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现代言情 > 重生之不做皇后 > 28、第二十八章
    第28章


    陆卫青在来东巷的路上, 一直在回忆,回忆和苏霓儿的过往。


    八年前,他在无回山摘神仙草受伤, 昏迷之际确是苏霓儿领着两个壮汉救了他。


    他不知她为何去而复还、也不知她为何突发善心, 但总归别指望她良心发现、更?别指望他原谅她, 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他在小破屋的木板床上躺了?整整三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浑身的伤竟奇迹般地愈合了?, 连大腿外侧最深的两道刮痕也结了咖。


    他不相信自个浑身血淋淋的,能好得这样快。


    疑惑间, 苏霓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 砸在他面前。


    “快喝!别死在我这儿, 晦气!”


    冬日里寒酸的小破屋显得尤为清冷。


    屋子里唯一的小木桌是斜的,桌子上的茶壶缺了?口,那?盛汤药的褐色瓦碗也破了?边沿, 唯有汤药的徐徐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蔓延。


    他想起自个快要痊愈的伤, 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却也没接汤药,而是问她。


    “你哪来?的钱买药?”


    她穷得叮当响,混口饭吃都难, 决计没有银子买药,除非


    他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把我的玉佩卖了??”


    她先是一怔, 然后“噗嗤”笑了?,随意拉了?根小板凳坐着, 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


    “你怎么这么聪明?”


    她说她走遍了?整个上京, 只有最西边的一家当铺愿意收, 玉佩碎了?嘛,再好的东西也不值价。那?个老?板是个混不吝的, 一会儿说不收,一会儿说要找工匠师傅修补费事?


    陆卫青急急打断她。


    “当了??你疯了?!”


    这块玉是他的命根子,对他有多重?要她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会一直用玉佩要挟指使他。


    她怎么能?怎么可以!


    他气得整个腮帮子都在抖,她却笑得没心没肺,完全不在意似的。


    “急什么?等你病好了?,多赚点钱,几日不赎回来?了??”


    陆卫青的眸光几番阴晴变化,顾不得伤口被牵扯的疼痛,手紧紧握成拳头。片刻后,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端起床头的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到底是当了?,再气也于事?无补,得尽快养好身子,赚钱赎回来?。


    “你当了?多少钱?”


    “十两银子。”


    “你?”陆卫青喉间的汤药险些吐出来?。这块玉市值千金,她居然十两银子就?当了?!简直,简直他恨恨地剜向?她,“无知蠢儿!”


    苏霓儿瞪他,“不是我这个蠢儿,你早死了?!”


    言罢,她端了?空的汤碗出去,正好隔壁的狗子来?寻她,手里拿着几包药材,用粗麻绳捆着。


    两人就?站在门框边上。


    狗子往里瞧了?一眼?,“陆哥,醒啦?看?起来?精神不错!”,把药材交给苏霓儿,压低了?声线,“大夫可说了?,这药得配合着神仙草用,否则陆哥容易落下”


    “想什么呢?”苏霓儿凶巴巴地打断狗子,猛然提高?音量,“神仙草是我拿来?换钱的宝贝,他配用么?想都别想!”


    狗子只好讪讪地笑,假装看?不见陆卫青铁青的面色,拉了?苏霓儿往外走。


    “快些,想要在那?人手头赚点银子不容易,去晚了?会挨鞭子,打在背上可疼了?”


    苏霓儿扔了?汤碗往外走,没走几步,回头看?向?木板床上的陆卫青。


    “别想着偷跑!你得把这几日的药钱还给我,一分都不能少!”


    陆卫青冷嗤。


    老?实讲,她能喊人去救他,他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会奢盼她给他用神仙草?


    她能有这般好心?


