筹码,但出乎意料的是,理查一世同意了谈判。
“再克制的战争也难免伤亡,如果腓力愿意给出足够大的诚意,我不介意提前结束这场战争。”理查一世对塞萨尔说,“战争不是目的,而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我明白,父亲。”塞萨尔回答道,他知道理查一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君主,即便他财政宽裕,兵源充足,他也懂得克制自己通过战争获得荣誉和威望的欲望。诚然,一个强大的帝国离不开庞大的版图,但现阶段理查一世更重要的任务是彻底将他父亲通过继承与联姻得到的领地固化为一个真正的帝国,读金雀花家族历史时,他也曾经设想过假若亨利二世留下的版图能一直保留下去,这在历史上已经成为一个虚幻的泡影,但现在他很可能亲眼见证安茹帝国的巩固与发展,对未来的历史,他拭目以待。
1193年9月19日,理查一世与腓力二世正式来到法王领地与诺曼底公爵领地交界处那颗著名的榆树下会晤,当看到塞萨尔时,腓力二世的神情明显覆上了一层阴云:“你为什么带你的私生子来谈判?”他盯着塞萨尔的脸,不解道。
“他已经九岁了,到了可以跟着父亲认识他的敌人的时候。”理查一世淡淡道,回到英格兰后,他已经不再习惯于从前挚爱的昂贵珠宝和华丽排场,但他仍十分注意自己的仪表,确保自己的外形是一位威仪赫赫的国王应有的样子,“好了,腓力,不要玩别的把戏了,告诉我,你愿意为和平付出什么条件?”
“承认维克桑的主权,并保证不再以爱丽丝的婚姻问题声讨你违背誓言。”
“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不能被称为是你的让步。”
“不再资助图卢兹伯爵,重申凯尔西的归属。”
“如果雷蒙德们想要与我作对,你总要支持他的借口。”理查一世的语气仍然淡漠,“好了,腓力,你可能对我的诉求理解得不太恰当,所以还是让我来说吧。除了维克桑和凯尔西,我还要求你同意解除我们之间的附庸关系,我不再对你效忠。”
“这不可能!”腓力二世激动地站起来,他瞪着理查一世,不可置信道,“你对我发过誓,私下的,公开的,你答应过会永远效忠我!”
“那是从前。人是会变的,腓力。”理查一世平静道,腓力二世盯着他,他从未如此惶恐,他意识到理查不再是那个可以为他轻易摆弄的人了,他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他只能徒劳地强调道,“不可以,绝不可以,我绝不会答应!”
“但这是我的条件,也是我的底线,我必须确保你以后没有任何借口再挑起争端,或者在我的家族出现矛盾时趁虚而入,如果你不答应这个要求,我们只能在战场上再见,直到你在和约上签字我们的战争才会结束。”理查一世看起来并不失望,眼前的结果应当早就在他意料之中,“我很遗憾,腓力,我给了你和平的机会,你总有一天会答应我的条件,唯一的问题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会有多少人死去。”
“你只是希望我以后没有任何借口再挑起争端吗?”腓力二世问,得到理查一世的默认后,他忽然笑了,这令理查一世的目光稍微晃了晃神,“那么理查,如果我退位给我的儿子,然后像我父亲一样去修道院里,我一样不能够继续挑起争端。”
“我父亲也曾经加冕过我的哥哥,但结果你也知道,我哥哥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国王,权柄仍然掌握在我父亲手中。”
“我可以去你名下的修道院。安茹,诺曼底,阿基坦,哪里都可以。”
别说理查一世,就连塞萨尔都忍不住抬起头盯着腓力二世:这意味着腓力二世余生都将失去权力和自由,他还不如同意理查一世解除附庸关系的条件,这样至少他以后还有可能东山再起。“你不必这样做,腓力。”理查一世终于皱起眉头,而腓力二世摇了摇头,坚决道,“我宁愿这样做。理查,你不能解除你对我效忠的誓言。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是我的封臣,你只能对我效忠。”
真是诡异的执念,塞萨尔忽然有些好奇在前世的理查一世为了回国向亨利六世屈膝效忠时,腓力二世到底作何感想?“好。”理查一世终于道,他凝望着腓力二世,目光复杂,“我同意这个条件,我会在阿基坦找一个合适的修道院。”
“先不要公布这个消息,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让我的封臣们接受这个条件。”腓力二世松了口气,他站起身,塞萨尔知道现在是他们交换和平之吻的时候,他悄悄退下了。
他们曾经无数次交换过和平之吻,因此当他们同时起身之后,他们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要再骗我,腓力。”拥抱的瞬间,腓力二世听到理查一世轻声说,而腓力二世没有回答,只是抱住了理查一世的脖颈,与他交换和平之吻,这一次他吻得格外久,当他们终于分开后,他才低声道,“我爱你,理查,和你一起从韦斯莱出发时我是真的希望我们能忘记父辈的仇恨长久地和平下去。”
“不要说那些过往的事了,当你来到了我的修道院,我可以原谅你曾经欺骗过我的所有罪恶。”理查一世道,而腓力二世垂下眼睛,没有再回答他。
和理查一世分道扬镳后,他几乎是立刻拿出手帕擦拭他的嘴唇,同时冷静自持地吩咐道:“给康斯坦丝写信,如果她想要摆脱金雀花家族的钳制得到真正的自由,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快完结了,but我终于决定了下一篇还是写欧风大长篇,狮心穿越成东罗马其顿王朝巴西尔二世的继承人,这俩相性可太合了(威廉那篇应该也会写,但我现在还没想好威廉的人设)
放一个文案:
1025年,东罗马马其顿王朝第十一位皇帝,“保加利亚屠夫”巴西尔二世在计划征服西西里前夕去世,他一生未婚,无妻无子,死后没有埋葬在皇家陵园而是选择了赛马场作为自己的墓地,他引领了古老的帝国第二次复兴,却因后继无人导致死后帝国迅速衰落,霸业成空,人死政息;
1199年,英格兰金雀花王朝第二位国王,“狮心”理查一世因坏疽死在母亲的怀里,他生前的威名传遍欧洲,以一己之力延续耶路撒冷王国百年国祚,却无法在死后保护自己的国土,当他再睁开眼睛时,他发现他成为了巴西尔二世的侄儿,亚历山大·马其顿,作为马其顿家族除了巴西尔兄弟外仅剩的男丁,他被认为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
亚历山大四世:“我的叔叔恢复了东欧的版图,而我将成为奥勒良一般的世界光复者我来,我见,我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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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婚礼
和腓力二世在诺曼底达成和议后, 理查一世便前往南方,准备和图卢兹作战,但在他刚刚抵达利穆赞地区时, 布列塔尼便传来消息,康斯坦丝秘密将亚瑟送往腓力二世的宫廷,腓力二世立刻以布列塔尼的封君与杰弗里子女的监护人之名宣布将亚瑟置于自己的监护下,同时再度进攻维克桑。
这令理查一世本来大好的外交局面一下子演变为三线作战,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立刻痛苦地呕吐起来,随他来到南方的威廉·马歇尔立刻扶住他, 理查一世却摆摆手:“不用着急, 我在维克桑的防御工事足够再支撑一段时间, 我们现在需要先解决图卢兹的问题。”
“可您的身体”威廉·马歇尔担忧道。
“没什么大碍,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和我在东方生的病相比, 这不算什么。”理查一世道, 在威廉·马歇尔离开前, 他忽然轻声道, “我不应该再相信他的。”
虽然理查一世再三保证他身体无恙, 但威廉·马歇尔心中仍有一些不安, 但愿他只是胡思乱想吧!然而也许是因为知晓理查一世急于解决图卢兹的战争,雷蒙德父子的抵抗愈加坚决, 这令图卢兹的战局一时陷于焦灼,连带令理查一世难以在短期内从南方抽身。“你需要和其中一方议和, 理查。”一个深夜, 琼骑马来到了理查一世的营帐, 向他强调道, “你不能一直保持和东边、北边、南边的敌人同时作战,如果法兰克国王有足够强的决心,他此刻或许还在筹备着从布尔日进攻普瓦捷,只要他有一条战线成功了,你都将陷入被动。”
“我知道,琼,所以我要抓紧时间打赢和图卢兹的战争,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可以不打这一场战争,你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什么方式?”
“联姻。”琼干脆利落道,“你答应过我,会允许我自由地选择下一段婚姻,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决定,和图卢兹的雷蒙德停战,因为我要嫁给他。”
“你疯了,琼。”短暂的震惊后,理查一世才喃喃道,“他绑架了你,你们只不过见了一次面,别告诉我你爱上他了。我答应过你帮助你追求幸福,可我没让你做不必要的牺牲!”
“因为爱情不能让我获得幸福,权力才能。”琼道,她脸上神采奕奕,理查一世熟悉这样的神情,他们的母亲脸上就有这样的神情,“你攻下了凯尔西,宣称图卢兹应该归属于阿基坦,但一旦你因为其他事务被绊住脚跟,他们便会再度反叛,和你的敌人联合。战争不能打败图卢兹,但婚姻可以,我会嫁给未来的图卢兹伯爵,替安茹家族掌握图卢兹的权柄,这样才能让我获得快乐和幸福,我求求你,哥哥。”
她期待地望着理查一世,而许久之后,理查一世有些疲倦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你将来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你随时可以回到阿基坦。”
“放心吧。”琼说,“我不会后悔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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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4年1月,理查一世与图卢兹伯爵雷蒙德五世展开了婚姻谈判,最终二人达成协议,理查一世将自己的妹妹,前任西西里王后琼嫁给图卢兹伯爵的继承人小雷蒙德,争议不断的凯尔西地区和阿基坦所属的阿让伯国将作为琼的嫁妆转交给琼和小雷蒙德未来的孩子,在此之前则由琼进行统治,同时理查一世放弃他作为阿基坦公爵对图卢兹伯国的宗主权,但图卢兹伯爵应对英格兰国王进行效忠,针对附庸义务理查一世也做出了详细的规定,比起图卢兹原先对法王的义务减轻不少,可以说图卢兹从此取得了相对独立的地位,这无疑令图卢兹对这一盟约喜闻乐见。
这一协议标志着阿基坦与图卢兹宿怨的彻底化解,并且在这一盟约的基础上,理查一世和佛兰德斯伯爵也达成了协议:尽管佛兰德斯伯爵一直是腓力二世的盟友,但借着佛兰德斯的继承危机,腓力二世在1192年后从佛兰德斯伯爵处夺取了包括富裕的阿拉斯、圣梅奥尔和杜埃等城镇在内的阿图瓦地区,这令佛兰德斯伯爵失去了近一半的领地,同时,长期与腓力二世结盟也令佛兰德斯蒙受英格兰贸易禁令的影响,时任佛兰德斯女伯爵玛格丽特和她的丈夫埃诺的鲍德温虽然暂时没有背弃盟约的想法,但他们的儿子,小鲍德温对腓力二世不满已久,因此理查一世的使臣成功游说已经接管了大部分埃诺与佛兰德斯事务的小鲍德温与理查一世结盟,作为回报,理查一世慷慨地付出了五千银马克作为小鲍德温夺回阿图瓦地区的经费,这令后者能迅速组织起一支强劲的军队。
接到派往佛兰德斯的使臣的回复后,理查一世便开始着手安排琼与小雷蒙德的婚礼,只待婚礼结束后便率军前往贝里与小鲍德温前后夹击腓力二世的领地。“结婚以后,您也要以自己的身体状况为先,如果您怀孕了,请务必静养,没有任何事物比您的自身安危更加重要。”塞萨尔认真地对琼道。
因为这场婚礼意义重大,大部分安茹家族的成员和邻近的贵族都前来赴宴,其中也包括塞萨尔。听到他的话,琼有些讶异:“我一直听母亲说你从小就热衷于操心家庭成员的状况,没想到是真的。”
“因为我关心你们。”塞萨尔说,“我希望您能幸福,最好长久地幸福下去。如您所说,您想要从权力中获取幸福,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您能够长久地把持权力。”
在安茹家族成员和琼话别之际,理查一世也正和今日的新郎,未来的图卢兹伯爵小雷蒙德在一起。“未来的游吟诗人一定会歌颂这段结合。”理查一世道,当着小雷蒙德的面,他当然不会把琼嫁给他的真实目的和盘托出,就让他以为这是出于琼的爱慕吧,他本人亦深喜游吟诗人文化,自然也欣喜于自己通过一段戏剧性的故事得到一个美丽高贵的妻子和她丰厚的嫁妆,“希望你们的爱情和我们的和平一样长久。”
“我还是有些震惊。”小雷蒙德说,他盯着理查一世,尽管他们此前长久敌对,亦曾在战场上打过照面,但他从未在如此和平的前提下与理查一世单独相处,当近距离接触后,他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够深得他的盟友和封臣爱戴,尽管已经三十六岁,对一些早婚的贵族而言他是可以做祖父的年纪,但他仍然如此英俊雄伟,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也自带国王的威仪,令人情不自禁为他的风采震慑,“你率兵洗劫图卢兹宫廷、我恨你恨不得和你一起下地狱的日子都仿佛还在昨日,但今天我要娶你的妹妹,从此我们将成为家人。”
“如果你还记恨我曾经的罪行,我愿向你道歉,并给予你补偿。”理查一世轻声道,“家人之间不应该有任何隔阂,否则会被外人利用,令你们两败俱伤,很抱歉,我明白这个道理明白地太晚了。”
“我们曾为同一条毒蛇欺骗。”小雷蒙德了然道,他对他和腓力二世的恩怨心知肚明,对腓力二世共同的仇恨也是他愿意同理查一世化敌为友的重要原因,“愿天主保佑我们在有生之年完成复仇。”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誓言,但理查一世在听到他这句话后身体竟剧烈晃动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扶住门框,勉强道:“是的,我们会在有生之年完成复仇。”他顿了顿,又道,“当你需要帮助时,我会竭诚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这是我身为盟友和亲属的义务。”
“我相信您的承诺,吾王。”小雷蒙德道,作为敌人,他令人憎恨,但作为盟友,他还算可爱。小雷蒙德发现他已经在期待他和理查一世成为盟友后的日子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小雷蒙德和琼便来到了婚礼场地,尽管双方均非少年少女,此前也各有婚姻,但他们看上去仍是一对般配的夫妻,互相念完婚礼誓词后,理查一世作为新郎的封君与新娘的兄长走到他们面前,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愿天主保佑这一对新人。”他道,这时候他感到眼前有些话,“愿阿基坦和图卢兹自此永远和平。”
“愿阿基坦和图卢兹自此永远和平。”小雷蒙德和琼道,正当宾客们准备开始欢呼的时候,塞萨尔突然站起来大喊道,“父亲!”
从他的角度,他刚好可以看到理查一世的异样,就在他话音刚落后,安茹家族成员、阿基坦、图卢兹、阿拉贡和纳瓦拉所有宾客都看到理查一世的身躯在他妹妹的婚礼上轰然倒下,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位伟大的国王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
第48章 大结局
“这是怎么回事!”伴随着埃莉诺的怒喝, 围绕在理查一世病榻前的医生们满头大汗,只能努力辩解道,“我们也不知道国王陛下的状况, 他看上去有些像食物中毒,但他今天是和宾客们一起进食”
“对上帝发誓,你们有没有说谎?”埃莉诺狐疑地望着他们,尽管她同意了琼的婚事, 但不代表她信任图卢兹人。
“不关他们的事,妈妈。”理查一世忽然开口道,他的声音很微弱, 但十分坚定, “我从去年冬天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对劲, 我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
“噢, 理查。”埃莉诺道,她坐在病榻上, 将理查一世抱在她怀中, 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眼眶与鼻梁间,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我必须赶紧完成外交上的变革, 我不能让你们担心”
“但你会让我们痛苦!”埃莉诺痛心疾首道, 她感到无助又彷徨, 这是她久未体会到的情绪,她知道理查就要死了, 她最珍爱也最爱她的孩子要死了,可她对此无能为力, “你本会成为一个比你的先祖都要伟大的国王, 你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这或许是我害死父亲的惩罚吧, 妈妈, 等我和父亲见面时,他会原谅我吗?”理查一世喃喃道,他很快又摇了摇头,“不,不会,不重要,不论我能否取得他的原谅我都会为此忏悔,等我死后,请将我的尸体分成三份,我的头颅和内脏送往沙鲁修道院,我将永远守护阿基坦,我的心脏送去鲁昂,我不会在与我哥哥争斗了,我的身躯和我加冕时的礼服一起安葬在丰特弗罗德修道院,安葬在父亲的脚下,我会永远忏悔”
“比起您的遗体如何安放,您更应该对您的领地做出安排。”威廉·马歇尔打断道,他曾经目睹了小亨利和亨利二世的死亡,现在他又将要目睹理查一世的死亡,或许比起忠诚的骑士他更适合做一个送葬人,“毋庸置疑,即便您即将离开人世,这个庞大的王国也能维持相当长时间的稳定,这是一个正在复兴的王国,可这个王国该交给谁?”
