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堵人
三人一人要了杯瓷罐酸奶,因着需要退瓶,得喝完了才能走。何秀红听着老板是本地口音,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老板:“咱们这个胡同里有没有一个叫蔡卫东的?”
老板:“蔡卫东?倒是有一个,就是叫这个名字儿的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何秀红立刻放下酸奶瓶,给老板描述下蔡卫东的长相,还没等何秀红描述完,就被老板打断,说:“就是她,就住在这个胡同口里。”
老板往胡同口里指了指,说:“从这儿数第三家红漆大门那个院,进去之后找甲3-2号的就是他们家。”他指完路,很是地问:“她犯什么事儿了?听我媳妇说,前几l天有公安也来找过她。”
何秀红几l人大喜,都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回复老板说:“应该是她公司的事,来找她了解点情况。谢谢您了。”
何秀红三人猛吸几l口,将罐子里的酸奶喝完,将空瓶子归还给老板,又道了谢,奔着有红漆大门的第三家而去。
这里依旧是个大杂院,门牌号被制作成红色的小铁片定在门框旁边,顺着门牌号,很快就找到了甲3-2号房。
按照燕市四合院的房子结构来说,这几l间应该算是个门房、偏房之类的,房间低矮,地基偏矮,没有台阶,在院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面的情景,为了保护隐私,房主给玻璃上贴了层塑料膜,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同时也隔绝了一部分的光线和阳光。
房门关着,但没上锁,何秀红上前在木质大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l下,等了一会儿见屋里没动静,便又敲了几l下,屋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中年男性不耐的声音传来:“谁啊!”
何秀红清清嗓子,回答道:“请问蔡卫东在家吗?”
中年男性语气更加不善:“不在!”
这时候在旁边扒门缝的路梅香朝何秀红小声说:“屋里就一个男的。”
那看来是真不在,何秀红又高声朝着屋里问道:“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男性语气更加恼火:“谁知道她死哪儿去了!”
这个时间正是上班的时候,大院子里很安静,左邻右舍都锁着门,也找不到
人问。天气这么热老在这等也不是回事,何秀红说:“走,咱们找个有空调的地方歇会,一会儿再过来。反正知道了蔡卫东家的地址,她总会回家的。”
另外两人也没意见,三人出了胡同口往街面上走,那边冷饮店、咖啡店、饭店都有。
路过冷饮店,张翠环往里面看一眼,高低没好意思进去,说:“店里面都是十多岁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咱们这么大年纪了,也去那里怪不好意思的。”
可这个时间不到饭点,饭店都没开始营业,就只有咖啡馆一个选择了。
路梅香调侃张翠环:“咖啡馆也是年轻人来的地方,你咋还进来?”
张翠环说:“冷饮店全是大玻璃窗户,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见,咱们仨坐在那跟西洋景似的,谁看见谁不得笑话?这家咖啡馆遮得严实,外面一点都看不见,顶多被咖啡馆里的人笑话笑话。”
何秀红找了个挨着窗户的角落的沙发坐下,这里很隐蔽,可以清晰看到窗外,外面的人却不太容易发现他们。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你瞧这大街上一个个人来人往,脚步匆匆的,谁能分出心思来看你?再说,冷饮、咖啡就是种饮料,有钱就能买,也不是年轻人的专属,你自己就把自己给限制了,你的思想落伍了,得与时俱进,跟上潮流。”
路梅香:“就是就是,大嫂你太封建了。”
面带笑容的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递给何秀红。
何秀红翻着菜单给两人念,问他们想喝什么,路梅香说:“我没来过咖啡馆,二嫂你点啥给我点啥就行。”
张翠环:“我也是,你喝啥我喝啥。”
何秀红知道张翠环两人不习惯喝咖啡,怕他们喝多了晚上睡不着,就选了□□含量最少的一款,吩咐服务员,“要三杯拿铁,都要热的。”又点了些蛋糕、薯条、三明治之类的小吃。
张翠环忙说:“别点这老些,咱吃不完。”
何秀红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先点这些吧,不够再要。是不是要先付款?”
“是的,女士”,服务员没想到在生意最惨淡的上午来了个大客户,高兴得不行,连忙计算出金额,报上一个数字。
何秀红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递过去。
张翠环忙将服务员留下来的一页餐单拿过去看,直咋舌,“这是啥山珍海味这么贵,二百块,抢钱啊!”
路梅香:“大嫂,你土老帽了吧,西餐都贵。”
何秀红笑说:“就尝个鲜儿,又不天天吃。”
路梅香:“就是就是,咱们也就跟着二嫂能来尝尝鲜儿,要是我自个儿,可不敢进来。”
路家河村是从十多年前,建设西关村,征了地村民们才开始富裕起来的。有了钱之后,村民们的表现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孙佳她爸那样的,穷人乍富,开始嘚瑟,有的被别有用心的人设套榨干钱财,变成穷光蛋,一种是老实地把钱存进银行里,每个月支取利息,稳稳当当的过日子,还有一部分人想着钱生钱,比如何秀红这样的,想办法批地盖房子。
按照张翠环和路梅香谨小慎微的性格本来应该是属于第二种的,可谁让他们家有个有文化,说话、办事又让人信服的何秀红呢?他们咬咬牙也学了她,但到底不如她有魄力,只额外批出一块宅基地,加上自家原来的那所,总共两套的出租楼,每个月赚上两万来块钱,在村里也算得上收入最高的那一部分人。
只是从小受穷,过日子节俭惯了,赚钱高兴,花钱就难受。
这些年在何秀红的带动下两个人的消费观念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比如会买高档些的衣服,会花大把的钱做美容,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没有变,比如不知道价格的东西不敢买,没见过的东西不敢尝试等等。
但有何秀红跟着就不一样了,她敢说、会说、懂得多,有她在就不用担心丢人现眼、露怯。
很快,咖啡和小食就被服务员端上来,几l人喝着咖啡聊天吃小食,待在舒服的空调房里,十分惬意。
何秀红看向窗外,忽地目光定在一名在流动水果摊前挑水果的妇女身上。
个子不高,微胖,小卷发,戴眼镜,白胖脸庞有两个小酒窝……体貌特征跟蔡卫东都能对得上。
“你们看,那人会不会就是蔡卫东?”何秀红指给两人看。
张翠环瞧了两眼,说:“没这么巧吧?”
路梅香仔细瞅了几l眼,说:“我觉得像。”
何秀红站起来,“我问问去。”
路梅香随同何秀红一块站起,张翠环见两人都要出去,怕服务员把桌子上没吃完的食物给端走,便坐着没动。
何秀红两人刚出咖啡馆,就见有人怀里头抱着个秤疯狂跑过,边跑边喊“城管来了!”
流动水果摊的摊主一听,立时慌张起来,一把将疑似蔡卫东的推开,抢过她挑好的水果袋子,扔到自己的三轮车上,快速跳上车疯狂往胡同方向骑。
疑似蔡卫东的妇女身体微躬前倾,左手维持着拎塑料袋的姿势,右手探向前,还是正要挑水果的姿势。
“蔡卫东!”
蔡卫东下意识“唉”地答应一声,转身看去,却看见两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站在自己旁边。
“还真是她!”路梅香有些惊喜地小声说。
蔡卫东站直身体,将双手缩回来,皱了眉头,语气不善地问:“你们是谁,我不是认识你们。”
何秀红:“别再这儿晒着了,去里面聊聊?”
蔡卫东站着没动,疑惑地在两人身上反复打量,“你们到底是谁,找我干什么?”
何秀红笑:“光天化日的,这又是在你们家的地盘,你还怕我们害了你不成。这天热得能把人晒冒油,你愿意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着?进来吧,我请你喝咖啡。”
天空上那层似雾非雾的薄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光和热毫无遮挡地撒向大地,黑色的柏油路吸收了热量,又散发出去,在门口站这一会儿便觉热得不行。
蔡卫东没有答应,右腿往后撤了撤,做出个转身要走的姿势。
何秀红笑着说:“我们刚刚去过你家找你,结果你没在家,我们就出来喝点东西,准备等会再去,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你要不愿意跟我进店,我们就跟你回家。”
蔡卫东狠狠看她一眼,抬步上前,跟着进了咖啡馆。
凉气一袭,蔡卫东打了个冷颤。
何秀红引着她往座位上走,问她:“喝什么,我请你。”
蔡卫东冷冷回答:“不渴。”
路梅香撇撇嘴,心说咖啡齁贵的,不喝正好!
在座位上坐下,蔡卫东冷冷地看他们几l眼,开口:“直接说吧,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儿?”
何
秀红脸色也严肃起来,说:“我们是美容院的会员。”
蔡卫东一听这话,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歪着脑袋说:“我不知道你们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我的,我有必要和你们申明,第一,你们的钱不是我卷走的,你们找我没用,第二,我去过公安局做笔录了,把我知道的详细的都跟警察说了,你们如果想知道什么,可以去问警察。”
何秀红挪动着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说:“我们费这么大的力气来找你,肯定有我们的道理,您别把我们往警察那里推,警察查警察的,我们查我们的,我们是苦主,小十万块钱,半套房钱,搁你你不往回追?”
何秀红又把之前威胁小方的那套话换汤不换药地说了遍,主要就是为了让蔡卫东知道他们不是容易被打发走的。
果然,蔡卫东语气稍软了些,但脸色依旧板得很紧,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何秀红:“我们想知道,谁得了我们的钱,或者我换个问法,你收了的那些现钱,都交给了谁。”
蔡卫东:“我就是告诉你了又怎么样,我都找不到他们,警察也找不到,你能找到?”
何秀红:“能不能找到是我们的事儿,你只要如实告知我们就行。”
蔡卫东本是极有亲和力的长相,可是冷淡的眼神,眉间凝起的深深纹路却破坏了这份亲和,让她板着脸的时候显得极凶,她带着些讽刺的开口,“真不知道你们的自信心打哪儿来,港城的刑侦局看多吧。”
何秀红有些火了,语气也冷了下来,说:“我们有的不是自信心,是得把丢了钱找回来的决心!有人为了两三百块都能去抢劫,去当小偷,甚至是杀人,我们是拿回自己的钱,天经地义!”
何秀红说话的时候,眼定死死盯着蔡卫东,蔡卫东目光和她相碰之后就低下头,不过听到后一句话时,明显肩膀一缩。
何秀红紧接着说:“被抛弃了还拼命维护原来的主人,乱吼乱吠,真是条好狗!”
蔡卫东眉毛一竖,立刻站起来怒视何秀红:“你骂人,你求我办事,你还骂人!”
何秀红:“求你办事你办了吗?”
蔡卫东汹涌而来的火气一下子就被噎住,只听见何秀红说:“总共没说两句话,你
就夹枪带棒,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你是觉得我们得带着八珍八宝上门去跪求你是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蔡卫东气得呼哧呼哧喘,转身就往出走,“你们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消息!”
张翠环:“就这么让那个女人走了?”
何秀红:“走呗,反正咱知道她家在哪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觉得她肯定知道点什么,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刚刚对咱们态度不好,更像是心虚,怕咱们再继续追问。”
路梅香:“那既然她怕咱们再继续追问,为啥不接着问她?”
何秀红:“因为问她也问不出来,没事,一会儿咱买点水果去她家,没准就能说了。”
张翠环:“咋还买水果呢?”
何秀红一笑,说:“让左邻右舍看看,咱们这些受害者也是讲礼貌的。”
瞧着何秀红自信的笑容,仿佛成竹在胸,张翠环和路梅香也不管何秀红打得什么注意,反正她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何秀红:“咱再点些吃的,多坐一会,差不多午晌再过去。”
叫来服务员,又点了意大利面,焗饭之类的餐食。
张翠环不甚熟练地用沉沉的不锈钢餐叉挑起一根面条,唆进嘴里,说:“咱今天必须得从她嘴里撬出点东西,不然都对不起咱们花的这顿饭钱!”
何秀红用勺子吃着焗饭,说:“不着急,咱可以打持久战,当个营生干,我瞧着这边饭店不少,咱可以挨个尝尝。”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也都知道不现实,虽说不用上班,但每家家里头也是一摊子事儿,肯定不能天天耗在这里,所以,蔡卫东那边,还是争取今天就拿下。
何秀红吃着饭,脑子也没停,一直在回想蔡卫东刚刚的表现,越回想越觉得蔡卫东肯定知道的不少。
何秀红三人在店里坐到12点,眼看着行人从远处走来,奔着各个胡同,各个大院而去,何秀红喝了口水,擦擦嘴巴站起来:“走了,咱出发干正事去。”
何秀红三人去水果店买了一串香蕉,一个大西瓜,笑呵呵地和遇到的每个人打招呼。
“……您说瞧着我眼生,对,我不是住这片的,我是来找人的。您问找谁?找蔡卫东。您问找她干什
么?唉,求她办事。您问办什么事儿?唉,说起来话长,我们几l个小十万块钱让他们公司老板给卷走了,她是财务,知道的肯定比别人多,我们来求求她,让她漏点信息出来,我们好把钱追回来。是啊,十万块钱,小半辈子的积蓄,谁不心疼……
何秀红三人一路高调地站在甲2-3号的房门前,跟两三个路过的街坊道了“再见”。蔡卫东家住在靠大门的位置,大院里所有邻居进进出出都得从他们家经过,甚至胡同的人进出也习惯性的往这边扫一眼。
一脸怒容的蔡卫东“嚯”地撩门帘出来,压低了声音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何秀红一笑:“明知故问。”
蔡卫东:“你们真是卑鄙无耻!想让街坊四邻来压我!”
这话听着耳熟,跟小方说他们是无赖一个意思,这两人不愧是一个部门的上下级同事,处事风格,说话方式都有点类似。
何秀红:“你个帮凶狗腿子说我这个受害者卑鄙无耻,呵呵,真应该让你们的邻居们评评理。”
蔡卫东怒火中烧,大张开嘴巴,正要反唇相讥,门口处蹦蹦跳跳跑起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边跑边喊着“奶奶,我回来了!”
蔡卫东立时顾不上生气,眼神稍显柔和,嘴巴子动了动,和缓了脸上僵硬的表情,忙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但看着门口屋檐下荫凉出,像是瘟神般站着不动的何秀红三人,却又笑不出来了。
小姑娘也看见了何秀红等人,不由得停住脚步,一愣,眼神从下往上看,停在了那袋香蕉上不动了,手指头不自觉地伸进嘴巴里含着。
一个四五十岁的半白头发的男人跟在女孩子后面小跑着进院,打量了何秀红几l人一番后询问蔡卫东,“找你的?还不让人上屋里去,在这里杵着算怎么回事!”
听声音,正是第一次来时,不耐烦说蔡卫东可能死在外头了的那位。
此时又有邻居说笑着往大院里面走,随口问着:“蔡姐,家里来客人了?”
蔡卫东挤出个笑容来,“下班回来了。”
那人说:“是啊”,旁边那位三十多岁的妇女跟何秀红几l人点点头,笑说:“蔡姐,赶上中午了,得给客人多做点好吃的吧。”
蔡卫东脸
色一僵,甩了门帘进去之前朝着三人低声吼道:“进来!”
一进门的位置摆放着锅碗瓢盆、煤气灶,靠里边的位置放着餐桌、碗柜。案板上放着切了一半的菜,很明显,何秀红他们来之前,蔡卫东正在做饭。
何秀红示意张翠环和路梅香将香蕉和西瓜放在餐桌上,小姑娘目光跟着香蕉移动,站在餐桌前不肯动了,半白头发男人使劲把孩子拉回里屋去,随后把门关上。
蔡卫东在脸盆里洗了洗手,无视了何秀红三人,继续切菜。
低矮、逼仄,光线昏暗的房间了多了三个大活人,让空间愈加狭窄起来。蔡卫东有意晾着他们,何秀红却丝毫都没有不自在,微微抬高些声音开口:“蔡会计,我问你,我们的钱到谁手里了。”
蔡卫东放下手中的菜刀,冷笑,“你这个问题问的,财务部每天那么多进账,那么多支出,难道让我一项一项报给你吗?”
何秀红:“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也别觉得我们什么都不懂,我女婿也是开打公司的,我跟他公司的财务总监咨询过了,钱交给你了,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你入账了,一种是没入账,不管是哪种情况,这笔钱都是经过你手才倒走的。”
蔡卫东手指在案板上摩挲了几l下,忽地冷下笑,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是会计,只负责做账,现金收支都归出纳管,你们所说的钱交给我了,完全是无稽之谈。”
据智睿公司的财务总监说,公司领导卷款跑路,财务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同伙,也违反了财务相关规定,不过既然警察没把蔡卫东控制起来,就说明她的问题不大,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何秀红有一时间的动摇,听说很多公司的出纳都是老板的心腹,背着会计玩猫腻也说不定,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即便是这些钱是出纳经手的,她这个会计又不是糊涂蛋,不可能不知道,再说了,她要是不知道钱的去向上午见面时直说就是了,何苦顾左右而言他给自己留个活扣,惹麻烦。
“蔡会计,你也别搪塞我们,什么出纳不出纳,会计不会计的,我们不懂,我们也不管,我们只找你。”
花白头发男子忽地推开门,朝着蔡卫东压低嗓子吼了一声:“还大声吵吵,再过几l分
钟儿媳妇就回来了,你还嫌不够丢人!”
说着,他又迅速将头收回去,将木门大力关上。
何秀红:“看来你家事儿也挺多的,要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愿意过来搅合,你赶紧说吧,省得我们几l个天天来这里报到。”
何秀红紧接着就把将通讯录最上端那几l个领导的名字报了一遍,说:“是这里面的哪一个,还是哪几l个?还是另外的人?您别骗我们,我们有办法验证真假。”
蔡会计没办法,说:“不在通讯录里,他叫胡广生,是公司前任法人的丈夫。”
何秀红一喜,猜想蔡会计说的应该是真的,应该不是在想骗人,大可以在通讯录里随便指认一个。
何秀红连忙连珠炮似的询问胡广生的信息,姓名、年龄、籍贯、家庭住址、电话号码等等。
蔡会计揉了揉额头,说:“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你们,你们现在能不能离开我家,去刚才那家咖啡馆等我,我做好午饭就去找你们。”
何秀红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怕您跟那些领导似的跑了,要不这样,您先跟我们说着,等您儿媳妇回来,我请你们一家下馆子。”
蔡会计没搭理何秀红,从身上取下围裙,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卷钱,从里面抽出两张十块的来,推开卧室门,对着里面说:“你拿着钱去买点现成的回来,媳妇儿要问,就说我,就说我面试新工作去了。”
“就二十,够干嘛的,再来十块。”
蔡会计磨磨蹭蹭又掏出十块钱递过去。
见蔡会计要跟他们一起出去说,何秀红三人提前出来门口等着,不多时,一行四人往胡同口走去。
四人还是选择了刚刚那个幽静的咖啡馆,一人要了一杯不含咖啡的饮料。
何秀红先时没有催促她,想等着蔡会计自己开口,蔡会计磨蹭了一会儿,又喝了口饮料,何秀红忍不住开口催促,才将她知道的,胡广生的信息缓缓道出。
何秀红随身带着纸笔,蔡会计说,她就在纸上记,大概是领教了何秀红又能耍光棍,又能讲大道理的本事,唯恐她找不到人再来纠缠,这会儿还算是配合,何秀红像是吃螃蟹腿似的,一点点把她知道的信息掏出来。
别说,蔡会计
知道的信息还不少,还知道胡广生情人家的地址。
蔡会计在凉快的空调房里满头大汗,说:“我保证,我对灯发誓,我真的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何秀红翻看了一遍自己做的记录,觉得差不多了,才算放过了蔡会计。大方地问:“行,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就行,你省事,我们也省事。想吃什么,我请你。”
蔡会计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反而没了之前的抗拒抵触,她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单。
高热量的食物下肚,蔡会计的脸上竟然有了笑容,下巴上的两颗小酒窝显现出来,让她的整张脸都生动、柔和起来,亲和力十足,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好感,觉得她无比真诚。
“我是没吃到肉,反惹到一身臊,他们都跑了,就剩下我家人亲戚都在燕市,跑不了。警察三天两天的把我叫过去,反反复复的问,我家里人都有意见了,儿媳妇怕我万一做了牢,有案底,孩子连公家单位都去不了,唉!”
张翠环和路梅香未免对她产生了同情心,抛去刚刚的不愉快,一劲地劝慰她。何秀红心中却毫无波澜,她不相信蔡会计没得到好处,只有利益共同体才会那么维护那帮人。
小方和蔡卫东对他们来访的态度虽然都是抗拒的,但何秀红还是能感觉出这其中的区别,小方大概是知道一点内幕,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而蔡卫东则有种偷人钱包被失主找上门来的强做镇定,装腔作势。
“……其实胡广生才是真正的老板,这家美容院是他从港城拉来投资办起来的。公司的钱通过做账、报销等方式,大部分流向了胡广生自己口袋。一开始他是想把美容院经营好的,可是后来他在别的地方亏了钱,窟窿堵不上了,就想着从美容院这里圈一波。集团的几l个领导都是他的人,他把这些钱给几l人分一分,就各自跑了。”
在张翠环的追问下,蔡卫东跟他们讲了集团里的一些事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何秀红喝了口热可可饮料,开口问:“蔡会计,胡广生的事儿你跟警察说了吗?”
蔡卫东的眼神闪了闪,说:“我不是故意不说,他们没问,我就没说。胡广生这个人路子有点野,我也怕给自己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秀红对她的说话
不置可否,说:“我觉得你最好和警察如实说,警察早晚能查到,等他们查到,你就被动了。”
蔡卫东点点头,说:“要去的,肯定是要去说的。”
何秀红也没管她真去还是假去,他们只要能把自家的钱要回来就成。
从东牌楼出来,何秀红征求张翠环和路梅香的意见,“咱们回家还是接着去找这个胡广生?”
刚从蔡卫东那里获得了重大信息,张翠环和路梅香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一点都不困,都想一鼓作气。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说:“找胡广生!”
何秀红笑,“胡广生留在燕市的可能性很小,就是知道他的信息,知道他情人的地址也没啥用,这得是个长久战。”
路梅香:“咱运气这么好,没准正好就能碰上他!”
何秀红:“行,咱们就去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三人的运气都没那么好,天黑之前,赶回路家河村。
程昱去饭店打包了饭菜回来,都在等着何秀红一起吃晚饭。
一天没见何秀红,路圆满被她妈的脸吓一跳,“妈你怎么晒成这样了,脸都发红、起皮了,一晒毁所有,一年来的美容白做了!妈你明天可别再去了,不然的话,我怕您钱没要回来,之前的钱也白交了。”
何秀红出门前是把防晒准备做足的,可是防晒霜失效了,帽子又落在出租车上忘了拿,下午最热的时候他们三个去了胡广生家里,又去了情人家里,无一例外都没敲开门,不死心,又在楼下蹲守了好半天,才相信不可能等到人,垂头丧气地回来。
何秀红赶紧去照镜子,“都是你大娘还有小姑两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今天一定能逮到人,我催了好几l次说要走,他们就非得说来都来了再等等。”
路圆满跑自己房间里拿了芦荟膏,给何秀红厚厚涂了一层,直接拆穿她妈,“您要说走,他们哪儿拗得过您?您也觉得等一等就能等到人吧。”
何秀红脸上涂了芦荟膏,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她承认道:“我心里头想着再等十分钟,等不到人就走,等了十分钟再等十分钟,一来二去,两小时就过去了。”
路圆满给何秀红涂的芦荟膏是可食用级的,涂得一脸亮晶晶的
,也不耽误吃饭。何秀红给饿坏了,也顾不得自己在程昱面前美好的岳母形象,狼吞虎咽。
路圆满:“就几l万块钱的事儿,都报警了,等着警察呗,能找得回来就找,找不回来就算了,您真当自己是摩尔福斯了?”
何秀红:“嗨,闲着也是闲着,当玩儿。再说了,我这辈子还没被人坑过钱,不把钱找回来我不甘心。”
何秀红虽然这么说,但到底不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找钱上了,跟张翠环三人隔上三五天才去胡广生那两处房子转转。
隔天是周五,程昱和路圆满专门躲开周末,去位于北四环新开的家居广场看家具。
程昱想来想去,觉得房子不装修就算了,但作为新房的主卧里的家具还是得换新的,这样才有结婚的仪式感。在不拍婚纱照这件事上,程昱虽然觉得遗憾,但还是选择尊重路圆满,路圆满自然也不会恃宠而骄,深深明白夫妻之间便是感情太好,也要互相尊重。
于是,路圆满兴头头地和程昱到处看家具。对他们来说,看家具就是特别好的约会方式,也是小夫妻在一起互相磨合,憧憬未来美好家庭生活的情趣。
所以两人逛了西关村的家居城,逛了淀海区的家居城,再准备去北四环更大的家居广场看看。
两人在家居广场里面玩了一上午,被一家专门做家具整体设计的公司吸引住了,听他们讲了讲设计思路、理念,看了看他们之前做过的案例,觉得还挺不错了,就答应他们下午派工程师去锦绣家园量房,等做好设计方案后,再决定要不要合作。
中午,两人在附近吃过饭,开车往回走,中途,见路边有加油站,程昱便将车开过去加油。
路圆满下车去上厕所。厕所打扫得还算干净,就是到处都贴着huang色小广告,还有不少散落在洗手台旁,供人取拿的小卡片,路圆满心说,这可真够明目张胆的!不过这种东西出现在在歌、舞厅、小旅馆里还算正常,但出现在加油站就有些意外了。!
第72章 旧相识
路圆满洗手出来,远远看见有个粗壮的光头男人站在程昱不远处,手舞足蹈地在和他说着什么。程昱明显不愿意搭理他,却还保持着礼貌,往旁边躲闪,光头却一直涎着脸往他身边凑,还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面包车指了指,还想去拉程昱,程昱还是没搭理他,这个光头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色的小卡片要塞给程昱。
程昱一闪身躲过,小卡片飞舞着掉在地上,光头也不气恼,弯腰捡起,将小卡片握在手里头,还想往程昱的口袋里塞,程昱眼见是有些恼了,就要伸手去打掉光头伸过来的手。
“亲爱的!”
路圆满提高声音喊道。
程昱还有光头都看过来。
程昱忍不住笑了,有些受宠若惊,快走两步迎上来。
路圆满也快走,宣誓主权般的挎上程昱的胳膊,然后瞪着光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光头表情讪讪,侧身后退,往面包车的方向躲了躲。
路圆满又看向面包车,副驾驶上坐了个衣着清凉、浓妆艳抹的妇女,脸上带着轻佻的笑,在吞咽吐雾,见路圆满看过来,还对她挑衅般地嘟嘟红唇,右嘴唇边上有颗芝麻粒大小的小黑痣,随着红唇一起摆动,更增添了些许妩媚之情。
路圆满漠然转头,对于这样的挑衅,回应都是给她脸了。
不过,这女人看着怎么这样眼熟?路圆满忍不住又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还是脸熟,但想起不起来是谁,在哪儿见过。
程昱顺着路圆满的视线扫了一眼,将她的头扭过来,“看什么,别瞎看。”
“我是觉得那个女的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你认识吗?”
程昱好气又好笑,捏了下她的脸颊,“我怎么会认识她!你是在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路圆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问话让程昱误会了,忙说:“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真是觉得那个女的眼熟!对了,那个光头是皮条客,要给你塞小卡片?”
程昱:“大概是吧。”
路圆满上下打量着程昱,心说这么风光霁月的帅小伙,被光头那种人搭讪都会让人觉得是一种侮辱。由着程昱把自己塞进副驾驶里,问:“你说他们怎么跑加油站来发小
广告啊,能揽到生意吗?”
程昱笑着帮她系上安全带,“你思考问题的角度一向这么与众不同。”
路圆满朝他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不过我是认真问的,纯粹好奇。”
程昱坐上驾驶座,没忙着发送车子,笑着说:“好,那我就帮你客观地分析。加油站里肯定有光头的同伙,不然不会放任他们发广告、兜揽生意。他们这个行业,只要是男性,就都是他们的目标客户群体,并不局限于特定的活动场所,况且会光顾加油站的,一多半以上都有私家车或有资格开公车,经济条件尚可,算是比较优质的客户。”
路圆满边听边点头:“有道理。”
满足了路圆满的好奇心,程昱开始说自己关心的话题,“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路圆满眼神闪躲地岔开话题,“开车走了。”
她瞧见光头纠缠程昱,心头火起,那句“亲爱的”脱口而出,这会儿路圆满回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叫出来了。尽管和程昱已经很亲密,但是“亲爱的”、“我爱你”之类的话她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称呼程昱时,要么就叫“你”,要么就是“嗨”,要么叫直接叫程昱的大名,不像未婚夫妻,倒像是老同学。其实何秀红和路志坚就是这样,不用称呼对方的名字,却自有一番默契在。
她却不知道,那句“亲爱的”叫得程昱心肝发颤,腿都软了半截,只觉得那会儿的路圆满便是让他上九天揽明月他也能做到,他想一听再听,不理路圆满的推托,柔声哄他:“再叫一声,再叫一声我就开走。”
路圆满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耳朵、脖子又红了一大片,抬起手指指向窗外,“咦,他们不拉客,这是准备走了?”