    绝无可能。


    陆卫青不相信,更?不相信岁月能改变一个人的秉性。


    是以,当他得知缨儿的生活轨迹和苏霓儿的极为相似时,一开?始是震惊的。


    他不愿意相信,那?么善良纯稚的缨儿妹妹,会是卑劣可恶的苏霓儿。


    他希望一切只是巧合。


    可当他在苏霓儿的小破屋找到缨儿妹妹时,他所有的疑惑几乎一瞬间有了?答案。


    他僵硬地立在原地,幽邃的眸涌起万千情?绪,双臂垂在两侧,任由她死死地拥着。


    他宁愿从未在这里看?到她。


    而她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悲伤里。


    *


    前世,穿着嫁衣的苏霓儿盼了?足足一夜后,于天亮之际,盼回了?霞光中的陆卫青。


    她急急地奔向?门框处的他,缩入他怀里,哭得悲切凄凉,头上的玉簪子晃得没了?形。


    “夫君,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永远都不回来?了?”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昨日他离开?后发生的事?迹,哭得一抽一抽的。


    ——“你走了?没多久,家里来?了?好多人。他们身上带着刀,压着我往地上跪;”


    “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先生生气了?;”


    “夫君,你去同他讲,我们是夫妻,求他不要拆散我们,不要”


    提及他的恩师,责骂的话她说不出口,只一遍遍央着陆卫青不要离开?她。


    她知道陆卫青最敬重?、最信任的人是他的恩师。


    她好怕,怕陆卫青听?信谗言、怕陆卫青真?的会嫌弃她、怕陆卫青自此不要她。


    她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举到他跟前给他看?。


    这些银票,是她攒了?好多年的碎银子,偷偷到钱庄换的,陆卫青并不知晓。


    每一张面额小得可怜,不够有钱人的一顿饭钱,却是她仅有的全部。


    ——“夫君,我有钱,我能养你”


    陆卫青一直安安静静地听?她说着,白?皙的面容没有多少表情?,开?口的时候却异常艰涩,嗓音暗哑得厉害。


    “娘子,”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深沉,眸底有朦胧的微光,藏着太多太多她读不懂的情?愫。


    须臾,他唇角上扬,与她额头相抵,嗤了?一声,“傻”。


    然后艰难地拥住她,身形一晃,直直倒在地上。


    火红色的朝霞里,他逆在光影里,金辉照亮他惨白?无血色的俊颜,却照不清他身上的伤。


    他依旧穿着离别时的大红色喜服,束起来?的发髻微乱、玉冠松散,白?净额间飘着的碎发孤零零的。


    她顺手一摸,她的双手便?沾满了?暗红色的鲜血。


    她猛然撕开?他的外袍。


    浓烈的血腥味立即溢满了?屋子。


    数不清的刀伤、剑伤混着模糊的血肉,几乎能看?到白?骨上的坎痕。


    她痛得呼吸都是绝望的,颤抖着手儿覆盖在他的伤口上,却发现涌出的鲜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抹一把脸上的泪,那?娇俏的脸儿便?全是他身上的血。


    “你等着,你等着,我去请大夫,请大夫!”


    她慌慌张张去喊人,却被他死死扣在怀里。


    他张了?张唇,似是要说什么,可他的气息实在太弱,她听?不清。


    她只好趴下来?,趴在他旁侧,和他一样躺在褐色的泥土上。


    他说:“没能一起喝合卺酒、没能掀盖头你可怪我?”


    “不怪,”苏霓儿哭得胸腔都在抖,“你能回来?就?好了?,喝不喝合卺酒不重?要。只要你回来?,我等多久都行,多久都行”


    他便?笑了?,暗沉的眸底有朦胧的星光。


    “可我只是个小乞丐。也许,一辈子都只是乞丐”


    “霓儿不怕,霓儿不在意!”


    苏霓儿哭得肝肠寸断,“不管夫君是何身份,不管夫君有没有出息,我都是你的娘子,永远都是!”


    她捧着他的脸,说他可以不干活、可以不要那?么搏命、可以一直在家读书写字,她养他,她愿意养他、她能养他


    他就?笑着伸出右手,那?只拿惯了?刀剑的右手、那?只能单手将她举起来?的右手,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脸时,又颓废地横在地上。


    她便?把脸贴在他的掌心,埋在他的掌心里哭。


    在他昏迷之前,她听?见他说,“娘子,谁让我们分开?,我、便?、杀、谁!”