从威廉·马歇尔的个人立场出发,他无疑是支持约翰的,不仅因为他因为妻子的原因获得了爱尔兰的领地,作为名义上的爱尔兰国王约翰登基对他有利,更因为他深知理查一世死后腓力二世必然会伺机进犯,和一个幼童比起来约翰至少是一个成年男子。“交给我的儿子。”理查一世开始粗重地喘着气,尽管这个答案令人讶异,他还是执着地道,“给圣座写信,乞求他同意我赋予我的儿子继承权,或者承认我和他母亲曾经结婚。”
“不能是塞萨尔。他或许可以取得合法的身份,成为一位伟大的国王,但不是现在。”接受了理查一世即将死去的事实后,埃莉诺已经重新镇定下来,她擦干泪水,对理查一世道,“约翰,或者亚瑟,现在只有他们是合法的继承人,你可以给圣座写信,告诉他你的临终愿望是将你的私生子划归正统,圣座会乐见我们因为王位争斗,他们不喜欢一个团结的大帝国。”
“也好。”理查一世喃喃道,接着在埃莉诺的搀扶下,他勉强拿起笔,写下一封简略的信,当写完信后,他看上去更加虚弱了,“我死后,将由我的弟弟约翰继承英格兰王位和诺曼底与安茹的领地,阿基坦则交给我的母亲,由她来决定这片领地的归属,我在东征中获取的财富亦由她掌管。除了给我的妻子贝伦加丽亚的寡妇产和她应得的年金,我的个人财产分为三份,分别留给我的外甥奥托、我的妹妹琼和我的儿子塞萨尔,还有一些珠宝,赠与我的妹妹莱昂诺尔,愿你们在我死后得到幸福。”他开始剧烈咳嗽,鲜血泼洒在他的亚麻衬衫上,埃莉诺想为他擦拭,他却摆摆手,“不,不,让塞萨尔进来,还有琼,让他们都进来”
当塞萨尔来到理查一世暂憩的房间中时,他几乎被理查一世虚弱的样子吓住了,这不应该,他距离历史上的死期还有六年之久。“父亲。”他跪在理查一世脚边,从没有感到这么茫然无措,“您会好起来的,不,不应该这样”
“不要欺骗自己,塞萨尔,我已经感受到上帝在召唤我了。”理查一世道,他努力抬起手,抚摸着塞萨尔的脸孔,“我曾经想给你起名叫腓力,但我错了,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我的执念束缚。很抱歉,孩子,我以为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教导你,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不在意,父亲。”塞萨尔说,他感到他的心似乎陷入了一种撕扯着的痛苦与空洞中,他知道他的父亲就要死了,可他不愿意接受,“不论您是否期待我的出生,不论您是否被父亲爱着,您始终捧着一颗真诚的心来尝试着爱我,哪怕这颗心已经鲜血淋漓。所以不论您是否给予过我足够多的关爱和照顾,我都始终深爱着您。”
“爱,爱吗?”理查一世喃喃道,泪水划过了他的眼眶,落到了他凌乱的金红头发中,“我曾经,无比渴望过父亲的爱,但我亲手毁掉了得到父爱的机会,我也曾经以为我得到了兄弟的爱,兄弟,兄弟,罢了,等我见到我哥哥后我再告诉他我爱他吧,马歇尔,你拿我的剑来!”
“遵命,吾王。”威廉·马歇尔道,他将理查一世的佩剑递给他,在埃莉诺的搀扶下,他勉强能够坐直,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了,但他还是举起了剑,“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我的儿子。以你的血和剑发誓,你将恪守以下誓言”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那是册封骑士的誓言,当塞萨尔念完最后一句誓词时,理查一世终于颓然松开了剑柄,靠在埃莉诺怀里道:“我曾经在路易七世面前发誓,一生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我都做到了我曾经发下的誓言,如若有背誓之处,便等我死后赎罪吧,记住,塞萨尔,无论有再正当的借口,向无辜者施暴都为上帝不齿。你是否有罪不应在神父口中,他们会为了一袋银币改口,你罪恶与否只在你心中。”
“我曾在圣湖边看到了你的未来,我的儿子,如果继承法不能给予你王冠,你便到东方去,到那泛滥着丰收与泪水的地方去,你会成就一番超越我,超越你所有先祖的伟业,总有一天我的灵魂会以你为傲!”
当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理查一世已经气息奄奄,埃莉诺已经泣不成声,她紧紧抱着理查一世的头颅,恳切道:“不要再说了,理查,让神父给你做安魂弥撒,你会升入天堂。”
“天堂,天堂”理查一世只是不断重复着那个单词,埃莉诺以为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赶紧让神父进来。“愿主的平安常与你们同在,愿这圣水使我们想起曾领受的洗礼,并怀念以苦难和复活救赎我们的基督,主耶稣基督经由这世界回到父那里去以前,就是在受难的前夕,给我们留下了自己的圣体圣血,使我们度过今生回到他那里去的时候,饱飨圣体圣血的食粮,作为复活的凭证,请大家为他祈祷”
神父的颂声中,理查一世的声音渐渐微弱,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当看着理查一世的眼睛渐渐合上后,塞萨尔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痛哭。
十二岁和九岁,这是他第二次失去父亲,过了这么多年,他发现他并没有变得更坚强一些,他仍是一个崩溃绝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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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3年2月15日,在妹妹琼与未来的图卢兹伯爵的婚礼的三天后,金雀花王朝的第二位君主,“狮心”理查一世因急病去世,时年三十六岁。
遗嘱中,他要求将王位和大部分领地都留给他的弟弟约翰,这令拥护他侄儿布列塔尼的亚瑟的诸侯们不满,当他的死讯和遗嘱传到巴黎后,他曾经的朋友与宿敌腓力二世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还开起了玩笑:“对于我们之间的战争而言,他死得太晚了。”
“若他能早两个月去世,我们不至于被迫放弃阿图瓦地区。”他的表兄,博韦主教腓力附和道,然而腓力二世并没有继续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来到窗台边眺望远处。
他一语不发,正当博韦主教腓力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时,他忽然听到腓力二世对着虚空轻声道:“永别了,吾爱。”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骑士国王》完结,第二卷《东征之路》明天继续更新
关于狮心之死有另一个版本,删了是因为按这篇的设定他对狐狸已经释怀了,and历史上狮心的私生子真的叫腓力
以下是删减版↓
当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理查一世已经气息奄奄,埃莉诺已经泣不成声,她紧紧抱着理查一世的头颅,恳切道:“不要再说了,理查,让神父给你做安魂弥撒,你会升入天堂。”
“天堂,天堂”理查一世只是不断重复着那个单词,埃莉诺以为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赶紧让神父进来。“愿主的平安常与你们同在,愿这圣水使我们想起曾领受的洗礼,并怀念以苦难和复活救赎我们的基督,主耶稣基督经由这世界回到父那里去以前,就是在受难的前夕,给我们留下了自己的圣体圣血,使我们度过今生回到他那里去的时候,饱飨圣体圣血的食粮,作为复活的凭证,请大家为他祈祷”
神父的颂声中,理查一世勉强睁着眼睛,他看到了他的母亲,姐妹,儿子,妻子,臣子,朋友可还有一个人,还差一个人,他去哪里了?
“腓力呢?他没有来看我吗?”理查一世忽然咆哮道,神父当即怔住,念了一半的祷词也突兀顿住,“愿全能的天主,因他救赎人类的神圣奥迹”
已经完了,理查一世的双目仍半睁着,可他已经停止了呼吸,这位基督教世界最伟大的国王,收复了圣地,在生前即得以列入圣徒行列的国王,他难道没有办法升入天堂吗?“愿全能的天主,因他救赎人类的神圣奥迹,赦免你今生来世的罪罚,开启天堂之门,领你进入永福的天乡。”短暂的静默后,塞萨尔平静地念完了最后的祷词,他上前合上了理查一世的双眼,低声道,“安息吧,父亲。”
十二岁和九岁,这是他第二次失去父亲,过了这么多年,他发现他并没有变得更坚强一些,他仍是一个崩溃绝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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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东征之路
第49章 普瓦捷伯爵
1200年3月4日, 普瓦捷。
即便隔着头盔和面罩,春日的阳光仍有些刺眼,威廉·马歇尔透过面罩的缝隙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自己对面的人, 同时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躯,意图一击制胜。
他的伎俩似乎成功了,对面那个同样全副武装的人认为他露出了破绽,断然出击, 就在他以为他可以成功地将他一举击溃时他的对手却灵活地转了个身,反过来将剑抵住他的脖子。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老了, 不再如年轻时那般迅捷灵敏, 而这个由他一手教导的年轻人已经成为了一位出色的骑士, 尽管七年前他就已经被册封为骑士:“你赢了, 伯爵。”
“不要这样说,如果我的反应再慢一点, 赢的人仍然是你。”他口中的伯爵回答道, 声音既洪亮又爽朗,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 他也摘下了头盔和面罩, 甩了甩他金红色的头发, 露出了他的脸——毫无疑问,他是个英俊得令人窒息的少年, 轮廓清晰,眼眸明亮, 同时身材高挑, 四肢修长, 无论从哪个角度评判都是一位毋庸置疑的美男子。
尽管见过他的人都认为他与他那位被人深深怀念的圣徒父亲十分相似, 但威廉·马歇尔认为他其实更像他那素未谋面的伯父,早逝的小亨利,不过比起小亨利的张扬华丽,他要显得内敛沉静许多,这样的气质在金雀花家族中是少见的。
因为他喜爱读书,性情温和,或者是因为他私生子的身份。在塞萨尔十四岁受封为普瓦捷伯爵后,已经鲜少有人再提起他的私生子身份,相反,因为他已经有了爵位,并且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大笔财产,同时一直有风声称他祖母有意将富饶的阿基坦公国留给他,为此已经秘密取得了教宗的准许令他成为合法的子嗣。
在这样的背景下,不乏有贵族家庭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位前途无量的少年,只是对于他的婚事他祖母似乎一直另有打算,是以即便已经快满十六岁,塞萨尔仍然没有一桩婚约甚至婚姻谈判,换而言之,他还是一个颇为吃香的单身汉。
“感谢您专程前来陪我练习,彭布洛克伯爵。”塞萨尔的话打断了威廉·马歇尔的思绪,他拿出一条厚重的布帛,开始仔仔细细擦拭自己头上的汗水,“请先回城堡中等候吧,我已经吩咐仆人为您准备好了热水和点心,您可以在城堡里等待国王陛下驾临。”
“你还是这么细心周到,塞萨尔。”威廉·马歇尔道,今天是埃莉诺太后七十六岁的生日,安茹家族现存的王室成员大都前来赴宴或准备合理,而宴会的筹备由这位还不到十六岁的少年伯爵全权负责,他甚至都还抽得出时间来让他考验自己的剑术,“你现在和我一起回城堡吗?”
“不,我还要去看看我的葡萄酒庄,再去检查一下公共农场的播种状况,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还要跟我的顾问们讨论一下扩建公路的事,放心吧,宴会开始前我一定赶回城堡。”
目送着少年策马而去,威廉·马歇尔不禁也心生感慨:从十二岁开始,这个少年便开始学习处理领地内的事务,并很快将他未来的领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在正式就任普瓦捷伯爵后,他还兼任了阿基坦公国的总管,通过组织农民开垦荒地、建造葡萄酒庄、修建更便于运输的公路令本就富裕的公国财政收入再度提高,除此之外他竟然还有时间去练习武艺和阅读书籍,帮他那不省心的叔叔平定叛乱和应对法兰克国王的入侵,威廉·马歇尔有时候都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挤出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些事的。
和他的侄儿相比,国王的时间都不知道花哪儿去了!想到让他头疼不已的国王,威廉·马歇尔不禁又遗憾起来:若眼前的少年是理查国王的合法子嗣,或者理查一世能活更长的时间,他也不必一边费心费力地维护国王,一边还要应付那些国王授意刁难他的贵族。不过当威廉·马歇尔看到约翰国王的车驾和乐声时,他还是及时反应过来一切美好的幻想都会被残酷得现实对比得更加虚幻——收起他对亨利二世、小亨利和理查一世的怀念吧,他现在的主人是约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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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七十六岁,又饱受丧夫丧子之痛,但阿基坦的埃莉诺仍然精力充沛,当塞萨尔结束白天的日程回到城堡中时,他立即听到了埃莉诺高声道:“你来迟了,塞萨尔。”她敲了敲桌子,“勤奋是一种美德,但因为勤奋耽误了你祖母的生日宴会则不是。”
“十分抱歉,祖母,我刚刚去了驿站为您取我给您准备的生日礼物,因此才来迟了。”
“什么礼物?”埃莉诺挑眉。
“一顶为您定制的王冠,还有配套的首饰。”塞萨尔示意随从将他给埃莉诺准备的礼物端上来,当幕布揭开后,所有人都被那顶王冠吸引:那是一顶银质的王冠,共有十一个拱形结构,左右五个拱形下缀有打磨称泪滴状的珍珠,中央则嵌有一颗硕大的灰绿色宝石,和埃莉诺的眼眸颜色如出一辙。
“很棒的礼物,塞萨尔。”埃莉诺显然十分喜欢这顶王冠,并立刻将配套的宝石耳环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塞萨尔躬身,谦卑道,“我早在半年前便着手为您准备这份礼物,只是因为迟迟找不到能与您的眼睛相映衬的宝石,才导致一直不能如期完工。”
“你总是擅长在这些小事上讨祖母的喜欢,塞萨尔,如果理查国王没有将你接入宫中抚养,你一定会是一位优秀的工匠。”
说话的是杰弗里的儿子,布列塔尼的亚瑟,他从小在腓力二世的宫廷中长大,腓力二世一直宣称他才是英格兰的合法国王,并为此与约翰持续多年交战,双方在今年年初时才勉强握手言和,腓力二世改口承认约翰为合法君主,自觉收到冒犯的亚瑟一怒之下离开了巴黎,来到普瓦捷投奔祖母——当然,他刚刚来到普瓦捷时并没有见到埃莉诺,他首先见到的是塞萨尔。
尽管年龄相近,但这才是这对堂兄弟的第一次见面,当他见到这个远比他英俊且气度沉静的少年后,他心中升起的不是好感而是嫉妒:“你受腓力二世监护多年,却贸然离开他投奔我们的叔叔,在此之前,你有没有弄清楚他是否承认过你的合法地位,要知道,他有将你直接囚禁的充分理由?”弄清楚他的来意后,塞萨尔很快反问他。
“但这都不是你要担心的问题,我的私生子堂兄。”他轻蔑地回答道,尽管当时塞萨尔并没有表露出不满,甚至还十分客气地请他进入城堡休息,但从他来到普瓦捷后的种种细节他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得罪了这位年轻的伯爵,更灾难的是,他很快从仆人的态度中意识到他还很有可能是下一任阿基坦公爵,不论如何,招惹这样一位堂兄都是不智的举动。
仅靠布列塔尼一隅,他难以和约翰对抗,祖母的阿基坦是他势在必得的领地,可埃莉诺宁可给一个卑贱的私生子也不愿意给她唯一的合法孙子,意识到这一点后,怨愤便支配了他的大脑,他因此常常在公开场合反复强调塞萨尔的尴尬出身,他有一个再伟大的父亲也改变不了他是私生子的事实。
“说这些没有用,亚瑟,他已经是高贵的伯爵了。”在塞萨尔开口前,先维护他的居然是约翰国王,他朝塞萨尔招了招手,塞萨尔立刻识趣地坐在约翰身边,约翰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看这孩子,和他父亲,我那伟大的哥哥多么相似!好好干,孩子,相信你会是一位优秀的公爵的。”
“我只是普瓦捷伯爵,您和祖母的仆人,实在不能承担如何隆重的期望。”塞萨尔轻声说,约翰眯了眯眼睛,和他碰了碰杯,同时挑衅地看了亚瑟一眼,“对,英格兰境内所有的贵族都是国王的仆人,对听话的仆人,国王会予以奖赏,不听话的则将施以惩罚,这正是国王的职责所在!”