程昱无奈,探身过去,用手挡住路圆满的视线,“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就不能看看我。”
路圆满转过头,有些心虚地直视程昱的眼睛,说:“哎呀,不就是一个称呼嘛,有这么重要吗?”
程昱郑重点头:“重要,我爱听。”
路圆满:“成吧成吧,怕了你了,我叫,我叫还不行吗。”说着,伸手挡了下程昱的眼睛,讨价还价:“你别盯着我看。”
程昱转回身去在驾驶坐上做好,无限
宽容,“好,我不看你,你叫。”
路圆满清清嗓子,觉得嘴巴重得很,悄悄深吸几口气,觉得勇敢攒够了,可这三个字到了嘴边,却又忽然就散了,路圆满平生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怯。悄悄去看程昱殷切等待的表情,路圆满不忍心让他失望,决定换个方法,或许能让自己说出来。
她轻启朱唇,先说了第一个字“亲”,亲人的亲,稍停几秒,又吐出第二个字“爱”爱情的爱,紧接着是第三个字“的”白勺的。
三个字冰冷冷的,没有语调,像是机器人发出来的,但总算是把这三个字说出来了,说出第一次,再说第二次就没那么困难了,路圆满调整了字和字之间的间隔,又说了一遍,又调整语气语调,再说一遍。等说道第四遍时,已经非常自然,而且饱含感情了。
程昱“唉”了一声,转头看她,情不自禁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真好听,我爱听。”
车子驶出加油站好久之后,路圆满脸上的羞热之意才渐渐散去。她偷眼瞧着程昱,没想到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会因为一句“亲爱的”产生刚谈恋爱时羞怯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挺不赖的。
她的目光这才注意到前方,便看见那辆坐了光头和风流女子的面包车就行驶在前方不远处,她眼前又浮现出女子的面容,只觉得那颗小痣醒目无比,绞尽脑汁地拼命想着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面她。
忽地,她脑中灵光一闪,转头对着程昱兴奋地说:“我想起她是谁了,她是小果子妈妈!”
前方亮起红灯,程昱和前车保持着安全距离停了车,“小果子妈妈?就是卷了家里钱和情人私奔的那位?”
路圆满拍着手掌,说:“没错,就是她,虽然我跟她不算熟,但我肯定是她,人长相有相似,但不可能连嘴角的小黑痣都一样。这个女人,居然还在燕市!”
一时间,她想起了单薄瘦弱的小果子,想起了起早贪黑赚钱的陈大娘夫妇,想起了年纪轻轻却被压弯了脊背的小果子爸爸,她望着前方露出一角的面包车,对程昱说:“跟着面包车,看看他们在哪儿落脚。”
程昱:“好,不过,他们未必是去落脚地。”
路圆满:“先跟着吧。小果子爸爸找了她很久,燕市、她娘家,鹏城,我亲眼见
到陈大娘家从一个充满希望和朝气的家庭变成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咱们恰好碰到她,不做点什么,我不甘心。”
程昱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问她:“你打算告诉陈大娘吗?”
路圆满缓缓说:“我有点犹豫,陈大娘家的情况好不容易好转一些,赚了些钱,不像以前那样一味只知道溺爱小果子,小果子也知道学习了,在慢慢学着自立。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他们小果子妈妈的消息,无疑是搅乱一池春水。况且小果子妈妈明显是做皮肉生意的,这样的妈妈对他来说,不知道是有好还是没有好。要是不告诉他们……小果子妈妈卷钱一走了之,离婚手续都没办,总要有个交代吧。”
绿灯亮起,程昱等前车启动后,也发动油门,隔了两辆车,跟在面包车后面,往道路正前方行驶。
程昱很清楚,路圆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性格直白,但心思细腻,虑事周全,也知道陈大娘一家不同于一般租户,路家人见证了这一家的悲剧,充满了同情,对于造成这家状况的罪魁祸首小果子妈妈也十分痛恨。
于是他提出建议,说:“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小果子爸爸,至于他要不要去找小果子妈妈,或者要不要告诉陈大娘,就看他的了。”
路圆满想了想,笑着说:“我倒是把他这个正主给我忘了,你这个主意好,听你的。”
陈大娘这一家里,也就小果子爸爸是个有头脑。陈大娘夫妻两个都是窝里横的,遇事就麻爪,将小果子妈妈的事情告诉他们,除了叫嚷着跟她拼命,指天骂地咒骂一番,将小果子也搅得一团乱外,没有任何用处。
面包车沿着马路向前行驶,在第二个路口时右拐,沿着马路行驶了一会儿后,进入到一个居民区,停在一栋破旧的招待所前面,光头和小果子妈妈分别下车,朝着招待所里面走去。
路圆满这才想程昱刚刚说的未必去落脚地是什么意思,他们也有可能是来做生意的。那这么跟踪意义好似也不太大。
路圆满拿出手机,说:“我给小果子爸爸打个电话。”
小果子爸爸在工地干活,接一次电话不太方便,路圆满等了二十来分钟又重新打过去。
“我家里是不是有出事了?”
小果子爸爸跑得气
喘吁吁,非常着急地问。
路圆满忙说:“没有,我找你事其他的事儿。”
“吓死我了,他们没事就好!”小果子爸爸呼出口气说。
路圆满直接道:“我今天在街上看见小果子妈妈了,应该是她,长得很像,嘴边也有颗小痣。”
电话那头的小果子爸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噢”了一声,语速有些慢点地问:“她,看起来好吗?”
路圆满也不知道她算是好还是不好,索性就说:“还可以。我是在北四环这边看见他的,你……还想找她吗?”
又是一阵儿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电话那头的人此时并不平静。
好一会儿,路圆满听见干咽口水的声音,小果子爸爸干涩的声音传来:“算了,她跑都跑了,小房东,您就当从来没见过她吧。”
“……好吧”,路圆满说着,正要挂断电话,便又听见小果子爸爸说:“小房东,你看到小果子妈妈的事情能不能保密,不要和我爸妈还有小果子提?”
路圆满:“成,你放心。”
挂上电话,路圆满用手指头擦了擦手机屏幕,说:“我想着小果子爸爸可能会立刻跟我要地址跑出来找小果子妈妈,跟她大闹一场,却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他不怨恨小果子妈妈了吗?我倒不是想看热闹,就是觉得……”
她也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就是还挺不舒服的,总觉得刚刚和她通电话的是一个迟暮老人。
程昱安慰她:“不要想太多,我倒是能理解小果子爸爸。小果子妈妈当初选择把亲情、礼义廉耻都抛弃,绝情离开,就没想着要再回头。小果子爸爸找到她,是能让她忏悔,破镜重圆,还是能把钱还回来,把陈家这些年的损失赔偿回来?既然不可能,找她就只能是徒增烦恼,对他来说,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干活,多赚钱。”
路圆满:“是啊,陈家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搬家,小果子妈妈但凡有一点点牵挂之心也不会明明还在燕市,却一次都不来看孩子,又是一个不配为人母的!”
不管怎么说,她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小果子爸爸,小果子爸爸怎么选择就不管她的事儿了,路圆满也不好奇这里到底是不是小果子妈妈的落脚地,指挥着程昱:“咱们回
家去,下午人家还得来量房,别让人等着。”
设计师来得很准时,带了两个工人,将整个复试房子走了一遍,见二楼空着,不免有些好奇,得知是留给孩子们的玩乐的空间,便提出,也帮二楼做个整体设计。
路圆满和程昱都没意见,要是能一步到位倒也不错,省得将来再折腾一遍。
设计师又跟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比如希望的家居风格、颜色偏好、实现的功能云云,临走之前和程昱互换了联系,还有“互联”号码。
“互联”就是程昱的智睿科技研发的即时通讯软件,和通达公司组建新的公司后,发展极为迅速,可以说,有上网习惯的人群中,80%以上的人都注册了“互联”号码。除了即时发送信息外,“互联”团队还在持续地开发更多的功能。
虽然知道身边很多人都在用这款软件,但忽然从陌生人嘴里听到,路圆满有种奇异的自豪感,不由得笑了起来。
程昱明白她在笑什么,也跟着笑。
设计师被他俩笑得识相地告辞,免得做了小夫妻的电灯泡。
………
晚间,刘秀英来了家里,还带了一个起码十四五斤的大西瓜。
刘秀英何曾带过东西上门?每次过来找路圆满都是偷偷摸摸的,恨不能遮住头脸,不让何秀红发现她。这会儿不光知道带东西上门儿,还知道先来正房打招呼。
何秀红盯着那个那个大西瓜左看右看,怀疑这是家长送的礼,刘秀英借花献佛。
刘秀英自然不知道何秀红心里头在想什么,虽然在面对何秀红时还是不自觉地心虚气短,但到底还是挺直了腰背、肩膀,笑着慢慢地用普通话说:“在小果子奶奶店里买的,说是庞各庄的西瓜,沙瓤的,特别甜,专门儿买来给您尝尝。”
铁公鸡这是真转性了?舍得花钱,也知道点人情世故了?何秀红心里头惊讶。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没管她怎么忽然一下就开窍了,收了刘秀英的西瓜,说:“让你破费了,来找大满的?在她自己房间里,你直接去找她。”
路圆满今天来例假了,可能是前两天是雪糕吃多了,量比较大,小腹坠坠的不太舒服,懒得动弹,开着空调,盖着小被子在床上歪着玩俄罗斯方块。
听见有人敲门,得知是刘秀英,便让她自己开门进来。
刘秀英虽然被警告没有大事儿,不要再来。但是她以汇报工作的名义,隔个一周左右的就过来一趟。跟路圆满说说学校的情况,工作上的进展。
对于刘秀英来说,路圆满是她可以依赖的对象,也是时时刻刻帮她上弦儿的人,每次和路圆满聊天儿都会她心里头比较踏实。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刘秀英心里路圆满算得上是自己的老师,虽然这个老师比自己儿子还小。
“坐吧”,路圆满懒洋洋地指着床边儿的单人沙发说道。
“路老师,您不太舒服吗?”刘秀英关心地问。
“没事儿”,路圆满放下游戏机问:“找我什么事儿?”
刘秀英知道他的脾气,也就不跟他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马上快到青苗小学的校庆日了,我想着办场庆祝活动,邀请尚和集团的领导过来看节目。”
刘秀英和尚和集团的刘主管一直保持着联系,刘主管会问一问青苗小学各方面儿的情况,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助的。虽然刘秀英很想开口说需要,想给孩子们换些新的桌椅,想在院子里装个篮球架子……但还是克制住了,她懂得涸泽而渔的道理。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她自认青苗小学有了相当大的变化,她希望能有个机会展示出来,给赞助人看,给村里的村民、领导们看。
本来,六一儿童节时,她就想办一场的,可坏就坏在她这个主意想得晚了,时间太紧,来不及排练节目,仓促举办活动她怕会起到反作用,就只好延后,绞尽脑汁想出了庆祝青苗小学建校五周年的名头。
“哦?难为你能想起青苗小学的校庆日,是哪天?”这个学校不是刘秀英创办的,以前又从没关注过所谓校庆日,路圆满要是看不出这是刘秀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由头才怪了。
刘秀英现在已非吴下阿蒙,路圆满自然也不会用老眼光看她,问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刘秀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方形的作业纸,说:“杨老师他们编排了节目,这几天下课了,放学后,有了空闲就练习。咱们学校有了电子琴,有了吉他,还有那些乐器,还有杨老师,黄老师他们这些懂唱歌跳舞的老师,我敢保证,咱们这些节目的水平不
比一小,三小的差。”
一小、三小指的是西关村一小和三小,这两所学校是西关村地区乃至淀海区排名前两位的学校,也是刘秀英心目中最好学校的代表。西关村教育局曾经组织过他们这些民办教育从业者去两所学校参观过,大受震撼。
不过路圆满肯定刘秀英没看过两所学校的演出,也不知道怎么做出的对比。
“不错,刘校长,这么有自信,越来越有校长范儿了。”
刘秀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着说:“都是路老师教得好。”
路圆满有了种见到学生成长的成就感,“好了咱别互夸了,你接着说。”
刘秀英抚了抚纸张上的褶皱,接着说:“我拟了嘉宾名单,路老师你给看看妥当不。”
路圆满接过名单,见上面从上到下写着尚和集团的孟总,徐主任、刘主管,西关村教育局领导、派出所领导,路家河村领导,西关村一小、三小的领导,还有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学生家长代表。
路圆满将名单还给她,“还挺全。”
刘秀英还以为这句也是夸奖,正想让路圆满帮自己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就听路圆满说:“全,未必就合适,你这次的主宾是尚和集团对吧?”
刘秀英点头,说:“是的,他们挺关心咱们学校的,平时都是听我说,我就想着,找个机会给他们展示下,让他们知道钱没白花,对咱们更有信心。”
路圆满点了下头,说:“我建议,别请这么多的人,什么一小三小的领导,且不说请不请得来,请来了做什么,指导工作还是想显摆一下?还有教育局领导,官职不大,官僚作风很强,大道理大口号一套一套的,讲起来没完,你让尚和集团领导来听这些不合适。”
刘秀英觉得路圆满说得很有道理,她光想求好,求全,却忽略了宾客也有主次之分,就拿这位主管他们的教育局领导来说,如果请了他来,肯定以为自己是主宾,一旦没有主宾的待遇,就会得罪他,把他当成主宾吧,他那套作为,有可能招来尚和集团领导的不满。
“那就不请教育局还有一小三小的了,其他人,其他人要请的吧。”
路圆满:“其他人没问题,都不是矫情爱出风头的。”
刘秀英:“听您的,其实吧,我也知道一小三小的校长领导肯定请不来,我就想着以前你提过一嘴,说要是可以跟公立学校结成伙伴关系就好了,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先在他们那里挂上个号,留个印象。”
公立学校的资源不是青苗小学能比的,不管是排名前几名的一小三小,还是排名靠后的二小,四小。不说别的,就说人家学校丰富的,凝聚着最优秀教师心血的卷子库,练习题库,就是青苗小学望尘莫及的。
青苗小学只有这几个老师,能力又有限,平时给学生们出题要么买现成的卷子回来自己刻,要么是从市面上的教材、习题册里东拼西凑,自然和那些有针对性的卷子不同。
路圆满曾经说过,要是能跟公立学校结成合作伙伴关系,让青苗小学的老师去听听课,从他们那里要来一些卷子就好了。刘秀英把这句记在心里,只是之前一心求生存,求盈利,温饱问题解决了之后开始求成绩,就把路圆满从前说过的话从心里头翻出来。
路圆满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就被刘秀英记住了,她笑了下,说:“你心气还挺高,想找一小三小结对子,还是放弃吧,不知道多少家公立学校在后面排队,轮也轮不到咱们,不如就找刘村小学,木匠营小学之类的学校,别看学校在淀海区排名不算靠前,但那分跟谁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只要能给一点实质性的帮助,就够青苗小学受用的。”
刘秀英:“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
刘秀英又把校庆当天具体的流程、安排,每个人的分工任务等等给路圆满详细讲了一遍。
路圆满听着直点头,说:“不错,很详细,计划得也很全面。”
刘秀英咧着嘴笑,说:“那我们就按照这个准备去了。”
路圆满点点头,说:“没问题,挺好的,刘校长现在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都很强,照这样下去,青苗小学想不发展好都难!”
刘秀英遇到事儿,不再是着急麻慌就来找路圆满给出主意,而是自己先想好方案再来。这种转变,看似简单,实际很难,尤其是刘秀英这样年纪偏大,思维、性格已经形成定式的人。
刘秀英脸上泛出红晕,小眼睛锃亮,颇有种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之感。
路
圆满指指被她随手握在手里揉搓的草稿,说:“提个建议,以后你们这些活动的策划案之类的做成正式些的文件,留好,等下次再有类似的活动就可以直接拿来参考。”
………
设计师的效率非常高,第二天下午就先给程昱发来了设计方案,程昱用彩色打印机打印出来,带到路家,拿给路圆满看。
路圆满看了觉得不错,暖色系,色彩搭配温馨,实用性强,“你觉得怎么样?”
程昱:“我感觉还行,看起来很舒服,比咱们一件件选更显协调。”
路圆满:“我也觉得还不错,那就定好先交定金,让他们开始弄呗。”
程昱将图纸放在茶几上,说:“等会让阿姨跟叔叔看一眼,没问题就让给他们打电话。”
路圆满:“我妈说他们不管,让咱们自己定。”
程昱:“他们虽然这么说了,但咱们最好还是问问他们意见以示尊重。”
何秀红很矛盾,一方面习惯了操心、做主,另一方面又很理智地知道年轻人有自己想法,父母不适合参与太多,程昱对她这种心态看得很清楚,他自己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却非常能够理解何秀红的心情,所以也非常愿意尊重她。
路圆满笑着依偎在在身边,说:“成,听你的。”
赶在晚餐之前路志坚和何秀红陆续回来,路志坚弄了些青菜回来,何秀红也有所收获,找了家靠谱的美容院,做了晒后修复。这家美容院手法不错,美容设备据说也是从国外进口最先进的,她经受住了业务员充满诱惑力的推销,还是决定按次付费,虽然贵出不少,但好歹把钱花在明处。
吃饭时,四人讨论起了设计师的方案,何秀红对主卧没意见,倒是给二楼儿童活动室提了些意见,程昱都记录下来,说会跟设计师沟通,使得何秀红觉得自己备受尊重,愈加觉得这个女婿真是选对了。
程昱:“阿姨,您这阵子怎么没让小赵接送?”
小赵是程昱年后招的助理,一半是为了方便何秀红他们出行招的,不过何秀红怕人家说程昱公私不分,影响作为大公司的老板的威信,还是更习惯叫出租车。
何秀红:“嗨,我老忘,经常都是上了出租车才想起来。对了,我看大街上好
多女的骑的那种踏板的小摩托不错,轻得很,一推就能走,回头我买一辆。”
路志坚有辆摩托车代步,那种摩托车又大又沉,不适合女士骑,何秀红这个有钱人的代步工具其实就是一辆自行车。
路圆满:“那我也要一辆。去近处,还是轻骑更方便。”
程昱:“明天我陪你们去买,现在假冒伪劣的杂牌太多,去正规门店买更放心。”
村口那家卖新旧自行车的店也卖摩托,价格比市面上的便宜一大截,据说是二手翻新的,当新车卖,品质着实不能保证。
路圆满:“你明天上午不去公司了?我们自己去就行。那些人,狡猾得很,看人下菜碟,看人的衣着,听人的口音。觉得好欺负的,就给次的,假的,觉得不好惹的,就给好货。你看我跟我妈,哪个像是好惹的?”
程昱笑:“这倒是。”
程昱这阵子大部分精力都在结婚的事上,事事亲力亲为,公司说不去就不去,也幸好他早就做了工作调整,不会缺了他就不转了。
………
娘两个上午出去一趟,就各骑了一辆小绵羊踏板摩托回来,刚到家,何秀红就给张翠环和路梅香打电话,让他们来家里参观自己的新坐骑。
三个女人骑着两辆小摩托在院子里骑了一圈又一圈,“嘎嘎”笑着,好似去到游乐场游玩的小朋友。
路圆满找出相机,调好焦距,给他们拍了好几张照片。
下午午觉起来,崔新红来了,上身穿着白色半袖衫,下身穿了黑色西装裤,胳膊上挎着个黑色的革皮包,头发梳成整齐的马尾,露出大脑门,脸上画了淡妆,但妆容被汗洇得花了,洇得脸色斑驳成一块块的,脸上却带着浅浅的,职业化的微笑。
路圆满坐在沙发上隔着窗户见她自院中走进来,还以为是上门来推销保险的,又多看了两眼才认出她来。
自从崔新红和张翠环因为娘家妈的事情闹掰后,崔新红就知道这背后少不了何秀红的主意。何秀红她是惹不起的,但她躲得起,此后就不来了,这还是半年多来第一次登门。
路圆满以为她是来看小摩托的,站起来,走到门口,站到台阶上,笑着说:“大嫂,怎么穿这么正式,我都没认出来。”
崔新红:“我上班了,这是公司发的工作服。”
路圆满:“呀,没听说,恭喜你,做什么工作?”
崔新红站到台阶上,这是要进屋的意思,路圆满躲开门口让她进来,去给她接了杯冰水。
崔新红把包放在沙发上,接过水喝了一口,口红粘在水杯壁上,被她用大拇指顺手擦了一把,又把手指头沾到的口红捻在手心里。
“我也没学历,这些年结婚怀孕生孩子,也没工作经验,找不到啥好工作,好不太容易找了一份,我想着能好好干下去,这不就来求你们帮忙了。”她说着,往卧室方向看看,问:“二婶没在家?”
“跟贵婶他们去尚和超市买东西去了。”五个人骑两台小摩托,也不知道要怎么骑,“你找她吗?”
崔新红摇头,在沙发上坐下,“不,你在就行。”
张翠环不再给崔新红和路松经济支持,就靠着路松一个人的工资生活,还得按月交生活费、还张翠环帮着缴纳的罚款,两人的日子日渐拮据。眼瞧着短时期内是哄不好张翠环了,崔新红没办法,就想着找工作上班挣钱。!
第73章 人情
对于崔新红外出工作的事儿,路松恨不能举双手双脚赞成。他每天辛苦赚钱,养老婆,养女儿、还欠母亲的钱,连假都不敢请。不敢跟哥们们一块吃吃喝喝,烟也不敢抽好的,一听崔新红终于想上班了,立刻去拜托路志刚,让他帮忙接送玲玲上幼儿园。
路志刚这几年被张翠环拿捏得死死的,在家里没有发言权,兜里也没钱,想帮儿子也无能为力,儿子求到头上,是力所能及的,立刻就答应了。
崔新红没了后顾之忧,很努力在找工作,不过正如她自己所说,没学历,没工作经验,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路圆满:“需要我帮什么忙,你说。”
崔新红打开自己带来的包,从里面拿出两份资料来,说:“大满,不瞒你说,我做了保险经纪人,就是卖保险的。现在工作太难找,我也不能去卖大力,干体力活,给家里丢人,保险公司领导见我是本地人,觉得我有人脉,就招我了,有保底有提成,说是能签5单就转正。我在燕市除了你们这些家人,又不认识别人,就只能找你们来帮忙。”
崔新红边说话边观察路圆满的表情,装出熟稔又轻松的语气。
桌面上的两份资料,一份是保险公司的介绍,另一份是保险合同。路圆满拿起保险合同来翻开着,合同很厚,很多的条款,路圆满重点先看了险种和保费。
崔新红:“我知道你们都不太信保险,觉得都是骗人的,其实啊,保险是好的,都是被那些为了签单就知道瞎吹,胡乱许诺的保险经纪人给搞坏了。”
“我跟你说,我原先也觉得保险就是骗钱的,就想着过来混一个月,赚一个月的底薪就得。不过昨天我师傅帮她客户申请的赔付款到位了,赔了五十多万,就是我给你推荐的一生平安的保险。我是看见那个客户真真切切拿到钱了,才来给你们推荐的。”
路圆满点了点头,继续翻看着保险合同。
崔新见着路圆满没有直接拒绝,就知道这事儿有眉目,赶紧趁热打铁,接着说:“咱们和人家干公职的不一样,人家生病住院公款都给报销,咱们这些人就只能自掏腰包。是,你和二叔二婶都不缺钱,可咱买个保险也能图个心安嘛。我现在手里是没钱,等我发了工资,高低得给我家人一人
买一份。”
她瞧着路圆满微微皱了下眉,立刻闭嘴,怕自己说太多反而让路圆满觉得烦。
其实不管路圆满觉得保险靠谱还是不靠谱,或者自家需不需要这几份保险,买肯定是要买的,要是没钱也就算了,自家经济宽裕,堂嫂找上门来,这个脸面就不能不给,这是人情世故。
路圆满看了几页,便懒得看了,放下合同说:“大嫂,我们确实对保险没啥好印象,家里来过好几波推销的了,都是没让进屋就给赶出去了。但既然是给大嫂冲业绩,也就无所谓了。”
崔新红一听这话,心底的喜悦就表现在了脸上,立时笑得不行,给路圆满作揖,说:“感谢感谢!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大满,你给嫂子面子,你要有啥事用到我,我一定帮你!”
路圆满笑了下,说:“行,以后少不了需要嫂子帮忙。这样吧,给我爸妈各买一份,你需要什么资料?”
崔新红略有些失望,以为一下子就能推销出去四份,但是有两份打底已经相当不错了,不能可着一头羊薅羊毛。再让路敏买一份,小姑和小姑父各买一份,任务就完成了。
路圆满去找父母的身份证,崔新红又从包里拿出两份合同,往上面抄录信息,等收了钱,崔新红忍不住又说:“对了,大满,女婿他们公司要是有保险需要,也可以找我,我们公司有很多险种的,咱们都是自家人,肯定不会坑他。”
崔新红在应下这份工作当时,就琢磨上了程昱的公司,想着,那么多员工,要是程昱能命令每人都买一份保险,就是五百多份,自己不用出去跑业务,就待在家里,擎靠着这一个公司就能赚到好多提成了。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凭着自己在路家的地位、影响力,她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她怕二婶又给张翠环出坏主意整整她。
路圆满:“行,回头我问问他。”
崔新红:“嗯嗯,他要是想了解的话,哪天我过去好好给他们讲讲。”
路圆满在合同上签了字,指着其中的一个条款问:“嫂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明白。”
崔新红拿起来用手指头按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半天,“可能是,可能是……呵呵,大满,你一个大专文化的都看不懂,我一个初中没毕
业的哪儿能看得懂?”
路圆满:“这句话拗口得很,恐怕只有保险公司出来解释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嫂子,咱们自家人本来就是为了支持你工作无所谓,万一遇上真想买保险的客户,一条一条地让你解释合同,要是你也不知道,人家可能就不从你这里买了。”
崔新红:“大满你说得有道理,我来了才没几天,还没参加公司统一的培训,我肯定得给搞清楚喽。”
崔新红拿着签好的合同、现金,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把条款吃透,绝对不坑骗自己人后走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何秀红和贵婶等几人嘻嘻哈哈地把小摩托车送回来,跟何秀红告辞回家。路圆满听见他们几人约好了明天要一起去买小摩托。
路圆满从房间走出,帮着何秀红提印有尚和超市的塑料袋进门,“妈,你又帮人拉生意,真应该跟那家摩托车店的老板要回扣。”
何秀红知道自家闺女在开玩笑,就嘿嘿笑,说:“他们这帮妇女,出个新鲜东西,觉得好奇想买却不敢买,非得有人买了,带头了,才敢买。”
爱买一样的东西,爱买一样的衣服。一件衣服一个人穿着好看,很快就会出现好几个人穿着一模一样,连颜色都不带差,有的人穿着好看,有的穿着不好看,也不会觉得尴尬。
塑料袋入手很沉,路圆满问:“怎么买了这么东西。”
自家有小卖部,日常用品从小卖部拿就好了,但超市东西多,还经常上新,有促销,何秀红他们买东西,有时候不看自己是否用得上,而是看促销价是多少,优惠了多少,只要是优惠力度大,他们就会产生一种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想着即便是现在用不上,也可以囤着,将来总能用上的。
所以路圆满瞧着这一大堆的厨房、厕所清洁用品便知道这次的促销力度非常大。
何秀红喝了口水,说:“我还觉得买少了,咱家用点,锦绣家园用点,租户退房清洁消毒用点,很快就用完。你先放地上,一会儿我归拢。”
何秀红发现了茶几上的保险合同,问道:“崔新红来过了?”
路圆满:“嗯,你知道她干保险的事儿了?”
何秀红:“才听你大娘说,我约摸她就得来家,没想到这么快,他
们这个行业就是拼人际关系,先从亲戚朋友、熟人开始做起,你买了吗?”
路圆满:“能不买吗?买了您跟我爸的两份。我怕她还嫌不满足,跟她说了好几次,强调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买的。”
何秀红:“对,就得这样,不管这保险咱用不用得上,是自家亲戚,人情摸不过去,肯定得买,但不能让崔新红蹬鼻子上脸。她这种人啊,给点阳光就灿烂,最会顺杆子爬。她有有没有提说找程昱买保险?”
路圆满:“她试探性地提了一句,我故意问了她一个条款,她回答不上来,把她堵回去了。”
何秀红:“哼,我猜她就得提,咱们买就算是全了亲戚间的情分了,至于程昱公司用不用买保险,从不从她这里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路圆满:“如果真有保险需求,怎么也得等她把保险那些规定、条款都搞清楚了再说,她自己都解释不清,等真遇上需要理赔的事儿,能不能给争取下来都不一定。我没问程昱,但我想他们要是买保险,肯定也会选择专业性比较强的经纪人,而不是二把刀。”
有些人情必须讲,但讲多少,得有时有晌,不能被拿捏住了。
傍晚时分,何秀红骑着小摩托去锦绣家园摘菜,一回来就跟路志坚和路圆满爷俩念叨。
“我刚在路上碰见小果子那孩子了,长高长胖不少,居然主动敢和我打招呼了!刘秀英总算是做了件好事!”