    那?日的回忆痛彻心扉,也让她能铭记一辈子。


    她的夫君,赶了?一宿的路,穿过高?山和丛林、穿过生死和阻拦,回到她身边。


    两小无猜时的深情?,是她入宫后多少个日日夜夜孤枕难眠时的慰藉,是她多少次熬不下去的时候唯一的光。


    那?份深情?过于美好,以至于她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回忆与实现。


    她拥着从大理寺府衙赶来?的陆卫青,还以为自个是在前世,沉寂在悲伤里,一遍又一遍哭诉。


    “你的先生不是个好人,不是,他不是”


    她一直以为对方只是单纯地为陆卫青好、为陆卫青的前程,才那?么拼命地阻拦他们在一起。


    陈国辅不坏,只是和她立场不同而已。


    哪怕入宫后,陈国辅使尽卑劣的手段,她虽是恨陈国辅,却从未阻止过陆卫青和对方交往、更?未在陆卫青面前说过陈国辅的一句坏话。


    直至她死前,她才看?清陈国辅的真?面目,才看?清所谓的“师徒”情?谊,不过是蒙蔽陆卫青的手段而已。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陆卫青清醒。


    陆卫青的身子狠狠一顿,如鹰般的眸子涌起滔天的恨意,却很快将其掩藏。


    他的声音冰冷。


    “他来?找过你了??”


    苏霓儿环着他紧实的腰,湿漉漉的泪水全打在他的前襟上。


    “嗯,他骂我,他羞辱我。他说我是无知蠢妇,说我配不上你!”她扬起梨花带雨的脸,“你别信他,他好卑鄙!”


    陆卫青放在她身后的手顿住,硬生生收回想要推开?她的冲动。


    他掌心里还残留着她的血红色玛瑙耳坠,天真?又调皮的温度,提醒着他,不若面前的人是谁,都因他卷入到一场没有硝烟的争斗中来?。


    那?人有何龌龊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他掩下眸底的锋芒,有一瞬间的迟疑和心软,却是稍纵即逝,抵不过这些年他因苏霓儿受到的伤害。


    他五指渐渐捏紧,扣住她的肩头,捏得她骨头都在响。


    他咬着牙,不允许她有半分的闪躲。


    “你为何在此?”


    苏霓儿从抽噎中渐渐停止哭泣,一时间没想明白?为何他的表现如此冷淡,更?想不明白?他怎会问她这种问题。


    苏霓儿:“等你啊你不是会来?的么?”


    最后那?句话,近乎是从她的齿间颤抖着溢出来?的。


    他恍若在她的话中听?到了?一丝情?谊,竟有些分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他的大掌伸到她的帷帽里,捉了?她小巧的下巴,逼着她抬头迎上他的审视,一字一句道。


    “谁告诉你的?你可知这是哪?”


    苏霓儿的下巴被捏得生疼,同时也被问蒙了?,呆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便?指向?一屋子破烂的家用。


    “这张木板床只躺得下一个人,稍一翻身会掉下去;”


    又指向?坏了?的屋顶,“下雨天会漏雨,雨点会砸在身上。夏日尚可忍受,到了?冬日,冰雹混着雨点子砸下来?,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


    “这张书桌,磕磕碰碰的,和梳妆台靠得太近,人长胖些就?挤不进去。”


    “还有这茶壶,”他修长的指一勾,再“砰”地一声落下,轻嗤,“太旧了?,烧出来?的水有股很难闻的味道,你知道么?”


    他说得轻飘飘的,可每一个字都带着极致的恨意,将这些年的不甘和屈辱一点点撕裂,撕裂在她跟前。


    她却也不知,原来?他如此在意这些。


    分明他和她在这里住了?整整十年,分明不久前他还同意不搬家,分明他每回外出都说睡不好,说金屋银屋比不上自个的狗窝。


    他嫌弃了?,是吗?


    她忍不住质问他:“陆卫青,你一定要这样吗?”


    陆卫青的下颌线咬得很死。


    “我应该怎样?!”


    他的呼吸都是暴怒的,整个身子异常紧绷,白?净额间鼓起的青筋清晰,太阳穴突突的。


    他在屋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似千金砸在苏霓儿的心头。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些年”


    他顿住,余下的话卡在喉间,唯有一身的戾气波涛汹涌。


    他身量高?大,隐没在渐落的余晖里,叫人看?不清他眸底的骇人神色,只晓得他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陡然,他一掌劈断缺了?腿的小木桌。


    随着四散的木屑灰层,他所有的耐心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迫切地想要找到当年伤害他的人!


    他一把掀开?她的帷帽。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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