同样的,约翰对母亲有意将阿基坦留给塞萨尔也心怀不满,但他深知母亲对理查的偏爱和对他早逝的痛悔,如果一定要在塞萨尔和亚瑟中选一个阿基坦公爵,他还是更希望母亲因为偏爱选择塞萨尔这个出身尴尬对他又向来恭敬的私生子侄儿,而不是血统高贵又野心勃勃的亚瑟。
“好了!停止这些没有意义的对话吧,亚瑟,很高兴你能够回来看我,说起来,这还是你陪我过的第一个生日呢。”最后还是埃莉诺出面中断了这场渐渐生出火药味的对话,亚瑟志得意满,起身开始问候埃莉诺,并和她谈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看似亲密无间,但在了解埃莉诺的其他安茹家族成员面前,他们不难听出埃莉诺实则是在暗中讽刺亚瑟常年生活在法国宫廷而遗忘了他金雀花的血脉,只有亚瑟对此浑然不知。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亚瑟是在1200年5月才短暂跑回金雀花领地的,这里在时间线上稍微操作一下,以及这条线路八不会娶布兰卡,后期的法国君主基本都是蝴蝶出的新人物,提前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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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亨利七世
“我想要娶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当宴会结束后, 约翰急急忙忙地来到了埃莉诺的房间,迫不及待道,“她来拜访过您, 母亲,您也知道,她美丽,聪明, 还是一位女继承人,她会是一位好王后的。”
事实上,他从伦敦千里迢迢赶来普瓦捷参加母亲的生日宴便是出于请求她准许自己结婚的目的, 即便已经做了七年国王, 他仍然没有敢于独立承担责任的能力:“我不反对你娶她, 前提是你要有足够的能力承担后果。”埃莉诺不咸不淡道, “虽然你现在是个单身汉了,但伊莎贝拉已经订婚, 对象是拉马什伯爵的继承人, 你要做好得罪他的代价。”
“他只是一个伯爵。”
“可他的领主是法兰克国王。”埃莉诺的神情终于严肃了起来, “听着, 约翰, 你不要以为签署了一纸和约从此你便可以高枕无忧, 你父亲和哥哥跟腓力签过的和约能堆满一整个房间,但现在他的野心被扼止了吗?如果你破坏了腓力封臣的婚约, 他完全可以以此为由撕毁你们今年一月才签下的和约,你准备好和他再次交战了吗?别以为亚瑟现在在普瓦捷你便可以高枕无忧, 他能轻易地离开腓力, 也能轻易地离开你, 他在普瓦捷我们给他应有的贵族待遇便差不多了, 不要想着能长久地拉拢他!”
“可我爱她,她也爱我。”约翰嗫嚅着,埃莉诺摆摆手,有些不耐地道,“罢了,我只是提醒你有可能会产生的后果,我已经老了,不想再管那么多事了,至于那个女孩,只要你把她带到我面前,我便承认她是我的儿媳妇。”
“谢谢您,母亲,我爱你!”约翰立刻转悲为喜,激动地吻了吻埃莉诺的手,等约翰的身影摇摇晃晃消失在房间外后,埃莉诺才道,“出来吧,塞萨尔,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认为您的担忧会成真,但不管陛下有没有迎娶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您的担忧都会成真的。”塞萨尔从帘幕后走出来,“腓力国王的野心不会停止。”
“是的,他想要拿到安茹,诺曼底,乃至阿基坦,如果你父亲还活着,他或许不敢有这么大的野心,可谁让我们的国王是约翰?”埃莉诺发出一阵冷笑,“我上次跟你说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塞萨尔,你父亲一直希望你能够前往东方。”
如果继承法不能给予你王冠,你便到东方去,到那泛滥着丰收与泪水的地方去理查一世临终前的嘱托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他眼前一热,但很快重新冷静下来:“我并不觉得我有足够的能力统率一支队伍,还是再等等吧,祖母。”
“你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威廉·马歇尔都承认他现在在沙盘中都无法打败你了,你发明的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我知道有不少领主都在玩这个。况且你还曾经跟随你父亲学习如何指挥战役,如果不是你,约翰已经把曼恩弄丢了。”埃莉诺摇摇头,“好了,先不说这个了,虽然圣座两年前就发起了十字军的召令,但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大贵族宣誓加入。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德意志传来消息,亨利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他希望临终之前见你一面,。”
“亨利?”塞萨尔一怔,很快,他又垂下头,低声道,“好的,我明天就去不伦瑞克。”
“带上一万银马克,这是理查留给奥托竞选德意志国王的资金。”埃莉诺眯了眯眼睛,“不过也许用不到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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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查一世去世后,欧洲大陆的政局开始渐渐朝他曾经的认知靠拢。
英格兰和法兰克之间,腓力二世确实在理查一世去世后为亚瑟宣称王位,并趁机夺走了诺曼底的一些土地,不过因为贵族们对理查一世的敬仰以及现阶段英格兰健康许多的财政状况,比起真实历史约翰丢地的烈度尚还可控,他更需要担心还是亚瑟对他王位的威胁,这也和真实的1200年局势吻合。
耶路撒冷,香槟的亨利并没有在1197年因意外坠楼而死,而是继续在耶路撒冷进行统治,这些年他陆续攻下了西奈半岛的一些地区,并和伊莎贝拉女王有了一个儿子鲍德温,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是未来的鲍德温六世,总而言之,耶路撒冷仍维持着微妙的权力平衡,没有强大的外力这种平衡应当会一直持续下去。
意大利,西莱斯廷三世仍在1198年去世,著名的英诺森三世继任教皇;东罗马,伊萨克二世比历史上晚一年被推翻,但在内乱之时埃及仍然被萨拉丁的弟弟萨法丁趁机夺回,因此英诺森三世仍然在1198年发起了收复埃及的第四次十字军召令,只是响应者寥寥。
比较混乱的是神圣罗马帝国和西西里的关系,尽管这条时间线上亨利六世没能劫持理查一世并勒索赎金,但在1194年坦克雷德一世和他的长子罗杰三世相继去世后,亨利六世仍然抓紧这个机会进军西西里,并成功夺取王位,坦克雷德的遗孀西比拉带着年幼的次子威廉和四个女儿逃到图卢兹,琼和她的丈夫雷蒙德六世将他们护送到普瓦捷,约翰立刻宣布将他们置于自己的监护下,但随着西比拉王后和威廉相继逝世,和约翰分身乏术的现实,为他们夺取王位变得很不现实,因此那四个女孩只能暂时居住在普瓦捷的城堡中,像多年前的狮子亨利一样,前两年,年纪大一些的两个女孩嫁给了意大利的贵族,但因为理查一世曾定下坦克雷德三女儿梅达尼亚和亚瑟的婚约,因此两个年幼的女孩至今没有结婚。
夺取西西里后,亨利六世仍然因为倒行逆施被包括妻子在内的西西里人反叛,并最终在1197年因疟疾去世,康斯坦丝也在第二年去世,他们唯一的儿子,四岁的腓特烈继承了西西里王位,并且因为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被置于英诺森三世的监护下。在亨利六世去世后,神圣罗马帝国内部开始竞争皇位,变数在于因为狮子亨利并没有在1195年去世,且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收获了巨大声望,因此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们一致推举他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七世。
对于韦尔夫家族而言,能得到神罗皇位自然是好事,对于霍亨斯陶芬家族而言,比起让年轻体健的海德因希、洛泰尔和奥托登基看上去没几年可活的狮子亨利反而是个更合适的选择。只是他们没想到亨利七世在这三年里四处出击,一面安抚对亨利六世不满的下莱茵河诸侯,一面雷霆万钧地收回自己的家族领地,因此短短三年以后,一度沉寂的韦尔夫家族已经再度成为帝国内部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在下一任凯撒的选举中,也有越来越多的诸侯更倾向于支持奥托而非亨利六世的弟弟施瓦本的菲利普,在这样的情形下,埃莉诺让他带上理查一世留给奥托的一万银马克(是他交由埃莉诺保管的用于国事的东征财富,而非他的个人遗产)其实更多的是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可以说到了1200年,欧洲政局已经大致和他前世的时间线吻合,他童年时期费尽心思促成的那场胜利的十字军东征似乎并没有给历史带来太大的变化,以至于他经常想,会不会理查一世比历史上更早去世也是冥冥之间的一股力量在作祟,毕竟只要他还活着,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欧洲的政局都会大有不同,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对参加历史上上臭名昭著的第四次十字军并没有太大兴趣,他个人比较希望这场十字军直接胎死腹中,也好过二十一世纪的精神罗马人(比如他本人)为此震怒。
“好久不见,塞萨尔。”打断他思绪的是萨克森的海因里希,但现在应该称他为莱茵兰公爵了(他父亲在取得这块领地后将其转封给他),出于维护金雀花家族和韦尔夫家族联盟的考虑,这些年他和海因里希也没少见面,因此他们能很快开始熟络地聊天,“听说阿格涅丝夫人又生下了一个女儿,恭喜,那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是的,可惜她还在休养,否则我会带她和贝尔塔来见父亲的。”海因里希爽快道,他忽又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父亲这些年一直试图为奥托找一个合适的新娘,他本想让他娶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女孩,可惜她们都太小,他又想在丹麦给他找一个新娘,可婚姻谈判也没有成功,对了,我听说你们家族还有一位适龄的女孩,你的祖母和叔叔有意将她许配给奥托吗?”
“布列塔尼的埃莉诺吗?”塞萨尔解下披风,和海因里希一起前往亨利七世的房间,“她是英格兰王位的假定继承人,祖母和叔叔都不敢轻易决定她的婚姻,何况金雀花和韦尔夫的友谊并不需要多这一桩婚姻来维系,我们将一直守望相助。”
真实的原因是埃莉诺一直想让他和小埃莉诺结婚,从而名正言顺地取得继承权,但他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安排,不管是因为包办婚姻,还是近亲婚姻。他们来到了亨利七世的房间,他的另外两个儿子,洛泰尔和奥托已经在房间中了。“是塞萨尔吗?”听到门边的动静后,亨利七世的精神忽然好了些,他试着抬起头看向门边。
“是我,亨利,我来了。”塞萨尔道,他走上前,跪坐在亨利七世身边,握住他的手:当他真正接受自己的身份,接受他是普瓦捷的塞萨尔,安茹家族的成员之后,他发现他再也没有办法对亲人和朋友的离去保持对历史人物的克制,他知道所有人的命运,也许他会对他们的命运做出一些有益的改变,可他抗拒不了生死,亨利二世死了,理查一世死了,亨利七世也要死了。
“不要为我悲伤,孩子,能在生命的最后拿回我的领地并登上皇位,我已经十分满足,腓特烈,腓特烈才会不甘心吧。”他花白的胡须忽然抖了抖,浑浊的眼神也锐利了起来,“你知道,施瓦本的菲利普想要宣誓加入十字军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神罗的局势和真实历史上相比变化很大,加上精简人物服务剧情的考虑,SO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合史实的地方,不过大部分人应该也对神罗不熟,应该也不影响阅读(大方向还是一致的)
but塞萨尔在狮心死后其实处于一种迷茫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主动地插手历史,狮子亨利是来坚定他决心的感谢在2023-09-04 23:27:20~2023-09-05 16:4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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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命运
“你知道, 施瓦本的菲利普想要宣誓加入十字军吗?”
“我听说了,这真令人意想不到。”塞萨尔答道,事实上, 他对这个情况也很意外,历史上参加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是和霍亨斯陶芬家族关系密切的蒙菲拉特侯爵博尼法斯,有他的兄弟,蒙菲拉特的康拉德事例在先, 他掺和十字军的事务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但施瓦本的菲利普此前并无对宗教事务的狂热倾向,“但如果从他想要捞取政治资本的角度上看, 这一行为是合理的, 他们要寻求外交上的突破口。”
抛开在伊比利亚半岛上相爱相杀的三个王国不谈, 整个西欧与中欧现在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两股政治势力, 占据英格兰的安茹家族与德意志北方的韦尔夫家族现阶段联系紧密且并无冲突,那他们的对手, 卡佩家族与霍亨斯陶芬家族也只能被动地联合在一起。从目前的情况看, 安茹-韦尔夫联盟是占据上风的, 如果后续约翰能坐稳王位, 奥托也能顺利从亨利七世手中接过神罗皇冠, 那他们对卡佩-霍亨斯陶芬的优势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作为被动的一方,两个家族的领袖——腓力二世和施瓦本的菲利普势必要寻求变革。
伊比利亚倾向安茹, 内乱中的东罗马自顾不暇,北欧、东欧和西亚的十字军国家太远, 唯一的变数就在于意大利和教宗。从宗教声望角度, 领导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安茹-韦尔夫联盟是占据优势的, 中途退出十字军的腓力二世(他最近还因为想要和第二任妻子丹麦的英格伯格离婚和教廷关系紧张)和劣迹斑斑(参考腓特烈一世的意大利战争)的霍亨斯陶芬家族若想改变这一被动局面, 积极参加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是最好的选择,理查一世去世了,亨利七世即将去世,他们的声望并不能像领地和王位一样被后代继承,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
“腓力二世虽然没有参加十字军,但他已经先期提供了两万银马克,在目前宣誓加入十字军的骑士中,法国骑士也是最多的,如果施瓦本的菲利普宣誓加入十字军,他毋庸置疑会成为十字军的领袖,如果他得胜归来,他势必会对奥托发起挑战,阻止这一切的最好方式是我们也加入。”亨利七世说,他望着塞萨尔,目光中有真实的不解,“你小时候便经常缠着我要我给你讲述东方的地理,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和你父亲一起前往圣地,为什么长大以后你反而不愿意参加十字军了呢?”
是的,当你的敌人加入了一个很可能获得收益的项目中时,你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最好也加入。他是理查一世的儿子,参与过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同时有财力雄厚的安茹家族支持,还在法国骑士中颇有声望,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他完全可以和施瓦本的菲利普一起竞争十字军的领导权,至少也可以和他分庭抗礼,如果十字军取得胜利,他还可以在东方获得土地,这是对他、对安茹家族、对安茹-韦尔夫联盟都有利的事,他本人也有足够的军事才能,为什么他现在却不愿意参加十字军呢?
“让你的儿子们先回避一下吧,亨利。”塞萨尔低声说,亨利七世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但还是同意道,“海因里希,带你的弟弟们先出去一下。”
确认韦尔夫兄弟三人都离开后,塞萨尔才低低道:“有一个秘密在我心中已经埋藏很久了,答应过,亨利,我告诉你之后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我已经是个快咽气的老头子了,我还可以跟谁说?”亨利七世笑道,“说罢,塞萨尔,我做好准备了。”
“我担心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会令你难以接受。”塞萨尔苦笑道,他旋即正色,“你相信我曾收到过神谕吗?或者我被恶魔附身,总之,我在很小的时候便梦到了我们的未来,关于我父亲,关于你,关于我们所有人。”
“我猜出了一些,孩子,如果你喜欢看书和分析地图还可以被称为个人爱好,但征服埃及的战略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想出来的。”亨利七世似乎对此并不意外,“那么,塞萨尔,我们原本的未来是什么?”
“你没有参加十字军,我父亲也没有去埃及,你像你曾经计划的那样到德意志北方反对亨利六世,但你失败了,如果不是他急于征服西西里你甚至保不住你最后几块领地,而我父亲也因为担忧国内的政局和萨拉丁匆匆议和,途中被亨利六世劫持,花费巨资才得以回到英格兰,并最终死于平叛。那是个充满遗憾和悲伤的故事,但他可以活到1199年。”塞萨尔垂下头,这让他英俊的脸孔蒙在阴影中,没有了他应该有的意气风发,“在我们刚从圣地回来后,我踌躇满志,认为我可以见证安茹帝国的诞生,历史的轨迹也将发生扭转,但他死了,比历史上更加早死,而这些年发生的事重新和我的梦境吻合,包括奥托和施瓦本的菲利普的斗争,而第四次十字军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所以亨利,我畏惧去插手这些事,若我不能改变结局,我只会因此声名狼藉,若我改变了结局,我也不能违抗那终将归于既定轨道的命运。我宁愿留在普瓦捷做一个小小的伯爵,至少我真的能让一些本会死于饥饿和战争的农民过上幸福的生活。”
“会是怎样的灾难?”亨利七世问,而塞萨尔垂眸不语,他也没有强迫他,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那我的结局呢?如果我潦倒到险些保不住最后的领地,想必我也不可能在有生之年登上凯撒之位吧?”