路志坚:“那孩子变化是不小,有时候还能跟我聊几句,给他好吃的也不肯要了,说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何秀红把菜拿到厨房里,都是自家种的菜,没打农药,没上化肥,干净得很,用水冲一冲上面的浮土就可以了。
“所以我说啊,孩子是好孩子,都是被家长给养坏了。幸好孩子还小,这会儿开始往过掰,还不算晚。就是怕陈大娘两口子再给孩子扯后腿。”
陈大娘两口是怕青苗小学真把孩子开除,小果子没学上,做了没有学历的文盲才妥协了,但是打从心眼里觉得现在这样是对孩子的苛待,心疼得不行。
路圆满:“小学毕业时,小果子也十二三岁,能分辨是非、善恶、好坏的,到时候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十二三岁,只是个小小少年,但特殊家
庭的孩子,注定无法跟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的孩子一样,可以从容成长,注定要早熟,提前去经历风雨。至于经历风雨后,是茁壮成长,还是摧折断了,就不得而知了。
何秀红:“这倒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除了孩子自己,谁也不能给他负责,爷奶不靠谱,爹妈不负责任,自己再立不起来,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不管是咱们也好,刘秀英也好,都是只能管一时,不能管一世,毕竟不是自家孩子,能给,能管的有限得很。”
晚上吃完饭,张翠环过来了,进屋就说,“崔新红来过了?”
何秀红刚切了半个西瓜,一半端给路圆满让她拿钢勺崴着吃,一半切成牙儿,招呼着张翠环吃,说:“是,来了,大满在家时来的,从她那里买了两份人身意外险。”
张翠环拍着大腿,一脸的不高兴,“哎呀,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拉客户拉到家里来了。我也是才知道她上班的事儿,你说刚上两天班,咋就坑起自己家来了,这不是吃里扒外嘛,大满也是,忒实在,理她干嘛!”
何秀红:“大嫂,瞧您说的,不至于。崔新红去上班,自己赚钱是好事,咱们应该支持。再说亲侄媳妇上门张一回嘴,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她归她,你归你,你别替她不好意思。”
张翠环:“说是两家人,可到底是我儿媳妇,我一听说她找你们签单来了,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了,你说她要签单,不先来找我,得亏是你心大不会多想,这要是换了别人,不定怎么想我们,唉,我这老脸啊!”
何秀红递了一牙西瓜给她,自己也啃了一块,说:“大嫂你啊,就是想得太多,我听大满说,崔新红是准备着等赚了钱,她自己掏钱,也给你们买份保险。”
张翠环接过西瓜,吸溜着啃了一口,说:“听她耍嘴,说得好听。她能舍得?再说了,我要那玩意有啥用,交几百块钱的保费,赔几十万,这吃亏的事儿人能干?”
何秀红:“倒也不能说人家就真是骗钱的,就是有些条款人家不跟咱说,咱就不知道,等遇到真需要理赔的情况,人家才跟咱们说还有这么的条款,咱不符合理赔条件,不能给咱赔偿。”
张翠环:“我就怕她为了赚钱,把咱们这些亲戚朋友全都得罪了。她崔新红在村里能有什么脸面,还不
是卖的我和你大哥的?我可不想让她为了三瓜两枣的,让村里人戳我的脊梁骨。”
何秀红啃着西瓜,将西瓜籽吐到宣传单叠成的小方盒里,说:“没那么严重,能冲着你们面子买保险的,应该不至于就这么翻脸。崔新红应该也没那么大本事,影响力有限。你就别瞎担心了。”
张翠环:“倒也是,我们家里的这些事儿,村里该知道的都知道,都知道我跟崔新红关系不好。就是吧,她用了我的人情,将来还不是得我还,还有面子这种东西都是用一次薄一次,用多了,我在老姐妹面前都没脸。”
何秀红觉得张翠环说得也就道理,说:“这样大嫂,你回去敲打敲打崔新红,让她悠着点,别为了做成一单,啥招都用。”
张翠环:“行,我回去好好说说她。”
张翠环啃完一牙西瓜,抹抹嘴边的西瓜汁,说:“我走了,还得去梅香家一趟,崔新红来完你家,肯定得去她家,梅香倒是好说,是路松小姑,我怕白建军有意见。”
何秀红:“建军脾气好,应该不会有意见,不过,你去一趟也好。”
张翠环站起来,说:“我去了,起码让人心里头舒服点。”
何秀红送张翠环到大门口,正看见一对男女寻寻觅觅地盯着门牌号看。
张翠环离开,门牌号露出来,女的露出些喜色,对男的说:“应该就是这里。”
“找房吗?”何秀红下意识地打量着两人,男的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女的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两人年龄差距太大,但举止亲密,一时间分辨不出两人是什么关系。
“对,我们找房,想找条件好一些的,有人说你们家的条件不错。”
这位男士是邻市津市口音,气质儒雅,长相斯文,穿着方领衫,长裤、皮鞋,衣服下摆掖进裤子里,露出黑色的带金属扣的皮带,看起来像是有些社会地位的,女的长相中等,皮肤很白,一点瑕疵都没有,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白一般,何秀红不由得多看几眼。
“对,是有一间,有卫生间,能洗澡,有电视、冰箱,你们两人住?”
儒雅男士的回答:“对,我们两个住,能进去看看吗?”
何秀红反身进院,说:“进来吧。”等两人进了院子,何
秀红介绍说:“就是这个院子,我们家自己也在这里住。”
两人打量着院子,白净女生小声说:“院子挺大,看着也挺干净的,呀,墙角这一丛月季花开得真好。”
儒雅男士声音放低,“对,环境比较干净,就是租户太多。”
白净女生:“城中村就是这样,我以前在这里租房的时候条件比这里差得多了,还不是照样住,将就将就吧,好歹吃东西方便,反正咱们也就住几个月。”
天色麻麻黑,路圆满从客厅出来打开院子里的灯,何秀红吩咐她,“把103的钥匙拿出来,有人来看房。”
路圆满答应一声,回屋里去拿了钥匙圈,便找着103的钥匙边说:“妈你电视剧快开始了,你去看吧,这儿我来弄。”
何秀红答应一声,跟看房的两位说:“这是我闺女,租户们都管她叫小房东,你们跟她聊就行。”
路圆满笑着跟两位点点头,将房门打开,拉开电灯,将两人让进来,说:“随便看看吧,家用电器都是好的,一个月420,押一付一。”
这间房子本来是少了460不租的,自从“诗人”搬走后,好多人来看房,都能相中这房子,可都因为租金太高望而却步,空了几个月后,何秀红终于决定还是要降一点点,420是她的底线。
白净女孩拉开冰箱门看了看,说:“还挺贵的,比别家的房子高出一大截。”
路圆满:“我们家高中低档的房间,四百,三百,两百的都有,这是条件最好的一间,房间面积大,电器都是八成新的。你们要是想找条件好些的,这间最合适。”
儒雅男士看着白净女孩说:“就定这间吧,看了这么多间,就这间条件算是最好的。”
白净女孩:“行吧,反正最多也就住两个来月。”
“你们只住两个月?”路圆满问。
白净女孩:“对,我们来这里是暂住,过段时间就去南方了。”
路圆满点点头,按理说长租和短租的价格不一样,短租会贵一些,但也无所谓,总比空着强,有些说长租的,住了一个月就要搬走,押金也都给人家退了。
“你们要是决定住了,我需要登记下你们信息,留个身份证复印件。”
儒雅男士很是迟疑,说:“这么麻烦?必须登记吗?”
路圆满:“对,是派出所的要求,也是村里的要求。”
白净女孩:“我怎么不知道,我以前在村里住过,那时候都没登记过。”
路圆满笑:“以前就有相关规定,但是村里有些人嫌麻烦,偷懒没有执行,去年派出所专门挨家挨户的宣传政策,才成了硬性规定。知道同一个院子住的都是谁,来自哪里,做什么工作的,你们心里也能比较踏实对吧。”
儒雅男士点了下头,说:“有道理,不过我比较注重隐私,我们的信息你可以登记,但复印件就别留了,可以吗?”
路圆满:“可以”。
路圆满拿过两人的身份证,记录下了两人的姓名、身份证号和家庭住址。
儒雅男士叫赵梦成,身份证上的居住地址是津市冶金集团职工家属楼5号楼2单元301。今年36岁。
女孩名叫安静,身份证的地址是津市下属县城的,这个地方路圆满知道,在津市和燕市的交界处,从他们那里去津市或者来燕市距离差不多,都不近。
路圆满将原件还给他们,核对了电表,收了押金和租金,给了院门门禁卡和房门钥匙,又发了一张租房需知的单子给他们,指指自家的方向,说:“我们家就住在那里,有什么事儿可以过来敲门,你们准备什么时间搬过来?”
安静:“我们东西都在村里的小旅馆里,不过续住了一天,明天上午就搬过来,我看房间里挺干净的,你们是不是刚打扫过?”
路圆满:“对,昨天才打扫过一遍,这间房子密封性好,灰尘也少,又彻底清扫过,你们简单收拾下就能住进来。”
赵梦成低头很认真地看着租房需知,又问了几个问题,才锁上门和安静两个人离开。
“租了吗?”
何秀红和路志坚两人在沙发上电视剧,是一部新加坡电视剧《东游记》,说的是吕洞宾这些仙人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见路圆满进来,何秀红转头看过去,开口问道。
路圆满:“租了,说是就住两个月。”
何秀红:“两个月就两个月,也比一直空着强。我一见他们就好奇两人的关系,年龄差距有点大,男的看着应该是个事
业有成的,还是津市口音,怎么跑这里来租房子。”
路圆满:“不好说,男的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写的冶金集团家属楼,应该是冶金集团的员工,瞧他气质、年龄,能住上3楼这样的好楼层,应该不是一般的职工。那个女孩以前在咱们村住过,听她的意思,在这边住两个月过度下,之后要去南方。”
冶金集团算得上是津市的支柱型企业,现在下岗潮那么汹涌,冶金集团却稳如泰山,有个好工作的中年男人突然和个年轻女孩要往南方跑,还跑到路家河村来作为过渡,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何秀红突发奇想,“两人不会是私奔的吧?”
路圆满笑起来,“都是什么年代了还私奔,我看您就是这阵子老琢磨小果子妈的事儿给闹的。没准他们就是辞职或者停薪留职,准备下海去南方闯荡呢。”
路圆满那天一回家就把路上碰见小果子妈妈,还给小果子爸爸打过电话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跟何秀红讲了一遍。何秀红觉得小果子爸爸的决定没错,她说小果子有个当野鸡的妈妈还不如没有,反正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的日子。
很是好奇小果子妈妈私奔之后的际遇。当初小果子妈妈是跟着个男人一块跑的,可以说是为了这个男人才决定抛夫弃子,还偷了家里所有的钱,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沦落成了一个卖肉的。
这事儿要保密,又不能跟姐妹们讨论,何秀红又好奇,心里头时不时就琢磨猜测下,所以这会儿见新租户的所做作为不符合常理,脑中下意识就蹦出“私奔”这两个字来。
一开始,路圆满觉得“私奔”的这种猜测有些好笑,但越琢磨越觉没准这就是真相。
家具设计师的方案通过后,程昱很快跟他们签订合同,并且把预付款转了过去,两天后,新家具便运到锦绣家园,开始安装。
楼下卧室都是组合型的家具,比较简单,七八个工人花了半天的时间就组装得差不多了,楼上就比较复杂一些,地面、墙面都需要重新做处理,不过还好工人来得比较多,干活又都很高效,到下半晌也就完成了。
程昱雇佣的保洁团队到位,立刻将安装一新的主卧还有楼上打扫了一遍。
保洁走后,程昱和路圆满站在焕然一新的主卧卧室门口,往里瞧着。
程昱搂着路圆满的腰,笑着问她:“还满意吗?”
路圆满:“满意,很满意,瞧着比效果图看起来还棒。”
床上只有床垫,按照路家河村的风俗,新婚用的床褥铺盖要女方家陪送,何秀红早就准备好了,放在自家的柜子里,准备明天就送过来了。
程昱走过去,将窗子打开。他搬到到别的卧室居住,在结婚之前,主卧会空出来,正好借着这两个月的时间放放家具上的味道。家具选的是实木的,环保的,只有淡淡的原木清香,据说不含甲醛,但还是放一放、散散味道更让人觉得安心。
中午,路圆满从外面回来,正碰上两手都提着东西的安静,便跟她打了个招呼。
安静笑了下,雪白的脸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白里透粉,说:“小房东,今天上午我看见房东他们抱着大红喜被出去了,你们是不是要办喜事了?”
路圆满被她这张无暇的脸皮征服,不由得多看几眼,点头说:“嗯,我9月份结婚。”
安静:“呀,恭喜你,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真羡慕!”
路圆满:“这有什么可羡慕,你不也是年纪轻轻就结婚了。”
安静:“……也算是吧,你对象是干什么的?多大了?”
路圆满:“做计算机行业的,28了。”
安静:“那你们两个差的岁数也不小吧?”
路圆满点头:“嗯,他比我大6岁。”
安静好似得到了某种安慰,说:“6岁确实不小,都说三岁一个坎,你们两个隔了两个看,我跟我家那位隔了三个坎。”
两人说着来到院门外,见新贴上在大门上,用醒目黑体A4纸打印并张贴的“暂无空房”,边角张合起来了,路圆满便将胶带使劲按了按。
安静看见“暂无空房”上方用更醒目些的粉色纸张打印出来的标语笑了起来,上面写着“拒绝推销,找骂你就进!”
路圆满也笑了下,说:“词语粗俗了些。”
“谢绝推销”这样的字样刚贴上时还是管用的,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村里差不多人家都贴了还是推销员们的业绩压力太大,无视了主人家对推销的厌恶,总是乱跑进来,搞得很烦。
何秀
红索性大白天的也把院门关上,可是关上了之后,他们就会按门铃。不知道按门铃的是谁,就还得去给开门,比以前更烦,就只好就还是把院门打开。
路圆满在“谢绝推销”后面加了三个字,请自重,没管用,后来索性就改成现在这几个字。
安静笑说:“管用就行呗。”
路圆满说:“也不知道能管用几天,回头还能换更难听的词儿。”
安静等路圆满弄好了翘起的边角,才用提着塑料袋的手按在院门上,稍微用力,将门的缝隙推开了些。
路圆满这次注意到安静右手提着的透明塑料袋里放着凉拌菜,几个包子,还有一张油饼,还有两双一次性筷子。
安静将袋子放下,进了院子,说:“2年前我在这边住的时候就经常吃这家的凉拌菜,我今天出去一看,这家店还开着,就赶紧买回来,2年多没吃了,还挺馋的,正好也让我们家那位尝尝。”
这家凉拌菜有荤有素,有猪头肉、肝、肚、肠,还有各种蔬菜,价格很便宜,味道也不错,何秀红去人家的工作间仔细考察过,说卫生条件还不错,有时候懒得做饭了,也会买来吃。
“我也是隔段时间就想吃。”路圆满说着,问安静:“用不用我帮你提一个?”
安静忙说:“不用,不用,不沉。”她往起提了提左边装着水果的袋子,向路圆满证明是真的不沉,又解释道:“我老公是搞工程师,他们理工科的人都那样,性格有些内向,不愿意去嘈杂的环境。”
路圆满听懂了,她应该是想解释为什么老公没陪着一起去买午餐,让她自己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语气之中又带着些引以为豪的炫耀之意。
路圆满点点头,“理解理解。”又顺势问,“你老公是哪方面的工程师?”
安静说:“是冶金方面的。”不等路圆满再问,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小房东,你们结婚后还住在村里,还是另外买了婚房?”
路圆满:“我对象有房,我们去他哪儿,就在附近小区。”
安静:“真好,羡慕你,希望我们到了南方后,也能尽快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说完,她又赶紧说:“我进屋去了,有空聊。”
路圆满只好说了声再见,回了自家。
何秀红从厨房探出头来,问她:“刚跟谁说话呢?”
路圆满:“103新搬来的安静。”
何秀红立刻感兴趣:“你们两个都聊什么了?”
路圆满进到洗手间洗手,扬了扬声音说:“这个女孩挺有意思的,好像挺想找人聊聊自己家的事儿,但只能听,不能问,得她自己主动说,但凡想试探着深问两句,她就会立刻岔开话题。根据她刚刚跟我透出的信息总结,那个男的是冶金集团的工程师,两人预备南下定居,还准备买房子,应该经济条件不差。”
听了这么一鳞半爪的信息,何秀红对这两人愈加好奇。
中午,何秀红蒸了猪肉荸荠馅的肉龙,拌了几道清爽的凉菜,又做了西红柿鸡蛋汤,程昱过来吃饭。
何秀红把装着肉龙的盘子往程昱那边推推,说:“这东西暄软得很,才吃两个哪儿够,再吃一个。”
这两天天气热,程昱胃口不太好,看起来瘦了些,何秀红恨不能让他多吃些,好把掉了的肉补回来。
程昱有些吃不下去,但又不好抚了何秀红的好意,就有些为难,路圆满拿起一个,掰了一小半递给程昱:“再吃一小块。”!
第74章 打架
程昱接了过来,对着路圆满笑。
路圆满也对他笑了下,转头对何秀红说:“妈,我倒是觉得咱们得少吃些,尤其是你跟我爸,得少吃主食,少吃肉,听说三高一类的病跟饮食有很大关系,胖人更容易得,现在还好,就怕一上五十岁,身体机能下降,各种毛病就出来了。”
程昱:“我们公司正准备寻找合适的体检机构,给员工做体检,等定了体检时间,叔叔、阿姨还有大满也都去做全套体检,以后每半年体检一次,可以及时发现身体的变化。”
何秀红笑呵呵,说:“体检没问题,让少吃,还让少吃肉,可是要了我们的命,好不容易经济条件好点,肉食想买就买,想吃就吃,忽然就说让节食,这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嘛,我亏得慌。”
路圆满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保持好身体,有好胃口,才能吃更多的好吃的。”
何秀红:“行了闺女,先让我好好吃饱了饭再考虑节食的事儿。”
隔天程昱给家里送来大瓶、小瓶的营养品,说:“我让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可以增强免疫力,具体吃法我都写好贴在瓶子后面了,阿姨您和叔叔记得每天吃,等快吃完了我再给你们买。”
何秀红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说着:“你这孩子,别老想着给我们买东西,我们什么都不缺。”
程昱:“我知道家里什么都不缺,就是听说这种保健品很有效果,正好我一个美国朋友要回国,就让他们捎回来了。”
何秀红摆弄着全是洋文的瓶子,和路志坚一起看着瓶身后贴上的食用说明和功效介绍等。
程昱又将一个包装袋递给路圆满,“看看喜不喜欢?”
路圆满正在瞧着那些瓶子笑,正待要给程昱一个赞许的眼神,便见到这个包装袋,有些惊讶,说:“还有我的?”
程昱点头:“朋友回国,没好意思让他捎带太多东西。我在网站上选的经典款式,国内没有,你看看喜不喜欢。”
包装袋子上印着大大的品牌LOGO。路圆满不太懂奢饰品行业,但这个牌子却是知道的,只因为4月份在王府井商场开了国内第一家店,声势浩大,请了很多明星过来站台,本地电视台、报纸杂志争相报道。
路圆满跟着罗琳一起去逛过,罗琳进去之前瞧着橱窗里摆着的精致的包包,发誓说愿意节衣缩食,用两个月的工资买一个包,结果进去后看到价格又灰溜溜地出来了,说,两个月的工资不够买的,再加上两个月的还差不多,大大地超过了她的消费能力。
路圆满倒不是买不起,也不是觉得不好看,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说到底也就只是个包包而已。
谁知道,程昱大老远的从国外给她带回来一个。
路圆满惊喜地打开包装,一个精致、漂亮的女士挎包出现在眼前。
“喜欢吗?”程昱眼含笑意地问。
路圆满种种地点头,将包挎在肩膀上,展示给程昱看,“好看吗?”
程昱目露赞赏,肯定地说:“好看!”
同样一件东西,自己买,还是别人送的,体会格外不同。
两人在一起后,程昱送给了路圆满大大小小很多礼物,大到房产,小到首饰、衣服,时不时就给些惊喜。对于路圆满来说,与其说她喜欢这些礼物,倒不如说是喜欢这些礼物背后隐藏着的,程昱深深的情意。
下午4点多,何秀红在家里等着张翠环和路梅香,二人准备再去一趟胡广生家碰碰运气,路梅香先过来了,等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张翠环的身影。
路梅香站起来,说:“大嫂子准是又数错时针了。”
张翠环不太会看表,偏偏家里头买的是石英钟,看一次时间太费劲,得先数时针,再一格一格数着计算分针,看一次时间费了老劲儿,路梅香从家出来都顺路叫上她,这次从别处直接来了,没叫张翠环,她就迟到了。
何秀红:“我跟你一块去,咱们找上她,直接坐上车走,我让车停在村口,没叫进来。”
何秀红想着程昱几次二番让用小赵,老是不用未免辜负了女婿的一番好意,在加上今天去的晚,回来的时候肯定天黑了,做自己的车往返接送都更方便些,于是就打了小赵的电话。
小赵刚被录用时程昱亲自约见,告知了工作职责,知道自己大部分工作是为程总家里服务。可入职着几个月来,被程总家里人叫去工作的次数有限,小赵很忐忑,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份高薪拿得心虚,另一方面担心公司觉得自己这个岗位可有
可无,会被辞退。
好不容易接到了何秀红的电话,高兴得不行,将车子从里到外的收拾一新,早早地就来路口等着何秀红。
何秀红不知道自己这个电话引得小赵这般重视,此时的她刚和路梅香走出门口,正准备锁门,便看见玲玲满脸是泪,边跑边擦地跑进来,看见何秀红,“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二奶奶……”
把何秀红和路梅香两人吓了一大跳,二步并作两步地下了台阶跑到玲玲跟前,蹲下,抱住孩子,“玲儿啊,乖,不哭了,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跟二奶奶说,二奶奶给你报仇去!”
孩子哭得厉害,把何秀红和路梅香两人看得心疼不已。
玲玲用手背抹着脸,难过得不行,但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断断续续地说:“……打,打,他们要打,打我妈妈……打,打奶奶……”
孩子说得磕磕巴巴,但关键字却说了出来,何秀红立时眉毛一竖,问玲玲:“你是说,有人上门要打你妈妈,打你奶奶?”
玲玲使劲点头。
何秀红立时站起,叮嘱路梅香:“你看着这孩子。”然后风风火火地往后门走,边走边喊:“路志坚,大满他爸,关店,有人欺负上门了,干仗去!”
路志坚在店里听收音机,一时间没听见何秀红的话,103的屋门却忽地打开,安静眼含兴奋地探出头来,“房东阿姨,咋了?”
何秀红哪儿有空搭理她,没言语,走到小卖部后门又朝里面喊了声,路志坚这才听见,急急忙忙关了收音机往过跑,也没问是怎么回事,见路梅香抱着玲玲过来了,赶紧叮嘱她,“帮我看着店,我跟你二嫂看看去。”
路梅香虽然也想跟着去,但玲玲哭成这样,小卖部也开着,不管不行,只好答应着,说:“要是你俩顶不住赶紧叫白建军过去。”
安静瞧着房东夫妻两个风风火火地往出走,自己赶紧换了拖鞋。
赵梦成放下手中的图纸,无奈地转头看安静,“你又要跟着去看热闹?”
安静有些激动,“是啊是啊,看房东两口子这架势,这场热闹指定小不了!”
赵梦成:“你站远些,千万别跟上回似的,当了池鱼!”
安静换好鞋子,
匆匆出门,唯恐跟不上房东夫妻的步伐,下了台阶她的声音才传回房间里,“我知道了,放心吧。”
何秀红和路志坚两口子紧赶慢赶来到张翠环家,院里头零星站着几个看热闹的租客,瞧见何秀红两口子来了,赶紧作鸟兽散,跑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何秀红当先一步撩开门帘进了屋。
就见张翠环和孙广孝媳妇扭打成一团,像是两头斗牛一般,以头顶头的姿势僵持着。崔新红在一边站着,双手垂着,时不时伸出来,凭空挥舞几下,徒劳地喊着:“别打了,妈你别打了,广孝婶别打了!”
何秀红心下一松,被玲玲那么一哭,还以为是人脑打成狗脑了。看现在的阵仗,就是小孩打架的水平,大吼一声:“赶紧住手!”
躺在地上两人手上的动作一顿,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同时向何秀红看去。
何秀红瞧见两人互相扭扯着对方头发的手,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都多大年纪了,头发总共也没剩下几根,非得都扯下来露出头皮才好看是不是?”
孙广孝媳妇黄英先松开薅着头发的手,张翠环头皮一松,也顺势放在了手,两人分开,同时怒瞪着对方。
何秀红看了看两人,衣衫凌乱,头发乱七八糟的。张翠环脸上没伤,但脸巴子红肿,还有被大力捏出来的痕迹,胳膊上有条红痕,大概是被手指甲刮出的,没流血,但破皮了。黄英两只耳朵都是红彤彤的,胖厚了许多,脖子上有好几个月牙形,被手指甲抠出来的痕迹,微微地往出渗血。
“黄英,怎么着,欺负我们路家没人,打上门来了!”
黄英也是当初随着何秀红上门帮着周军他妈周英讨公道中的一员,平时和周英关系还算不错,但跟何秀红、张翠环他们关系一般,属于不同的交往圈子里面的,偶尔有交集,但走动不算太多。
黄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发疼的脖子,摸到一点血迹,不由得恨恨地瞪着张翠环,好似还想扑上去,也挠她的满脸花,但是碍于何秀红这个撑腰的来了,不敢轻举妄动。
“何秀红,我知道你跟张翠环是一家人,可你也不能太偏心眼子,不是我欺负她,是她欺负我!”
张翠环正要开口,何秀红又冷笑一声道:“赶到人家家里来打人,还不叫
欺负人?我可长着眼睛呢!”
黄英打过的张翠环,可没有自信打得过何秀红,瞧着何秀红又高又胖的身材,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来打架的,是来讲理的,是你大嫂先动的手。”
何秀红看向张翠环,张翠环这会儿有种很丢脸的感觉,摸着自己的脸颊,有些羞臊之感,心想着,自己得有多少年没打架了,十多年了吧?孙女都好几岁了,却跟人打起架来。
这场架打完,不知道为什么,张翠环对黄英倒是没那么怨恨了,自己被黄英打疼了,黄英也一点没占到便宜,扯平了。
张翠环这会儿最恨的是崔新红,瞧着她站到了何秀红身边,露出一种世界终于和平了的表情,恨得牙根直痒痒。
都是这个儿媳妇惹出来的事儿,惹出事来,帮她出头,跟别人打架,她却只知道在一边看着,一点过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哪怕拉拉偏架也好啊!完蛋玩意,胳膊肘不知道往里拐的东西的,真想把她赶出去!
听了黄英的话,张翠环理理头发,说:“是我先动的手没错,长着张臭嘴跑到人家来嘚不嘚,搁谁也得揍你!不就是因为音像店不租你们家的房子,租了我们家的,你怀恨在心嘛,我们家位置好,租金便宜,人家就愿意租我们家的,你管得着嘛!”
小磨香油店主曹二,上次聚赌被抓,他的罪名比路松要严重,不光参与赌博,还是召集人,还给提供了场所,被狠狠罚了一笔,又关了几天拘留才出来,因着是他引诱的路光,也被张翠环和路志刚给痛恨上了,自觉不好意思在这里继续开店,索性就找了店面搬出去。
很快,原本租黄英家门面房的音像店找过来,租了下来,简单装修后,把店搬过来。
音像店跟黄英是一季度一交房租,马上就快到交下个季度房租的日子,黄英瞧着音像店生意越来越红火,每天都有好多来租碟、还碟的,一张碟片看一天就要1块钱,再加上卖磁带、光盘的钱,黄英大概给算了算,店老板一天起码能赚一百五十块以上,要这样的话,现在收的房租就太少了,租亏了!
黄英就找了人家提长房租的事儿,音像店老板明面上没说同意或者不同意,就说考虑两天。虽然没得到准信儿,但黄英信心满满,觉得音像店在这里开了一年多了,那些老客户们
都认准这里,那老多的东西搬动一次费时费力的,肯定不会轻易搬家,就是再考虑,到最后也得同意自己的要求,所需要谈的不过就是讨价还价,到底涨多少房租的问题。
所以她路过时,发现原本小磨香油店面在整修,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窗户还还贴出租售VCD之类的字样时。黄英很不高兴,心想着,怎么又开了一家?以后不是一家独大,有了竞争对手肯定会影响自家音像店的生意,如果这样的话,老板肯定就不会同意一下子长300块钱房租的,只能给长200了,真是的,这个音像店什么时候开业不好,非得在这个时候开业,坏她好事!
