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是虞妍涉嫌杀害沈月,在宁玉瑶的折腾下,这桩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整个灵域修士的注意力都放在虞妍身上。
于是扶紫秋的死,就像是一颗不值得留意的微尘,就这般消失无踪。
没有任何人留意,直到现在。
直到如今朱小月说出的真相:“我向魏舟摇尾乞怜,说我十分感激他,他也是觉得我是喜欢他、仰慕他的。我看着他毁坏扶师姐的尸体,我什么也没有说,只在一旁这么坐着。”
“甚至他望向我时,我还会露出些感激的神色。”
“你一定想说,当时虚以委蛇,为什么离开了云海莽林之后,我仍然是什么都没有说?扶师姐已经不在了,我先要指证刑台之主的族女,然后再指证九玄宗的天之骄子?无论哪个,我都是惹不起。甚至,魏舟身边如今还有了一个宁师妹。”
“宁师妹怎么容许别人指证魏舟?喜欢宁师妹的人那么多,连云浮宫少主都被她闹得焦头烂额,更何况是我呢?”
“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九玄宗弟子。”
当朱小月说到了现实时,她的手终于不发抖了,这样从虞妍手里轻轻抽回。
虞妍倒也没有露出什么轻鄙之色。
每个人处于属于自己的处境,所以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可以杀伐果决的。
更不必说朱小月这个长期受到欺凌的九玄宗弟子。
虞妍轻轻说道:“可是现在,情势也已经不一样,也有机会给扶师姐讨回公道,你现在何不将那些话都说出来?”
朱小月轻轻垂下头。
她面容只可称清秀,算不上有什么殊色,可她除了有一头浓密秀发,眼睫毛也生得长长的。
当她这样垂下头时,那两扇眼睫毛像是两把小小扇子,这样子轻轻颤抖。
朱小月轻轻说道:“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就算,别人相信是卫嫣然欺辱我,还有就是魏舟杀害了紫秋姐姐。可这一切真相大白后,别人会怎么议论我?”
“他们会怪罪我,说我为了活命,眼睁睁看着扶师姐被毁尸。扶师姐是因为我闭口不言,才有一个恶毒名声,才使得魏舟杀了她。然后我便显得十分不堪,又显得很懦弱,甚至比真正行凶凶手还要可恨,被一遍遍议论。”
“别人会说,魏舟的错是实打实,已经无需讨论。那么我呢?难道就不应该付出什么代价?就好似虞少主一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哪怕刑台断你无罪,也有些人在自己的心里面审判了你,觉得你确实犯下大错。”
朱小月抬起头,飞快看了虞妍一眼,她眼里流淌了一抹渴望,又飞快的垂下头去。
如果是原本的虞妍,可能体会不到朱小月的意思。
可怎么说剑仙也活得久点儿,也明白了朱小月心思。
那就是朱小月想要一个保证。
虞妍嗯了一声:“这些也是有可能的。其实云浮宫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但你若肯作证,云浮宫必定能护住你的安全。”
说到了这儿,虞妍从自己法宝囊中取出那枚流心戒。
“只要你戴着这枚戒指,遇到什么危险,云浮宫则一定会来救你。”
这枚流心戒还是今日清晨闻蝉塞给自己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虞妍回去说一声就是。
朱小月面色变幻,又将这枚流心戒塞了回去。
“只要虞少主有这个保证,小月就安心了,并不需要什么证物。小月,小月也不想这样,只是太过于害怕。”
这样说着时候,朱小月面颊上顿时流转一抹酸楚之色。
她又垂下头,轻轻一拢自己发丝:“虞少主什么时候要我作证,只要对我说一声,人前我一定什么都说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谈话结束之后,朱小月也是匆匆离去,生恐太受关注。
直至离去,朱小月也不好多看孟雪殊一眼。
虞妍态度是温柔的,可孟雪殊却总显得太冷。灵域弟子对鬼月宗是有一缕说不出的畏惧的,朱小月亦是如此。
孟雪殊一直也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待朱小月远去之后,孟雪殊才缓缓说道:“她是故意在等你的。”
其实孟雪殊不说,虞妍也是能瞧出来。
拜祭扶紫秋,也实不必在去碧心谷的必经之路上,为什么不挑一处比如此刻谈话之地一般的清净地?
难怪有人议论朱小月善于做戏,刻意搏名。卫嫣然瞧见了,还被激怒打了朱小月一巴掌,觉得朱小月是刻意做作。
她是故意让人看到自己拜祭扶紫秋的,甚至惹得卫嫣然动粗。
虞妍轻轻说:“她很聪明,她想要我瞧见她,她也只不过是在自救。小月师妹想要的,只是一个承诺。”
就像虞妍将那枚流心戒塞入朱小月手心时说的一样,自己说云浮宫会护她周全。
什么信物并不是重点,朱小月无非是想要这个承诺。
从一开始,朱小月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揭发这件事了,只是她一直在等待一个好时机。
她一直在等呀等。
离开了的朱小月面色变幻,本来怯弱的面孔渐渐浮起了异色。
直至离开了虞妍视线,她方才飞掠而下。
山风如此轻轻拂过,朱小月靠着一块大石,她身躯轻轻发抖。
她大汗淋漓,宛如虚脱般软软坐下,不由得心忖:我做到了吗?
也并非全然就是伪装,她听到卫嫣然的铃铛声确实畏惧得发颤。可她也习惯这样恐惧,后来发怔的样子多少便有几分故意了。
那日从云海莽林里出来,她脑子里回荡着扶紫秋的死,还有自己卑躬屈膝楚楚可怜向魏舟乞命样子。
那股劲儿过去之后,朱小月渐渐就觉得羞耻。
她摇尾乞怜的样子就好像一条狗,既下贱,又薄情。
扶紫秋已经死了,自己似也没什么希望了,合该一生一世受人磋磨。
那一刻,朱小月是想到了死。
她流了很多泪水,从晚上默默流泪到了天亮,到了天明时候,她发颤着取出了匕首,比在了自己的咽喉之处。
只要这么一刺,自己所有的痛苦就结束了。
彼时绝望如厮,她闭上眼,手一直在抖,却始终刺不下去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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