“在和霍亨斯陶芬家族和解后,你回到了不伦瑞克,你在1195年死了,一年后,亨利六世也死了,奥托和施瓦本的菲利普开始争夺皇位,奥托赢了,但他后来也死了。”
“那看来我的结局还是要更好的。”狮子亨利道,他握着塞萨尔的手,几乎不像是一个垂死老人的力道,“听着,塞萨尔,至少对于我个人而言,我的命运因你的存在改变了,并且这样的改变是我喜闻乐见的,若你父亲能够选择,他想必也更愿意在带着收复圣城的功勋死在三十六岁,而不是遗憾和悔恨中活到四十二岁。”
看着塞萨尔怔忪的脸,亨利七世放缓了语气,口气中带着他不再掩饰的感慨:“你知道,我和腓特烈曾经是最亲密的战友,我见过他眺望着南方的意大利,宣称要恢复罗马帝国的版图,尽管我没有他那样的雄心壮志,我也一直记得他那时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我也曾经在小时候的你眼里看到过,比起腓特烈,我更愿意相信那个人是你,塞萨尔,你是狮心王的儿子,你还被上帝垂青,你不应该畏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其郑重其事地道,“命运的轨迹也许不可违抗,但你不能臣服于命运,你要和命运搏斗!”
命运的轨迹也许不可违抗,但你不能臣服于命运,你要和命运搏斗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就像阿喀琉斯,他最终忠诚于战死的命运。”塞萨尔有些着魔地低语道,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原本迷茫的目光也重新坚定,“我明白了,亨利。”
“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也一直有写书的想法,如果将来你真的写出了一部宏篇著作,把我们刚刚的对话也记载下来吧。”亨利七世慈爱地微笑道,“好了,现在可以让我的儿子们进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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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0年5月14日,神圣罗马帝国韦尔夫家族的第一位君主,萨克森公爵“狮子”亨利七世于不伦瑞克去世,他与英格兰的玛蒂尔达所生的幼子不伦瑞克的奥托当选为下一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即奥托四世。
作为安茹家族的代表,塞萨尔参加了奥托四世的加冕礼,因此他和奥托等人来到了意大利,等他要动身回到普瓦捷时,已经是1200年8月了。“请替我拜祭理查舅舅的坟墓,我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去看他了。”分别时,奥托四世对他说,他今年二十五岁,正是一个男子最英俊、最具魅力的年纪,加冕礼时,他的风采便曾经倾倒了无数民众,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德意志国王,“塞萨尔,我有时候会很怀念他,在我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时,我总会想如果他处于我的位置一定会有更合适的处理方式。”
“我也是。”塞萨尔道,他看着奥托四世,从他脸上找到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情绪,“很多人都怀念他,怀念圣徒,怀念国王可即便他没有那些耀眼的功绩我也希望我还能拥有父亲。”
“不要难过,我现在也没有父亲了。”奥托四世反而安慰他道,“我知道我父亲死后你也很难过,他一直很疼爱你,还给你留了一份遗产。”
“你曾经不喜欢他。”
“我曾经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野心和梦想,也不了解他对我的爱,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会努力完成他的期望。”
“我也会完成他对我的期望,或者说是我父亲,祖母,所有人对我共同的期望。”塞萨尔轻轻眯起眼,仰望着他们头顶的太阳,“回到普瓦捷后,我会宣誓加入十字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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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安宁
在塞萨尔回普瓦捷的路上, 约翰和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的婚讯刚刚传开,对此他并不意外,只是问道:“腓力国王有什么反应?”
“他极为震怒, 要求为他的封臣伸张权益,但暂时没有实际行动。”
“在理清楚他的离婚案前,他是不会同时与英格兰国王与罗马教廷为敌的。”塞萨尔道,某种意义上, 腓力二世不承认这桩婚姻但不做实质上的努力阻止这桩婚姻是明智的,因为他可以在约翰死后以他和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所生子女是私生子为由为其他人伸张王位,可能是亚瑟, 也可能是小埃莉诺, “看来我的叔叔暂时没有为了爱情付出巨大的代价, 真是可喜可贺。”
他计划去拜访埃莉诺, 告诉她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参加十字军的事,但很不幸的, 他先遇到了亚瑟。“谁允许你们将我和这个卑贱的私生子后裔相提并论?”他正怒吼道, “我是布列塔尼公爵, 英格兰王位的继承人, 谁允许你们这样羞辱我?”
看到角落里一脸尴尬屈辱的梅达尼亚(坦克雷德一世的三女儿), 塞萨尔瞬间明白了亚瑟发火的缘由:“她是你的未婚妻。”他站在门口, 用剑柄敲了敲地板以彰显自己的存在,“由理查一世亲自定下的婚约。”
“谁来多管闲事?”亚瑟愤怒道, 当看到是塞萨尔后,他神情顿时更加轻蔑, “若她还是西西里公主, 身份倒也还能与我相配, 但她现在只是一个私生子篡位者的后代, 没有嫁妆,没有继承权。”他忽然对塞萨尔笑道,“或许你娶她也不错,你也是个私生子,你们很般配呢。”
“我的婚姻要得到祖母的准许,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梅达尼亚的父亲为她支付了嫁妆。”塞萨尔冷冷道,“十年前,我父亲和坦克雷德国王定下了你和梅达尼亚的婚约,协议中规定如果英格兰想要废除婚约,则需返还西西里两万盎司的黄金,若你想要解除婚约,就把这两万盎司的黄金还给梅达尼亚吧。”
“那是理查一世签的条约!钱也被他花在了十字军中!你才是他的儿子,你应该替我付这笔钱!”
“你不是英格兰王位的继承人吗?”塞萨尔也笑了,亚瑟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意识到他又落入了陷阱中,“我是理查一世的儿子,但我只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但你不一样,你可是英格兰王位的正统继承人,你想要享受英格兰国王的荣耀就也应该承担英格兰国王的债务,要么还钱,要么和梅达尼亚结婚,你没有别的选择。”
室内陷入了静寂,片刻之后,亚瑟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自顾自负气离开,塞萨尔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亚瑟历史上的下场也算咎由自取,也就是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我并不想和布列塔尼公爵结婚。”
说话的是梅达尼亚,她已经十四岁了,长相娇美,身材高挑,她有些犹疑地望着塞萨尔,眼神有些羞涩:“你也看到了,他并不喜欢我,在我的父亲和哥哥们去世后我也不再有联姻价值了,不管布列塔尼公爵愿不愿意,他的母亲都不会让我嫁给他的。”
“那你可以和你的两个姐姐一样嫁给意大利人,或者别的法国贵族。”塞萨尔道,因为西比拉王后在逃走时带走了西西里国库中的大部分财富,加上姐妹四人都容貌出众,如果放低要求,将目光瞄准二三线的小贵族,她们还是非常抢手的结婚对象,“不论他娶不娶你,你都不能任他羞辱你,在婚约没有正式废止前,他应该对你有基本的尊重。”
梅达尼亚还想说些什么,但塞萨尔已经先行离开,望着他的背影,梅达尼亚久久不愿挪开目光,她的侍女忍不住提醒她道:“我知道,伯爵是个好人,年轻英俊还富有骑士风度,很容易吸引少女的爱慕。若他只是普瓦捷伯爵,他不介意娶一个美丽富有的流亡公主,但他是国王的私生子,在血统上饱受诟病,他应该娶一个出身高贵的新娘,哪怕她贫穷丑陋一些。”
所以在没有闹出丑闻之前趁早停止自己的幻想吧。梅达尼亚低下头,金色的卷发遮住了美丽的面孔:“是的,他也不会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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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他回心转意同意参加十字军后,埃莉诺非常高兴,立刻以阿基坦女公爵的身份下令召集阿基坦的骑士,相比于她的激动,塞萨尔反而镇定许多:“等我正式宣誓加入十字军之后再召集他们也不迟,比起我能带多少骑士去埃及,我更担心您。”他望着埃莉诺,“我听说腓力国王已经决定接回丹麦的英格伯格,一旦他停止为了离婚和教廷争执,那他势必会腾出手来对付英格兰,一旦开战,您也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不论您去哪座城堡休养,都请带好足够的骑士维护您的安全。”
“你还是像你小时候一样爱操心,孩子。”埃莉诺大笑道,但望着塞萨尔执拗的目光,她还是应允道,“好的,塞萨尔,我会注意安全的,放心地前往东方吧,我的身体还算硬朗,能活到你带着和你父亲一样耀眼的功绩从东方归来。”
不会的,阿基坦的埃莉诺在1204年3月去世,而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直到1204年4月才基本结束,但当着埃莉诺的面,他仍做出了认同的表情,他跪在埃莉诺脚边,亲吻着她的手:“是的,祖母,您放心,我会像父亲一样做一个让您骄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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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轻的普瓦捷伯爵的身影出现在丰特弗罗德修道院外时,年迈的院长几乎以为是理查一世的幽灵重新出现,直到塞萨尔微笑着向他问好,他才如梦初醒道:“抱歉,伯爵大人,我有些失礼。”
“这是因为您对我的父亲过于怀念的缘故,事实上,我也非常想念他。”塞萨尔说,他来到了亨利二世和理查一世的棺木边,出神地望着两位国王的雕像,这对生前互相憎恨的父子如今安静地沉睡在这里,未来还会有阿基坦的埃莉诺和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在另一个世界,在生前的争执都烟消云散后,他们会否如寻常父子一般亲密,他不知道那个答案。
“不论你们生前的仇恨和猜疑有多么深重,现在都请释怀了吧,总有一个瞬间你们是互相爱着的,我希望让那一刻成为永恒。”长久的注视后,他终于缓缓开口,在他的人生踏入一个新的转折点前,他还是想要来到这里寻求心灵的安宁。
他这些年反复回忆和理查一世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老实说,那段时间并不长,在他前世今生的岁月里短得像是只有一瞬间,但当他在漫长的时光中反复咀嚼着他们相处的每分每秒时,他发现从耶路撒冷归来后理查一世其实是在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这一点在埃莉诺告诉他理查一世最初的遗言竟然是想要将王位留给他时得到了印证。
他心中且喜且忧,一方面,他意识到他父亲对他的爱比他曾经以为的还要多,尽管因为理查一世的早逝这个计划最终流产,但不代表理查一世曾经对他的爱不存在,但另一方面,在埃莉诺执着地想要完成这个理查一世最后的愿望时,他对这个愿望并不热衷。
成为英格兰国王又怎么样呢?他是私生子,登上王位的过程势必会伴随着无尽的血与火,金雀花家族也会自相残杀,若他和小埃莉诺结婚,或许这个过程可以和平简单一些,但情感上他也接受不了一个血缘和自己如此相近,被自己当成妹妹的女孩成为自己的妻子,哪怕他通过婚姻成为了国王,他还需要去对付那些不满意他私生子身份的封臣,并防备着外敌趁虚而入,为此会有大量忠诚的士兵战死沙场,这一切真的是理查一世愿意看到的吗?
“如果您对我的期望是做英格兰的国王,我可能无法做到,但如果您的期望是让我做一个如您一般英勇、慷慨、受到民众爱戴的人,我会努力去做。”他注视着理查一世的雕像,没有经过近千年的风化,这尊雕像现在色彩鲜明,栩栩如生,但那终究只是一尊雕像,他再也不可能活过来抚摸着他的头,和他说话,亲吻他,“我会追随您的足迹前往远东,如果战争注定会发生,不义者注定要借正义之名牟利,那我至少要尝试着去阻止那一切,否则即便我得到了王冠,得到了世人眼中的无上荣耀,我的内心也得不到安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候终于露出了几分彷徨与脆弱,“我很思念您,父亲。”
理查一世的雕像仍然一语不发,他望着雕像的双目,回忆着他生前英姿勃发的样子,当他跟随父亲参加十字军时,他和那些士兵们都崇敬地望着他们的国王和统帅,而现在他也即将成为那个被士兵们崇敬的人,他接受了他们的崇敬,就要承担相对应的重任。
他转过身,决定彻底忘记这些年他所痛苦顾忌的一切——如亨利七世所说,他要和命运搏斗,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软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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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阴谋
1200年9月26日, “狮心”理查一世的私生子,普瓦捷的塞萨尔来到图尔大教堂,宣誓加入英诺森三世召集的第四次十字军。这一天是他父亲十三年前宣誓加入十字军的日子, 宣誓地点也一致,见到年轻的伯爵绝似他父亲的容貌风采,年迈的图尔大主教甚至当场热泪盈眶,直言他仿佛看到了理查一世的英魂再现人世。
在埃莉诺有意的造势下, 塞萨尔加入十字军的消息迅速传往欧洲各地,刚刚登基的奥托四世还在不伦瑞克发表了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说,并当场为“我英勇而虔诚的弟弟”捐献了五千银马克(由理查一世留下的遗产买单), 见此情形, 约翰也不情不愿地捐献了两千银马克, 他毕竟是安茹家族现在理论上的首脑, 在事关家族荣誉的事务上总不能一毛不拔。
对此现任教皇英诺森三世也喜闻乐见:他自继任教皇后便一直立志要拔高教廷权威,改变欧洲君主们不把教廷当回事的心态, 而发动一场成功的十字军无疑是建立权威的有效手段, 虽然腓力二世积极捐款, 施瓦本的菲利普也表露出了参加十字军的意愿, 但前者有在第三次十字军中中途回国的劣迹, 后者更是出自给教廷带来无尽麻烦和屈辱的霍亨斯陶芬家族, 如果第四次十字军只有这两方参加结果只会是增加了腓力二世离婚的可能与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竞争的烈度,而这两者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至于安茹家族为何突然决定掺和这场十字军, 英诺森三世相信自己也能猜出他们的用意:在安茹-韦尔夫联盟青黄不接的当下(埃莉诺太老,奥托四世太年轻, 夹在中间的约翰王实在能力不足), 他们想要扶持新的实权人物增加安茹家族的话语权的动机也不难理解, 何况他们也不想看到他们的夙敌通过参加十字军起死回生, 而在派往十字军的人选方面,还有什么比那个亲历了第三次十字军的私生子更合适的呢?
虽然当初西莱斯廷三世在希腊教会的压力下不得不承认理查一世的圣徒身份让他对理查一世有些不满,但鉴于理查一世回国不久后就去世了,他倒也没有在活着的时候利用这个身份给教廷带来了什么麻烦,相反,英诺森三世现在十分乐意无限拔高已逝的理查一世的形象,从而胁迫活着的各位君主以理查一世为榜样给教廷出钱出力投身十字军(当然圣徒绝对不能封第二个)。
何况作为继任教皇,英诺森三世也知道理查一世曾经秘密写信给前任教皇请求将自己的私生子合法化的事,如果这个私生子在东征中积累了足够多的功勋,再公开自己已经合法的身份,那安茹家族无疑会再次上演像多年前的“无爱之战”一样的内斗,这样也很好,这样的混乱会是教廷继续拔高自己地位的阶梯。是以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英诺森三世立刻写信邀请塞萨尔来到罗马,他要为他亲自授予十字。
这是塞萨尔第一次见到这位在中世纪历史上声名煊赫的“最有权势的教皇”,从历史研究者的视角,他不喜欢这位增加了教廷权势并催生了后来的异端裁判所,导致了无数人间惨剧的教皇,不过他早已学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因此在英诺森三世眼里,他看到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虔诚地跪在他脚边领走了十字,他长得很像他父亲,但远比他谦卑,他很满意这一点,他需要一个听话的十字军统帅。
“希望你能继承你父亲的勇敢,重新收复他曾经征服的土地,将天主的福音播撒在尼罗河畔。”英诺森三世道,虽然当时没有人对理查一世将埃及卖给希腊人的举动提出异议,但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那群希腊人不仅信仰异端,还如此无用,用19世纪的比喻形容就是费拉不堪,“你是因为他才决定接过十字吗?”
“我从小便深受教士们的熏染,即便没有一个伟大的父亲,我也会因为我的信仰走上这条道路,与一切邪恶对抗。”
“什么是邪恶?”