黄英愤愤地想着,以至于见到张翠环时,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小磨香油门市干得好好的怎么就搬家了,真是可惜,都开了这么多年了,这一下子搬到村尾去了,离得远了,以后买香油、麻酱都不方便了。路大嫂,要我是你,我怎么也得把他们留住喽。”
张翠环:“这有什么可惜的,租户不都是这样,来来回回的。人家想走肯定有他的道理,我门脸又不能长腿跑了,他不租了自然还有别人来租,干嘛求人家别人留下,你说是不是?”
黄英没达到目的,倒被张翠环说了顿,心说张翠环整天跟在她弟媳妇何秀红屁股后面,当个言听计从的跟屁虫还真没白当,这不就是何秀红的说酸话时的风格嘛,棉里藏针,一套一套的。
黄英:“说得也对。不是我多嘴啊,路大嫂,你选的那个租户不咋地,不定能支撑几天。我家那个音像店生意多好,在村里经营一年多了,你们这个刚开业的想跟他抢生意,难啊。”
黄英摇摇头,很有些可惜的样子,说道:“当然了,人家租户生意好不好的,跟咱们一分钱的关系也没,生意好了也不给咱们分成不是,我就说这个事儿,要是把店租给生意好的,稳当,能长租的,咱也省心不是。”
先前听见黄英阴阳怪气的,张翠环还以为她是知道了音像店不准备跟她续租,要搬家的事儿心里头不痛快来找茬的,可一听这话便知道她还蒙在鼓里,自己自然不会拆穿,很受教地说:“你说得对,不过啊,我这合同签了,押金、房租都收了,人家生意干不干得下去,搬不搬家都是下个季度的事了,你说的这些,下个季度我再操心也不迟。”
黄英越听张翠环的话越觉得像是何秀红说的,嘴上说着认同,但听在耳里,总觉得对方是在讽刺,心中的不高兴没有发泄出来,反而更郁闷了些,说道:“反正我是为了你好,听不听在你。”
黄英再次找音像店老板谈租金事情时,老板已经准备开始搬家了,直白地说了不续租的事情,黄英立时就火了,指着老板鼻子破口大骂,说他缺德,故意拖着到现在才说,耽误了她往外出租。
老板也一肚子火,跟黄英反唇相讥,说她不守信用,随意涨价,他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也不会搬家。
两人呛呛起来,黄英觉得自己委屈,说了句类似于村里的房主都这样,她算是比较厚道的云云,音像店老板冷笑连连,说张翠环就不这样,说她家都是年初说好租金,一年之内不会中途涨价的。
黄英这才知道,原来张翠环家那个铺面就是眼前这位租的,她有种被耍弄的感觉,不光是被眼前这位租户,还被张翠环给耍了,她明明知道是自己家的租户租了她的房子,却一句话都不肯透露!
亏她还好意思说租户去留随意,敢情她是不在乎,一个租户搬走,她还能从自己这里抢租户过去!
可她没有证据,不能证明张翠环是被音像店老板给撬走的,更不能因此就去找张翠环算账,只能把这个仇记下。每每看见自家锁着门,还没有出租出去的门面房就觉得堵得慌,虽然强行扣掉了店老板的押金,也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下午她外出回到家,就看见自家老伴孙广庆笑呵呵地坐在自家客厅里,殷勤地给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穿着白衬衫,一步裙,梳着着马尾辫的女人递水果。
孙广庆一见她,立刻招呼她过来,说:“你前两天不是说想买保险吗,你怎么着,路志刚家儿媳妇现在就干这个,我把她叫家里来,给咱们好好讲讲。”
黄英此时才注意到那个朝着她站起来,脸上带着礼貌微笑的女人是张翠环的儿媳妇崔新红,她现在讨厌张翠环家所有人,看见崔新红也觉和她的婆婆一般,面目可憎,但她到底理智还在,没朝着崔新红直接发难,而是板着脸朝孙广庆喊:“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买保险了?那坑骗人的东西我疯了才去买!”
孙广庆被她这突然的变脸唬得一愣,既
觉得冤枉,又觉得丢人。
明明是黄英自己念叨的,说最近交通事故特别多,有车撞了人就逃跑,被撞伤的人倒霉,还得自己花钱上医院,她就起了买份保险的心思,还和孙广庆说准备去趟保险公司去问问,这会儿却又不肯承认了,当着小辈的面儿,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留,劈头盖脸的骂。
再说了,崔新红是干保险的,她当着人家的面儿说保险是骗人的,是连着崔新红一块骂了,没这么办事的!
孙广庆忙对着崔新红干干一笑,说:“你婶子一向说话不过脑子,不是冲你,你别往心里去。”
崔新红这人,别看当初先斩后奏地想把娘家妈带来一起生活,其实那是以为自己在路家站稳脚跟,能做一大半的主了,有些飘了,但张翠环把她膨胀的心打回原形,她就又蔫了,老实了。
她是外来媳妇,是小辈,黄英是村里的长辈,便是指着鼻子指名道姓的骂,自己都未必敢回嘴,何况现在又做了保险业务员,要放低姿态,忍让恭敬。崔新红忙说:“孙叔,不要紧,我明白的,那我先走,我的呼机号,小灵通号都在名片上印着,您有保险方面的问题就随时找我。”
孙广庆连忙站起来,想要去送送崔新红,却被黄英一把推了回去,“死老头子,不知道我跟张翠环结仇了,你还想从她儿媳妇那里买保险,你是不是傻缺,有点没地花,不知道里外亲疏!”
孙广庆莫名其妙被当成小辈的面儿呲了一顿,本就觉得丢脸,黄英还这么不依不饶的骂,孙广庆的火气也上来了,回嘴道:“老娘们家家那点事儿还值当结仇,还不是你自己小心眼!我告诉你,别有气往我身上撒,我是不跟你一般见识!”
瞧见孙广庆动怒了,黄英不敢跟他硬碰硬,却也不肯服软,梗着脖子说:“谁朝你撒气了,你做得不对还不能让人说了。我又不在家,崔新红是一个小媳妇,你把她叫来叫来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人说闲话怎么办?”
孙广庆情绪一下子缓和下来,笑着说:“都什么年纪你还吃飞醋,她多大,我多大,再说隔着辈分,我又不是畜生,能起什么花花心思。”
黄英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说:“谁叫你年轻时候花花肠子太多,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岁数算什么,王树林那个王八羔
子不是找了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小丫头,你原先跟王树林老在一块混,难保不受他影响!”
孙广庆露出嫌弃的表情,赶苍蝇一般地挥挥手,说:“可别拿我跟他比,我跟他早就不来往了,他跟那小姑娘勾搭上的事儿我比你知道得还晚。你瞧瞧他现在的惨样,呵呵。”
黄英“呵”地一声,说:“你管那叫惨?那是自作自受,活该、报应,该着的!房子本来就是老周家的,没他的份儿,周军还愿意给他留一间房算是仁至义尽。至于那个女的,本来就是冲着他的钱来的,谁知道他是个穷光蛋花架子,不光从他身上得不到好处,还得伺候个老头子,人家肯定就不乐意了,可不就闹起了离婚。王树林也是可笑,那个小姑娘先提离婚时,王树林不同意,等王树林同意了,想跟那个女的离婚时,女的二天两头不着家,把他那里当有吃有喝的旅馆,反而不想离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黄英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过来,想到王树林现在的惨样,幸灾乐祸不已,说道:“你们都应该好好看看王树林的下场,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不成,要不是赶上好政策,手里头有了两个臭钱,出去找野鸡都没人爱搭理你们!”
孙广庆本来已经不生气了,可是被黄英这么一迁怒,又迁出了火气,“你说王树林就说王树林,老把我跟他扯一块干啥,至于这么埋汰我吗,你要是这样,咱俩就离婚,分家,各过各的!”
黄英收敛了脾气,不敢再继续激怒孙广庆,孙广庆要是真跟她离了婚,明儿就能跟王树林似的,找个小媳妇回来,她可丢不起这人。
“行了,说什么气话,都这么大算数,孩子都结婚了,还真能离不成,凑合凑合过得了。”
孙广庆还是气不顺,他这媳妇一辈子都是这样,从来不会承认错误,只想黑不提白不提地遮过去,要是跟她计较倒成了自己不懂事,反正她就是常有理,能把人憋得胸闷气短,搞得人大半夜喘不过气来憋醒。
孙广庆“咳咳咳”地弯下腰去咳嗽起来。
黄英抱怨着:“说不让你抽烟,你非要抽,就跟害你似的,照你这样下去,早晚得得肺痨!”黄英去倒了杯水递给孙广庆,孙广庆咳得厉害,顾不上接水杯,黄英只好把水杯握在手里,等孙广庆咳得没奶妈厉害了,立刻把水杯
递到孙广庆嘴边,让他喝一口。
孙广庆转过脸去不喝,心里头那份憋闷无以复加,他都难受成这样了,他的妻子仍然还在抱怨,一口暖心的安慰话都不肯说,还在找他的问题!
孙广庆止了咳,喘了一会儿,把气喘匀了,坐到椅子上,“啪啪”拍椅子扶手,哑着声音喊:“你说我早晚得得肺痨,那保险我说啥也得买,我不光要买意外险,还要买人寿保险,还买大病保险,我就从路光媳妇那里买!”
黄英:“我说了这半天的话白说了是不,崔新红给你灌了迷魂汤是不是!”
孙广庆:“是,她就是给我灌了迷魂汤,说话好听、脸子好看,比你强了百倍,我就是愿意听!我现在就去拿钱,现在就去跟崔新红签合同!”
孙广庆说着,冲进卧室,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摸出一沓钱往口袋里一塞,怒气冲冲地跑出去。
黄英被孙广庆这突如其来的脾气一晃,等反应过来孙广庆跑回卧室要去干什么时,他已经跑没影了,连忙跑去卧室翻开抽屉,见里面才收上来的房租全都不见了,立时气得不行,坐在床上咒骂了孙广庆好一阵儿,不光没把气撒干净,火气反而越来越大。
孙广庆那个杀千刀的还说崔新红脸好看,说话好听,意思就是自己脸不好看,说话不好听呗,说来说去,还不是嫌弃自己老了!这次的争吵全都是因着崔新红而起,她要不是跑到家里来搞推销,也不会有这场闲气!都怪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婆媳两个都这么讨厌!
不对,刚刚孙广庆那家伙说什么来着,说要拿钱去买保险对不对?不成,那可是两千块,这死老头子真能干得出来!
她迈开双腿赶紧往张翠环家赶去。
且说崔新红这边,她回了家之后,疲惫不堪,也很沮丧。
这份工作比想象中要累,精神负担也重。在黄英回来之前,她和孙广庆聊得很好,孙广庆在听自己给讲解政策、条款,听得特别认真,让她有种签单赚钱之外的成就感,可惜,她还没有讲完,黄英就回来了,把她撵出来了。
家里头只有路志刚和玲玲在,路志刚见她回来了,公媳相处一室感觉别扭,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玲玲在一边自己乖乖地玩玩具,只要妈妈在一边看着她就很高兴。
看着女儿,崔新红心情渐渐放松下来,歪在沙发上,一边看着女儿一边想着该怎么把孙广庆的单子拿下来。
忽然,门帘猛响,黄英闯进来,目光在崔新红和玲玲身上扫过,问:“孙广庆呢,刚刚是不是来签合同了?”
崔新红连忙站起来笑着说:“婶子,您来了,坐。”
黄英扫她一眼:“别废话,孙广庆是不是刚走?我告诉你,他签了合同也没用,我不承认,赶紧把钱退给我们。”
玲玲在幼儿园里被老师教着要懂礼貌,家里来人了要打招呼,她正要站起来叫奶奶,就被黄英的凶相给吓得不敢动了。
崔新红这才意识到来者不善,连忙解释道:“婶子,孙叔他没来过,更没签合同。”
黄英撇撇嘴,眼睛往厨房、卧室的方向瞄,她没话说,但意思很明显,就是崔新红把人给藏起来了。
崔新红感觉到了羞辱,她抿抿嘴唇,微笑着说:“婶子,我没骗你,家里就我和玲玲,没人来过。”
黄英已经判定出自家男人确实没来过,刚才带钱跑出来就是说的气话,但是她嘴上却不饶人,抱起胳膊说:“你们这些个干推销的,最擅长骗人,谁知道你把哪儿藏哪儿了,床底下,大衣柜里,哼哼!”
这是明摆着说她偷人了,崔新红忍受不了地回嘴:“婶子,我叫你一声婶子,可你也不能乱说!”
黄英:“谁乱说了,不是你跑到我家里去孤男寡女的待着,这会儿说我乱说……”
她的声音忽然被一个更为尖厉的女声打断:
“黄英你个死娘们,跑我家里来乱喷粪!趁着家大人不在,过来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张翠环气势汹汹地甩了门帘进来。她在院子里就听见了黄英的叫嚣,越听越生气,这是堵着自己家门找茬来了。
“张翠环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才乱喷粪,自家小辈做事不讲究,你就该好好教育才是,别放出来丢人现眼!”
张翠环也掐起腰,二步并作两步走到黄英面前,和她面对面地站着。
“黄英你个老菜帮子,就知道倚老卖老,你什么德行谁不知道,从年轻到现在,丢人现眼的事儿你干得还少?有那功夫管管你自己。跑我家来欺负我家
孩子,我还活着,容不得你跑我家里撒野!”
黄英毫不示弱,掐腰的双手从腰侧慢慢往上,贴在肋巴梢处,又把声音提高一度,喊道:“你德行好,你德行好找这么个儿媳妇!你问问你们家的好儿媳妇,是不是她先跑去我家里撒野的,丢人现眼谁比得上你们,懒驴拉磨转圈丢人,你的脸,你儿子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黄英这话说得恶毒,字字都在暗指崔新红偷人,给路家带了绿帽子。崔新红听得脑袋一阵阵地发晕,连连朝着张翠环解释:“我不是,我没有,妈您别听她的。”
张翠环倒也不是对崔新红多么有信心,就是用笨方法想,孙广庆都奔五十的人了,有哪点值得崔新红勾搭,她也不搭理崔新红,朝着黄英啐一口,“你家那个土埋半截的,就你当个宝儿似的,烂菜叶子配烂抹布,你俩天生一对,我们家人可不和争抢,你自个儿留着天天揣被窝里,可别放他出来!”
黄英抹抹嘴边溢出来的吐沫星子,张翠环这句话她是真生气了,什么烂菜叶子破抹布,也太难听了,戳得她胸口直发疼,眼眶突突地肿胀得很,脑子懵懵的,手比脑子快,直接上手要去挠张翠环的脸。
“张翠环我撕了你嘴!”!
第75章 犯错
张翠环眼看着黄英的手朝着自己来了,下意识一躲,躲开了黄英的攻击,顺手薅住了黄英的头发,“想撕我的嘴,也看你有没有本事!”
两人就这样撕吧起来,崔新红面似焦急地围着两人团团转。
她讨厌黄英没错,对于黄英找上门来辱骂人的行为也非常生气,也知道婆婆是为了帮自己出头才和黄英打起来的。
可是当婆婆跟黄英骂架甚至是打起来时,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心态,两人不管谁输谁赢她都高兴。她表面上着急,但心里头却有种很畅快的感觉,恨不能给他们两个起哄加油,让他们两个狗咬狗一嘴毛。
她心里头却兴奋得很,满心满眼都是打架的两人,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哭泣起来的玲玲,更没注意到她偷偷跑了出去。
直到何秀红和路志坚冲进来,将两人拉开,她还意犹未尽,心里头怨恨二婶二婶来得不是时候,要是再晚些来就好了。
黄英虽然嘴上叫嚷着不肯认输,可一看见何秀红,气势先就弱了,她这点本事可以跟刘秀英杠一杠,打个平手,但几十年相处下来,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她跟何秀红完全不是一个梯队的,何秀红不用动手,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把自己给骂得无地自容。
这十几年来,生活条件好了之后,何秀红脾气改善了很多,说话没以前那么尖酸刻薄、荤素不忌了,但谁也不会忘记何秀红曾经的威名、战绩,阴影一直都在,路家河村这些妇女,除了三奶奶之外,谁都不会轻易和何秀红对上,自找不痛快。
说着说着,黄英气势就弱了下去。
“你们两个也真是,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火气还这样大!”
何秀红瞧着两边都有服软的意思,就想着居中调和。毕竟年纪一大把,在一个村子里生活小半辈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事情又不大,没必要结仇。
张翠环:“我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跑我家里来,劈头盖脸一顿胡说,也是她先动的手!”
黄英嘴巴蠕动着,想说还不是你儿媳妇先去我家招惹的我,还不是因为你抢了我的租户,但是这话要是说了又是新一轮车轱辘似的争吵,真把何秀红闹烦了,替张翠环出头把自己训一顿,那就得不偿失了。
张翠环见黄英不言语了,也不愿意矛盾升级,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黄英离开,屋里就剩下自己人了。
崔新红这才注意到玲玲不见了,立时着急起来,到处去找没找到,快要急哭了:“妈,玲玲不见了,您看见玲玲了吗?”
何秀红哼哼几声,睨着她,“现在才发现玲玲不见了,刚刚干嘛去了。”
她一进屋时,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打架的两个人,而是崔新红,看见她就觉不顺眼,当时没有时间细思考,现在才琢磨出来不顺眼的由来。
崔新红跟张翠环是一家的,张翠环为她出头,跟别人打架时,她却站在一边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按照何秀红的理解,便是不擅长打架,做个帮手,按住对方胳膊让她动不了还是能做到的吧?
可崔新红像是个局外人似的,除了表现出来的着急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何秀红最瞧不上这样的人,每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之分,这个不能苛求,但尽不尽心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大处来说,崔新红跟张翠环是一家人,维护家人是应当应分的,就是俗称的胳膊肘往里拐,某种程度上来说,维护家庭成员就等于维护自己,某一个人的形象就代表了家庭的整体形象。从小处来说张翠环是替崔新红出头才和黄英打起来的,崔新红不知道感谢,反而置身事外。
玲玲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跑外头去求助,她这个当妈的却连孩子什么时候跑出去了都不知道,真真是没有一点让人瞧得上眼的。
崔新红是真知道着急了,回到自己卧室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又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找。
张翠环听说孙女不见了,也开始跟着着急,怨恨自己光顾着跟人家斗气,没看好自家孙女,何秀红捅捅张翠环的胳膊,小声说:“玲玲在我家,梅香看着呢。”
张翠环这才松口气,正要喊住崔新红告诉她这件事,就被何秀红拉住,见崔新红跑远了才说道:“你呀!心眼子还是这么直!”
张翠环也不是笨人,刚才脑子都用在和黄英吵架、打架上了,也没空去想自家儿媳妇如何如何,这会儿看见何秀红的态度,恍然想明白她这个态度的由来,不由得感慨说:“唉,白眼狼就是养不熟,我不同意崔
新红进门,路松一直以为我是嫌弃她是外地的,可实情咱们知道,就是觉得这个姑娘为人不咋样。现在瞧出来了吧,咱们当初的判断是对的!这崔新红不光人品不咋地,她还缺心眼,连一致对外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还能指望啥?”
路志坚不适合掺和女人之间的谈话,在黄英离开之后就给何秀红使了眼色离开了,走到院门口,正看见探头探脑的安静,他有些诧异安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便问:“你有事?”
安静是尾随着何秀红两口子而来的,但在大门口外停住了,这里到底是别人家,基本的礼貌素质她还是有的,不好意思进去,但有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就站在院门口往里头探看,先看见头发、衣服散乱,脖子上带伤的黄英出来,又看见惊慌失措嘴里含着“玲玲”的崔新红跑出来,就愈加地好奇了。
这会儿瞧见路志坚出来了,就顺势跟在男房东的后面,说:“没事,就是刚路过这边,看见一个女的从里面跑出来,我就站着看了一会儿,里面怎么了?”
路志坚自来跟话少,跟这些异性的房客更是没什么话聊,只回答道:“没什么”,便迈开长腿离开了。安静自然跟不上他的步伐,几步就被他甩开了。
这个热闹看的,白忙乎一场,啥都没看见!以至于她回到自家小屋之后还是悻悻的。赵梦成从图纸中抬起头来,推推眼镜,了然地问:“热闹没看成?”
安静嘟嘟嘴巴,说:“可不,我脸皮太薄,没好意思进别人家的院子。”
赵梦成无奈地摇摇头。
安静忽地耳朵一动,问赵梦成:“有没有听见有人喊玲玲?”
赵梦成抬起头来听了听:“是有喊声。”
安静说:“我刚看见有个女的喊着玲玲,都快要哭了,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丢了,我出去看看,不行也帮着找找,我对路家河村的地形也算熟悉,可别是被坏人拐走了!”
安静走出门,正瞧见嗦着真知棒,梳着两只羊角辫,坐在小卖部后门台阶上的四五岁的小姑娘。
安静眨着眼睛观察她,小姑娘大概是刚哭过,眼睛还红肿着,这会儿正一脸陶醉地舔着棒棒糖,看见安静还对她笑了笑,打招呼说:“阿姨好。”
“小朋友你好”,安静往过走
了几步,停在101房间的门口,蹲下来问道,“你叫玲玲?”
玲玲眨眨眼睛,点了下头,有些疑惑地问:“阿姨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原来真的是玲玲啊,安静想起那个焦急叫喊着玲玲名字的女人,忙说:“原来你在这里啊,有个女的在找你,可能是你妈妈。”
玲玲就低下头去,用鞋子尖蹭着台阶,蹭出一道白痕。
路梅香正在跟路志坚说话。
玲玲哭着跑来时,把她也给吓了一跳,哄了好一会儿,才用好吃的哄得玲玲不哭了,给她擦了脸,就问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玲玲说得颠三倒四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把路梅香担心个够呛,这会儿从二哥嘴里知道没出啥大事这才安心,不由得撇撇嘴,说:“怎么两个对一个都对付不了,还把孩子吓成这样?”
路梅香也不指望着从二哥那里得到答案,把他不在这段时间卖出去的货品和钱数跟他说了一声,便去了后门。
“你说崔新红在找她,她不知道玲玲在这儿吗?”
路梅香从后门出来,正好听见安静这话,连忙问道。
两相一对,确认那人就是崔新红,路梅香心说这事不对啊,二哥二嫂都知道玲玲在这儿。她便又回去问路志坚:“我听说崔新红满世界找玲玲,你们没跟她说孩子在这儿?”
路志坚:“问你二嫂去。”
路梅香偷偷翻个白眼,心说我真就多余问你一回。二嫂没说肯定有没说的道理,自己也不跟着操心了。
此时的崔新红又焦急又懊悔,又觉自己孤立无援。焦急着不知下落的玲玲,担心她自己乱跑,万一要是被坏人抱走可就糟了,懊悔自己一心只顾着看张翠环和黄英两人吵架,竟忽略了玲玲,又想到玲玲丢了,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出来寻找,孩子的奶奶,二奶奶都是一副无动于衷,毫不在意的样子,亏得平时那么能装,装出一副喜欢玲玲的样子!
有村人问道:“玲玲怎么了,找不见了吗?”
崔新红停下脚步,抹了把眼泪:“是,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家里溜出去了,您看见了她了吗?”
村人摇摇头,说:“没看见,我这半天一直在这儿坐着,肯定没看见玲玲,她没往这个方向来,你换个方向
找。”
崔新红没听何秀红提玲玲的事儿,下意识就选了和何秀红家相反的方向,此时听村人一说,不禁有些发愣。
村人说:“你公婆、二婶他们呢?大家伙一块都出来找找,再找村里的联防队帮忙,也别担心,没准就是孩子贪玩,躲在哪里玩呢。”
听村人提起公婆和二婶,崔新红心里头一阵儿的难受,说不出抱怨还是什么感觉,她转回头,狠狠往自家方向瞪了一眼,然后一甩头继续喊着玲玲的名字往远处走去。
几分钟后,张翠环和何秀红并行着,慢悠悠路过这里,准备去村里的卫生所去消个毒,过了这一会儿,张翠环胳膊上被指甲划伤的地方伤口发裂,往出渗血了,何秀红建议她去卫生所看看,怕万一指甲上带着什么细菌,感染就不好了。
村人看见两人瞪大眼睛,问:“不是说玲玲不见了吗,你俩咋还这么悠闲?”
何秀红:“你从哪儿听说玲玲丢了,玲玲好好在我家待着,她姑奶奶看着呢。”
村人:“啊?那你们家路松媳妇刚刚哭唧唧的,说玲玲找不见了,你赶紧去找找她,跟她说一声,别叫她着急了。”
张翠环:“行,麻烦你了。”
离远了些,张翠环问何秀红:“找她去不?”
何秀红:“去吧,等上完药咱就去。希望她能涨涨教训,不向着自家人就算了,怎么连孩子也不看住喽!这村里住的人又多又杂,谁能保证这里面没住着拐子?幸亏孩子是跑去我家了,万一要是出村了呢?路上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磕着碰着又咋办?”
这些后果,想想就叫人后背心直发凉,张翠环在大太阳底下生生打了个哆嗦,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人受不了。
“你说得对,是得涨涨教训。也怪我,我听见玲玲哭了,但当时脑子只想着打架的事儿,根本想不到玲玲会跑出去。”想想玲玲跑出去是向何秀红求助了,张翠环又笑起来,说:“这孩子真聪明,也知道护家,随了她姑了。”
何秀红:“你啊,还是这么偏心。”
从玲玲出生,但凡有好的地方,张翠环就夸奖说孩子像她姑,也就是路敏,有不好的地方张翠环就说像了路松,把偏心表现得非常明显。
张翠环:
“你说,他们两口子这德行劲儿的,我能不偏心嘛!就说今天事儿……算了,不说了,没提头!”
两人还是按照计划先去了卫生所,听老大夫路广明说了伤口无大碍,通过人指甲传播病菌的几率很小,又帮她消消毒。医生是村里父一辈子一辈的医生,六十年代去区里培训过,当了赤脚大夫,前几年有转成了医疗体系的正式编制。卫生所里的医生来来去去,就他一直稳当的在这里干,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也不想着往高处调。
路广明跟路志坚是本家,不过比他们大了十多岁,关系不远不近的,但也都是认识几十年了,就说:“现在条件是好了,都开始讲究起来,以前下地干活,被玉米叶子喇伤那是经常事儿,谁把它当个大事,还不是让它自己长好,谁像现在,有点小伤就得跑卫生所。”
他说这话没有恶意,也不是调侃或者讽刺什么的,就是纯粹地说一件事实。
何秀红:“是啊,以前没钱没条件,除了是得了啥了不得的大病,不然大家伙都是扛着、托着,小病拖成大病,送去医院,医生说救不了了再拉回来,说白了,还是一个穷字闹得。”
几人聊了几句,就听门口有人喊:“广明大哥,看见我们家玲玲了没?”
这是路志刚的声音啊,何秀红和张翠环对视一眼。
下一刻,满头大汗的路志刚就跑了进来,还没看清屋里面的人,张翠环便开口:“你怎么也找起玲玲来了,玲玲没丢,在她二奶奶家,梅香给看着呢。”
路志刚重重舒口气,用胳膊蹭了把头发上的汗,脸上就露出血色来,说:“这给我吓的,想死的心都有了!你咋不早说!”
他这两天帮着看孩子,按时按点去幼儿园接孩子,接回来孩子又得管着孩子吃喝拉撒,陪着孩子玩游戏,给他栓得死死的,今天见崔新红看着玲玲,一是不好意思跟儿媳妇单独相处,二是很久没跟老哥们在一块了,正好趁着孩子跟他妈在一起,他就去了贵叔家,几人坐在贵叔家门楼下面的荫凉处,一起抽自己卷的贼冲的旱烟,聊天吹牛,说说社会上的见闻,国家大事,说说世界局势,好不惬意。
然后,他就看见了找孩子找到这里的崔新红。于是这些老哥们就跟着路志刚一起,兵分几路的找孩子。
卫生所的院子够大,也有特别高的月台,村里的小孩子们喜欢在这里爬上爬下的玩儿,路志刚带着孩子来过几次,他就直奔着这里来了,一看月台上一个孩子都没有,心凉了半截,但还是不死心地想找路广明问问,这才碰见了张翠环。
张翠环张张嘴巴,说:“这个崔新红,这会儿闹的动静倒是挺大的,就知道放马后炮,要是孩子真被人抱走了,在村里这么找有啥用!”
路志刚还不知道家里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听张翠环这话就生气,“放马后炮咋了,咋也没用了,你咋说起风凉话来!”
