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除了这一桶粘液之外,储藏室里几乎没有其他食材了,辛西娅没有别的办法,从口袋里掏出安神药,准备把它们全都倒入黄色胶体里。
之前留在查尔曼房间里的当然是假的,一些维生素而已,不然就凭那家伙的模样,万一想不开全吞了自杀怎么办?
不光是海怪要保护他的备用皮囊,辛西娅也要,她既不想被粗鲁的水手绑起来当做发泄欲望的工具,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时光回溯。
那种感觉太恶心了,她的精神也快到极限。
之前海怪说是最后一次,她深以为然,因为她恐怕也扛不住下一次,一定要谨慎行事,利用最后的机会搏一条生路。
但见暗黄色的脓液剧烈的翻滚起来,不断波动的表面上,隐约出现了一张人脸。
竟然是维克托。
这张狰狞扭曲,只几位偶尔让人能捕捉一丝过去气息的脸悬浮在胶体表面上,嘴唇的部分一张一合,吐出无数气泡。
气泡破裂的声音连在一起,辛西娅竟然勉强能听懂一部分:“好痛苦……杀了我……结束……死……让我死……”
半小时前还因为能在月光女神号肚子里得到永生的人现在一心求死。
辛西娅也只能感慨世事无常,并且面无表情的倾斜手里的药瓶,同时道:“很快了,也就今天,你再忍一忍。”
毕竟等被煮成汤,被船员们喝下肚,应该就死透了。
眼看着安眠药融化在粘液之中,辛西娅刚要离开储藏室,突然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是大厨贾斯汀过来了。
储藏室没有别的出口,可以躲藏的视觉死角也几乎没有。
辛西娅只好躲进了最角落的木桶里,虚掩上盖子。
希望厨师对于库存心里有数,别往深处翻了。
她真不希望把厨师也给杀了,不然让她自己来用维克托给其他人熬汤,她真的会吐。
贾斯汀当然知道储藏室里已经没有存货,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其他食材,只有这一桶厨余发酵而成的糊糊。
反正在他看来,这糊糊还挺香的,拿去喂饱船员们刚刚好。
于是他将整个桶抱走了。
两只手都占着,他也就没有锁门。
辛西娅甚至怀疑他的脑子已经接近痴呆,储藏室的门自己开了他都没注意到。
总之,这对辛西娅有好处,她蹑手蹑脚的从大厨后边溜走,都没引起他的怀疑。
当然,良心还是会有点痛的,毕竟维克托被煮的时候还在哀嚎求救。
但辛西娅也没办法,她实在救不了一锅汤啊!
在溜到门边的时候,她看到贾斯汀将手指伸进了沸腾的汤锅里占了一下,又送进口中吸吮。
似乎是在尝味道。
也不知道这能尝出来的是浓汤还是他自己的肉香。
辛西娅胃里翻江倒海,但为了小命还是忍住了没当场吐出来,头也不回的溜走。
与此同时,墙壁上天然的木料纹理,深色的部分逐渐漾开,露出幽黑而毫无生气的眼珠。
月光女神号在观察辛西娅。
她其实从来没有放弃过把辛西娅丢下船,从而将那只庞大又不讲理的软体动物引走的想法。
反正只要将孩子们都控制在船舱里,别去甲板上吸引灾虫就行了。
但这个人类小姑娘非常难缠。
直接丢下海去很容易,可小船医搞不好还会跟那只软体动物谈条件再杀回来,她可是很记仇的,到时候说不准就会展开疯狂的报复。
吓唬的她主动逃开也很难,她根本不害怕!
当然,这样说其实不是很准确,小船医其实经常表现出恐惧情绪,心跳加速,额角也时常挂着冷汗。
只不过,她总是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理智占据上风,然后权衡利弊,表现出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总之就是难搞。
不过,越是观察,就越让船小姐觉着,小船医其实也挺有用。
就比如说现在,她竟然帮忙让船员们老实下来。
月光女神号的吞噬和消化速度是有限的,要隔上几个小时才能消化掉一个船员,辛西娅这样做无疑是帮了她的忙。
没有谁自诞生的一刻就是纯然邪恶的,月光女神号也不例外,她如果有的选,也不会选择吞掉船员,孩子们灵魂的哀嚎让她也跟着一起痛苦。
或许真的可以跟这个小船医合作……
辛西娅完成一个任务,正要回医务室,突然地面就变得和沼泽一样黏腻。
好在她及时看到地面上浮现出扭曲的字母,才打消了喊海怪来救命的念头。
这是要和她说话?