“不公之事,不义之事。”他顿了顿,坚定地望着教皇,“与我所信仰者不容之事。”
在塞萨尔的内心深处,与他信仰不容的其实包括宗教在内,但在英诺森三世眼里,他欣慰地想着这孩子是多么纯洁虔诚,若这个孩子在他的家族利益与宗教利益冲突时也能如此坚定,他倒不介意也给他封个圣徒。“我很欣慰,孩子,有人曾评价只有你父亲是第三次十字军中真正为信仰而战之人,现在看来,你也继承了他的风采,天主会庇佑每个虔诚的教徒战无不胜。”他稍加重了语气,“若你在十字军中受到轻慢,我也可以圣座的身份为你正名,不要让邪恶浸染了这支神圣的队伍。”
“我将竭力回报您的信任。”塞萨尔再度低头,并拜倒在英诺森三世脚下,他听懂了英诺森三世的弦外之音,并且这亦是他喜闻乐见的事,“为您对抗一切有损天主声誉之事,亦是我的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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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心”理查之子宣誓加入十字军的消息在一定程度上其实给稍显低迷的十字军运动注入了一些动力,尤其是在崇尚骑士精神的法国,虽然他们的君主是腓力二世,但更多的自由骑士和小贵族崇拜的对象其实是富有骑士精神的理查一世,想到那位威名赫赫的骑士国王和他的丰功伟绩,从九月开始,不断有骑士或者小领主宣誓加入十字军,英诺森三世无疑对此非常满意。
与之相对应的,是腓力二世和施瓦本的菲利普对此的措手不及:腓力二世还好一些,他已经给英诺森三世捐了钱,征召了法国骑士,也公开奖赏了那些愿意参加十字军的贵族(参加十字军是不可能的,他至今还没有从第三次十字军的阴影中走出来),金雀花家族横插一脚虽然令他意外,但还算他能够理解的行为。
在博韦主教腓力告知他这个消息后,他反应更大的是那个令他意外且不快的人选,普瓦捷的塞萨尔,理查的私生子,他记得他长得很像理查。
这些年他刻意地遗忘理查,忘记他们的回忆和理查的样子,以至于现在理查在他脑海里只是一个金红色的模糊虚影,这样很好,这样的理查再也不会让他痛苦疯狂了,但若他再见到那个继承了他父亲长相和军事天赋的私生子,他确信那些被他压抑的回忆会死而复生,这在他发觉安茹家族有意扶持这个孩子登上政坛后异样暴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至少不用亲身掺和这支十字军,他和这场十字军东征只有出多少钱的关系。“他最好死在战场上。”他诅咒道,然而他口气平静地就像宣判,仿佛他很笃定这个下场,“我们的德意志朋友呢?他们是否还坚持他们的计划?”
“他们坚持他们的原定计划,并且他们决定更大胆一些,为此请求您的支持。”博韦主教腓力道,“如果埃及落入安茹家族的手里,那加上吕西尼昂家族和未来的鲍德温六世,大半个地中海东岸都将被英格兰掌控,如果他们再和教皇结盟,和伊比利亚三国进一步拉拢关系,那霍亨斯陶芬家族在地中海的经营就只剩下西西里,那个小国王还被英诺森三世监护着,将来说不定会成为教皇复仇的傀儡,他们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呢?施瓦本的菲利普终于决定为他的小舅子伸张正义了?”
“是的,他们要让那个流亡的皇子成为希腊人的皇帝,并且是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扶持他穿上紫袍。”博韦主教腓力的神情有些无奈,老实说,他不了解这群德意志人对光复罗马的执念,论皇冠,希腊人头上那顶皇冠远比他们名正言顺,论血统,他们是直接毁灭了西罗马的蛮族后代,神圣罗马帝国,不过是个“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的松散联盟罢了,“因此他们想要请求您的支持,在阿格涅丝皇后出嫁时,您的父亲曾经让她带走了一支一千人的陪嫁团,而您这些年借助照顾安娜公主的名义,又陆陆续续投资了不少地产”
“我的人或许能够帮助他们打开那座永不沦陷的城市。”腓力二世开始认真起来,“那回报呢?虽然这个忙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但我不做无用的事。”
“和此前的约定一样,安娜公主会成为帝国的皇后,同时法国教士也可以来到新罗马传教”
“这是我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得到的东西!”腓力二世不耐烦道,但他垂眸沉思片刻,仍回应道,“答应他们,还有十字军中的法国骑士,我会给参与了十字军的贵族们写信,让他们默许或者支持德意志人。”
“为什么这样做,陛下?”
“因为我和德意志人一样不想看到一个被安茹家族占据了大半个的地中海。”腓力二世道,“何况你觉得施瓦本的菲利普会白白支持他的小舅子吗?那个流亡皇子肯定也会回报给他姐夫一些别的东西,他能给出的最值钱的便是将希腊教会置于罗马教会的管辖下。”
“这”博韦主教腓力微微瞪大了眼,“恕我直言,陛下,这不太现实,那么多希腊皇帝都没有做到。”
“那是因为他们仍然把自己当希腊皇帝,而不是德意志人的走狗。”腓力二世冷笑道,“若施瓦本的菲利普真的促成了东西教会大和解,他可以直接封圣,到时候韦尔夫的皇帝还是滚回萨克森吧!利益这么丰厚的阴谋,我当然要分一杯羹,何况我只是为了帮助我的外甥女,我名正言顺。”他顿了顿,又狠声道,“不过如果这次十字军结束后我的外甥女还不能嫁给未来的巴西琉斯,我会把她接回巴黎,给她安排一位合适的丈夫,我的亲属没有义务因为他们的野心和阴谋一直等待下去!”
他起先并不想安娜太早结婚,因为她的母亲,他唯一的妹妹阿格涅丝便是因太早结婚和生产而早逝,不过这也不代表他能容许安娜一直维系着和一个流亡皇子有名无实的婚约,如果阿莱克修斯一直不能取回皇位,难道安娜要一直等下去?想起爱丽丝的经历,腓力二世不禁更加烦躁,但想到这个问题马上就要有解决的曙光,他还是克制了自己:“把我的回复带给施瓦本的菲利普,告诉他们我仍然忠诚于联盟,但我已经开始失去耐心了。”
“是的,陛下。”博韦主教腓力答道,他在离开房间时又想到了今天这场对话的开端,那个宣誓参加十字军的私生子,牵扯进这样一个阴谋,看来那孩子凶多吉少了。
作者有话说:
合适的丈夫,指狮心的好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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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风暴
在法国骑士宣誓加入十字军的浪潮过去后, 1201年的春天,霍亨斯陶芬家族的首脑,施瓦本公爵菲利普也宣誓加入十字军, 和之前塞萨尔宣誓时相比,教皇显得冷淡了许多,他甚至在致信中要求施瓦本的菲利普“不要重复他父兄因不够虔诚而丧命的教训”,也不知施瓦本的菲利普对此作何反应。
1201年5月, 另一桩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经过包括元首在内的十人内阁会议八天的讨论决定,威尼斯共和国决定他们将由元首丹多洛亲自率领50艘武装桨帆船和6000名水手与战斗人员举国之力参加这次十字军。这无疑是是一个强援, 虽然论统帅的身份难以与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的三位国王相比, 但实际投入作战的兵力可能犹有过之, 当然, 威尼斯人也不是白白出钱的,他们要求作为一个独立的统帅瓜分在十字军途中获取的领土, 这显然是他们不满足于此前将十字军当做单纯的商贸往来的策略。
当听到威尼斯加入的消息后, 塞萨尔的PTSD就下意识发作了:这群现在表现得善良虔诚又慷慨的威尼斯人在十字军出发后可就直接要求他们改道攻击同为天主教的匈牙利了啊!老实说, 他可能不会像真实历史中的十字军战士一样对攻打基督教徒怀抱强烈的负罪感, 但他也不想到了威尼斯被道德绑架为十字军掏钱(他继承理查一世遗产的事情并不是秘密), 但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妥善处理这个问题, 他就接到了另一个通知,威尼斯宣称他们并不会对“没有向国王和王位继承人效忠的骑士”提供舰队。
很显然, 这是施瓦本的菲利普和腓力二世做出的回应:诚然,塞萨尔背靠安茹家族, 有丰厚的军费和理查之子的声望, 可以吸引大批的自由骑士效忠他, 他甚至可以去联络那些至今仍对他父亲感激不尽的十字军国家要求他们从叙利亚夹击埃及, 相信在他愿意提供军费的情况下这些国家都乐意至极,但没有船,没有水手,他有再强的陆军都没有办法把他们运到埃及,那此前摇摆的自由骑士们当然只能选择效忠于施瓦本的菲利普或者腓力二世,他在十字军中会彻底边缘化,而如果塞萨尔想要自己招募水手,制造战船,他就需要自己去联系能为他提供这些东西的商人,很显然,在人生地不熟的地中海他会成为一只肥壮的羔羊被猛力敲诈,塞萨尔已经可以想象威尼斯商人看到他时的眼神了。
如果他是一位巴西琉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真的很想在星期天吊死一位威尼斯总督。针对这个问题,埃莉诺提议他可以去向他们的姻亲卡斯蒂利亚求援,但塞萨尔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们没有能力造这些船,而如果我们放出收购战船的风声,这会是个无底洞。”他说,“我要到热那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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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之前的历史轨迹,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地中海的三个主要国家——威尼斯,热那亚和比萨,在地缘格局上几乎是威尼斯一家独大,因此尽管英诺森三世并不喜欢威尼斯人,他也只能默认威尼斯承担了十字军的船只建造,但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后,地中海的格局悄悄发生了变化。
在理查一世试图攻打埃及时,他一开始的盟友威尼斯人却转而联合康拉德试图攻下阿克,反而是一开始与他不和的热那亚人放下和比萨人的世仇支持他,因此在他将埃及交给伊萨克二世时,还特别要求不允许威尼斯人和埃及贸易,以示报复。
眼看热那亚和比萨在埃及贸易中赚得盆满钵盈,威尼斯自然眼红不已,塞萨尔怀疑埃及失陷其实也有威尼斯人的阴谋,毕竟真实历史上他们就和萨法丁签署过协议,而如果他们积极参与了收复埃及的行动,那教皇也不好意思再限制他们贸易,胃口再大一点,他们会直接要求埃及作为他们的殖民地,只不过历史上威尼斯共和国得到了更珍贵的战利品,因此埃及收复与否也不那么重要了。
至于比萨人和热那亚人,他们正沉迷于东方贸易,至于埃及,他们大可以躺平等教皇出兵收复,反正教皇相比威尼斯人一直更喜欢他们,他们并没有威尼斯人那样的决心去掺和这场十字军。要想打动他们,必然要让他们看到其中蕴含着足够的利益。
虽然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短暂和比萨人合作,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从此握手言和,因此在选择盟友时,塞萨尔明智地选择了更强大也和安茹家族关系更紧密的热那亚,并且,只是热那亚。
在经历了1164-1169和1189-1191两次大规模内战后,热那亚将他们传统的领事制度改为了总督制,如今担任总督的正是当初极力促成与理查一世合作的四位领事之一,古列尔莫·安布里亚克,见到他后,古列尔莫总督热情地邀请他来到总督府,并不出意外地仍然以理查一世作为开场白:“欢迎您,伯爵,见到您仿佛看到您父亲少年时的样子。”
“但和您见面时,他已经是一位英明的十字军统帅和高贵的国王了。”塞萨尔道,听他提到十字军,古列尔莫总督也不废话,直白诚恳道,“是的,您如今也即将成为一名十字军统帅,但很遗憾,伯爵,尽管我们十分珍视与您父亲的友谊,但比起像威尼斯人一样疯狂地投入全国的资源掺和进攻埃及,我们有更多的选择,毕竟圣座允许威尼斯人在埃及贸易,他也不会剥夺我们的权利,我们只是多了一个商业竞争对手而已。”
“威尼斯人并不一定会听从圣座的命令,如果圣座不能给予他们想要的权利,他们宁可把埃及交给撒拉森人。”塞萨尔说,“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得知威尼斯人要求像曾经参与十字军的领主们一样瓜分战利品,其中也包括远征得到的土地,如果他们得偿所愿,埃及将彻底变成威尼斯人的殖民地,热那亚人再也不能涉足这里。”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丹多洛是在豪赌,然而他只是个瞎眼的老头,马上就要入土。”
“豪赌就有可能血本无归,换一个角度,您为什么不将这视为一个削弱威尼斯人的机会?”见古列尔莫的神情开始凝重,塞萨尔趁热打铁道,“威尼斯人为了这次远征出动了全国五分之一的成年男子,还计划去意大利招募水手,法国人和德意志人下了三万军队的订单,但如果他们根本召集不了三万十字军战士,他们的领主可不会为他们付三万人的钱。到时候,威尼斯造好的船就成了无用的木头,资金链的断裂会让他们财政破产。”
“你怎么知道他们召集不到三万人?”
“如果那些崇拜我父亲的骑士都投效到他们门下,甚至我也向他们妥协,那他们确实能凑够三万人,现在他们放出我没有舰队的风声,便是意在让自由骑士对我产生不信任感,我要提振他们的信心。”
“您需要我做什么?”
“给我船,还有热那亚水手,我会给你们应有的报酬。”塞萨尔说,“你们知道,我很富有,我的家族也愿意为我提供资金,如果不相信我的信誉,我可以先期垫付一半的钱。”
“我们当然相信您的信誉。”古列尔莫总督道,“但在不像威尼斯人一样动员全国的前提下,我们只能建造可供八千人航行的舰队,和您的军队相比,这些船太少了”
“但你们可以宣称你们能建造三万军队的船。”塞萨尔笑了起来,月光中,他的面孔泛着古希腊雕塑般的冷白,“毕竟,威尼斯人确实能建造,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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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古列尔莫总督谈妥后,塞萨尔来到了古列尔莫总督安排的房间,现在的热那亚总督府建造在一个地势稍高的山丘上,用白色大理石砌成,因为靠近海边,即便是盛夏,天气仍然很凉爽,海风吹起华丽的帷帐,落到塞萨尔的脸颊边。“风暴要来了。”侍女道,“需要关窗吗,伯爵?”
“无妨。”塞萨尔说,他微微侧过身,看着房间的一尊等身铜镜,那是中式的花纹式样,他倍感亲切,这显然是热那亚人通过东方贸易得到的。
他当然不会冒险在一个感冒都有可能致死的中世纪去淋雨,但这不妨碍他在窗边欣赏这个风暴天,所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他不认为掌握了先知优势就可以令自己高枕无忧,但他至少能窥见一些可能的发展轨迹,比如威尼斯的野心,亦或是第四次十字军的路线,每个令人诧异的历史事件实际上都有迹可循,他要做的是将那些痕迹拼凑出的真相提前揭穿,从而搅动发展的轨迹,这个过程中,他付出代价,也承担后果。
他出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快十七年了,他早已习惯了这张诺曼人的脸,这张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变得和他印象里的中世纪贵族越来越像的脸。他曾经躲在理查一世和亨利七世的身后,悄悄地影响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结果,但现在蝴蝶的翅膀已经不足以撼动历史的轨迹,他应当引领风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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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威尼斯
在热那亚人参战的消息传来后, 对此最为满意的自然是英诺森三世:他一直不信任威尼斯人,在得知他们和腓力二世与施瓦本的菲利普结盟后便开始怀疑他们的立场,现在不必依赖威尼斯人建造舰队, 他自然十分欣喜。
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从出发伊始便成为欧洲大陆上两个政治集团斗争的缩影,尽管眼下暂时看不清具体的成果,但至少, 现有的政治格局正在变动,每个人都努力试图操纵着这个结果偏向他。
从热那亚回来后,塞萨尔又去了一趟罗马, 听他讲完了他的计划, 英诺森三世并没有立刻表露出支持与赞同:“这很冒险, 伯爵。”他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如果他们征召够了三万人,或者法兰克国王愿意垫付多余的船费, 这个计划便无法施行。”
“因为我已经征召了两万人, 而如果法兰克国王对十字军事业有如此强的热情, 他当年就不会在阿克城中背弃我父亲。”塞萨尔平静地说, “风险是由我一个人承担的, 毕竟如果失败了, 您也只是准许了我在西西里集结军队而已。”
“我似乎没有不答应你的理由。”英诺森三世道,而塞萨尔也终于松了口气, 在他准备离去前,英诺森三世忽然叫住了他, “我有时候觉得你更像是法兰克国王的孩子。当年他从阿克回来时, 克雷芒三世一度想要绝罚他, 但他巧妙地为自己辩解, 说服克雷芒三世相信绝罚他只会令你父亲得意,从而逃脱了罪责。”
“他的目的是为自己罪责开脱,但我并不是。”塞萨尔说,“我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这一场战争的胜利,以及令不虔诚者蒙受惩戒,他们收下撒拉森人贿赂时就应该明白这个结果。”
到了1202年4月,塞萨尔已经带着他的部队来到了威尼斯。“我本以为你会在热那亚上船。”盲眼的总督看不见来人的脸,他只能通过侍从的提醒得知塞萨尔的身份,“热那亚人才是你的盟友。”
“我只是来威尼斯中转,在此期间我会为士兵们支付必要的旅费。”塞萨尔彬彬有礼地回答道,“我的主力部队还在西西里,等他们到齐后,我还要率领船队和他们会合呢。”
“我听说你带了热那亚人进入威尼斯?”