何秀红连忙打圆场,说:“大哥,这事儿都怪我,是我故意没跟崔新红说,想着给她教训,以后好好把孩子看住喽。”
路志刚能跟自己媳妇生气,却没法更弟媳妇生气,只好说:“这不怪你,你也是为了她好。我得赶紧跟老哥几个说一声,叫他们别找了。”
何秀红和张翠环少不得也撒出去找人,顶着大太阳找了好久,才把人找到,澄清了玲玲没走丢的事儿。
路圆满回了家,便看见把沮丧懊悔挂在脸上的何秀红。
在何秀红脸上,很少看见这样的表情,即便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也不会浪费时间去后悔,因为她认为后悔无用,还不如想办法去补救。
路圆满连忙往路志坚那边看,路志坚连忙摆手,表示和自己无关,有做表情,让路圆满好好哄哄。
路圆满连忙坐到何秀红身边,给她讲自己刚刚和罗琳一起逛街时碰见的乐事趣闻,往日何秀红都会兴致勃勃地听,哈哈大笑,跟她讨论,可是这会儿,强颜欢笑地扯动着嘴角,心不在焉,那些趣事也似是过耳不过心,完全没有体会到有趣在哪里。
“妈,您这是怎么了,忽然就这样了,可不像您的风格。”路圆满尽量轻松地问。
何秀红叹口气,说:“我听电视上说,我这个年纪妇女都会有更年期,说是更年期的女人因为身体激素的变化有可能会性情大变,我怀疑我可能是更年期了。”
路圆满:“才体检完,查得那么详细,医生只是说您有脂肪肝的倾向,没说您激素有什么变化啊,再说更年期差不多是在五十岁以后,您还差好几年呢。”
何秀红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
路圆满讲了一遍,说:“我要是没更年期,怎么可能干出那么蠢的事儿?我就是瞅着崔新红不顺眼,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长点记性,完全没想到后果。看见崔新红找不到孩子瘫软在地上的样子,我就觉得我真是缺了大德,怎么干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儿?拿孩子的事儿整人家,你说我不是更年期是什么!脑子跟少了跟弦似的,顾前不顾后!”
何秀红遇见路志刚时,才意识到事情滑向了自己不可控的范围内,村里很多人跑出来帮着寻找玲玲,崔新红到处找不到玲玲,越来越相信玲玲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吓得瘫软在地,动不了。
凭着何秀红三个,不可能通知到这么多的村人,只好找了村书记路广和,让他用大喇叭通知一声,说玲玲没丢,就在圆满小卖部里。路梅香听到广播,连忙带着玲玲往张翠环家里去,正碰上被人搀扶着回来的崔新红。
崔新红抱着失而复得的闺女,嚎啕大哭。
那时候的何秀红心情真是一言难尽,换位思考,要是路圆满找不到了,自己该是如何,应该比此时的崔新红还要更难过。都是做母亲的,自己竟然用这点来惩罚她,这还是人吗!回来之后,何秀红越想心里头就越不是滋味。
自己以前没做过这么顾头不顾尾的事情,即便是做了,也是做了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儿也不会自责,因为任何没有意义。
可这会儿,这两样从来不会去做的事儿都做了,何秀红想来想去,就只有进入更年期这一个可能性了。
路圆满听了何秀红的话,连忙安慰了何秀红几句,说道:“听您这么说,确实有可能是更年期了,明天我陪您去医院,有针对性地检查一下,看看需不需要吃点药。”
见女儿也说有可能那个是更年期的病症,何秀红心情好了许多,答应着,“行,明天去医院。”
晚上,路圆满躺在床上琢磨着何秀红女士的事儿,她不认为自家妈妈更年期,才四十多岁,月经都是正常的,情绪、状态没有反常的地方,身体各项指标也是正常的。顺着何秀红的意思,把今天的事情都推到更年期病症上,只是为了让何秀红心里头舒服一些。
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环境、经济条件的改变,人都会有所变化。比如何秀红,以前不会这么直白的插手张翠环
家的事情,顶多就是给出出主意,人家听就听,不听就算,从来没向这次似的,直接出手教训崔新红。
出现今天这种情况的原因,路圆满猜测大概有两种原因,第一是何秀红实在是看不惯崔新红的所作所为,把她真给惹恼了,第二是大娘和小姑家这十几年来都是唯何秀红女士马首是瞻,家里有个大事小情都过来找她拿主意。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何秀红女士心里头是暗自得意的,以前她有分寸,从来都是只出主意,不会直接插手,但今天,或许是膨胀的情绪压抑不住了,让她冲破了分寸界线。
也或者是,这两种原因都有。
但不管是那种原因,何秀红女士今天都已经得到教训了,依照她的脾气,这种错误以后是不会再犯的,路圆满对自家妈妈有这样的自信。她所能做的,就是减轻何秀红女士的愧疚、自责感,把问题归结到更年期病症上再好不过。
第二天上午,路圆满和路志坚陪着何秀红去了西关村医院,本来何秀红不让路志坚去,觉得就是个小毛病,去那么多人没必要,但程昱打电话过来说中午请他们在外面吃,正好路志坚跟着一块过去,中午就不用再单独回来接他了。
程昱听说何秀红要去医院,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体检出了问题,路圆满连忙给他解释了一番,程昱这才放心,说:“明天中午我们在外面吃,我们跟阿姨多聊聊天,让她心情舒畅些。”
路圆满点头,说:“通过这次的事情,我才感觉出我妈性格确实有些变了,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搁在以前,这都不叫事儿。”
程昱:“人啊,不是一成不变的,阿姨年纪渐长,心更加柔软,顾虑得多了。不过我相信阿姨,她就是一时的情绪,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第二天上午,一家三口去了医院,程昱的助理小赵跑前跑后地咨询导医,排队挂号,等轮到何秀红时,路圆满陪着进去,抢先跟医生说:“我妈这两天情绪有些不受控,性格跟之前也有些变化,我们怀疑可能是更年期综合征。”
果然,医生按照她的思路,连问题都没多问,只查查她的瞳仁、舌苔,就得出结论,“很大可能是更年期综合征,这是每个女性都会经历的阶段,只是有些人症状明显,有些人的症状比较轻。您这种情况,加强锻
炼,保持心情愉快,注意饮食,多吃点维生素类的食物,等过段时间适应了身体和心理的变化就可以了。”
何秀红听医生确认说是更年期综合征,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路圆满观察着何秀红的表情,见她笑了,自己绷着的表情也轻松起来。
中午程昱带他们去吃了鲁菜,何秀红的心情一转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管是路志坚还是路圆满,亦或是程昱,都如拨云见日,雨过天晴一般,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何秀红笑呵呵地举起饮料杯,说:“来,敬你们一杯,我这更年期综合征,让你们受累了。”
程昱举起杯子,说:“阿姨,您和叔叔是咱们家的精神领袖,什么都没您的健康、快乐重要,我们都是您的后盾,不管怎么样都会站在您身后的。”
何秀红跟他碰杯:“谢谢你小昱,我跟你叔叔肯定会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将来还得帮你们带孩子。”
路圆满耳朵尖泛红,嗔怪地叫了一声:“妈!”
何秀红笑,“这有啥,再有两个来月就结婚了,生孩子这件事早晚得提到日程上来。”
路圆满觉得自家妈妈可能真的是更年期了,以前可不会提这么令人害羞的话题,便是提了,见自己不高兴也会立刻闭嘴不谈的,可瞧她的样子,分明还想继续说下去。
幸好程昱转移了话题,说:“正好,公司准备给员工额外买一份人身意外险,就从大嫂那里买好了。”
何秀红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过去,说:“这是我犯的错,怎么能让你买单呢?”
她是不可能直接跟崔新红说对不起的,但她犯了错误,就会想办法补偿,对不起说不出口,那么就会给与物质方面的补偿,至于补偿什么,她还没有想好,却没想到程昱帮着想到了。
程昱:“阿姨,不算是买单,公司买保险这事儿,本来就在计划之中,算作是员工福利之一,万一出现意外,也可能规避企业的风险,找谁买都是买,是两相得宜的事儿。”
何秀红又端起杯子:“谢谢你小昱,你的这份心意阿姨领了,阿姨敬你。”
程昱也忙端起杯子,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马上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帮家里人排忧解难是
分内之事。”
和程昱吃完了饭,何秀红被哄得心花怒放,直感叹这个女婿真没选错,把他夸了又夸。而后又反省自己,说得了更年期的毛病后,自己以后做事会多过脑子,多思考,绝对不能鲁莽行事。
路圆满就知道,何秀红永远不会让人失望,从来就是知错就改,会充分吸取教训的。
回到家后,喝了点水,路圆满跟何秀红说:“我去大娘家一趟。”
何秀红猜到她去干啥,说:“去吧,连累你了。”
路圆满“噗嗤”一笑,说:“多大个事啊,至于嘛,看您这表情跟我要替您上刑场似的,太夸张!”
何秀红也被她逗笑了,“说的什么话,什么上刑场,多不吉利!”
见把何秀红逗笑了,路圆满才出门,奔着张翠环家去。
张翠环家的格局和路圆满家差不多,就是院子两侧都盖了房子出租,显得逼仄许多,没有自家宽敞。
“大爷,大娘。”路圆满走到门口是喊了一句,听见里面答应一声,便撩门帘进来。
玲玲跳跃着迎出来,清脆地叫了一声:“小姑姑”。
路圆满答应一声,摸着孩子的小脑袋打量着屋里,张翠环笑呵呵地站起来看着她,“大满来了。”路圆满朝她笑着点点头,看向坐在沙发一角,抱着胳膊瘫坐了,对她的到来无动于衷的崔新红。
张翠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担心路圆满不高兴,便解释说:“今儿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你大嫂给吓到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路圆满在沙发中间坐下,说:“听说了。”她转向玲玲,笑着说:“玲玲,以后可不能乱跑了知道吗,你看妈妈多担心你。”
玲玲就乖乖地点头,说:“小姑姑我做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路圆满笑着捏捏玲玲的羊角辫,说:“你可真乖,回头小姑姑给你买大大的洋娃娃当奖励!”
“哇!”玲玲眼睛一亮,说:“姑姑我要那种能换衣服的洋娃娃!”
路圆满:“没问题,到时候带着你去商场,你自己挑!”
张翠环嘿嘿笑,说:“大满你别惯着她,一个娃娃忒贵,没那玩意干啥,不当吃不当喝的!”
玲玲立刻去抱张翠环的大腿,意思是让奶奶别说了,再说下去小姑姑不给她买洋娃娃了该怎么办。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的崔新红忽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路圆满一眼,路圆满恰在此时转头,被看个正着。崔新红不提防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立刻心虚地又低下头去。
路圆满笑了下,说道:“大嫂,我是来找你的。你上次不是问过我,能不能给程昱推推保险吗?正好,今天他给答复了,说可以给员工们买一份人身意外险。”
“真的!”崔新红立刻转过头来,一脸的惊喜。
她眼睛、脸庞都还浮肿着,显然之前哭得狠了,这会儿还没缓和过来,路圆满心里头涌起一丝的不舒服,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第76章 调查
人身意外险的保费并不算高,但架不住程昱公司的员工多啊,而且,这次不是个人业务,而是企业业务,是个非常大的跨步,要是能签下来,不光能提前转正,还会成为重点培养对象。崔新红先前对何秀红的那些怨怼,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她当然明白路圆满为什么这个时间来跟自己提这个事情,这是对自己的补偿。对她来说,有些实在的补偿,比那些轻飘飘的抱歉,对不起之类的实惠多了。
“太好了,谢谢你呀大满,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崔新红一扫脸上的余怒,挂上了欢欣的笑容说道。
路圆满:“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大嫂,那些签合同的资料什么时候准备好?我带你去公司签合同?”
崔新红:“团体合同应该不用一份一份的签,我这就打电话请教我师傅,明天,就明天,明天你带我去找程昱!哈哈,签合同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路圆满站起来,笑着说:“成,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回了,明天一天都在家,你准备好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过去。”
崔新红站起来,说:“行,我送送你。”
路圆满:“这么近的路,不用送,你赶紧回去吧。”
崔新红却殷勤地送到门口,在门口时被张翠环叫住,“你在家里看着孩子,我跟大满说两句话。”
崔新红只得停住脚步,目送着自己婆婆和路圆满并肩出去,这老太婆,肯定是要跟路圆满说自己的坏话,这些人是一伙儿的,就知道合起伙来算计自己!崔新红偷偷在心里头啐了一口。
今天发生的事儿,如何让她不气愤?她到处找玲玲找不到,真的以为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当时的绝望、无助,现在想想都觉心酸,当时想着,要是玲玲真找不到了该怎么办,要是被拐去打断胳膊、折了腿去要饭怎么办,她越想越害怕,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后来得知玲玲就在何秀红家里,却没有告诉自己时,对何秀红痛恨到了极点。
路松为这件事情也专门赶了回来,把玲玲哄睡了,三堂会审,审的却不是何秀红而是自己。
张翠环首先发难,针对的就是她的不负责任,玲玲都吓哭了,崔新红都没有注意到,逼得玲玲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跑出去找外援
,更可恶的是,孩子都跑出去很久了,直到架打完了,双方和解,她才发现孩子不见了,这是非常离谱的,哪个当妈的不是把孩子当成眼珠子似的,时时刻刻看住喽,一会儿不让离开视线?
张翠环越说越生气,越说气势越胜:“要是你看住了孩子,哪儿有后面的事儿?想把错都赖在你二婶身上,好开脱你的问题,想得美!这得亏是孩子跑去二婶家了,万一要是半路上被拐子抱走了呢!”
“你二婶那是好心,让你长长记性,你还恨上人家了,我呸,你有什么资格恨人家,最恨的该是你自己!你崔新红那点小心思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光顾着看热闹,看黄英怎么打我骂我,孩子哭了你听不见,孩子跑出去你看不见,你心里头痛快得很吧,觉得是有人来帮你报仇了!”
崔新红又羞又恼又害怕,羞恼的是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小心思居然被婆婆给拆穿了,害怕的是因着这次的事情,自己在这个家里就更没有地位了,根据她多年和张翠环相处的经验,这个时候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被喷一顿,她一肚子反驳的话想说,但还是闭上嘴巴,向路松投去求助的目光。
路松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开口:
“妈,瞧您说的,新红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尊敬您还来不及,哪儿会想看您的笑话,您想多了!她肯定是光顾着担心您了,这才没注意到玲玲,好在玲玲没丢!我闺女就是聪明,哈哈,将来准能上大学!反正玲玲也没事,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咱们谁也不追究了好吧?崔新红她就是一时间没注意,我二婶也是好心,为了咱们家好,才没和崔新红说实话的,都没有坏心眼,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后就不提了,好不好?”
张翠环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说:“干啥啥不行,和稀泥倒是一把好手!玲玲要是真出事就晚了!你说不提就不提了,你媳妇在心里头不定怎么骂你二婶,你二婶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路松连忙看向崔新红,崔新红会意,虽然心里头不乐意,但嘴上还是保证道:“妈,我想通了,我知道二婶是为了我好,我不会再怨她的。”
路松忙说:“是啊是啊妈,新红这几天上班有多累您也看到了,她现在又得上班,又得顾家,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确实不容易,出点小疏忽也是难免,妈你就体谅
体谅,她上班是好事,也能帮我减轻负担。”
张翠环冷“嗤”一声,说:“上班是好事,我们又不是没支持她,你二婶家买了两份保险,小姑家买了两份,你妹妹也买了,一下子就让给她凑够转正份额,你爸天天帮你们带孩子,这还不叫支持,你们还想咋样?”
路松瞧着她妈怎么劝都劝不好,索性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带着崔新红躲了出去。
见屋里只剩下两人,路志刚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今儿这事吧,我也觉得他二婶做得过了!”
张翠环原本在弯腰收拾茶几上的杂物,一听这话,立时将手上拿着的东西摔在茶几上,“嗖”地转身,怒瞪向路志刚,“你什么意思?”
路志刚被她突然的凶相吓了一跳,立时后退几步,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说我自己的想法。”
路家女性地位的提高,是从何秀红嫁进来之后开始的。及至张翠花听了何秀红的,拿占地补偿款批地建房,彻底改变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张翠环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直线上升,彻底改变了家里的男权地位,路志刚的话语权越来越小。
媳妇儿跟二弟还有小妹都听何秀红的,何秀红说一句话比自己说十句还管用,路志刚心里头郁闷得很,一开始他还想着拨乱反正,可是心有余力不足,争不过只能妥协。
这次的事情,路志刚不是趁机给何秀红上眼药,是真的觉得她的做法不妥当,自己现在回想起来到处找不见玲玲,还心有余悸,何秀红这么做,不是故意使坏坑人嘛!
他只是想表达下自己的不满,张翠环却是一句诋毁何秀红的话都不肯让他说,横眉立目地朝他瞪去:“这会儿看出你和崔新红是一家人了,你不去怪祸头子,反而去怪他二婶。她从来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都是为了我们才出手教训崔新红的,你不光不领情还怪她,不知好歹!”
自家这个老婆子这些年嘴皮子练得利索的很,以前自己就说不过她,现在更加不是一个档次的,见自家老伴真生气了,也不敢跟她硬顶,喏喏半天才说:“可她也不能骗人啊,我快急死了!”
提起这事儿,张翠环就生气,本来何秀红只是想给崔新红一个小教训,谁知道路志刚掺和进来才把村里那么多人都霍动起来,把事情搞那
么大,最后不得不动用大喇叭。
“还不是怪你,那么大人了,一点判断力都没有,要是玲玲真的丢了,我和他二婶早就发动全村人去找了,能由着崔新红自己在村里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路志刚:“你是事后诸葛亮,遇到当时那种情况,你能不信,不跟着着急?”
张翠环本就是强词夺理的,这会倒也不反驳,说道:“反正这件事上,他二婶没错,人家是为了谁?我跟你说,路志刚,做人不能太没良心!”
路志刚不光没辨过张翠环,反而落个不讲良心的评价,心觉冤枉得很,但跟张翠环讲理纯粹是自讨苦吃,他锤了锤自己的心脏还是决定闭嘴忍了。
见路志刚闭嘴了,张翠环有些得意地白了他一眼,也不再言语了。
第二天11点多,路圆满在海虹大厦门口和崔新红会面,带了她来到智睿科技,前台徐颖没在,贾晓燕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兼任了行政的主管康小娴将亲自接待了他们,签完合同,拿到智睿科技开具的支票,崔新红仔细地确认了上面的金额后,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头。
路圆满对康小娴说:“康主管忙去吧,不用管我们了。”
康小娴将合同收起来,说:“行,那我先出去。”
崔新红连忙站起来,说:“要有什么事您就直接打我名片上的电话,要是有朋友想要了解保险的,您想着点我。”
康小娴对她笑了下,说:“肯定的。”
康小娴走了,路圆满也站起来,说:“咱们也走吧。”
崔新红两只眼睛透过会议室透明玻璃往外看了看,说:“妹夫在哪家办公室?我过来一趟怎么也得跟他打个招呼。”
路圆满:“他本来想请你中午一块吃个饭的,结果临时有急事出去了,不在公司,我请你,咱俩去吃。”
这不是推辞,程昱是真的临时有事不得不出去。
不管崔新红和家里关系如何,毕竟是亲堂嫂,这次给崔新红帮忙,是为了减少何秀红负罪感,大钱都花了,也不会在礼节上遭人指责,堂嫂到了自己地盘,又赶上中午自然得留下请吃顿饭,程昱把餐厅都定好了,结果通达集团方益民给他打电话,说是来了西关村,想要和程昱见一面。方益民即是程昱
的合作方,又是华清大学校友师哥,于公于私都有交情,他提出要见面,肯定得去,就只能抛下崔新红了。
崔新红很是动心,知道路圆满请客档次低不了,说道:“那多不好意思,该是我请你才对。”
路圆满:“别争了,这是程昱的地盘,本来是他要请你的,那就我请你吃饭,让程昱出钱。”
崔新红连忙点头:“那行,不能驳了妹夫的面子。”
路圆满带着崔新红去了程昱预定好的西餐厅,崔新红看着餐厅环境,瞧着服务员殷勤的态度,就餐客人的衣着打扮,眼睛炯炯发光,等坐下后,看见餐单上的价格,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你自己点还是我帮你点?”路圆满问。
崔新红翻看着菜单,下定不了决心,想点最贵的,但价格太贵了,赶上她半个月的工资了,但是不点最贵的,她又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一次厅,有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来这么贵的餐厅,也是难得让路圆满出一次血。她自然非常清楚路圆满为什么请她吃这么贵的餐,这样的机会恐怕以后不会再有了。
崔新红舌尖顶顶上颚,说:“我自己点。”她指着菜单最上面的套餐对服务员说:“我点这个。”
服务员重复一遍记录下来,路圆满将菜单合上放到一边,说:“我来一份和她一样的。”
服务员下去,崔新红像是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宝宝一样,兴奋地四处看着,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
路圆满心想,崔新红这个人其实也蛮简单的,有些小手段,但不算多聪明,爱占些便宜,喜欢小恩小惠。
路圆满不喜欢崔新红,也没打算跟这个大嫂把关系搞得多好,但这回不一样,她着意地挑着崔新红爱听的说,她这个人要想哄好别人还是挺容易的。
崔新红吃着美食,享受着高规格的服务,听着好听的话,心里头对何秀红的怨怪早就烟消云散。
吃完了饭,路圆满将崔新红送去公司,回去跟何秀红说:“合同签了,又请她吃了一顿贵的,我瞧着她挺高兴的,一劲儿说你也是为了她好,以后会长教训,好好看着孩子的。”
何秀红松口气,脸上带了笑容,说:“那就好,要不然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不过,我觉得欠
了她是因为不能用孩子的事情去惩罚一位母亲,不代表她崔新红事儿就作对了。这会儿想想当时崔新红袖手旁观看热闹的样子我还生气,行,这事儿了了,等找机会的,还得让那个崔新红长长教训。”
“行,妈我支持你!”路圆满明白何秀红女士的心思,所以愿意花钱、出力,让何秀红放下这个心结。这会儿看到何秀红恢复了以往的精神气儿,不由得笑了起来。
…………
上午,路圆满在路口收了张宣传单,是西关村新开的健身房,说是带个了游泳馆,路圆满立时感兴趣,便骑着自己的轻骑小摩托去看,到了才发现,游泳池就是个噱头,里面就两个小方池子,跟温泉池子似的,适合新学游泳的,安全性高,但对于他们这种老手来说就不合适了。
路圆满很失望,业务员不停地给承诺,说这个池子以后还会扩建云云,这种不可能的事儿,她才不会相信。
体育大学的游泳池子很好,可是工作人员私下里收钱的事儿被举报了,管事的人被撤职。体育大学是没法去了,只得再找其他的游泳馆,这家健身房离家比较近,又带着游泳馆,路圆满抱了很大的期望来,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健身房距离智睿公司所在的海虹大厦不算远,路圆满看了看时间,想着程昱要是有时间就跟他一块吃饭。
路圆满给程昱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程昱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传来:“想我了?”
路圆满啐他一口,调笑着问:“不想你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说正经的呢,你中午有事吗?”
程昱哈哈笑:“你要是召唤我,我就没事。”
路圆满:“程总,程老板,我发现你越来越没正形,我说正经的呢,给我严肃点儿,我现在你公司附近,你要是中午没事,咱俩就在外面吃饭,你要是有事就忙去,我就回家了。”
程昱:“我说的就是正经话,你别污蔑我,我约了财务总监听汇报,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你来公司等我。”
路圆满:“我不想去你公司。上回你不在,我带崔新红去你公司,我一去你的几个总监就用警惕的眼神看我,老以为我是去抢他们工作的。”
也难怪财务和行政部门的头头自危,很多民营公司都是夫妻店,老
公管运营,管技术,老婆管钱,管后勤。程昱对路圆满的上心程度公司这些高管都看在眼里,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架势,恨不能把整个公司拱手想送,区区一个管理层职位算什么。
程昱笑:“那你更要过来,过来澄清。”
路圆满:“我又不是没有澄清过,他们嘴上哼哼哈哈的,看他们眼神我就知道他们不信。”
程昱:“不信就不信,他们付出劳动力,我们付出工资,公平交易而已。”
路圆满:“我不是怕他们以为自己要丢工作,对你对公司起了外心嘛。”
程昱:“他们不会,在公司很多年,一直都忠心。”
路圆满:“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就是心眼太好!”
程昱失笑,在路圆满心目中,她自己是个心眼不太好,狠心,冷血,缺乏同情心的人,而程昱也是个善良的,好欺负的。
不得不说,路圆满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的认知都有偏差。
程昱小小年纪就开始工作,自己积累资金,开公司,见识的尔虞我诈太多了,被坑过,也设套坑过别人,该心狠时绝对不会手软,大概是最初的几次见面,程昱总是交接或者直接地被人欺负,才会给路圆满留下善良可欺的固有印象吧。
路圆满这个人啊,明明是个善良的小白兔,非得自觉是个大灰狼,而真正的大灰狼,却被她当成了小白兔。
被当成小白兔,被大灰狼保护着的感觉很好,程昱没有反驳,说:“所以,要不要过来给我撑腰,让他们老实点儿,不敢欺负我。”
路圆满岂能听不出程昱话中的调侃,哈地笑出来,说:“好吧,我找你去。”
智睿公司没有什么变化,但路圆满有阵子没见,瞧着前台徐颖姑娘但是胖了不少,小尖脸都圆了,不由得一愣。
徐颖站起来,叫了声“路姐,您来了。”看见路圆满目光落在自己脸颊上,徐颖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有些下垂的脸蛋,轻咳一声说:“我胖了,胖了15斤。刚来的时候同事就跟我说,咱们公司的员工肯定都得胖,就是胖多胖少的问题,我还不信,谁知道,我胖出了最新记录。”
路圆满好奇:“为什么每个来公司的人都会胖。”
徐颖说:“因为咱们公司
在地下一层的食堂吃饭,一顿8块钱的自助,公司把钱打到饭卡里,饭也挺好吃的,大家觉得反正是自助,不吃白不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又整天在座位上坐着不运动,就发胖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路圆满去了程昱的办公室,老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直到程昱和财务总监聊完,两人一块出了公司,准备去吃饭,路圆满才想起,今天没看见贾晓燕。
这个女孩子,不管她什么时候来,她总能第一时间发现迎出来,跟徐颖两人像是争宠似的,在她面前表现。看来贾晓燕这么多次的表现没有白费,没看见她都有些不适应了。
路圆满便问:“那个人事部的贾晓燕呢,就是经常替换做前台的那位?”
程昱怎么会关注一名人事部的普通员工,便回答说:“不知道。”
路圆满:“这个女孩子,之前我每次来,她都能发现,立刻迎出来,今天她没来,我老觉得缺了点啥。”
程昱:“这就是存在感,她通过这种方式让你记住了她。”
路圆满点点头:“还挺有心机的。”
……
何秀红打开电视,扫到旁边放着的台历,这台历还是年前美容中心送的新年礼物,现在美容中心关了,钱被拐跑了,何秀红几个三不五时就去胡广生两个家蹲守一回,但连个人影都没见过。
路圆满没少拿这事跟她开玩笑,笑话她雷声大雨点小,一开始弄得气势汹汹,势如破竹,又是找实习生,又是找美容院财务,又是找集团财务的,把自己弄得跟个名侦探似的,结果,还是啥都没找到,这段时间,不管是她还是张翠环、路梅香,都疲了,对于找回那笔钱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何秀红瞧着台历上面美容中心的图标就闹心,正想将台历扔进垃圾桶里,转念又想,这哥台历有什么错,给了自己就是自家的东西,闹心归闹心,没有拿自己家的东西撒气的道理。
她瞧着上面的日期,跟路圆满说:“咦,今天3号了?刘满成还没来?”
刘满成每月月末开支,1号晚上固定来还钱,非常准时。
路圆满:“保不齐是工资还没发。”
何秀红点点头,“瞧着他这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有奔头了。”
刘满成找到儿子的下落,生活重新步入正轨,妻子从老家过来,在西关村找了份工作,两人一起奋斗赚钱,偶尔离开燕市,远远去看一回儿子,就像是充满电一般。
两人搬去4号出租楼,住宿条件上了一大截,认真赚钱,认真生活,何秀红瞧着他们,就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正说着,刘满成就站到了门口,隔着门帘叫了声:“房东大姐。”
何秀红转过头,连忙说:“快进来。”
刘满成撩开门帘进来,很秀红一下子就看到他脸颊边上的一块伤,青紫地肿着,还有些泛黄,这种伤,很像是是被人一拳打出来的。
“你这是怎么了,挨打了吗?”何秀红忙问。
刘满成摸摸自己的脸颊,碰触之下还觉得疼,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下,说:“前两天下班回来,看见有两个男的抱了个孩子匆匆忙忙跑过去,那孩子哭得很厉害,我瞧着觉得不对劲儿,就上去拦了下,问问那个孩子跟这两个男人的关系,结果就打了起来。”
何秀红示意他坐下,路圆满给倒了杯水过来,说:“那可太危险了,您胆子可真大。”
刘满成羞涩地笑笑,说:“我当时就想确认下小孩跟这两个男的是不是一家的,想着,万一这两人真是拐子,这世上就又多了一个像我一样的人。”
何秀红追问:“那两人到底是不是拐子?”
刘满成点头:“是,后来孩子家长找过来了。”
何秀红一拍巴掌:“你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孩子爸妈不定得多感谢你!”