她实在看不清那些蚯蚓一样扭动的文字,只能蹲下去摸。
船小姐的文字造诣显然不是很高,辛西娅隐约摸到的几个单词是“勾引”,“下船”,“纠缠”,“接你”。
辛西娅:“……你的意思是,想要找个有另一个海怪的地方,我把它勾引下船,趁它们互相之间大打出手的时候,再把我接上来,咱们跑路?”
船小姐也是这么想的,单词融化之后,凸起来的是一个大大的对号。
辛西娅见自己猜对了,心说她这理解能力可真好,立即答应了:“行。”
在两个怪物之间夹缝求生真的很让人心累,先找一个结盟总是好的。
反正主动权在她身上。
等船小姐找到以毒攻毒的怪物,要是不靠谱,她完全可以临时反悔不下船。
不过,偏离既定航线之后的海域,怪物怎么比人还多?在这种条件下,还有冒险队能往来新大陆,这可真是太伟大了,他们都是超人吧!
这一夜,对月光女神号上的船员来说,可以说是分外幸福的一段时间。
大副代替船长发布了一条命令,说是今夜不准亮灯,也不许上甲板,所有船员都在宿舍里休息。
哈欠连天的水手们显然没有精力去思考这里边的潜台词,而这一夜又是那么的安静,海上没再掀起风浪,除了莫名失踪的维克托,没有任何事会触动船员们的神经,而在安神药的作用下,这一点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大部分人都沉入了黑甜的梦境。
辛西娅除外。
她几乎是怀着悲壮的心情主动去了船长室。
船小姐的计划理论可行,但她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冲的话,未必不会被海怪阻止。
除非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别处。
而辛西娅就不得不主动充当这个诱饵。
推开门,就看到船长倒在地毯上,虽然一身都是泛黄的脓包,但并没有死,只是呼呼大睡。能看到他后脊椎那里有一个诡异的小洞,没有流血,却被撑的浑圆。
是透明的触须从那儿探进去了。
或许船长没醒过来也没死,都是这跟触须的功劳。
披着大副皮囊的海怪正陷在天鹅绒座椅中。
“要来进行夜间的约会了吗?”
辛西娅:“是的……所以我们,下棋怎么样?”
她的目光落在放了棋盘的小桌上。
船长并不爱这玩意,但他酷爱把自己的房间搞成海盗风,所以正好有这玩意。
大副皱了皱眉头,深邃的眼中明显透露着不悦。
诚然,它在大副,以及先前那个书记员的大脑中搜寻到的浪漫小说里,未婚男女的约会基本都是克制又保持距离的,以朋友的名义去野餐,读书,下棋之类。
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辛西娅却已经去摆棋子了。
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对人类社会了解有限的海怪陷入了踟蹰。
这正是辛西娅要的效果。
她唯一能用来拖延海怪的优势就是信息差了,听闻大副是家道中落的,所以年轻时上流社会的记忆里,男女明面上的交往会很注重分寸。至于另外两个它附身过的人,母单到现在,对女性要么是幻想,要么就是通过小说了解。
总之,解释权在她。
而她的做法显然很有效,大副默许了她将国际象棋的棋子全部摆好,并在棋盘边坐了下来。
辛西娅刚想去对面坐下,却被冰冷微潮的手抓住了。
“坐过来。”
辛西娅几乎是被半强迫的跌坐到了高大的男人怀里。
没有烟草和酒精,以及男人许多天没换衣服带来的臭味,只有海洋的气息。
但辛西娅还是非常的不自在。
“哪有坐在一边下棋的?”她表示反对。
“没关系,我的眼睛可以在另一边。”透明的触须上隐隐出现了蓝紫色的光点,延伸到了棋盘另一侧。
所以反对无效。
辛西娅低头就能看到,那跟触须是从大副的手掌冲破体而出的,而且不止一根。
她正襟危坐,不敢乱动,不然那只不断流着血和组织液的手就会和触须一起勒紧她的腰。
这段约会时光,对海怪来说尚算及格,辛西娅却觉着度日如年。
好在如今只是初秋,没多久天就亮了。
有水手急匆匆的来敲门,语气中带着欣喜的说,看到附近有一座岛屿。
辛西娅心说船小姐动作还挺快的,立刻从海怪身上跳了起来,整理着衣服,挤眉弄眼的让海怪好好扮演它的角色。
结果等跟到甲板上一看,她就觉着,自己果然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隔着浓雾,确实能隐约看到一座岛屿没错,可那座岛怎么看都不是很妙。
海面上水藻浓厚的像是夏天工厂附近的死水塘,数不过来的死鱼漂浮其上。
这些鱼尸大多已经肿胀发白,排泄口不时有气泡挤出来,水面随之细微的颤动着,带来一种诈尸的惊悚感。
这情况,让她怎么邀请海怪下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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