“只是我雇佣的一些热那亚佣兵罢了,还有一位安布里亚克家族的年轻人,他也已经宣誓加入了十字军。”塞萨尔说,“放心,十字军战士不会攻击他们的战友,他们还想上天堂呢。”
虽然谨慎的威尼斯总督并不希望这个与自己宿敌结盟的私生子伯爵长久地留在威尼斯城中,但他也没有理由和立场将他驱逐出去,联想到他收到的消息,或许他还可以从他身上敲诈一笔!就这样,等到了6月,施瓦本的菲利普和他的部队才姗姗来迟。“欢迎您的到来,公爵。”丹多洛道,“相信您已经在港口看到了那支庞大的舰队,有这样一支大舰队,彻底消灭异教徒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威尼斯人已经完美履行了和您、和腓力国王的约定,现在应该支付剩下的六万马克了。”
“我们只有一万五千人。”施瓦本的菲利普咬牙切齿道,在法国人通知他这个消息时,他简直气得要晕厥过去,但即便拖延了两个月,新征召的士兵也寥寥无几,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威尼斯,“我可以再支付一万马克,但剩下的五万马克我不能支付,那些船对我们没有用处!”
“可你们确实下了十万马克的订单。”丹多洛针锋相对道,“威尼斯人花费了木料,花费了时间,我们理应得到应有的报酬。如果得不到约定金额的经费,我们便不会派出舰队。”
“我们没有钱”
“那就想办法卖掉你们的珠宝,恳求你们的领主,或者让教皇付钱。”丹多洛寸步不让,他那双瞎掉的、灰白色的眼珠转了转,复而放缓了语气,“或许你们还有另一个选择,你们都知道,威尼斯的船只返回母港时需要经过扎拉,但因为匈牙利的伊姆雷国王的煽动,现在那里的人并不欢迎威尼斯的船只”
“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攻占扎拉,这样威尼斯银行会为十字军提供长期贷款,相信征服埃及的战利品足以还债。”
他们果然还是提出了这个建议!塞萨尔站在一处稍高的山坡上,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毫不意外地,十字军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那些法国骑士们。“我们是十字军,不是雇佣军!”一位法国骑士尖叫道,他瞪着丹多洛,满腔怒火,“匈牙利国王是天主教徒!我们怎么能向我们的同胞开战?”
“我不在意匈牙利人有没有宣誓加入十字军,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违背了约定,欠下了债务,那么你们要么还债,要么答应我们的抵债条款。”丹多洛丝毫不在意骑士们的愤怒,老实说,这样的气急败坏他见过太多了,“看看这支整装待发的舰队,多么华丽,多么壮观,若匈牙利人足够虔诚,他们会主动献出扎拉以支持十字军的事业的。”
“无耻!”那个法国骑士被气得满脸通红,虽然他们早就听闻威尼斯人的吝啬与贪财,但亲自见证还是令他们大为光火。“我们可以答应你的提议。”愤怒与混乱后,却是施瓦本的菲利普开口道,他的脸涨得通红,显然也十分不情愿做出这个决定,但他在权衡利弊后仍然选择了暂时妥协。
毕竟虽然现任匈牙利国王伊姆雷和他最小的妹妹曾有婚约,但阿格内丝和她的姐姐(曾和理查一世订婚那位)早已在1184年去世,而现阶段的匈牙利和奥地利公爵利奥波德六世关系更为紧密,后者继承了他父亲与理查一世的友谊,在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之争中更偏向韦尔夫家族,所谓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让匈牙利人倒霉既然不损害他的根本利益,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代价。
至多是被开除一次教籍,不过他只要他收复了埃及,再掉头回来找威尼斯算账,倒也不是不能让教皇收回禁令。对于这个结果,丹多洛十分满意,他曾经几次试图攻占扎拉,但鉴于威尼斯陆军的弱势一直无法成功,如今有十字军的协助,那此行自然无往不利:“好,现在让我们商量一下出发日期”
“我不同意!”有人打断了丹多洛的话,众目睽睽之下,塞萨尔走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全副武装的佣兵,“匈牙利的上任国王,伟大的贝拉三世还宣誓加入过十字军,攻打他的国家与叛教无异。”
“你父亲和腓力国王都曾宣誓加入十字军,可也不妨碍他们自相残杀。”眼看好事将成,这个滞留在威尼斯的私生子却横插一脚,丹多洛多少有些生气,“怎么,伯爵,你想要替公爵大人付钱吗?”
听到这个提议,十字军队伍立刻露出了期望的目光:如果让塞萨尔付钱,倒不失为解决问题的良策,人尽皆知安茹家族的富裕,他更是打着追随他圣徒父亲脚步的旗号加入的十字军,如果他现下慷慨解囊,无疑能令他们的困境迎刃而解,毕竟他的圣徒父亲便以慷慨和富有闻名,儿子做出替十字军买单的行为也不奇怪。
除了施瓦本的菲利普,他脸色阴沉地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他就知道他提前来到威尼斯准没好事!他甚至开始怀疑丹多洛索要船费和攻打扎拉的主意都是和这个私生子商定好的,就像当年他父亲玩弄他的哥哥,这个家族就是一群狡诈的毒蛇!
“我为什么要付钱?”塞萨尔笑了,他望着丹多洛,语气仍然很温和,但警告之意十分明显,“如果圣座知道您提出攻打扎拉以抵债的事,他会愤怒地开除您的教籍。”
“除了开除教籍以外,他还有其他手段吗?”丹多洛不屑道,开除教籍只对那些传统的大国有用,因为他们的权力来自于神的授予,而威尼斯总督的权力来源于威尼斯人,他只要保证威尼斯人的利益就够了,“你父亲好歹还敢攻打墨西拿胁迫坦克雷德就范,轮到你,你就只会拿教皇来威胁。”
“谢谢您的提醒,是啊,有如此强大的军队,我们为什么不攻打威尼斯呢?”塞萨尔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毕竟理由也是现成的,您试图唆使我们攻打天主教同胞,相信圣座一定能够理解我们的行为。”
“你们大可以攻打威尼斯。”丹多洛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妙了,但他仍然维持着理智,用他那不能视物的双眼瞪视着塞萨尔,“但不要忘了,你们是群不了解航线、不会开船的旱鸭子,没有威尼斯人,你们游到埃及去吗?”
“每个热那亚人都是水手。”塞萨尔平静道,“而我的队伍里有七千热那亚人。现在,他们已经在船上了。”
作者有话说:
后人盘点塞萨尔的早期发家史大概评价会是【一个很会打仗的老6】,and英诺森三世和塞萨尔前期关系其实特别特别好,导致他在得知塞萨尔真面目后颇有【那些年的情爱和时光终究是错付了】的怨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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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西西里(上)
热那亚人, 热那亚人丹多洛想起他听到的线报,称那个私生子伯爵带到威尼斯的军队里有热那亚人,他起先不以为意, 毕竟他与热那亚人结盟的消息众所周知,队伍里有一些热那亚人也不奇怪,可如果他真的在热那亚订购了足够多的船,他根本不必带着热那亚的船队来到威尼斯, 他以为他带来的只是普通的士兵,可他带来的是七千名化装成十字军的热那亚水手!
“你怎么证明你有七千热那亚水手?”他现在明白了,热那亚之前宣称他们能建造三万人的船只是虚张声势, 他们从一开始就准备巧取豪夺威尼斯的船只, “伯爵, 这里是集结点, 不是戏剧舞台。”
“我不需要证明我有没有七千名热那亚水手,但我可以证明我确实能开走大部分船。”塞萨尔仍然很镇定, 他看向他身边那位佣兵, “乔瓦尼, 让你的同伴们开船。”
“是的, 伯爵。”那个全副武装的佣兵回答道, 听到他的名字和声音, 丹多洛才想起他的身份,乔瓦尼·安布里亚克, 热那亚的贵族。得到命令,乔瓦尼立刻大步走到码头, 吹响了他腰间的号角, 果不其然, 一部分船只开始缓缓移动, 他们现在被热那亚人操纵着。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他带着热那亚人混入威尼斯城中,又趁他们注意力被新到来的十字军吸引时摸上了船,别说追讨剩下的五万马克,他们不倒搜刮一笔就算仁慈了!“你的品行和希腊戏剧的主角一样下贱!”丹多洛全身发抖,几乎是歇斯底里道,尽管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丹多洛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曼努埃尔大帝的脸,那是他最痛恨的人,他曾经发誓一定要让希腊人血债血偿,而此刻那个他只能朦胧看到身影的私生子伯爵俨然已经长着曼努埃尔·科穆宁的脸,若能让他堕入地狱,丹多洛愿意从此全心侍奉上帝,“你们以上帝之名集结于此,却敲诈勒索一位基督徒!”
“因为您不够虔诚,总督。”塞萨尔丝毫不为他的怒斥愤怒,他甚至感到了一丝熟悉的喜悦,哪个CK玩家没有被这么谩骂过呢,“就像您说的,若匈牙利人足够虔诚,他们应该主动献出扎拉,而如果您真的具备一位基督徒应有的虔诚和慷慨,您应该免除这些无用的船产生的船费,当然,您不够虔诚的迹象在十年前已经显露端倪,在我的父亲攻打埃及时,您不仅拒绝履行效忠的誓言给他提供船只,甚至和康拉德一起进攻阿克。康拉德悔罪了,他在生命的最后守住了提尔城,间接促成了我的表兄亨利国王和伊莎贝拉女王的天赐良缘,而您则没有。”
“你现在来翻旧账吗?我告诉你,你为你的行为找来再多的粉饰借口也不能改变你的强盗行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塞萨尔不咸不淡地说,“您带给了他一些麻烦,让许多不必死于撒拉森人之手的十字军战士付出了生命。这样的罪行在当时被淹没在胜利的喜悦中,不代表就能够逃脱审判。”他微微躬身,“您欠我父亲一笔债务,所以,我现在来讨要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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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来看,他们暂时解决了缺船的问题,虽然在做完强盗后塞萨尔又表示“可以将一部分欠款折为长期无息贷款”,但这笔钱显然不会是由他出的。
出乎意料的是,在经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后,丹多洛竟然还是带着全国五分之一的成年男子加入十字军。“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拿到剩下的佣金,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远征埃及获得的战利品能够弥补他的损失。”塞萨尔说,“不过我个人建议还是不要让威尼斯人单独驾驶船只,我们不熟悉这里的海路,天知道他们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去。”
“你根本就没有让热那亚人造船,或许你造了一些,但远远没有达到三万人的规模。”施瓦本的菲利普没有理会他的建议,“你一开始就想要从威尼斯人这里抢船。”
“如果不是威尼斯人如此厚颜无耻,我不介意垫付那五万马克的。您知道,我很富有,我只是不想被敲诈”
“如果你早就有垫付那五万马克的想法,那为什么在他提出攻打扎拉时你不出来!”施瓦本的菲利普咬牙切齿,“你让我出丑,落人话柄”
“冷静一些,公爵。”塞萨尔提醒道,“毕竟我没有想到威尼斯总督会提出攻打扎拉,我更没有想到您会答应。”对着施瓦本的菲利普铁青的脸,他反而笑得十分友好,“重点在于我们没有被迫攻打扎拉,也不必被威尼斯人要挟以至于无法前往埃及,我们应该欢庆胜利,不是吗?”
是的,这是十字军的胜利,虽然施瓦本的菲利普因为口头答应了丹多洛的要求蒙受了声誉损失,但总比他真的率兵攻打了扎拉或者大出血五万马克好吧?“你果然十分奸诈,如同赫尔墨斯之子,奥托吕科斯。”施瓦本的菲利普阴戾地看着他,而对方仍然一脸清澈无辜,看上去甚至有些愚蠢,“读过希腊故事吧,私生子?”
“我个人比较喜欢奥德修斯。”塞萨尔又笑了笑,而施瓦本的菲利普已经厌恶到恨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这张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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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英诺森三世写了一封信,汇报了他在威尼斯的种种经历(尤其重点声泪俱下地强调了他在得知威尼斯人竟然试图让他们攻打扎拉以抵债的愤怒)后,塞萨尔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船舱,刚刚那位配合他演出的热那亚人,乔瓦尼·安布里亚克正好换下了那一身佣兵装扮,重新打扮得像个贵族。
“辛苦你了,乔瓦尼。”塞萨尔对他说,而乔瓦尼脸上仍难掩激动,“但至少我们确实收获了预期的成果,伯爵,你是一位真正的智者!”
“这样的评价太高了,你要相信,我对威尼斯人的行为是源于他们自身的贪欲,我可以推动这一切,但这样的能力只针对于敌人。”他金红的头发被海风吹开,这使得他侧脸的轮廓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乔瓦尼眼前,“对待朋友如春风般温暖,对敌人则如严冬一般冷酷,这是我的原则。”
“我应该庆幸我和热那亚都是你的朋友。”乔瓦尼道,而塞萨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温文尔雅,“是的,我们会一直是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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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西西里后,塞萨尔便收到了英诺森三世的回信,不出意外地,他在信中大力称赞了他解决这一危机的一系列举措,并感同身受地表示如果他当时身在威尼斯,一定也会为威尼斯总督和施瓦本的菲利普的行为愤怒,塞萨尔猜测他应该也给施瓦本的菲利普寄了一封信以警告他的行为,这意味着他们下次见面时施瓦本的菲利普会更加憎恨他。
憎恨就憎恨吧,他也不觉得他有什么能让敌人也为他折服的魅力,何况折服归折服,在双方阵营相互敌对时指望己方魅力使敌人让步只能建立在敌人愚蠢的基础上。因为前任女王康斯坦丝在去世之前同意英诺森三世的要求承认西西里为教廷属地,因此十字军在本地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当然他们也需要遵循一定的条例,指理查一世当年在墨西拿制定的那个版本。
再次踏上墨西拿的土地,塞萨尔很难不感慨一番,那是他真正下定决心要掺和第三次十字军的开端,也是他将理查一世当做自己父亲的开端,他在这里见到了腓力二世和琼,可以说这是他真正走出了阿基坦的城堡去观察这个世界,意识到他正行走在历史的轨迹中。
他骑着马,在金色的沙滩上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和前世相比,琼有了更精彩也更幸福的人生,她在理查一世去世后化悲痛为力量奔走在图卢兹的领地中,贝伦加丽亚也来到了图卢兹和琼同住,她们常常结伴出游。很难说她和她的丈夫感情有多和睦,毕竟琼在生下了第三个孩子后便没有再生育,但雷蒙德六世一直没有干涉琼插手领地事务的行为,甚至还会为她提供支持,对于琼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的回忆和游荡终结于一匹从小山丘上横冲直撞到他面前的马,他赶紧勒马避开,而骑在马上的孩子则不幸摔了下来。“你冲撞了我的马!”那个灰头土脸的孩子立刻爬起来大声斥责他,很好,四肢健全,中气十足,他应该不用帮忙把他送去医生那里,“是你先冲撞了我。”塞萨尔提醒道,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继承自理查一世的白色十字架,“我是十字军战士,我有权在海边骑马。”
“可我是西西里人!我还是国王!”那个孩子梗着脖子道,“理查一世说过十字军也不能惊扰当地人的生活,更不能冒犯一位君主!”
“国王出行应该有无数的随从和仪仗,而你只有一匹马。”塞萨尔呵呵笑道,而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些别的:西西里,国王,穿着丝绸长袍却像奴隶一样无人照看的野孩子不会这么巧吧?
“腓特烈?”他将信将疑地喊了一声,而那个孩子立刻瞪大了眼睛,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腓特烈二世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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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西西里(中)
引用盐野七生的比喻, 腓特烈二世是一只从中世纪历史中飞走的雄鹰,尽管被置于教皇的监护下,他仍然成长为一位教权的反叛者, 在教皇们眼里这或许是他家族血脉的劣根性,这令他们在腓特烈二世死后不遗余力地拉拢欧洲君主们支持他们彻底消灭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统治,最趁手的棋子便是安茹伯爵查理·卡佩,路易九世的弟弟。然而他们不明白的是教权之所以屡遭反抗是因其本身的腐朽, 当物质的丰富促成思想的进步后,教权的衰落是顺理成章的事。
腓特烈二世对霍亨斯陶芬家族谈不上什么归属感,甚至对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也不一定有什么兴趣, 但他之所以成为一个和他的父辈殊途同归的反教权者, 根源在于他相对自由缺乏管束的童年时期广泛学习并吸纳了各式各样的文化典籍, 其中也包括撒拉森人的书籍, 这样的早年经历奠定了他开明的统治风格,其中也包括了对宗教的宽容, 他后来甚至保障了撒拉森人在西西里的居住权利, 从这一个角度上说, 他比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更像一位真正的罗马皇帝。
所以他对霍亨斯陶芬家族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好感, 但腓特烈二世确实是和狮心王理查一样, 令他在保持历史研究者的客观公正之余仍发自内心地对其产生敬佩与喜爱之感的历史人物, 他甚至有些惋惜这位皇帝没能生在文艺复兴的时候,这样或许他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只是当他有意识以来, 理查一世便已经是一位高大威武、无限接近他历史面目的成年男子,而现在的腓特烈·霍亨斯陶芬只是一个在他马前张牙舞爪的, 面孔清秀、神情倔强的小孩子。他心里忽然燃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他蹲下身, 循循善诱道:“因为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腓特烈。”
“你见过我母亲?”腓特烈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像她?”