刘满成挠挠脸,说:“我瞧见孩子爸妈来了,就离开了。”
何秀红:“嗨,你这人,咋还做好事不留名呢!”
刘满成:“我不是为着他们感谢我,就是我自己想做,觉得应该做才去做的。”
路圆满朝刘满成比个大拇指,说:“刘大哥,现在这社会像您这样的人不多了!”
这是个给经济开路,一切向“钱”看的年代,无私奉献帮助别人,不求回报的精神被鄙视,被嘲讽,人们把这种人称之“傻帽”,但是谁不希望社会上多些这样的“傻帽”呢。
路圆满自问自己当不成“傻帽”,但
对能当“傻帽”的人,却是非常敬佩的。
何秀红:“真了不起,满城,应该给你申请个见义勇为奖才是,你做的事儿啊,很多人都做不到。”
刘满成搓着双手,不明显的红晕就从微黑的皮肤里透出来,“哪里哪里,房东大姐,我就是个来打工的乡下人。”
何秀红不爱听他这话,说:“怎么,见义勇为还得分打工的还是上班的,城里人还是乡下人不成!”
刘满成被夸得有些窘迫,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来,放到桌子上推过去,说:“大姐,不好意思,前两天脸肿得厉害,我怕吓着您,就晚了两天才来。”
何秀红:“没事没事,我又没规定你哪天还钱,早一天晚一天的有什么要紧。”
刘满成嘿嘿笑两声,指指桌上的钱:“您点点。”
何秀红:“不用点,你我还信不过吗?”
刘满成手掌在裤子上蹭蹭,站起来,说:“那我就先走了。”
何秀红:“行,有空常来。”
第二天下午,路圆满去4号楼给一个租户办理退租手续,退房的时候,发现租户把草垫子给弄散了,好好一个草垫子成了一堆干草,干草从床板的缝隙中掉下去,厚厚的草垫子成了薄薄一层。
“你这怎么弄的?”
租户振振有词,“你们家这草垫子不定住过多少人,早就给蹭坏了,赖不着我。”
路圆满:“每个租户搬走时,我们都会确认屋里的东西,你们每个租户入住之前,也都让你们检查确认过,你说赖不着你可就是耍赖了吧。再说了,这草垫子上可是缝了一层粗布的,布呢?总不能也是自己坏的吧。”
租户:“我就知道,你们就是想方设法不想退我的押金!”
路圆满:“什么叫想方设法,弄坏东西就得赔偿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道理。”路圆满不想跟他多废话,说:“一个草垫子六十块,你入住的时候八成新,扣你三十块的押金。”
四号楼今天的租金涨了20块,从230涨到了250,押一付一,路圆满数出220块钱,又减去电费,正要递给租户,却听见租户说:
“什么破草垫子六十块,别人家都用海绵垫子!我看你们就是变着法从我们租户手里
抠钱,都这么有钱了还这样抠,家里的钱都是这么来的吧!”
路圆满嗤笑出声:“我们家的钱怎么来的用不着你操心,扣你三十押金不同意是吧,正好,我也不能白担了抠钱的名声。”路圆满将那卷钱放在自己口袋里。”
租户这才急了,就要扒拉路圆满的口袋,路圆满一把将他推开,手劲之大,把租户推一趔趄,险些摔倒。
“怎么着,还想动手?”路圆满冷冷看他,这个租户个子跟她差不多,细胳膊细腿的,路圆满有自信能打得过他,就是打不过,肯定也受不了欺负,只要在屋里吼一嗓子,就能有人跑来帮忙。
租户口气一下子就软了,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想动手,我就是想把钱拿回来。小房东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我就是不想让你扣我的钱。”
“你把垫子弄成这个德行,不可能不扣。”
租户:“那就扣三十,扣三十吧小房东,我们打工的赚点钱不容易,求求了!”
路圆满:“把这些干草清走,我给你。”
租户答应着,跑了好几趟,才算是把干草都清理出去。
路圆满将口袋里那团钱掏出来,递过去。
租户赶紧抢过来,好似唯恐路圆满再把钱要回去似的急匆匆跑走了。
这样的租户,路圆满每年都能碰上几个,损坏了物品,却不想赔偿。这个草垫子,但凡能整成个个儿,不像现在这样,是一根一根的干草,路圆满也不会让他赔偿。
瞧着只剩下了个光板的床,想着等下还是去买个海绵垫子好了,起码拿着轻省。
干草垫子隔湿防潮,比便宜的海绵垫子要好用得多,经济又结实,出租房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把草垫子糟践成这样的,也不知道这人对这个草垫子到底做了啥。
路圆满将房间打扫干净,走出楼门正见路培树和老梁朝着这边走过来。
“咦,你们怎么来了,有事?”路圆满有些意外地问。
路培树:“真巧,正好看见你了,大满,你们家是不是有个租户叫刘满成?”
路圆满:“是,是有叫刘满成的。”跟路培树对了下信息,确认两人说的就是同一个人。
“你们找他做什么?”
路培树:“有人报案,说他当街抢劫了五百块钱,还把人给打伤了,我们过来调查下情况。”
路圆满:“他抢劫?”路圆满瞪大眼睛,然后笑了起来,说:“他要是能干出抢劫的事儿,应该就不会跟我们家借钱,按月还钱了。”
路培树:“我们跟刘满成也还算熟,之前因为找孩子的事儿打过几次交道,我觉着他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只是,不能靠感觉断案,对方有人证,我们还是得把刘满成带回去详细调查。”
老梁插嘴道:“是啊,办案最忌讳带入个人主观的感情色彩,要讲证据。”
路圆满点点头,说:“刘满成白天都在上班,最近好像是在花园小区干装修,一般晚上7点左右会回来。哥,报案人说刘满成是哪天抢劫他的?”
路培树:“大前天,7月1号那天。”
路圆满点头,说:“昨天路培树去我家还钱时脸上带了伤,说是遇见两个男的抱着个孩子,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就跟上去了,那两个人是人贩子,心虚之下跟他打了起来,他说后来孩子的家长找过来,他趁人不注意就离开了。在他抢劫和见义勇为之间,我比较相信他是见义勇为的,他在我们家住了好几年,对他人性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这些年帮着六七个家庭找到了孩子。”
老梁先开口说:“您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对了,你说路培树昨天去你家还钱,还了多少钱?”
路圆满看了老梁一眼,说:“还了300,去年,他为了找孩子,跟我们家借了3千块,之后每月固定还300。他媳妇也从老家过来了,两个人赚钱,每个月还300,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是难事儿。”
老梁:“可是他们还得租房,还有其他花销,两人都是干体力活的,恐怕赚的钱也不会太多。用抢劫的五百块还你们,倒也是正常的。”
路圆满跟老梁打过几次交道,都是跟在路培树身边,属于不拿主意,不怎么说话的,今天倒是话挺多了,而且话里话外都在说刘满成就是个抢劫犯。!
第77章 校庆
路圆满笑了下,说:“梁警官,这您就不了解行情了,刘满成是大工,是技术型的工人,一个月的最少能拿七八百的工资,再说,人家媳妇也能赚钱,一个月怎么也能赚个三百来块,两人加起来一千块钱以上。他刚找到孩子,媳妇也跟他和好了,正是重新燃起斗气,对未来冲满信心的时候,按照常理来说,他也不至于为了区区五百块冒那么大的风险,把自己送进去。”
老梁:“所以啊,这就是个节骨眼,孩子找到了,他想要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想找快速赚钱的方法,瞧瞧,动机也有了!这个抢劫犯没跑了。”
路圆满笑:“梁警官,您这是未审先判了啊,您连法官的职责都给兼任了。”
这句话中的讽刺意味太重。被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这样呲哒,老梁下不来台,脸子拉下去,目光变冷,说:“你这小丫头,嘴皮子可真厉害!”
路培树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也不插话。
老梁因为没有晋升上去,这两天情绪一直都不太好,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再晋升不上去,以后再晋升的机会也不大,就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气不顺,瞧着谁都像是坏人。
要路培树说,老梁这样的晋升不上去才是公平的,要能力没能力,要担当没担当的,出工不出力,遇到点危险就往后缩,就仗着年龄大,从业时间长,大家都让着他,但论业务能力,所里这些同事们没一个看得上他。
这两天跟他搭档,路培树没少听他抱怨,说那些晋升上去同事的坏话,说这个爱拍马屁,那个爱表现,这个家里有背景,那个是军转干部,有领导给撑腰。总之,升上去的没一个是好的,都是歪门邪道上去的,只有他是怀才不遇,一心干工作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
路培树也不知道老梁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头虚不虚,反正他听着都觉尴尬。
对于刘满成这事,在所里接到报案时,他和老梁就产生了分歧,但他和路圆满性格不一样,做惯了群众工作,性格没那么有棱角,圆滑、内敛,学会了妥协、接受,即便是和同事有分歧,也不会针尖对麦芒。表述一下自己的意思,对方听就听,不听就算,不会过分执着。
即便是对老梁有不满,也不会直接表露出来,这会儿老梁的
言论引起路圆满不满,被她给挤兑了,路培树还觉得挺过瘾的,心里头是希望路圆满这个嘴巴不饶人的多说老梁几句,但事实上,他这个两边都认识的必须充当调和者的角色。
他带着微笑地训着路圆满:“怎么跟梁警官说句话呢,没大没小的!”又拍拍老梁的肩膀说:“老梁,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小孩子懂什么?这丫头从小说话就冲,能被她噎死,你别往心里去。”
老梁想着就坡骑驴,但还是不甘心被个小丫头讽刺,说:“你们家这个小妹妹啊,这么冲的脾气,这将来能嫁出去吗!”
路培树给路圆满挤眼睛,示意她不要再言语了,心中却说,看来这个老梁记性也不好了,自己在办公室里说过路圆满订婚,订婚对象是华清大学毕业的,在西关村开公司的事儿,记得当时老梁还跟着讨论来着,这会儿却说人家嫁不出去,不是拿自己的巴掌打自己的脸嘛。
他往荫凉地里移了移,看了眼老梁,转移话题,说:“既然刘满成不在家,咱们就先回去,等晚上8点多再来。”
路圆满:“你们再来时,能不能别穿警服?容易造成猜测和恐慌,别给刘满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路培树想了想,说:“不然这样,你帮我通知刘满成一声,让他明天上午8:30来所里一趟,务必跟他说清楚,我们只是叫他去了解一下情况,不是立案调查,让他别慌。”
路圆满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晚上,吃完晚饭,路圆满敲开了刘满成家的门。
开门的是刘满成的媳妇,三十来岁年纪,脸上见了些风霜的痕迹,但五官长得还不错,行动、说话间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很麻利,很能干的女人。
这些年来,因着孩子丢了,刘满成陷在找孩子的泥潭中爬不出来,刘满成的媳妇反而更现实一些,她劝刘满成别再把所有精力放到这上边,也要兼顾家里的其他人,可她劝不动刘满成,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刘满成媳妇索性就回了老家,这次要不是刘满成知道了孩子的消息,并且重新振作起来,刘满成媳妇就要跟他离婚了。
孩子找到了,虽然没能回到自己身边,但刘满成媳妇看到了希望,觉得未来有奔头,决定跟刘满成一块奋斗,早点将孩子接回身边来。
“咦,小房东,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刘满成媳妇有些惊喜地将路圆满让进屋里来。
屋里面柜面上摆着两碗白苗条,摆了一份拍黄瓜,一份花生米,一份小咸菜。
“我来得不是时候,正好赶上你们吃饭了。”路圆满笑着说。
刘满成连忙放下筷子,擦了把嘴,也站起来朝着路圆满笑,指指餐食,说:“您吃饭了没,要不一块吃点?”
路圆满被刘满成媳妇热情地让坐在床沿边上,说:“我吃过了,我来是有个事儿跟你们说,不过你们听了别着急。”
刘满成和刘满成媳妇面前都凝重起来,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等着路圆满说下去。
路圆满给他们讲了路培树过来的事情,刘满成急得不行,说:“一定是那两个人贩子,肯定是他们污蔑我!小房东,我没抢劫,我发誓!”
刘满成媳妇也急了,“是啊是啊,我们家老刘老实巴交的,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卖苦力赚来的,小房东,你相信我们!他明明做了好事儿,那些人,那些人怎么还敢倒打一耙!”
路圆满:“你们两个别激动,我肯定是相信你们的,不然也不会答应警察,来帮着通知你们的。有人来报案,警察肯定就得调查,他们过来是正常的流程,不是说认定你们就犯错了,你们明天过去把那天的事情说清楚,警察不会冤枉你的。”
刘满成搓搓手,担心地说:“万一,万一警察……向着他们咋办?”
他这些年跟全国各地不少警察打过交道,有好的,有坏的,有令人觉得温暖的,也有使人失望的,见识遍了人性的善恶。
路圆满:“不至于,一件案子如何,不是一个警察能够决定的,现在办案轻人证,重视物证,也不是平白无故想诬陷人就能诬陷得了的。”
刘满成媳妇这会儿的情绪缓和了一些,说:“他就是想得太多,燕市天子脚下,又不是我们老家,官都是好官。”
路圆满:“不用想太多,明天过去派出所把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跟警察说清楚,清者自清。”
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打消刘满成的焦虑,只见他扯了扯嘴角,说:“我会和他们好好说的。”
路圆满点点头,“那你们接着吃饭,我走了。”
见两人都要起来想送,路圆满连忙阻止他们,“千万别起来,这么点路送来送去的太见外。”
路圆满挺理解刘满成的,一般人即便是没有犯错,看见警察还会不自觉的紧张,胆怯,何况这才摊上事了,被人指控抢劫。
抢劫还不同于偷盗之类的犯罪,属于行为罪,一旦认定,刑期在三年以上。被指控这么重的罪名,便是无辜者,谁又能不揪心呢。
回了家,何秀红便告诉她:“刚刘秀英来了,邀请你明天去参加五周年校庆彩排。”
路圆满去电视机边上拿了台历过来,“明天5号正好是周日,下周日是校庆日。你跟我爸要不要去看看节目?”
何秀红:“不去,闹得慌。”
路圆满:“演唱会更吵,您可没觉闹腾。对了,金鑫他们这个月月中在燕市有演唱会,你去不去?”
何秀红:“那能一样嘛,我肯定去,是谁的演唱会?”
路圆满:“不告诉你,给您留个悬念,反正肯定是您喜欢的。”
何秀红睨她一眼,“这丫头,还学会耍我了,行,我不问,等着惊喜。对了,我瞧着刘秀英越来越有样了,穿衣、说话,举止坐卧也像那么回事了。”
“以后可别刘秀英刘秀英的叫人家了,得叫刘校长。”
“好,好,以后都叫刘校长,以后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人了。我是没想到,刘秀英这样的人也能变成这样,真是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以后啊,我这个脑筋也得转一转,不能再从门缝里看人了。”
路圆满:“我也是没想到,认识这么多年,以为她思维已经固化了,一辈子也就那样了,谁想到人家老树开新芽,焕发新生了。”
何秀红:“闺女,我觉得你全是你的功劳,你带着她到处拉投资,又教给她说话、办事,手把手的教才把她带成现在这样的。”
路圆满呵呵笑,说:“妈,我那点本事还不是跟您的,归根结底都是您的功劳。”
路志坚瞧瞧两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第二天吃完早饭,路圆满就去了青苗小学。
有阵子没来,青苗小学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学校的外围墙重新用石灰粉刷了一遍,在上面绘制出一幅幅古代聪明少
年的故事,有司马光砸缸,有曹冲称象等等,画得不说有多好,但色彩鲜明,线条描绘清楚,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也不为过。
刘校长跟她提过这件事情,说是燕市师专新轮换过来一名美术生,不嫌弃青苗小学简陋,倒觉得发现一块可以雕琢的璞玉,觉得处处都是自己的画布,就想说把学校装饰一下。
路圆满没放在心里,却没想到,出来的效果这样的好。挨个看过去,越看越觉有趣。
“大满,你来看彩排啊?”
冷不防,围墙拐角的柳树下探出个脑袋来。
“五婶,您怎么在这儿呢?”
路圆满走过去,发现柳树下不光有五婶,还有好几个村里的大妈、大婶,包括贵婶、苗香秀也在其中。
路圆满微笑着一一打了招呼。
五婶笑着说:“我们这不是听说今个有节目看嘛,就来凑凑热闹。”
路圆满:“那怎么不进去呢?”
五婶:“这不是瞧着大门关着,怕是不愿意让我们进去看嘛。”
路圆满:“今年是学校建校五周年校庆彩排,应该可以去看的,我进去帮你们问问。”
青苗小学的大门锁着,小门关着却没有锁,路圆满推了两下,便推开了走进来,便见到孩子们按照班级顺序齐刷刷地坐在小马扎上,以旗杆为基准,在前方修建出一个舞台。这会儿,刘校长正站在舞台上面调试话筒。
“路老师也来观看我们的彩排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路老师莅临指导!”
刘秀英抬眼看见路圆满,立刻举着话筒说道。
全校师生齐齐转头,目光都集中在路圆满身上,路圆满只好朝着过前方摆手,向舞台方向走来。
刘秀英将话筒递给一位老师,跳下舞台,朝着路圆满走过来。
“路老师。”
路圆满笑:“我有阵子没来,青苗小学大变样啊,真不错,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
刘秀英哈哈笑,说:“还有进步空间,我会继续努力的!希望路老师继续指导、监督。”
路圆满瞧着她笑,说:“行啊,确实有进步,都学会打官腔了。”
刘秀英摸摸自己的头发茬,说:“我跟着电视
学的,咋样,学得可还像?”
路圆满:“相当可以,语气再多些真诚就更好了。”
见刘秀英有再说一遍让自己检验的意思,路圆满忙说:“门口有几个大娘大婶想进来看彩排,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刘秀英:“可以,当然可以。我还巴不得有观众,就是怕人太多影响秩序。”
路圆满:“成,那我出去把他们叫进来,你给安排个坐的地方。”
等路圆满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刘秀英在最后排安排了几把教室里搬出来的凳子。
刘秀英站在一边,笑呵呵地迎接着,“欢迎欢迎,平时请都请不到,各位请坐好,咱们马上开始彩排。”
五婶和贵婶、苗香秀几位赶紧找地方坐下,说:“刘校长,给你添麻烦了。”
刘秀英:“你们太客气了,能来看演出是看得起我们,是青苗小学的荣幸。”
舞台上,充当主持人的老师已经说完了开场白。
刘校长:“我先忙去,你们多提宝贵意见。路老师,你的位置在第一排。”
路圆满去做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这次彩排彩得很彻底,舞台都是按照接待时的标准设置的,包括第一排的嘉宾席,即便这会儿嘉宾席上只坐了刘校长和路圆满两个,但几名嘉宾的名牌都做好了放在桌子上。
校庆流程第一项是校长发言,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第二项是领导发言,跟尚和集团那边沟通过了,徐主任会上台发言,第三项是学生发言,也是表表决心,说将来会好好学习之类的,第四项就是节目表演。第五项是座谈,第六项是午餐。
走了一遍流程后,校庆流程第四项文艺演出正式开始。
第一个节目便是学校乐团的演出,利用的就是杨薇薇化缘回来的那些打击乐器,三角铁、小鼓,小号,两名老师一位弹吉他,一位弹电子琴做主旋律,各种乐器搭配在一起,不说弹奏得多好,但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组成一支乐队,能弹奏出曲调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得不说,路圆满再一次被惊讶到了,不由得看向坐在旁边的杨薇薇。此时她脸上带笑,眼里有光,有骄傲,有自豪。
看着她,路圆满不由得也露出笑容,心中泛起一
丝异样的情绪,那是一种类似于成就感的东西。
路圆满帮了刘秀英那么多次,也会感受到成就感,但这回感受格外不同,她才知道,原来成就感和成就感之间也是有层次差别的。
这些几乎从来没有接触过乐器的孩子们,还不够从容,也不自信,甚至时不时就会出错,但此时的他们身上发着光,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和天上的太阳交相辉映着,不知道谁的光芒更盛一些。
路圆满好似有些理解杨薇薇了,理解了杨薇薇为什么非要给学校弄会这些乐器来。音乐具体带给了孩子们什么,路圆满无法把它具象化,但带给孩子们精神面貌的改变是巨大的。
这一点点向上、向好的影响,可能会影响孩子们的性格,可能会改变孩子的一生,可能会让孩子在长大后,想起小学生活,回想起这个位于杂乱城中村简陋的小学校时,耳边会响起阵阵音乐声,那是美好的,值得回忆的。
路圆满正在浮想联翩之际,刘秀英凑到耳边小声问“路老师,你觉得这节目咋样?”
刘秀英每天都抽时间来检查节目的排练情况,对每一个都非常了解,别人的注意力在舞台上,她的注意力在舞台下,想观察下看节目这些人的表情如何,相对于这些人,她更在意的是路圆满的评价。
“不错,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练成这样,很惊喜。”
刘秀英嘿嘿的笑,说:“第二个节目才是我的杀手锏!”
“哦?”
刘秀英神秘地转过头去,说:“路老师,对这个节目我很有信心。”
台上的第一个节目表演完,老师和孩子们鞠躬退下。报幕老师从侧边上台报幕,“第二个节目,男生独唱《青藏高原》,表演者2年级谢苗苗。”
谢苗苗在音乐方面悟性好,会唱歌,路圆满也知道,但是《青藏高原》这首歌演唱难度大,尤其是最后那句高音,不是谁都能唱得上去的,便是唱得上去,能不能唱得好又是另外一回事,很多专业歌手应该都不敢轻易挑战。
不过,既然刘秀英这么有自信,路圆满也报了份期待。
事实证明,刘秀英没有夸张,路圆满的耳朵听到了天籁。听着谢苗苗的歌声,路圆满仿佛置身到一座高山之上,头顶蓝天白云
,脚踩山川大地,空旷、孤寂,被人们俯瞰着,遥望着。
最后一句“那就是青藏高原”久久在耳边盘旋回荡。观众响起热烈掌声,最后一排的贵婶几人激动地站起来,不停地叫好,直到主持人上台,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路圆满没想到听一首歌,也听得人如此心潮澎湃,转过头正想和刘秀英交流两句,却看见两行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
刘秀英赶紧伸手手背擦干眼泪,说:“我也没觉得难过,眼泪忽然就流出来了。”
路圆满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从里面抽出一张来递给她,说:“口袋里常备着手绢或者纸巾。”
刘秀英接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知道了,也不知道咋回事,眼泪还说流就流上了!”
路圆满:“大概是因为谢苗苗歌声的感染力太强了。”
路圆满目光追随着谢苗苗比同龄人矮了些的小身影,见他小脸通红,迎着同学们热切的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四项议程,校庆文艺演出的时间安排在1个小时左右,节目演出后,刘秀英还安排了一个座谈会,说是座谈会,实际上就是刘秀英向尚和集团汇报一下这段时间青苗小学各方面的变化,让集团知道赞助的钱都用在了哪里,让他们知道这笔钱花得有意义。
这个议程纯粹是拉出来凑时间的。
因着天气太热,室外待久了有可能会中暑,刘秀英和老师们商量着把校庆时间定在8点半,几项议程加上文艺演出,时间定在2个小时候左右,差不多就是10:30左右,这个时间上不上下不下的,又不能直接去吃午饭,为了打发这段空余时间才想着开个座谈会。
虽然议程是凑时间的,但刘秀英他们的汇报准备得很充分。路圆满充当了尚和集团领导的角色,听取了刘秀英的汇报。
见路圆满光听着点头不说话,刘秀英便说:“路老师,你给我们提点问题,模拟一下。”
路圆满笑着说:“挺好的,汇报做得很全面。再说,今天是校庆日,尚和集团也不会提什么难度大的问题来为难你们。”
刘秀英:“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几天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就是担心把这次校庆给办砸喽。”
路圆满:“这次
彩排看下来,客观地说,挺不错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刘秀英夸张地做了个吐气的动作,说:“路老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彩排结束,安排好孩子们离开学校,刘秀英挽留路圆满:“我请你吃个饭吧,还有杨老师,咱们三个一起。”
路圆满歪头看她,上下打量一番,说:“你这变化确实不小,都舍得花钱请吃饭了。”
刘秀英:“我是抠没错,都是穷闹的嘛,这会好歹能见到点钱了,心头松了点,也敢花钱了。”
路圆满笑着说:“你要是真敢花钱,就该把这几个老师都叫上,人家也忙乎这么久了,大周日的还得过来加班。”
刘秀英:“不着急,不着急,等校庆那天的,我在幸福大饭店安排一桌。”
路圆满:“那你省着钱,等校庆那天一块请吧。”
杨薇薇过来,挨着路圆满边上站着,说:“去吧,咱们好长时间没聚了,正好可以聊聊天。”
刘秀英:“是啊是啊,路老师和杨老师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还从来没请你们吃过饭,正好咱们三剑客也好久没聚了,路老师,给个面子。”
“三剑客?”路圆满笑了出来,说:“哪儿淘换来这么个名字,成吧,咱去哪儿吃?”
刘秀英咬咬牙,“就去幸福大饭店,那里有包间,咱们能好好聊聊。”
路圆满:“人家的包间可是有最低消费的,还是算了吧,瞧着你改建学校应该花出去不好了。要不然这样,去村里买些熟食回来,咱们在这里边吃边聊好了。”
杨薇薇表示同意:“对,校长,就随点吃点什么得了,这些钱来得不容易,省着点花。”
刘秀英:“那行吧,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
刘秀英去买饭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路圆满和杨薇薇。
杨薇薇坐到路圆满对面,说:“这几天我一直想找你来着,就是天天忙着排节目,一直没抽出时间来。”
路圆满:“找我有事吗?”
“嗯,说白了还是想让你给支支招。”
杨薇薇站起来,往角落走去,路圆满这才看见校长办公室的角落里放着一台崭新的饮水机,不由得笑着说:“看来刘校长确实变化不小
,连饮水机都舍得买了。”
杨薇薇:“饮水机是买水赠的,说是一次性买二十桶的水票就送一台饮水机,只有使用权。”
路圆满:“二十桶水也不少钱,按照一桶8块算,还得160,她真是出血了。”
杨薇薇:“老师们都反应自来水太难喝,刘校长也算是给老师们改善生活条件。不过咱们刘校长舍得花大钱,不舍的花小钱。”
杨薇薇笑着露出饮水机来让路圆满看,说:“饮水机是没插电的。她不舍得花电费,有客人来的时候才会插上,平时大家都喝温水。”
路圆满:“这倒像是刘校长能干出来的事儿,不过,能想着让老师们过得好一些,也算是进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杨薇薇倒了杯水给路圆满,给自己也倒一杯,喝了一大口,“跟你说正事。谢苗苗那孩子唱的歌你也听见了,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少年宫那些唱独唱的,经过科学唱法训练的孩子,没一个比得上他的,这是个人才,我不想让他就这么埋没了。”
路圆满:“你是什么想法?”
杨薇薇:“我原本想着,把孩子送到少年宫去让老师看看,或者送他去合唱团之类的培训机构,可是我去了孩子家里,见了孩子爸爸,他完全不支持孩子学习音乐。”
路圆满:“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吗?”
杨薇薇:“之前跟刘校长去家家访,知道一些。谢苗苗是单亲家庭,他爸爸自己带着他,修鞋配钥匙,经济应该不算太宽裕。”
路圆满:“他爸爸应该不是不支持孩子,还是没有能力支持。学音乐很费钱,而且,对很多家长来说,这些副科考试不考,学来用处不大。”
杨薇薇:“怎么会没有用处呢?孩子那么有天分,完全可以一直在音乐道路上发展,进歌舞团,当独唱演员,实在不行,也可以当考师专,做音乐老师啊。”
路圆满摇摇头,哪儿有这么简单,她问:“你找我是想商量着怎么劝说谢苗苗的爸爸?”
杨薇薇点点头:“是,我觉得你劝人还挺有一套的,想让你跟我一起,再去找找谢苗苗爸爸。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有天赋的孩子,不能让就这么耽误了。这孩子自己也对音乐特别感兴趣,你看到了吧,那个孩子
面对台下那么多观众一点都不怯场,天生就像是为了舞台而活的。”
路圆满认可杨薇薇的后半段话,这是她见过的,小孩子里面唱歌唱的最好的,歌声极具有感染力,表情、动作都和歌声融为一体,不光不怯场,还会让人觉得他很有舞台经验,那干净的、带着高原气息的声音还时不时在耳边回荡着。
但她没打算答应杨薇薇的请求,“我跟你一起去也没用。谢苗苗的爸爸那么疼爱他,自己一个人还把孩子带在身边,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爱孩子,他也知道自家孩子有天分,可是,这些天分是需要经济能力来支持的。他只是个修鞋配钥匙的,能供得起孩子吃穿住,供得起他上学就不错了,音乐对他们来说,只能当成是个业余爱好。”
她顿了顿,喝了口水,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杨薇薇,继续说:“钱就最根本的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咱们再去一趟,也是给谢苗苗的家庭增加心理负担。”
杨薇薇不是很认同路圆满的话,但这么多回,她办不成的事儿,路圆满能办成,就证明她的想法可能才是正确的,杨薇薇想反驳路圆满,却憋着没有反驳。
“可是,谢苗苗那么有天分,要我是家长,我砸锅卖跌也会培养他。”
“那是因为你从小家境优渥,不知道“人穷志短”这四个字的心酸。这城中村里的很多人,光是为了生存下去就已经耗费了全部心力,哪里还会去想爱好、理想,能抽空想想未来的事情就算不错了。”
杨薇薇顿了十几秒钟才有开口,说:“你家里那么有钱,你跟他们也不是一个阶层的吧。”
虽然没明说,但言外之意路圆满听懂了,说:“你要是不能接受别人的意见,你继续按照你的思路实行啊,何必来问我?我是觉得你确实想帮助谢苗苗,才费心帮你想主意的,当我闲着没事跟你抬杠玩?”