“我猜的。”根据后代的描述他确实长得像西西里的康斯坦丝的可能性大一些,“我还知道你喜欢骑马,喜欢看书,其中还有一些撒拉森人的著作,恕我直言,这会被你的监护人视为你不够虔诚的表现。”
“你胡说!”腓特烈吼道,但显然他已经开始心虚了,“这不关你的事,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不可能知道我喜欢做什么。”
“可我就是知道,问问你的心,你无法否认我刚刚说的事情,是吧?”塞萨尔大笑,随后他调转辔头,朝反方向策马而去,“再见,国王,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你到底是谁!”腓特烈朝他的背影大声吼道,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西西里的晚风和他那匹小马的嘶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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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塞萨尔来说,偶遇未来的腓特烈二世并戏弄他一把显然不是他来到西西里的目的,短暂地散完心后,他开始集结西西里的部队,他在威尼斯的事迹已经传到了这些本就对他抱有好感的士兵耳中,加上一些在威尼斯因不齿施瓦本的菲利普的行为转投于他的骑士,他现在手下共有两万三千名士兵,可以坐满船,并且甚至还略有富余。
整理好他现有的战略资源后,塞萨尔写了两封信,嘱咐一定要分别送到对应人的手中后他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打算对现有军队的阵型做出一些规划和调整,有空的话他还可以重新默一遍埃及的地理图。也就是这段时间他收到了另一个消息,施瓦本的菲利普也来了西西里。
“他来这里干什么?”塞萨尔倍感不解,而乔瓦尼同样意外,低声道,“他似乎是打算在西西里当地征召士兵以补充兵源,毕竟西西里国王是他的侄儿,并且他还小,可以被他操纵”
“他是忘了他哥哥怎么去世的!”塞萨尔嗤笑,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走,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真实历史上,1201年7月也曾经发生了一起试图通过绑架小国王以获得摄政权的事,主角是一位曾经随同腓特烈一世参加过十字军的骑士马克瓦德,他当时已经胁迫卫队打开了城门,来到了六岁的小国王面前,而年幼的腓特烈对此的反应是一边尖叫一边疯狂抓挠自己的身体,最终迫使马克瓦德放弃了绑架的念头。
作为资深冰火迷,塞萨尔严重怀疑马丁老爷子在《血与火(上)》中描述伊耿三世躲在梅葛楼中不惜忍饥挨饿以胁迫培克伯爵妥协的情节灵感正是来源于此,不过不论是一年前的马克瓦德还是虚构的培克伯爵,他们都是君主的臣下,对君主做出伤害便是违背誓言的行为,不过作为腓特烈的亲叔叔,施瓦本的菲利普其实是有权履行监护职责的,因此塞萨尔觉得他有必要跑这一趟,毕竟如果施瓦本的菲利普夺得了西西里的摄政权,那不论他到底能不能进行有效统治(他个人比较悲观)都可称是一个不利的变数,况且第四次十字军本就一堆乌烟瘴气的破事,他可不想在正式开战前又多一个西西里继承问题。
从乔瓦尼的叙述中,施瓦本的菲利普显然还没有达到目的,这意味着腓特烈仍然在用他的方式进行反抗,当他骑马来到诺曼人修建的王宫后他便明白了他的抗争方式,施瓦本的菲利普正带领一队骑士围在王宫一角。“国王呢?”他随便找了个骑士问,“国王在房间里。”骑士回到道。
看来腓特烈采取了和伊耿三世相似的手段,只要他拒不露面,那便没人能强迫他指定摄政,就看小国王和他的叔叔谁先妥协了。“你来干什么?”当侍从低声提醒他塞萨尔的到来时,施瓦本的菲利普几乎是怒不可遏地回过头,他下意识以为塞萨尔是来看他笑话的。
“不要误会,公爵。”塞萨尔说,他望向腓特烈藏身的那个房间,毫无疑问,小国王应该正满心戒备地抵在门边,施瓦本的菲利普以为他可以迫使一个七岁的孩子屈服,但最后屈服的很可能是他,“我无意插手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内部纠纷,但西西里是教廷属地,十字军也不能在此威胁一位君主。”
“你认为我在威胁我亲爱的侄儿?”
“如果他能主动出面解释误会,自然再好不过,否则如若得知他的被监护人受到了冒犯,圣座必然对您更加不满,这会使我们的征服之路有更多的不确定性”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停止您现在颇有威胁嫌疑的行为,让腓特烈国王从躲藏中出来,西西里的征召兵也好,战略物资的筹备也好,都是可以商量的事情嘛。”他换上一副诚恳的脸孔,“相信我,公爵,我曾经见过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我父亲和腓力国王、以及耶路撒冷的贵族间是怎样激烈争吵、相互推诿,直到他们在我父亲的旗帜下团结一致,他们才终于能夺回耶路撒冷,我们想要收复埃及的前提也是团结一致,所以我现在才希望您和腓特烈国王解开误会,这样我们才能一致对外。”
“确实,我们应该团结。”施瓦本的菲利普神情稍微和缓了些,但他并没有松口,“可你也看到了,我此前的行为或许有些粗暴,这令我的侄儿对我产生了误会,他现在恐怕不会轻易从王宫中出来。”
“也许我可以劝说他呢?”塞萨尔哂笑,“而且恕我直言,我应该比您更熟悉这座宫殿,我曾经在这里居住过,我的姑姑,图卢兹伯爵夫人还曾经是这里的女主人。让士兵们站得稍微分开一些,这不会让您的侄儿陷于危险之中,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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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个自称是他叔叔的人来到王宫外后,腓特烈便意识到情况不对,因此他几乎是立刻狂奔回了他的房间,紧紧锁住门不肯出去。
他依稀能听到外面的人在劝说他,类似他是他叔叔,他索要他的监护权是为了霍亨斯陶芬的荣耀之类的话,什么叔叔,什么霍亨斯陶芬,他从没有见过这些人,他也不喜欢这些人。他抱住自己的膝盖,小声地呼唤着他母亲的名字,尽管对母亲的印象已经很薄弱,但他相信她是爱着自己的,至少她真的愿意加冕他做西西里的共治皇帝,并花费巨款交换教皇对他的保护,呵,教皇,罗马教廷也只是把西西里当做他们征收赋税的金山,而他是金山之中的囚徒,他厌恶那些教士,连带厌恶他们身后的教皇,有一天他要把他们全都赶下海!
“腓特烈。”他听到有人隔着墙壁叫他的名字,他起先无视,而后却意识到这个声音有些耳熟,“还记得我吗?”
“你是谁?”他没有放下戒心,但他至少回应了,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笑了笑,轻轻敲了敲墙壁,“哎,你忘记我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这样吧,你的房间里有楼梯,你可以从楼梯走到高处的塔楼,那里有一扇窗户,看一眼我的样子,你再决定要不要见我。”
他藏身的房间里确实有楼梯。他将信将疑地爬上去,到了塔楼,推开窗,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他在海边遇到的古怪的年轻人,金红头发,湛蓝眼睛,身穿绣有白色十字架的长袍,他正站在塔楼脚下仰望着他,如他钟爱的那些意大利雕像一般英俊。
作者有话说:
塞萨尔其实遗传了他爹吸迷弟和深柜的蛊王体质,but他对此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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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西西里(下)
当腓特烈终于愿意走出房间后, 他也只肯抓着塞萨尔的手,躲在他的长袍后,塞萨尔安抚地摸了摸他后颈, 对震惊的施瓦本的菲利普一行道:“看,我把你们的国王带出来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施瓦本的菲利普紧紧盯着塞萨尔,老实说,他现在已经开始理解为什么当年腓力二世宁可背上毁弃誓约的名声也要离开十字军了, 征途还没有正式开始,他已经感到身心俱疲。
“可能是我比较擅长哄孩子开心吧,不过重要的是结果, 是我确实将腓特烈国王带出了王宫, 否则如果他做出了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 您也不能摆脱罪责。”塞萨尔收敛起先前轻松的面色, 严肃道,“既然国王已经出面, 我们应该明确一些事实, 腓特烈国王的监护权属于圣座, 西西里亦是教廷属地, 这一点不因腓特烈国王监护权的变更改变。顺便, 我们现在还应该请腓特烈国王以国王的名义再次强调我父亲曾经明确过的十字军条例, 十字军在驻扎于西西里期间不应该干扰王国的统治和居民的生活秩序,在此动用暴力更乃为教义不容之事。”他稍稍弯下腰, 对腓特烈说,“对吗, 陛下?”
“对!”短暂的沉默后, 腓特烈高高仰起头, 努力表现出一些他想象的国王威严, “我是西西里的国王,我的监护权属于圣座,我不允许你们骚扰我的臣民!”
当今天的对话被传到西西里之外后,不仅他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再索要腓特烈的监护权,腓特烈与霍亨斯陶芬家族本就疏离的关系会被更加坐实,什么团结,什么不想让腓特烈陷入危险,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可恶的私生子!”施瓦本的菲利普咬牙切齿,他快步上前,用力抓着塞萨尔胸前的衣服,在他脸颊一侧恶狠狠道,“你是一个狡诈的骗子,一条污浊的狗等着吧,你和你的圣徒父亲都会下地狱的!”
“相信你的父亲已经在地狱里等你了。”塞萨尔平静道,考虑到腓特烈的感受,他并没有在诅咒名单中加上亨利六世,“好了,不要再打西西里人的主意了,我知道,你只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兵力以确保你在十字军中的地位,如果出得起价格,你还是可以在意大利找一些雇佣兵的。”
托腓特烈一世的六次意大利战争的福,意大利人对霍亨斯陶芬家族可谓是血海深仇,他在意大利能雇佣多少士兵!“你最好祈祷你的圣座和你的圣徒父亲能一直庇护你!你玩弄再多手段也改变不了你卑贱的出身,你以为真的有那么多人爱戴你的圣徒父亲?”
他忽然收敛起怒气,换上一副友善的笑容,虽然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并不是真心实意:“你父亲参加十字军是为了耶路撒冷,为了他的荣誉,你呢,你是为了领地吧,如果你能在远东获得领地,你就可以摆脱你私生子的身份,从此成为一个家族的始祖,享受征服者威廉一样的威名。”他朝塞萨尔挑衅地笑了笑,“敢不敢打个赌?”
“十字军禁止赌博。”
“不是金钱的赌注,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我们还没有约定好怎么瓜分战利品。”施瓦本的菲利普微微抬起下巴,“这样吧,为了避免我们以后不得不在同一片土地下统治,先在开罗城头挂上家族旗帜的人成为埃及国王,有权支配在埃及获得的全部领土,失败者则一无所有,你敢不敢答应?”
十字军陷入短暂的寂静。
诚然,这个赌注如果成功收益必然巨大,埃及的富庶众所周知,战略位置亦极为重要,如果按照十字军瓜分战利品的惯例,不论是塞萨尔还是施瓦本的菲利普都可以在埃及拥有一部分领土,确保他们背后的家族从此在有关埃及的事务上能有话语权,但如果答应了这个赌约,失败者就将一无所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塞萨尔,包括对事情的严重性尚还懵懂的腓特烈。“答应,怎么不答应。”片刻后,塞萨尔抬起头,施瓦本的菲利普又看到了那讨人厌的、漫不经心的笑容,“我对做埃及国王还挺有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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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
当施瓦本的菲利普等人走后,腓特烈立刻挣开了塞萨尔的手,塞萨尔眯起眼睛,并不在意腓特烈翻脸如翻书的表现:“你不都听到了吗,一个私生子,一个狡诈的骗子,一条污浊的狗”
“我是说你的身份!”腓特烈忍无可忍道,“你的父母是谁,你的头衔和姓氏是什么,我听他们说你有个圣徒父亲你是教廷的人?”
他的声音显而易见地多了几分戒备,塞萨尔有些想笑,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真的很想告诉腓特烈他和他一样离经叛道,并且他远比他疯狂,他对所谓的上帝和教廷没有丝毫敬畏:“你看我像个修士吗?”
“哪怕你不是修士,你也应该是和教廷关系密切的贵族,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帮我赶走了我叔叔我就会一直对你感激涕零,我母亲支付了抚养费,保护我是你们的义务!”
“冷静些,孩子,你要知道,如果你这番桀骜不驯的言论传到了圣座耳朵里,他会想起你的父亲和祖父,从而考虑给西西里换一个统治者,坦克雷德国王还有后代呢。”看到腓特烈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塞萨尔还是心怀不忍,毕竟未来的腓特烈二世也是他喜爱的历史人物,他可不想给他造成童年阴影,导致他又被迫多出一个仇家,“不论你满不满意教廷对你的监护,至少这能够保证你不被你叔叔控制,我和你并没有亲缘,身份也没有你叔叔高贵,因此我只能通过强调圣座对你的监护权从而胁迫他不再威胁你,你说我和圣座关系密切,那肯定是比你叔叔关系密切,不过你要明白哪怕我和圣座并没有还算友善的关系,我都可以借圣座的名头来威胁你叔叔,因为圣座对你的监护权是事实,他不喜欢你叔叔是事实,他不想看到你叔叔染指西西里也是事实。”
“不管你喜不喜欢,当权威有用时,你就要学会利用,用契丹人的谚语说,狐假虎威,你可以考虑读一些契丹人的书。当然,我更喜欢叫那个国家塞里斯。”
当四个普通话大字从他诺曼人的口腔中迸出的时候,塞萨尔感到了久违的亲切,从小立博学多才的人设就是好,这样他哪天下意识吐出一点四书五经也不算稀奇。“我没有看过契丹人的书,我也不会契丹语。”腓特烈的目光仍然困惑懵懂,“还有,什么是塞里斯?”
“多读些书,孩子,你迟早都会从书中知道这些的。”
“我看过很多书!我会拉丁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我还在学希腊语!”
“可世界的边界很大,知识的边界也很大,你还有不明白的知识和听不懂的语言,就说明你学习还不够刻苦。”塞萨尔想起前世在中学的实习经历,不由更觉为人师表的使命感油然而生,看着腓特烈二世如同看着他前世的学生一般慈爱且充满爱心,“学习是没有止境的,真正的教育应该是人的一生的教育与个人及社会生活全体的教育的总和,你只要还在呼吸就不能停止学习的步伐。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理查一世的儿子,普瓦捷的塞萨尔,希望我们还会再见面。”
“你要走了吗?”
“当然,我只是来西西里集结军队和采购粮食,等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就要去埃及了。”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腓特烈咬咬牙,他知道这个青年有些神秘,可能反复无常,可他还是希望他能留在自己身边,“做我的老师,或者我的监护人?”
“你刚刚也听到了,我是一个私生子,和你也没有亲缘,根本没有做你监护人的资格。征服埃及是我获得领地和头衔最好的机会,我还有可能一无所有。”塞萨尔说,“不祝我好运吗,国王?”
“祝你好运。”腓特烈说,他踮起脚,塞萨尔意识到他的想法,也蹲下身,像模像样地和他互致和平之吻,拥抱的瞬间,他听到腓特烈低声说,“希望你能战胜一切敌人,包括我的叔叔,如果你有了足够的地位,我会请求让你做我的监护人。”
“那我需要多好的运气?”塞萨尔耸耸肩,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再见,国王,祝你梦想成真。”
后来的塞萨尔回忆起这一天,会意识到这是他人生中一个多么值得纪念的插曲,但当时他并没有把这个和未来的腓特烈二世开的玩笑放在心上,因为他很快收到了一封从诺曼底送来的信。
是约翰寄给他的,信的内容很简单,他的要求也很简单,亚瑟逃回了巴黎,现在在腓力二世的支持下起兵反叛,他要求他率军回国,帮助他维护自己的王位。
作者有话说:
约翰:贤侄,速来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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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米雷博
约翰·金雀花近日十分烦躁。
从出生到现在, 他其实很少真正烦心过什么事,作为埃莉诺的子女中唯一一个留在亨利二世身边长大的孩子,他享受了亨利二世在对他的哥哥们失望之后投注的全部宠爱, 甚至得到了继承王位的许诺,当父亲不再强大时,他也及时地转投阵营,并且即便他屡屡试图夺取理查一世的领地, 他也从没有真正惩罚过他,甚至还将王位交给了他。英格兰,诺曼底, 安茹, 这些他哥哥们争夺得死去活来的领地他得到得如此容易, 如果忽视他那个忤逆的侄儿。
他知道母亲不喜欢他, 可她更不喜欢亚瑟,以及亚瑟的母亲, 因此他自信于母亲一定会支持自己坐稳王位, 但埃莉诺毕竟已经老了, 她不能操纵每一个贵族都保持和她同样的想法, 所以他的王国中总有层出不穷的野心家, 见他露出颓势便得意忘形地敲诈他, 他不得不去劝说他们,贿赂他们, 攻打他们,过去的近十年间他的时间就花费在了这些事上!
在他旁观亨利二世和理查一世进行统治时, 他以为做国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他不知道他要平定叛乱, 并且叛乱很可能无法平定, 他不知道腓力二世如此难缠,签署好的条约也能说撕毁就撕毁,他更不知道有一个与自己为敌的潜在王位继承人是多么头痛,他接纳了亚瑟,好吃好喝招待他,许诺在自己的孩子没出生前以他为继承人,可他还是背弃他逃回腓力二世身边!
等他抓到亚瑟,他不会再给他获得自由的机会,如果有合适的理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处死他,至少也要剥夺他的领地,财产和继承权!他的幻想很美好,现实却是他被亚瑟的军队折磨得晕头转向,贵族们或鞭长莫及,或袖手旁观,而他唯一能够指望上的只有他另一个关系还算不错(他自以为的)私生子侄儿,偏偏他现在还在十字军中!
当塞萨尔的信送到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拆开,然而第一句话就给他的期待浇上了一盆冷水:“亲爱的叔叔,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登上了去埃及的船。”埃及那些异教徒比你亲叔叔的王位还重要吗!“得知亚瑟的反叛行为,我和您一样愤怒,但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后,我意识到腓力国王支持亚瑟的理由也可以运用在反对亚瑟身上,他的姐姐正处在您的监护下,而叛国者理当失去继承权。此外,如果我是亚瑟,我会希望通过挟持您的重要亲属来要挟您,比如祖母,或者您的王后,在叛乱没有彻底平定之前,希望您能尽可能确保她们的安全。”
亚瑟的姐姐,小埃莉诺是的,不管亚瑟明面上有多少支持者,真正不会背叛他的只有布列塔尼,而如果他剥夺了亚瑟的继承权,小埃莉诺就是布列塔尼和英格兰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她年轻,美丽,没有结婚,为着未来国王的诱惑许多贵族都会争先恐后地支持他的主张,他们为领主的利益战斗不甘不愿,为自己的利益战斗则乐意至极。
约翰精神一振,他意识到了反将亚瑟和腓力二世一军的办法,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们得知布列塔尼后院起火时的表情了!正当他重新踌躇满志,想要以信中的思路为基础发号诏令时,他的侍从却匆匆上前,焦躁道:“陛下,我们刚刚收到信件,亚瑟王子正在围攻王太后所在的米雷博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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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年12月23日,米雷博。
尽管圣诞节即将到来,城堡中却没有任何欢庆的气氛,这座城堡的主人和最尊贵的居民正在壁炉前神色如常地做着针线活,她甚至还吩咐了侍女们按照之前的计划布置圣诞节的装饰,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她们正处在敌军的包围中。
“在想什么,梅达尼亚?”当心神不宁的梅达尼亚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罐子时,埃莉诺忽然叫住她。“我,我在想伯爵。”梅达尼亚局促道,意识到埃莉诺严厉的目光,她赶紧补充道,“如果普瓦捷伯爵还在您身边,布列塔尼公爵一定不敢如此大胆”
“但塞萨尔在埃及,指望他现在从埃及的船上回到普瓦捷还不如指望他父亲从棺材里爬出来,幸好我收下了他临走前一定要留下的那一百名骑士,否则我们现在都是俘虏了。”埃莉诺轻快道,“好了,不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我毕竟是他的祖母,更是一个随时会入土的老人,说不定当城堡被攻破的时候我便因受惊过度一命呜呼,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梅达尼亚,你不会现在还把亚瑟当成你的未婚夫吧?”
“他已经公开宣布和腓力国王的女儿订婚,我们的婚约早已无效。”
“那也得他真的打败他叔叔成为国王之后,腓力才会把他的女儿嫁给他。”埃莉诺说,“如果他成功了,他会娶腓力的私生女(1),如果他失败了,簒夺者也不再有资格做你的丈夫。”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仔细地端详着梅达尼亚年轻娇美的脸孔,“等这个冬天过去,你也该结婚了,你在阿基坦也见过不少贵族,其中有你比较中意的吗?”
“没有。”梅达尼亚立刻摇了摇头,她看上去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了,埃莉诺在心里叹了口气,放缓了口气道,“没有就好,放心吧,我会给你和你的妹妹都挑一个年轻英俊的好丈夫,我或许不会挑儿媳,但挑女婿的眼光还算不错。”
梅达尼亚正想答话,城堡外却忽然传来猛烈的拼杀与轰鸣声,埃莉诺立刻命令所有人都躲到地窖里,当塞萨尔留下的骑士过来通知他们约翰国王的军队已经赶来之后,埃莉诺才打开了地窖的门,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城堡中,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了。“生日快乐,我的儿子。”是的,今天是约翰国王的生日,圣诞节的前一天,虽然圣诞节对于金雀花家族来说不算什么阖家团圆的愉快记忆,见到约翰后,埃莉诺看上去已经从被围困的惊险中恢复过来了,她甚至还有闲心开约翰的玩笑,“如果你再晚几天到来,你的母亲就要成为她孙子的俘虏了。”
“但现在他是我们的俘虏了。”约翰难掩得意道,当他在米雷博城堡外出其不意地发动突袭,并成功俘虏亚瑟后,他简直欣喜若狂,一瞬间他仿佛觉得亨利二世和理查一世那光彩熠熠的身影离他也不是那么遥远,他会立下超越他们的功绩的!“很抱歉让您受惊了,母亲,但您忠诚的儿子已经赶回了您的身边,您再也不用担心将来受到叛国贼的冒犯”
“我忠诚的儿子在棺材里。”埃莉诺嗤笑道,她重新坐回了她的位置上,让女仆给她倒了一杯酒,“好了,不论怎么说,做得好,约翰,如果你在对付腓力时能打出比这一半漂亮的仗,我也不用整天为了你的领地提心吊胆。现在商量如何处理战利品的问题吧,亚瑟现在是你的俘虏,他的姐姐也处于我们的监护下,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塞萨尔给我写了信,我认为他的处理方法非常合适。”约翰说,而埃莉诺的神情也专注了许多,“他让我以叛国罪为由剥夺亚瑟和他母亲的公爵之位,宣称小埃莉诺才是唯一合法的布列塔尼女公爵和英格兰王位继承人,她还没有结婚,很多人都会为了成为她的丈夫争先恐后地帮助我们出兵推翻康斯坦丝,您就在城堡中等待布列塔尼臣服的消息罢!”
“很好的计策,但有一个问题仍需注意。”埃莉诺静静道,“你可以放出诱饵,让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有机会和小埃莉诺结婚,但你不能向任何一个人许诺小埃莉诺的婚姻,不用担心他们会因此不满,攻下布列塔尼后有大把的领地和爵位可以封赏给他们。如果你的妻子一直没有给你生下孩子,那小埃莉诺就是未来的女王,未来女王的丈夫怎能轻率选择?”
“我会有儿子的!”约翰脱口而出,但在埃莉诺的目光下他仍然选择了低头认错,“是的,我现在还没有健康的儿子,在伊莎贝拉怀孕之前我也不能排除我可能没有继承人的可能我会按您的要求做。”
“很高兴你还愿意听从我的建议,好好干,我亲爱的儿子,我等你征服布列塔尼的好消息。”埃莉诺拍了拍他的手,目光前所未有地温柔,但当约翰离开后,她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拿纸和笔来,我要给圣座写信,请求一份特赦令。”她命令道,“别再找什么借口了,等塞萨尔回来,他立刻给我结婚,我已经忍受不了我那愚蠢的儿子了!”
作者有话说:
(1)指腓力二世与第三任妻子默朗的阿格涅丝所生的女儿玛丽,因二人婚姻存续期间腓力二世并未成功与第二任妻子丹麦的英德伯格离婚,SO二人的子女有私生子女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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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雷博城堡内的埃莉诺OS:我儿狮心何在?我孙塞萨尔何在?
仍然对时间线进行了微调,尽量让安茹家的内斗和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保持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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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王冠(上)
当安茹王室的变故传到尼罗河畔的亚历山大里亚时, 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我还以为他会真的回诺曼底。”施瓦本的菲利普说,“显而易见,他对家族很忠诚, 并且他父亲曾经这么做过。”
“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就不稀奇了。”丹多洛不紧不慢道,尽管他现在对塞萨尔的憎恨不比施瓦本的菲利普浅,但他还能冷静地思考,愤怒和仇恨可以支配他的情绪, 但不能左右他的判断,“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将军队驻扎在达米埃塔,沿着尼罗河行军, 现在是春季, 尼罗河没有淤积的泥沙, 他的船可以顺利运行。而且他作战方式颇得他父亲的真传, 据说他的英姿如同理查国王再生”
“他现在确实有足够的船。”丹多洛的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愤恨,施瓦本的菲利普也心怀不满, 那些船本来都应该属于他!“因为那个狡诈的私生子, 我们失去了在尼罗河进行水战的条件, 而只能选择陆路进攻, 但他的战斗方式虽然光荣, 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他吸引了绝大多数撒拉森人的主力,从而使得我们的行军路线更加顺畅, 如果我们是盟友,这当然无关紧要, 但我们是仇人。”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施瓦本的菲利普急切道。
“不要轻举妄动, 根据他的动向行军, 在靠近开罗城时发动抢攻, 这样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旗帜仍然能够先飞舞在开罗城头。”丹多洛露出一个阴毒的笑容,“那个私生子太执着于复现他父亲的英姿,否则以他的狡诈断然不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而围绕在他身边的骑士们多数都出于对他父亲的崇敬,若他还想要维持他恪守信义与荣誉,他便绝不会在开罗城破后毁诺,若您还想要和他维持关系,倒也可以给他一些不痛不痒的领地作为补偿,若您打定主意将他当做一生的仇人,他将会一无所有。”
“他是我一生的仇人!”施瓦本的菲利普愤恨道,丹多洛不再说话,没有提醒他这样的行为也会给他的声誉带来损害,甚至于给教皇提供一个绝罚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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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3年3月10日,由“狮心”理查之子,普瓦捷的塞萨尔率领的十字军主力来到曼苏拉。此前进攻达米埃塔时,塞萨尔采用了分兵绕行的策略,由他亲自率领的精锐骑兵部队避开了撒拉森人修建的坚固防线,这使得他们较为顺利地到达了曼苏拉,步兵和辎重部队则留在了达米埃塔,随行的其他将领起初并不同意这个意见,认为这有可能导致前后脱节,但塞萨尔执意如此。
“骑兵的行进速度远超步兵,保证我们和步兵队伍之间的路径安全,我们随时可以和他们会合。”塞萨尔说,“撒拉森人还以为我们在达米埃塔,将带来的巨石和火油投入达米埃塔,逼迫他们南撤,然后我们截断前往曼苏拉的道路,同时拿下达米埃塔和曼苏拉!”
1203年3月12日晚,原本沿尼罗河缓慢前进、由步兵和战船组成的部队忽然对达米埃塔的城镇发动猛攻,在十字军不计代价的火力覆盖下,撒拉森人被迫放弃了达米埃塔,转而后撤到曼苏拉,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城镇,全副武装的十字军骑兵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举起盾牌!”塞萨尔大吼道,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箭雨席卷而来,防备不及的撒拉森士兵大部分被歼灭,第一轮箭雨后,塞萨尔立刻下令骑士部队朝达米埃塔的方向冲杀,并游刃有余地协调战局,措手不及的撒拉森军队不得不选择遁入尼罗河中,然而很快战线两端的河流也被十字军带来的铁网堵住,令他们不得不在溺死和被十字军的骑兵踩死中二选一。
五个小时后,战斗彻底结束,骑兵部队和步兵部队成功会合,以不到一千人的伤亡代价击溃了撒拉森的数万军队,见识了达米埃塔的溃败后,曼苏拉选择直接投降——他们不知道十字军带来的攻城器械已经无法支持如达米埃塔之战一样的攻势了。“我们距开罗只有一步之遥了。”攻下曼苏拉后,乔瓦尼如是说,塞萨尔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很好的事吗,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忧虑。”
“施瓦本公爵和威尼斯总督也到了尼罗河边,谁都知道他们是想要在我们与开罗守军缠斗时抢先进入城中,他们几乎没有杀死一个敌人,却比我们更先靠近那胜利的荣耀”
“是你这么想,还是所有人都这样想?”
“所有人都这样想。”乔瓦尼是真心实意地为塞萨尔感到委屈,经过这一夜的征战,见证了他如何运用智计和出色的指挥艺术获取战斗胜利,他认为这个年轻的伯爵比任何血统高贵的贵族都有资格得到埃及的王冠,偏偏因为那个赌约他很有可能一无所有,“恕我直言,伯爵,如果您现在不计伤亡地抢攻开罗,我们还可能抢在他们之前”
“一时的投机取巧固然能获得利益,但在战场拼杀得来的荣誉才是十字军战士的勋章。”塞萨尔说得义正词严,仿佛浑身都笼罩着圣光,“我知道你的意思,乔瓦尼,但我不会做这样罔顾士兵生命的行为,我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胜利的荣耀。况且”他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难道没有发现,不管在正面战场上输得多么惨烈,撒拉森军队都没有南逃到开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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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囚徒是什么滋味?
同样是1203年4月,鲁昂的城堡中,亚瑟呆呆地望着屋顶的岩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像一场梦,他心想,仿佛昨天他还是布列塔尼公爵,英格兰王位的继承人,法兰克国王的座上宾和未来女婿,转瞬间他便沦为了一个狼狈的囚徒,被囚禁在这座城堡里朝不保夕。
他依稀听说了约翰国王想要学习希腊人的做法,阉割他并挖掉他的双眼,这样确实能永绝后患,但看守他的狱卒拒绝了这样做。这或许是个好消息,但也不那么好,因为这改变不了他身为囚徒且无法获取自由的事实,他能指望什么,他的祖母,他的母亲,或者是腓力二世?
谁也指望不上。他只能向虚空无望地祷告,他又该向谁祷告?
他的思绪终结于一个不速之客的闯入,他回过头,一个头戴王冠的幽灵摇摇晃晃地闯了过来,他看上去醉醺醺地。“好久不见,我亲爱的侄儿。”他怪笑道,“反抗我王位的那一天,你有没有想到现在的下场?”
“我曾被公开立为继承人,我夺取我的王位天经地义。”亚瑟面无表情道。
“那是个错误!”约翰激烈地驳斥道,他进入了亚瑟的房间,抓住他的胳膊,和醉酒的国王相比这个因为囚禁而虚弱许多的少年并没有反抗之力,“他意识到了他的错误,所以他在遗嘱中修改了继承人,他知道,我会成为一个比他更伟大的国王,安茹,诺曼底,阿基坦,不,终有一天整个英格兰和法兰西都会称颂他们的约翰王,他已经来到了上帝身边,他会庇佑我的王位,从他选择了我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注定落得如今的下场!”
“他没有选择你。”
“什么?”约翰大声道,他掐住了亚瑟的脖子,这令亚瑟开始呼吸困难,“他当时虚弱得几乎拿不起笔,却还是坚持签署了遗嘱,我的母亲,威廉·马歇尔,当时婚礼上所有的来宾都可以见证,你还企图用恶毒的谣言污蔑我!”
“我没有污蔑你,不是你,也不是我”亚瑟剧烈地咳嗽着,“他没有选择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的王位根本没有得到他的庇佑他签署那份遗嘱是因为他心中的继承人当时不能继承王位你和我一样是簒夺者”
“你什么意思?”约翰惊愕道,而亚瑟似乎突然有了力气,他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这个笑容在冷白的月光下会成为约翰一生的梦魇,“如果不是我遇到了那个医生,我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不是你,也不是我,理查国王真正的继承人昭然若揭,你难道还猜不到他是谁吗?”他用尽全力地嘶吼道,“我的簒夺者叔叔,你背叛你的父亲,你的哥哥,而你的王位亦因背叛得来,它终有一天会物归原主!你的哥哥,伟大的理查国王,他从来没有认可过你,他宁可将王位留给他的私生子也不愿留给你,我会在地狱里凝视着你的下场,那一天不会太远——”
“你给我住口!”约翰大吼道,然后他听到了喉骨破碎的声音,他的侄儿,亚瑟·金雀花在他的手掌间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双目仍然圆瞪,而他再也不会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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