杨薇薇忙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没和你抬杠,就是在探讨。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道歉态度挺诚恳的,路圆满也没有揪着不放。因着这些乐器带给那些孩子们的变化,因着杨薇薇确实是为了谢苗苗好,路圆满对她宽容许多。
正想说话,杨薇薇又看向路圆满,带着些请求说道:“圆满,你主意多,帮帮谢苗
苗那个孩子吧,别因为我迁怒他,他是个天才,也许我们帮帮他,我们国家就能出来一名了不得的音乐家。”
路圆满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问道:“如果谢苗苗的爸爸支持他,你准备送孩子去哪里学习音乐?”
杨薇薇一愣,随即说道:“西关村一小附近就有好几家培训学校,到时候找一家合适的就行。”
路圆满摇了摇头,心想,你知道培训学校费用是多少吗,谢苗苗爸爸要是真能拿的出上培训班的钱,就不会叫孩子农民工子弟学校了,不过她没说出来,这话说出来的意义不大,反而是又回到了最初争论的问题上。
她随手拿过来一张纸,还有一根铅笔在纸上划拉着,嘴里头念叨着:“孩子学习音乐主要有三种途径,第一个是学校,第二个是培训机构,第三是名师。”
“先说第一个,薇薇,青苗小学有合适的音乐老师吗?”
杨薇薇:“肯定是没有啊,他们的水平教教一般的孩子还行,教天才教不了,要是他们能教,我就不用犯愁了。”
路圆满:“那好,我们说第二种,培训机构,这种机构是以盈利为目的的,通常来说,不会免费教授孩子们,但也说不定,可以尝试着去谈一谈,让他们都看到谢苗苗的实力。”
“至于第三种,音乐名师,应该也都是收费的,而且费用可能比机构更高,但是跟了他们之后就有了份师生情谊,不排除因为欣赏谢苗苗,而免收他的学费。”
路圆满在纸上将这三种途径列举出来,并在后两种途径上打了个对钩。
琢磨了一会儿又在培训机构后面写了少年宫,合唱团几个字,跟杨薇薇说:“少年宫合唱团倒是免费的,但他们不从农民工子弟学校招生。而且这些年被各种培训机构给顶的,师资力量也大不如前了。而且这种公立机构,招生模式也比较死板,不过还是可以去试试看的。淀海区少年文化宫好像是在语言大学附近。”!
第78章 分歧
杨薇薇没再说什么,就认真听着,盯着她的笔尖看,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在听。
路圆满在纸上写写画画,思路也越来越清晰,说:“不管你认不认同,谢苗苗最大的问题就是钱。如果不需要谢家自己出钱或者是只承担经济能力范围内的费用,我相信,谢苗苗爸爸不会不同意。这一点,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谢家验证一下。”
杨薇薇抬起头说:“我相信你说的,你考虑问题确实比我全面得多,请你接着说。”
路圆满笔尖接着在纸上滑动,指着后面两项,说:“第二种和第三种途径都可以尝试下,看看有没有机构或者个人愿意免费教授谢苗苗。你可以把西关村相关机构和老师信息列出来,一一上门尝试。”
杨薇薇皱起了眉头,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工作。
“讨论什么呢?”
刘秀英两手满满当当地提着好几个塑料袋还有泡沫餐盒,笑呵呵地走进来,带进来一大股子热气。路圆满和杨薇薇赶紧站起来上前,将她手中的塑料袋接过来。
刘秀英腾开手,擦了把汗,拿着杯子走向饮水机,说:“天可真热,我在街上走了这会儿,快要被晒化了。”
路圆满将塑料袋放在杨薇薇垫好的报纸上,将袋口一一敞开,说:“敢情,7月盛夏的中午,能不热嘛,你买了这么多,咱们三个哪儿吃的完啊。”
刘秀英喝了口水,将半袖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晃着衣领往里扇风,说:“没事,咱们使劲吃,剩下的我当晚餐。”她凑过来,将路圆满写写画画的那张纸拿起来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又问:“你们两个刚刚在讨论什么?”
杨薇薇:“就是谢苗苗的事情,我想听听路老师的意见,她一向主意多,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帮助到那孩子。路老师说,我们可以找找愿意免费教他的机构或者老师。”
刘秀英点点头,再看这张纸,就有些懂了,没多说什么,将纸张放下。
谢苗苗的事情,杨薇薇跟她讨论过好几回。说实在的,刘秀英也觉得那孩子是个人才,可是怎么管呢?他们毕竟只是老师,尽到提醒家长,给家长建议的义务就可以了,至于听不听的,就是家长的事儿了。她每天事情很多,很忙
碌,她要考虑整个学校的事情,不可能把精力放在一个学生身上,杨薇薇想管,她不阻拦,但所能提供的帮助有限。
“来,路老师,杨老师,坐下吃饭吧。”刘秀英乐呵呵地招呼着。
几人在围坐在桌子前,刘秀英说:“本来想买瓶冰镇可乐的,结果两手都占满了,拿不回来,咱们就以水代饮料,来,碰一个,预祝青苗小学五周年举办成功!”
几人说着庆祝的话,吃着刘秀英买回来的饭菜。
杨薇薇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塔地吃着,她在想路圆满的话。
路圆满的建议,只是轻飘飘的两句话,可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上门推销再加讨要东西,这两项,不管哪个都让杨薇薇打心眼里发怵。
跟师家庄小学死皮赖脸要乐器这事儿虽然算是成功了,但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在不甘心,在责任驱使下,她一次次往师家庄小学跑,可每次去之前她都要做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到了目的地,像是上刑场似的,如坐针毡。
那种滋味太难受了,她不想再尝试了。
她放下筷子,喝了口水,说道:“路老师,校长,你们说,尚和集团领导在校庆那天听到谢苗苗的歌声,会不会也觉得这孩子要是被埋没就可惜了?”
刘秀英微微蹙眉,看向她,问:“杨老师是什么意思?”
杨薇薇转头去咳嗽一声,说:“校长,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跟尚和集团领导提一提谢苗苗的事情,让集团帮帮他。”
“不行!”刘秀英立刻板起脸,直截了当的拒绝,说:“如果集团领导主动问,主动提,我们顺势说说,帮他一把是可以,让我们主动去跟集团说,肯定不行!”
杨薇薇没想到刘校长反应这么强烈,有些愕然,缓了一会儿才说:“尚和集团看中人才,看中有潜力的孩子,咱们要是提了,没准就能成了,这可是关乎一个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刘秀英缓了语气,耐心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给你打个比方吧,你有个穷亲戚,你刚答应她一年给三百块的生活费,可她不满足,又想着用其他名义从你那里要钱,你心里咋想?咱们现在就是那个穷亲戚,必须得学会知足,要不然哪天让尚和觉得咱们贪得无厌,每年生活费也
不给了怎么办。杨老师,我理解你也是为了谢苗苗那孩子,可我不能冒风险,我得为所有青苗小学的孩子们考虑。”
刘秀英说着,到底怕惹得杨薇薇不高兴,又加了一句,说:“杨老师,咱们怎么把这些钱要回来的,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不容易啊,要是没了这笔钱,青苗小学就办不下去了,谢苗苗这样的孩子连个上学的地方都没有了,还谈什么音乐,你说是不是。”
杨薇薇嘴巴微微撅起,脖子梗着,胸部起伏着,嘴上没说什么,但这个表情动作任谁也能看得出来,她不服气,不认同刘秀英的话。
刘秀英就看向路圆满,投去求助的目光。
路圆满能理解杨薇薇的想法。她大概是认为寻找免费培训机构或者老师的难度太大,本着“做生不如做熟”的原则,将主意打到了尚和集团身上。确实,尚和集团财大气粗的,又很大方,很看中孩子们的教育,直接找尚和集团寻求帮助更便捷,且成功率更高。
但刘秀英所想却不同,她不想因着谢苗苗这个孩子让尚和集团对她产生贪得无厌的看法,事实上,这人一直非常克制,不管是设置奖学金也好,赠送教具、文具也好,都是尚和集团主动提的,她除了每学期的2万块钱赞助外,没提出过任何一个额外要求。她求的是长远的,稳定的赞助,而不是涸泽而渔,她自己都谨小慎微的,更加不可能让别人去破坏。
这两人的想法路圆满都能理解,但她更支持刘秀英。今天出了个音乐天才,找尚和集团帮一回,明天又出个美术天才,是不是还要找一回儿?
路圆满记得小时候听过村里的一句老话,叫“吃惯瘾儿,跑断腿。”大概的意思是说如果一个小孩某天在你家蹭到了好吃的,那么他明天还会再来,如此几次,他就会经常来。大人也是这样的,尝到了甜头,就会一尝再尝。
没有几户人家会喜欢经常来自家讨吃的的孩子,我给你的跟你问我要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现在这种不用愁钱,可以一心抓教学的状态是刘秀英梦寐以求的,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掉。
路圆满虽然不像刘秀英这样谨小慎微,但尚和的投资是她耗费很多脑细胞谋划而来的,也不希望有什么变动,虽然并不觉得提一提谢苗苗的事儿就会让徐主任他们对刘校长产生
不好的印象,但,这样的口子还是不开为好,便是开,也得是刘秀英来开,而不是杨薇薇。
两人的立足点、出发点都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
在今天之前,刘秀英和杨薇薇两人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刘秀英一直都对杨薇薇尊重有加,对她提出来的意见、要求不说是百分百照办,但也差不多,突然这样,杨薇薇心里头难受得不行,好像又回到了育才小学。
接收到刘秀英的目光,路圆满却无意做和事佬,她不想粘上两人之间的事儿,免得以后两人有了矛盾又来找自己。
她开口说:“我还有个想法,就是想办法让更多的人知道谢苗苗在音乐上的天赋,没准就会有赏识他的伯乐主动站出来,免费教他。”
杨薇薇立刻抬起头起来,问道:“怎么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呢?”
路圆满站起来,走到靠前放着的书报架,选了一份《燕市教育报》,把各个版面快速浏览了一遍,又拿起《红领巾》杂志,从头到尾快速翻找,没找到想要看到的信息,路圆满有些失望,又拿起一份《燕市晨报》,终于看见了类似的信息。
将报纸放到桌子上,让刘秀英和杨薇薇凑过去看。
杨薇薇迅速扫了一眼,立刻明白路圆满的意思:“你是说,让谢苗苗去参加歌唱比赛?”
路圆满点点头:“我没有详细去了解过,但是偶尔听一耳朵新闻,或者扫一眼报纸杂志什么的,会看见中小学生的歌唱比赛,有市里组织的,有教育部门组织的,有青少年基金会组织的,还有□□组织的,也有企业组织的。”
杨薇薇有些激动,一拍手掌道:“对对对,最有影响力的是□□牵头的《全国少儿歌曲大赛》,央视都会转播的,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们让他学音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他的音乐天分埋没,能让更多的人了解嘛,这是个更加便捷的方法!”
路圆满按按她的胳膊,说:“你先别激动,冷静下来,这只是一个想法,要把想法变成现实,需要考虑很多现实问题。比如,如果需要报名费,谁来交,需不需要给孩子置办上台穿的衣服,来往的交通怎么办,谁带着孩子去参加这些活动……这只是我临时想到的几个问题,实际的问题可能更多。”
归根
结底,还是钱的事儿,还有谢苗苗的爸爸,恐怕短时期内无法承担带着孩子去参加比赛的责任。
杨薇薇咬咬嘴唇,说:“大不了,我个人帮他出,我带着他!”
刘秀英想了想,咬咬牙,说:“杨老师,都是为了孩子,不能让你个人出,这样吧,咱们到时候看看具体情况,钱不太多的话,要是谢苗苗爸爸不愿意出,那就学校承担,要是钱太多……就算了,找钱少的比赛去。”
杨薇薇目录感激地看向刘秀英,刚刚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谢谢你刘校长。”
瞧瞧,这两人就这么和好了,哪里用自己在中间给撮合。路圆满瞧了他们一眼,忍不住说:“杨老师,这两种方法不冲突,你在留意合适比赛的同时,也可以找机构还有老师们去聊一聊。”
杨薇薇这回没说什么,而是点了下头,说:“你今天说的,我回去好好想一想,这件事情,我可以再找你帮忙吗?”
路圆满:“……成吧。”
回家的路上,路圆满想着,只是去参加一次彩排,又给自己揽个事儿回来,不过谢苗苗那样的好苗子要是被真被埋没,确实太可惜了,幸好碰上了杨薇薇。
杨薇薇这个人啊,怎么说呢,她的做事方法、理念自己不认同,但是她为了谢苗苗的这份心,却不得不让人佩服,路圆满自问自己做不到。谢苗苗会唱歌,唱得好这件事儿,她比杨薇薇更早知道,可也只是知道,最多感叹一句真有天赋,没生在富裕家庭之类的,却绝对不会像杨薇薇这样,为着谢苗苗出主意想办法,甚至是自掏腰包。
晚间吃了晚饭,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上门了。
何秀红瞧着他这让人难忘的体型,说:“你是原来在2号楼住过的,杨,杨……”
“房东阿姨,是我,我叫杨朔。”杨朔将带过来的水果、牛奶放在地上,笑呵呵地说道。
何秀红:“对对,叫杨朔,来来,快坐。听我闺女说,给你介绍到废品站住去了,住得怎么样?”
杨朔坐到沙发上,在另一边坐着的路志坚只觉得沙发猛地震颤了一下,带着他的身体也跟着猛地晃了晃。这人他没见过,但听何秀红说过,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胖的人,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杨朔朝
着路志坚点点头,手里攥着纸巾擦汗,又转回头去回答何秀红的话:“住得特别好,再也不用担心睡到半夜有人来敲我的门,让我小点声打呼噜,也不用担心房东突然过来让我搬家了。那里又安静,房租又实惠,简直太理想了!我今天过来是专门感谢小房东的。”
他指指带过来的东西,说:“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何秀红笑呵呵地去给他倒水,说:“我闺女跟对象出去玩了,没在家。就这么一点小事,不值当的,你的谢意阿姨心领了,礼物你带回去吃,家里啥都有。”
杨朔:“阿姨,在您看来是个小事,对我来说可不是。自从我搬家之后,心里没负担了,休息好了,工作效率也提高了,在公司里头表现得好了,还得老板夸奖了,其实我早就想来感谢您的,就是一直在忙,刚抽出空来,这点礼物不值钱,就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得收下喽。”
“成,阿姨收了,让你费心了。”
杨朔说了这么长的话,就有点喘,气管里跟拉丝似的,听得何秀红喉咙也有些不舒服,咳嗽两声站起来,去柜子里拿了两罐没开封的秋梨枇杷膏出来,放到杨朔跟前,说:“阿姨气管也不太好,喝了这个后清爽多了,你拿回去喝喝试试,就用温水冲泡就行。”
杨朔连忙站起来,胖手摆得飞快,“这不行,我不能要,我是来感谢您的,不能再带东西回去,不合适。”
何秀红找了个袋子将两瓶秋梨枇杷膏装起来,塞到他手里,说:“你要是不拿着,你带过来的东西我也不能要,听阿姨的,你回去喝喝试试。”
送走了杨朔,何秀红和路志坚感慨着,“可见,帮人还是有用的,有人能记住你这份人情。”
路志坚点点头,将电视机声音重新打开,紧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里在播南方水灾的消息,连绵大雨,滔滔洪水。
何秀红不由得停住了话语,看着电视屏幕上无家可归的人们,身上满是泥水汗水的子弟兵们,好一会儿说:“咱也没什么能帮人的,要不明天去给捐点钱吧。”
路志坚同意:“多捐点。”
在外面吃完了饭的路圆满和程昱也在关注着南方洪水的消息。程昱:“我准备以公司的名义赠送一批物资过去,主要送些
吃的、用的和药品。”
路圆满心里头沉甸甸的,抱着靠枕靠在沙发背上,说:“人对面天灾的时候太渺小,太无力了,最惨的是这些孩子们,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孤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路圆满、程昱、何秀红、路志坚,还有很多燕市人,乃至全国很多人,每天都在为南方的水灾揪心着。路家河村的氛围变得异常和谐,房东和房客之间、邻里之间异常平和、谦让,大家不自觉地都收敛了戾气,珍惜当下的生活,珍惜人与人之间相遇的缘分。
用何秀红的话来说就是,看看正在洪水里挣扎着想活下去人,那些攒了一辈子的家底一朝全都被水冲走了的人们,还有那些奋斗在洪水里,用身体搭建人墙的子弟兵们……对比他们,大家伙在这里好好活着,风吹不着雨浇不着的,就应倍感珍惜。
金鑫那边原本预计在7月中旬举办的演唱会延期了,不管是他,还是那位歌手,都觉得在这个时间点歌舞升平太不恰当。不过金鑫没闲着,他回了燕市,应邀参与《赈灾晚会》的筹备,帮着联系歌星、明星们做赈灾义演。
天灾无情,但普通人的日子还得照过。
“明天江玉树孩子过百天,江玉树让我带你一起过去,你想去吗?”程昱问着路圆满。
江玉树的孩子出生后黄疸严重,在医院住了挺长一段时间。大人担心孩子,也没心情请满月,等孩子大了些,情况稳定了,才以孩子过百天的名义请客,江玉树孩子出生后,程昱他们这些老同学都是送了礼金的,这次请客也是回礼。
“去吧,咱们订婚时人家也过来捧场了,马上9月份就要结婚了,人家也得来,礼尚往来的事儿。”路圆满说。
程昱笑着搂了搂路圆满的肩膀,说:“他还担心你还在生他媳妇的气。在电话里又跟我道歉。”
路圆满“切”了一声,说:“我哪儿有那么多的闲心跟这种蠢人生气。我就当她是一孕傻三年。”
路圆满说的是那次程昱带她和江玉树、温倦等人见面,江玉树的太太替师妹黄慈心打抱不平,而故意针对路圆满的事情。
程昱:“可我还是挺生气的,那是我朋友的家属,我特别怕你因此迁怒我,也觉冤枉,明明我和那个黄慈心一点关系都没有。幸好,你
没有误会。”
路圆满拍拍他的手,说:“是啊,我要是真因为这个问题迁怒你,甚至跟你分手岂不是正和了她的意,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不是乱迁怒的人,好了,别生气了,事情都过去了,咱们是冲江玉树的面子,又不是冲她,因着这件事儿,江玉树都道过好几次歉了。”
程昱点点头,说:“好,那我们就原谅她。”
两人正说笑着,路圆满的电话响了,看看显示的号码,路圆满拿给程昱看,说:“是江玉树,估计还是周六百日宴的事。”
接了电话,路圆满也没拿捏人家,直接便说周六那天会和程昱一块去。
江宇轩小朋友的百日宴定在中午,在王府井附近的一所大酒楼大厅里。
路圆满和程昱到的时候,温倦、梁维力等几人也到了,坐在圆桌上,向着他们招手。
跟在座的,认识不认识的都打了招呼,程昱带着路圆满在空座上坐下,程昱和温倦他们聊天,路圆满四下打量着,见江玉树媳妇正在一群人围在中间,一个胖嘟嘟的孩子被抱过来抱过去的。
江玉树媳妇胖了不少,红光满面的,听见宾客们夸奖孩子便露出自豪的笑容,江玉树看见了程昱和路圆满,朝着这边招招手,正想走过来,却中途被人叫到别的桌上去了。
程昱问温倦他们:“你们见了孩子没?”
温倦:“没,一群女的围着,我们不好意思过去看,等一会儿让江玉树把孩子抱过来让我们看看。”
路圆满目光收回,扫见了隔壁桌,坐在自己斜前方的黄慈心。
黄慈心也看见了她,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路圆满也微笑着回礼,然后转过头来。
程昱和同学们聊着天,也分出了一部分精神在自己的未婚妻身上,顺着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黄慈心,他连忙假装没看见地转过头来。
百日宴不像是婚礼那么隆重,没有主持人也没有仪式,桌上有人先动筷就代表着酒席开始。梁维力看见别桌有人开餐了,便也招呼大家,“咱们也吃吧,估计一会儿江玉树得来敬酒,先垫补点。”
桌上除了他们这几名大学同学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他们自己介绍说是江玉树的高中同学,其中有一位是市里宣传部的干部,很擅长
交际,自动当起桌长,挨个儿敬酒,挺自来熟的。
程昱也被敬了一杯,喝的是38度的白酒,路圆满没喝酒,用饮料代替的。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活跃,人们开始不限于和同桌人之间相互敬酒,开始四处走动起来。
路圆满没有认识其他人的想法,就闷头吃菜,听程昱和温倦他们聊起了横空出世的Windows98系统,谈起了web架构,谈着新成立的互联网公司……虽然路圆满听不懂,但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冷不丁觉得身后站了个人,连忙回头去看,却见黄慈心端这个酒杯,笑盈盈地看着她,说:“师嫂,我可以这么叫你吧?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我敬您一杯。”
路圆满笑了下,拿起自己的饮料杯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用饮料代替。”
黄慈心说:“好,您随意。”
说着,便将手中的一盅白酒喝光了,还把空了的酒杯展示给路圆满看,路圆满喝了一大口饮料。
程昱和温倦的交谈声停了,都齐齐的看过来,程昱腿轻轻碰了温倦一下,温倦看了他一眼,立刻领悟他眼中的含义,立刻笑呵呵地站起来,说:“黄师妹,好久不见,我跟你喝一个。”
本来打算在路圆满身边坐下,和她说说话的黄慈心只好走过来,跟温倦喝酒。和温倦干了一杯,梁维力又站起来,免不了要问问彼此的近况,工作、生活什么的,温倦殷勤地去搬了个椅子,让黄慈心坐在旁边,几人毕竟是校友,有很多可聊天的话题。
路圆满碰碰程昱,小声说:“她怎么突然要和我喝酒,不会还是因为你吧?”
程昱帮她夹了根葱烧小排,说:“也许她就是想结识你。”
路圆满偷偷往黄慈心那里瞄了一眼,见她目光清正,和温倦、梁维力他们聊天时也很专心,便觉确实是自己想多了。自从上回见面后,黄慈心没有任何不妥的举动,更没有再联系过程昱,这是个有智商有头脑的女孩子,不会纠缠一个有夫之妇,更不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来。
不多时,江玉树端着酒杯朝着这桌走过来,桌上的人停止交流,齐齐站起来,笑着跟他说“恭喜”。
江玉树的目光从在座各位的脸
上扫过,在路圆满和黄慈心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说:“感谢,感谢你们过来捧场!我先敬大家伙一杯,我先干了。”
江玉树仰头喝了一杯,又拿了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说:“我先敬两位女士。”
温倦笑着说:“咱都自己人,别搞这些虚的,敬来敬去的做什么,瞧你喝了不少,先坐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黄慈心:“对啊,师哥,等会还得帮着师姐带孩子呢,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敬酒。”
江玉树找个空位坐下,说:“我这半天光说话,光喝酒了,别说还真是挺饿的,那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江玉树让服务员新上一副餐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等肚子没那么饿了才又站起来,说:“那我就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吃着喝着,我得继续打圈去。”
他又往黄慈心那边看着眼,似乎在确定她不会和路圆满发生什么冲突,然后又朝着路圆满点点头,这才端着酒杯离开。
温倦看着程昱和路圆满,开玩笑道:“看见了没,他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结婚有什么好,这么多操心的事儿,一个一个都拼命往围城里跑。还是咱们这些孤家寡人好,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逍遥自在!”
梁维力迅速在黄慈心脸上扫一眼,说:“你可别带上我,我巴不得早点走进结婚的殿堂,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心里头嫉妒得不行。”
温倦:“好吧好吧,被你看穿了,你说咱们宿舍这几位,江玉树有孩子了,程昱马上就结婚了,管旌也有女朋友了,就我和梁维力还是单身汉,能不着急嘛!”
程昱:“光着急没用,你得付诸行动。”
几个男人忽然就聊起婚恋话题,黄慈心趁机走到路圆满侧边,扶着她的椅子背,说:“师嫂,其实我今天是听说您会来,才过来的,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实在的,对于曾经追求过程昱的这个女孩子,路圆满没有什么恶感。漂亮又礼貌的女孩子,天然就有优势,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况且,人家一口一个师嫂地叫着,就是在撇清关系,告诉路圆满,自己对程昱没有那种感情了。
路圆满站起来,和她面对面,笑着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黄慈心做了个夸张的松了口气的姿势,说:“谢谢师嫂,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台里想做一档节目,是关注城中村生活的,我是副导演,路家河村是我们综合评估后的最佳拍摄地,我想到师嫂您就是路家河村,就是想着帮我们引荐下村里的领导。”
路圆满点点头,笑着说:“你们去村里采访,直接找村干部就好了,哪儿还用得着我去引荐。”
黄慈心:“我这些年在电视台里工作,去过很多地方,见了很多阴奉阳违的事儿,有些地方的领导特别爱打官腔,面上说得好好的,但私下底却全不是那回事,我是吃够了亏。”
她这个理由很很充分,路圆满答应着说:“没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过去,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帮你们引荐书记。”
两人互相留着电话,程昱凑过来,手搭在路圆满后背上,问:“你们两个在聊什么?怎么站起来了?”
路圆满看明白程昱的心思,朝着他安抚地笑笑,说:“黄慈心他们要去路家河村做采访,跟我问问路家河村的事情,你去聊你的。”
程昱瞧着路圆满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这才放心,说:“你们坐下来聊。”说着,他推推旁边的温倦,让他们几个往旁边错个位置,指着自己原本的椅子让路圆满坐下,说:“你没吃多少东西,边吃边说。”
路圆满顺着程昱的意思坐下,又让黄慈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程昱这才转过头去和温倦他们继续刚刚的话题。
黄慈心不无羡慕,又有些怅然地说:“没想到程师兄也会这么温柔体贴,可见,还是得遇见对的人。”
路圆满敷衍地说:“还行吧。”和曾经喜欢过程昱的人聊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幸好黄慈心立刻转移了话题。
“师嫂,我们这期节目的主题是城中村万象,您能不能以本村人的角度给我们提一些拍摄上的建议。”
路圆满惊讶于黄慈心的请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笑着说:“咱们平辈,就别‘您’。”
黄慈心从善如流的点头,说:“行,咱们也算熟悉了,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师嫂,我走访过几个城中村,说实在的,没找到感觉,就想着您作为本村人,跟着村子一起成长,所见所感和我们这些走马观花的外人应该不一样。”
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路圆满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虽然搞不清楚黄慈心是真心想请教还是怎么样,但自己既不知道电视台做这期节目的初衷是什么,也不是专业人士,更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怎么可能随意就去指点别人?
“那你们可以再去路家河村走一走,没准就能找到感觉了,你们是专业人士嘛。我在村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看什么都是习以为常的,没觉得哪里是亮点,不能外行指导内行。”
这就是拒绝了,黄慈心不觉得失望,本就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事儿。!
第79章 委屈
这次的节目对黄慈心来说很重要,是头一次独立担任执导任务,做得好,就跨越上一个新台阶,以后可以独立执导,做不好,就还得退到副导演的位置上,辅佐别人。这个节目该怎么排,她自然是有了计划的,但还是觉得不好,几乎问遍了身边所有的人,希望集思广益,能激发她的灵感。
这次节目主题是城中村,自然不可能只拍摄路家河村这一个地方,但路家河村临近西关村,临近几所高校,外来人口多,人口密度大,就注定了它是其中的代表,所以黄慈心将路家河村列为重点拍摄地,后来,聊天的时候,师姐跟她提起,路圆满就是路家河村人。
闲暇的时候,黄慈心会想起路圆满,对她的观感有些复杂,有些嫉妒,有些羡慕,有些好奇,有些遗憾。
要说她对程昱还有非分之想,那肯定是没有,但程昱是她学生时代的一个美好的梦,再见面时,程昱事业有成,风采更胜往昔,黄慈心再次见到他时,那些没有得到回应的情感一下子涌入胸口,更胜往昔。只可惜,路圆满的出现,生生让她这些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戛然而止。她心堵了好几天,郁闷了好阵子,终于将自己的心绪调整好了。
她不是没起过将程昱抢过来的心思,可她终究是个理智的人,她知道如果真的付诸行动,除了自取其辱外,得不到任何好处。程昱上大学时,就从来没有回应过自己的感情,何况是有了女朋友的现在。
程昱那个人,郎心似铁。
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她想起程昱,自然就会想到路圆满,再后来,想到路圆满的时间反而比程昱还要多,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所以,师姐说路圆满就是路家河人,她立刻想到可以找路圆满帮忙,有了熟人好办事儿,想让她帮着和村干部之间建立联系是真的,问建议是捎带手的。
所以路圆满推托了,她也没在意,又跟路圆满问了些路家河村的情况。
这些事儿没什么可隐瞒的,路圆满问啥答啥。
黄慈心觉得跟她聊天非常舒服,对方可以很清楚地理解问话的含义和目的,并且迅速组织语言精准地给予回复。
这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跟她说话非常省力,有种酣畅淋漓之感,难怪,难怪
那么优秀的程昱会喜欢上她。
黄慈心中的嫉妒、遗憾渐渐散去,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惺惺相惜之感。
路圆满跟她聊天也觉很愉快。黄慈心很有见识,懂得很多,去过国内国外很多地方,跟很多行业的人打过交到,看问题的角度更加宽阔、包容、客观。路圆满此时可以确定,黄慈心只是单纯问她意见,并没有其他的目的。
她在脑子里组织了下语言,说:“路家河村有一所青苗小学,是农民工子弟学校,明天是五周年校庆日,准备举办一些活动,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拍一些素材。”
“农民工子弟学校?”黄慈心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她还从来没了解过,不过路圆满的提议她很感兴趣,反正不管素材用不用得上,去看看总没错的。
路圆满又给她介绍了些青苗小学还有校庆的情况,听得黄慈心更加感兴趣,觉得是个很好的新闻点。
“好,我明天八点准时过去,麻烦你替我跟校长说一声。”
路圆满:“成,我替青苗小学刘秀英校长欢迎你们的到来。”
一听这话,黄慈心又联系到路圆满对青苗小学的了解程度,不由得问道:“师嫂,你跟青苗小学渊源很深吗?”
路圆满:“跟刘秀英校长比较熟,以前帮着带过几节课。”
黄慈心点点头,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国家根本,师嫂你对青苗小学这么了解,不遗余力的夸赞,一看就是有爱心,有社会责任感的人。”
黄慈心对路圆满的了解都来自于江玉树的媳妇,江玉树对路圆满知道的也不多,都是些泛泛的基本情况,今天这么一聊天,路圆满在黄慈心心目中的形象才逐渐立体起来,越聊越觉得路圆满像个宝藏。
路圆满笑:“可别这么说,说得我心虚,我没上班,代课是因为闲着无聊,已经好久没去过了。”
一直把心思放在路圆满身上,时不时观察她表情的程昱终于放下心来,确认两人之间气氛和谐,没有发生不愉快。
温倦、梁维力几人也时不时看过去。
温倦:“这是什么情况,黄慈心一直找你媳妇聊天,不会还对你余情未了吧?”
程昱还未说话,梁维力就抢先斥道:“别胡说八道的
,黄师妹不是这样的人,她肯定是有正事要说。”
温倦奇怪地看他一眼,说:“他们两个又不是朋友,能有什么事情要说,欸,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程昱也看过去,用眼神表示了同样的疑问。
梁维力用手挡了下眼睛,“我着急了吗?我就是阐述一个事实。”
程昱从他脸上嗅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会心一笑,对温倦说:“不要乱说话,没事都被你说成有事了,黄师妹的事儿是过去式,以后不要再提。”
温倦:“好啦好啦,我错了,不提了。不过他们到底再说什么,我好奇。”
程昱离得近,又一直关注着路圆满,虽然人声噪杂,说话声音又很小,但一些字眼还是飘进耳朵里,他回答温倦:“是在谈采访的事儿,在说正事。”抬手拍拍温倦的肩膀,说:“兄弟,人生除了情情爱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别把别人想得那么狭隘。”
梁维力立刻附和着谴责温倦,“满脑子小情小爱,人家是在谈工作,我觉得黄师妹能抛掉以前种种,和情敌做朋友,这叫心胸,叫气度,黄师妹大气!”
程昱听着就不太高兴,说:“我们家路圆满才叫有胸襟、气度。”
路圆满回了路家河村后,先去青苗小学和刘秀英说了,明天燕市电视台的人可能会过来的事儿。
刘秀英一拍大腿,又激动又慌张,“这,这,路老师,我还没接待过电视台的人,路老师你也太厉害了,怎么出去一趟,就请了电视台的人回来,这,咱们这是要上电视了啊!”
路圆满忙说:“刘校长你冷静一下,只把他们当成个嘉宾就好了,人家只是答应过来看看校庆节目,并不一定会做成节目在电视台播放。但是,不管电视台会不会播放,黄慈心的到来对于咱们来说都是件好事。”
刘秀英:“对,对,路老师说得太对了,真是请都请不来啊,黄慈心,这名字可真好听。”
刘秀英又絮絮叨叨地说着夸奖和感谢路圆满的话,她太激动了,说话之前顾不上在脑子里打个草稿,顾不得想清楚再说,家乡话普通话交叉着来,前言不搭后语的。
路圆满理解刘秀英的激动,邀请黄慈心过来参加校庆是灵机一动的想法,事后才觉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有些“扯虎皮拉大旗”的意思,怎么着都能借上燕市电视台的势。
黄慈心的到来就代表着这次校庆的档次又上了个新台阶。刘秀英激动了一阵儿,好不容易理智回笼,“不行,我得赶紧把老师们都叫过来,得再开个会,说说明天的事儿。”
路圆满站起来:“成,你们商量,我回了。”
刘秀英:“啊,路老师,你别走,帮着我把把关。”
路圆满:“彩排我看过了,很不错,没什么可把关的,正常发挥就行。”
刘秀英缠着路圆满问这问那,都是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有点像是第一次离巢又飞回来的小鸟,非得跟路圆满再确认一次才能安心。
路圆满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却架不住她跟着小蜜蜂似的,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她的声音粗噶,一惊一乍,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烦得路圆满不行不行的,却还得不能说得太狠,唯恐打击到她的自信心。
“你不是要召集老师们开会嘛,快8点了,赶紧去了,不然老师们都要休息了。”
路圆满第三次说出类似的催促话时,刘秀英已经跟着路圆满来到4号出租楼门口。
“路老师,我这心里头发慌,听你说话我能安心。时间还早,我等会就去。”刘秀英一抬头,才发现来了个陌生的地方,往周围看了看,才判断出这是路圆满家其中一个出租楼。
她有些茫然地问:“路老师你来这儿有事啊?”
路圆满:“多新鲜啊,没事儿我来这里干嘛。刘校长,你的周年庆准备得很好,很充分,赶紧回去,也不用再和老师开会了,回去洗脸刷牙洗澡躺床上,好好睡一觉。明天早点起来,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各位嘉宾。好了,赶紧回吧。”
刘秀英楞楞地点头,目送着路圆满用门卡刷开了4号楼的大门,又将大门关上。
路圆满是过来找刘满成的。
那天刘满成早早去了派出所,配合着把当时的情况说清楚了,派出所详细询问,做了笔录之后就把刘满成放回来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谁知道就在今天上午,刘满成提到的被抢孩子的母亲找去了派出所,跟警察们说了完全不同的版本,在那个版本中,刘满成抢劫了钱财后,试图拿孩子当人质,后
来觉得自己可以逃脱后才将孩子放回来的。
西关村派出所的警察们不是吃素的,反复询问几次后,这位母亲就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最后心态崩了,承认自己是收了钱想要嫁祸刘满成。
刘满成从派出所回来,直接来了路家,跟路家人说了这一情况,那时候路圆满和程昱还没有出发去参加满月宴,把这件事听个一清二楚。
他搓着粗糙的手指,挤出个笑容说:“挺好的,她是撒谎的,警察们能彻底相信我是清白的了!房东大哥,大姐,小房东,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是清白的,你们没有信错人!”
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看得路圆满心里头还能不好受。伪证被戳破,说出了实情,便彻底证明了刘满成不光没有抢劫,还做了好事。
她想到农夫和蛇的故事,想到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不能明白那位母亲到底受到了多大的诱惑,才能昧着良心去陷害自家的救命恩人。
当时着急走,路圆满没和刘满成聊上几句,但这件事一直搁在心里头,有些发堵,程昱将她送回家,她就打发程昱回家休息去了,准备通知了刘秀英就来找刘满成聊一聊,谁知道刘秀英太激动,缠得她有些烦杂,心中就更发堵了。
敲敲刘满成家的房门,很快,刘满成媳妇过来,将门打开了,见到路圆满,有些吃惊,连忙将门大打开,把她让进来。
刘满成媳妇眼睛红红,声音发囊,显然是才哭过。
路圆满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走进来,刘满成也迎了出来,扯扯嘴角,叫了声:“小房东”。请路圆满坐到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自己到门口处站着。
路圆满朝着他们点点头,说:“晚饭吃了吗?”
刘满成媳妇到处找杯子要给路圆满倒水,发现暖壶是空的,又去柜子里翻找,终于找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路圆满,又急急忙忙从墙角下的红色塑料袋里掏出两个苹果,去水龙头处冲洗。
路圆满接过矿泉水,放在一边,听见刘满成媳妇便清洗着苹果,边叹口气回答:“没吃,气都气饱了,一点胃口也没。”
她找了个盘子,将两枚苹果甩甩水,放了上去,递到路圆满身后的桌子上,说:“小房东,吃苹果,这个苹果可甜了。”
路圆满:
“成,我等会吃,心里头不好受吧?”
刘满成媳妇坐在路圆满测对面的床上,吸吸鼻子说:“是啊,小房东,我从今天下班回来听说这事,心里头就堵得不行。”刘满成媳妇说着,眼泪又要洇出来,不过被她使劲儿憋了回去,吸吸鼻子,接着说:“我快憋死了,你说这世上咋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救了她家孩子,她为什么还能恩将仇报,睁眼睛说胡话?这要是我,我家孩子丢的那会,有人帮着把孩子找回来,我恨不能跪地磕头,早晚三炷香地供着!”
路圆满:“别说是你,我听说这件事,心里头也堵得不行,下午在外面吃饭,也一直惦记着这事,刚才回来,就赶紧奔着你们这边来了。”
刘满成媳妇:“小房东,谢谢你啊,你能来看看我们,我这心里头好受多了。今天一回来,听说这事,我就跟刘满成大吵了一架,他这些年,吃过多少气,挨过多少打?要都是因为自家孩子也就算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多管闲事。我之前为什么一直在村里,没跟他过来,还差点闹离婚,都是因为这些事儿。别的孩子也有父母,用得着你去多管闲事,瞧瞧,这回就吃了大亏吧,要不是警察们有本事,你就得蹲大牢去了!”
刘满成换了个站立的姿势,后来索性就蹲在地上,心虚地扫了一眼自家媳妇,说:“西关村派出所的警察们火眼金睛的,肯定不能冤枉我,再说,我也遇见过知道感恩的人,鲁西的沈老三就经常给咱寄些花生、芝麻嘛,还让孩子认了干爹干妈。”
刘满成媳妇恨恨地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那豫北那个姓王的呢,你帮他找到了孩子的线索,他不仅不感激你,还从你手里头骗了三百块!”
刘满成立时闭上嘴巴,双臂抱住自己,把自己团成个球。
7月份的夜晚,屋里头只有向内开的窗户,门和窗户都开着,还是有些气闷。路圆满将腿往前伸伸,让胸腹处伸平,有利于呼吸。
路圆满自问,如果自己是刘满成,被恩将仇报后,肯定不会再想着去帮助别人。自己做不到,才愈加显得刘满成这种人的珍贵,路圆满不希望让这样人寒心。
她在脑中组织了语言,说:“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怀着感恩之心的,也有白眼狼,很不巧的是,满成大哥碰上了白眼狼。
我想,满成大哥帮他们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没有想过将来是会得到回报,还是被恩将仇报,是遵从本心去的。咱们有句古话说得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说的是一个道理,满成大哥在做好事,将来一定会有回报的!”
刘满成暗淡的眼神一亮,立刻赞同地说:“对对,小房东说得真好,人在做天在看,要不那么多丢孩子的,怎么咱们就能找到孩子的下落呢,没病没灾,好好地活着,多做点好事,行善积德,老天爷自然会有安排的!”
刘满成媳妇朝他的方向“呸”了一口,说:“我跟你自来都是做好事,从来没做过亏心事,要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咱们的孩子压根就不会丢!什么老天爷自有安排,我看他是瞎了眼的,善恶不分!”
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掉下来,却不肯让人看见她的脆弱,用手背猛地擦着眼泪。
刘满成一肚子反驳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来,蹲在地下,低垂着头,露出夹杂着白发的脑瓜顶。
路圆满心里头愈发堵得慌,语言在此时失去了力量,自诩伶牙俐齿,能言善道的她此时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满成媳妇把眼泪粗鲁地擦干净,朝着路圆满牵牵嘴角,囊囊地说:“不好意思小房东,不应该当着你的面吵架,一提起这些事儿,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路圆满拍拍她的胳膊,说:“嫂子,我理解你们,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所以才赶着来看看你们。不光我,我爸我妈我对象,我们都支持你们的,满成大哥做的事情我们都看在眼里的,就是因为信任满成大哥的人品,我城里那套房子,锦绣家园小区的篱笆墙,都是找没他的装修队弄的,你说,这能不能算好人有好报?”
刘满成媳妇脸色缓和了下,回答说:“算,算,谢谢你们,谢谢!”她垂下头去,吸吸鼻子,接着说:“小房东,不瞒你说,我这些年的心啊,就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似的。很多次,我都想,活着没希望,还不如死了算了,跳河、喝盐卤、上吊……我琢磨过很多死法,每次快要下定决心时,总会想到这世上也不光都是坏人,还有你们一家、鲁西沈老三这样的好人……”
刘满成大概从来都知道自家媳妇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吓得猛然
从地上站起来,起得猛了,眼前发黑,他也顾不得,连忙说:“你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你要是死了,我咋办,咱儿子咋办?”
刘满成媳妇朝他摆摆手,说:“都是以前的想法了,现在孩子找到了,你也专心干活赚钱,我这生活有盼头了,肯定就不往死里头想了。”
刘满成这才松口气,眼前恢复了光明之后,看向自家媳妇的目光中充满了愧疚。
“这些年,辛苦你了!”随即,他笑了下,顺着刚刚路圆满的话头说:“那会人家跟我要3千块钱,说给了钱才能告诉我孩子的下落,我想来想去,就硬着头皮跟房东大姐借钱,那可是3千块啊,房东大姐毫不犹豫就把钱借给我了,要是没那笔钱,我到现在都找不到孩子的下落,我跟我媳妇还过着以前的日子。”
路圆满不想听他们的感谢,立刻把话头接过来,对着刘满成媳妇说:“我妈为啥能痛快的把那么大一笔钱借给满成大哥,就是因为相信他的人品,要不是他平时的所作所为,我妈哪儿能知道他的人品好坏,所以,善有善报这句话是对的。”
刘满成媳妇低于不语,十几秒钟后猛地点头,露出个笑容来,“是的,小房东你说得对,善有善报,是我想岔了。”说着,她又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念着什么,之后又朝着天空的方向拜了拜。
路圆满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欣慰,这人变得可真快,不过,不管怎么样,刘满成夫妻两个得心情都好了许多,正要站起来告辞离开,便听见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刘满成是住这里吗?”
路圆满和刘满成媳妇对视一眼,说:“是路培树。”
刘满成媳妇惊讶地重复,“路公安?”而后泛起一起惧怕和担忧,“不会是那些人又闹幺蛾子了吧?”
路圆满也不知道啊,两人正担忧之时,刘满成已经将路培树让了进来。
路培树手里头用网兜子拎着个十来斤重的大西瓜,一眼就瞧见了路圆满。
“大满,你怎么在这儿?”
瞧见那只大西瓜,路圆满松口气,带着礼物上门,肯定不是因为公司,她歪头说道:“还不是因为恩将仇报诬告的事儿,我听着气不忿,不想让好人寒了心,就来安慰一下。你说这社会,本来见义勇
为的好人就不多了,不奖励不说,还被诬陷,这叫什么事儿!”
路培树将西瓜递给刘满成,顾不上听刘满成的客气话,便对着路圆满说:“谁说不是呢,我们派出所上上下下知道了这事儿,都挺气愤的,这不,派我作为代表过来慰问下,没想到,你想在了我前头。”
路圆满不由得看向刘满成和他媳妇,两人都露出激动又感动的表情。
路圆满趁机对刘满成说道:“瞧见没,警察同志都不忍心看你们受委屈,亲自上门慰问了。”
刘满成伸出双手,握住路培树的,声音颤抖着说:“谢谢,谢谢警察同志的关怀,我以后一定会继续做好事,帮助人!”
路圆满和路培树一起从四号楼走出来,走出很远,两人同时回头,就见门廊灯下,刘满成夫妻两个站在一起,遥望着他们的背影,见两人回头,立刻笑呵呵地摆手。
路圆满和路培树异口同声:“回吧。”转弯,走上了大路。
路圆满笑了下,说:“没想到你也会来。”
路培树:“我也是不想让一个好人寒了心啊,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的吧?”
路圆满点点头,说:“我就是觉得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做了好事儿,帮了人还要被冤枉,凭什么啊!”
路培树:“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儿,为了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这才有了我们警察的存在。”
路圆满半开玩笑地说,“那警察同志,请问报假案的两个抢孩子的罪犯,还有做假证,恩将仇报的女人该怎么判?”
路培树面色低沉,说:“那两个抢孩子的罪犯不知道是威胁还是利诱了那个妇女,那妇女咬死了是自己过来做假证的,不是被人指示的,这样的罪责也就是拘留、罚款。至于那两个抢孩子的,没有苦主,没被抓现行,没法立案,也只是按照报假案来处理。”
报假案的罪责和抢孩子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路圆满:“他们能当街抢孩子,这么嚣张,身上可能不止背了着一个案子,没准是拐孩子的惯犯,或许你们可以盯着他们,往深里查。”
路培树:“我们也是这样猜测,但猜测归猜测,像这种需要长期投入人力物力,且没有目标性的侦查活动,所里是
不会同意的。”
路圆满点点头,表示理解,更多的是无奈,说:“希望他们两个从此之后改邪归正,千万别落在你们手里。”
第二天是周日,7月12号,青苗小学建校五周年校庆日。
路圆满起得很早,昨天被刘秀英一再拜托,请求她早些过去。
刘秀英准备工作做得很完善了,青苗小学的老师、同学们各司其职,她早些去,能帮的忙也不多,不过她在,刘秀英就觉得踏实,觉得有后盾,有主心骨,处理起事情来也信心十足。
路圆满也明白刘秀英的心思,所以爽快地答应了。
吃完了早饭,路圆满跟何秀红说:“3号楼209今天搬走,403的住户要搬过去,不知道他们是上午搬还是下午搬,要是上午搬就得您管了,记得把403的电费结算清楚。”
何秀红翻着3号楼的台账,在403那里做了个标记,说:“放心忙你的去吧。”
她翻看着表格,不无感慨地说:“自从你用电脑做了这些表,别说,真是清楚明了又简单!”
路圆满将租房台账打印出来,每个月的数据记录下来后,还记录电子台账,到时候想查哪栋楼哪间房哪个月的记录,直接在电脑上一找就找出来了。要想知道这个月自家收入,直接列个公式,自动就出来了,再跟手上的现金对账,别提多方便了。
路圆满:“那您也学学电脑呗,很简单的,可以上网,浏览各种信息、新闻,还能跟陌生人聊天。”
何秀红有些动心,“行,改天空了你教教我。”
吃完饭,路圆满涂了防晒霜,简单地化了淡妆,就去了青苗小学。她今天不承担接待任务,算是受邀嘉宾。本来刘秀英在第一排的嘉宾席给路圆满安排了位置的,但路圆满觉得自己坐在那里不合适,坚决拒绝了,刘秀英只好把她安排在老师席位上。
路圆满到的时候,学校里的广播里放着舒缓的音乐,音乐声音不大,不至于影响到周围的邻居。
定下举办校庆的计划后,刘秀英就带着学校的老师们去周围邻居家走了一圈,说了青苗小学准备办个校庆,这段时间会练习节目,会比较吵闹,说了些好话,又说了些青苗小学的不易。
这些村民们自从上回
被邀请参加了青苗小学的节目后,和青苗小学之间的矛盾缓和了不少,这次刘秀英客客气气的上门,他们也都挺通情达理的表示理解。刘秀英邀请他们过来看节目,大多数人欣然应允。
路圆满到时,舞台上竖起了一面不算宽大的暗红色的背景墙,贴上了“庆祝青苗小学五周年生日快乐”之类的字样,嘉宾席、学生观众席,观众席都已经规整地摆放好了桌椅板凳。
刘秀英站在大门口的方向往舞台那里眺望着,胳膊比比划划,不知道在看什么。
“校长。”
“路老师,您可来了!”刘秀英立刻扭头,指指舞台的方向,说:“我们临时加了这么个背景墙,您给看看,合适吗?我老觉得有这么个东西显得突兀。”
路圆满看了看,说:“可以,有了背景墙就能往上挂条幅,挺热闹的,有节日气氛。”
昨天彩排时这个背景墙还没有,刘秀英肯定不舍得花大价钱去买,她有些好奇这个背景墙是怎么弄上,便快步绕到舞台背后,便看见是一张床板被几根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钢筋支撑着,钢筋的一端被砸进土地里,斜插着支撑在床板上,支撑处一个三角形的结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红绒布蒙住这块床板,被图钉密密匝匝的钉在侧面。
路圆满问跟着她走过来的刘秀英:“这结实吗?”
刘秀英上去走上去晃了晃钢筋,展示给路圆满看,说:“结实的,我们老家搭戏台的顶棚就这么搭,时间太紧,好不容易才想出的主意。”
路圆满点点头,说:“还是得注意安全,你找人专门盯着点,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刘秀英点头,说:“还是路老师想得周到。”
路圆满瞧着刘秀英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说:“你忙你的去,别跟着我了。”
刘秀英忙“欸”地答应一声,说:“路老师,你要是再看出有哪儿不对的,一定得给我说一声。”
路圆满答应着四下里看着。
嘉宾席上摆好了的姓名牌,放着矿泉水和烟灰缸。姓名牌是自己做的,用A4纸折成三角形的立牌,再在上面用白板笔写上嘉宾的名字,从字迹能看得出是杨薇薇写的,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正楷字,很漂亮。
杨薇薇走过来跟路圆满打了招呼,不自觉摆弄着桌子上的姓名牌,想让他们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最中间的位置是留给尚和集团的,摆了两个姓名牌,分别是徐立徐主任和刘思宇刘主管的。
“这些嘉宾都确认了会来吗?”路圆满问。
“我们昨天晚上又都确认了一遍,都能来。”
杨薇薇大概是怕风将名牌再吹乱,正蹲在地上找小石子,又将小石子压在立牌中空的位置上。
路圆满提示她:“要不你弄个双面胶粘到桌子上?”
坐在座位上的人看不见小石子,但旁边的人只要一歪头就能看到,在明明动动脑筋就可以改善的地方弄得粗糙、简陋,未免让人心中不喜。
杨薇薇站起来一拍脑子,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两天忙得脑子都不转了。”
她招手叫来一名学生,让赶紧去办公室跟别的老师要一个双面胶过来。学生清脆地答应一声,很快将双面胶拿了过来,路圆满帮她一起,很快就粘好了。!
第80章 孟娇月
杨薇薇将垃圾收拾成一团在手里头揉搓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说:“这次校庆,比我在育才小学弄运动会都累。”
路圆满:“育才小学有专门负责筹办活动的老师,而且也有惯例可循,青苗小学举办校庆活动还是第一次,事事都得亲力亲为,肯定会更累。”
杨薇薇:“是啊,不过,累是累了点,但看着现在这样,我还挺有成就感的,希望今天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对了,圆满,我有个事儿想和你说说,还是谢苗苗的事儿。”
路圆满:“你说。”
杨薇薇:“这次电视台的人不是要来嘛,你说,有没有可能,让他们多给谢苗苗一个镜头。”
路圆满:“他们做节目的主题还没定,青苗小学有没有镜头还不一定,先让谢苗苗在他们面前露个面儿,留个印象,知道有这么个唱歌特别好的小孩,以后做类似的节目,自然会想到他。”
杨薇薇寻思了一会儿,说:“好吧。”
时间进入到8点钟时,村里的几个干部,路培树等人已经陆续的过来,由学校的老师们陪着在办公室里聊天,刘秀英站在门口准备迎接尚和集团的领导,而路圆满则带着杨薇薇在村口等着迎接黄慈心一行人。
黄慈心他们是第一回 来,村里头门牌号乱得很,怕他们找不到。刘秀英本来也想来迎接的,可是时间排不开,权衡之下还是觉得尚和集团领导更重要。
在村口等了一会儿,便看见尚和集团的车辆从身边经过,驶入村里,开车的是刘主管,徐立在副驾驶坐着,朝着路圆满他们点了下头。
路圆满连忙欠身,做了个“往里请”的姿势,等车走远了转头和杨薇薇对了个眼色,立刻拿出手机往刘秀英的小灵通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路圆满:“徐主任带了另外两个人来,一个年纪大些,五十来岁的样子,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在尚和的地位应该比徐主任高,你赶快准备一下,别失礼了。”
“啊?咋没提前说啊,这咋准备啊?”刘秀英一听,立刻慌乱起来。
此时因着燕市电视台字样的面包车从远处行驶过来,路圆满将电话挂上,朝着车子挥挥手,面包车速度慢下来,在路圆满身边停下来。
车门打开,黄慈心从车上跳下,笑着说:“我还怕村里的路不好找,没想到你们出来接我们了,感谢,感谢。”
路圆满:“不客气,应该的,我给你介绍下,这是青苗小学的老师杨薇薇,之前是育才小学的正式老师,后来辞职来到青苗小学。”
黄慈心有些惊讶地打量了杨薇薇一番,伸手手来,跟她握手,说:“杨老师你好,我是黄慈心。”
上一次被路圆满这么介绍,还是在小熊方便面厂的时候,杨薇薇知道路圆满这么介绍自己,一定有她的目的,便笑着说:“黄记者你好,感谢您能来参加青苗小学的校庆!”
两人客套几句,黄慈心又给他们介绍随后从面包车上走下来的,手里头拎着摄影器材的年轻男人,说:“这是摄影师,我同事江宏涛,你们叫他小江就行。”
给双方彼此介绍了一番,黄慈心让面包车离开,一行四人步行着往学校方向走。
瞧着黄慈心和小江有停下来拍摄素材的意思,路圆满忙提醒着说:“校庆节目8:30准时开始,咱们先去参加节目,正好今天村里的几位领导也来了,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
黄慈心抬腕看了下时间,连声答应着,跟上路圆满的脚步,往青苗小学而去。
此时的刘秀英正在接待尚和一行人的到来,虽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来的是比徐立主任更高一级的领导,但怎么也没想到来人是尚和集团老总孟希林和孟希林的女儿孟娇月。
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幸好最近这段时间,长进了不少,不会手足无措,心里头默念着记得组织不好语言就轻易不要开口的原则,脸上带着笑容,让自己目光应视着尚和的大老板,不停地说着:“欢迎欢迎”之类的话。
徐主任作为中间人,倒是替刘秀英说了不少话,刘秀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脑子虽说还有些乱,但也不至于太失态。
孟希林很是抱歉地说:“刘校长,不好意思,我和女儿临时决定过来,你就把我们当成是个普通的来看表演的观众。”
说是这么说,刘秀英哪里敢慢待他,刚刚接到了路圆满打来的电话时,就已经让有接待经验的贺老师去重新安排嘉宾席的座位了,这会儿往嘉宾席去瞧,贺老师已经
安排好了,悄悄朝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路圆满和带着黄慈心一行人来到青苗小学时,见刘秀英正站在门口,不由得很是奇怪,但当着黄慈心的面儿不好问,只给双方做了介绍。大概是孟希林的气场太强大,经过他的熏陶之后,刘秀英这会儿见了黄慈心反而从容许多。
双方寒暄了几句,刘秀英就请他们去主席台就坐。
黄慈心却坚决不肯,说坐在前排太拘束、行动不方便,坐在后面更适合些。
刘秀英还要再劝,被路圆满制止住了,说:“黄记者他们还有工作要做,一切以工作为重。”
黄慈心打量着小学校的环境,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瞧见主持人已经上台开始调试麦克风,便跟刘秀英:“你们自便吧,我们自己参观、拍摄下,方便吗?”
刘秀英忙说:“方便,方便,你们随便拍,哪里都可以拍。”
黄慈心又道了谢,带了小江去了一边。
路圆满往主席台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怎么不陪着尚和集团的人,跑到门口来了,很失礼的。”
刘秀英拉了下路圆满的胳膊,说:“我也想啊,可徐主任让我不用陪着,说有他在就行了,我也不知道该和人家说什么,心肝直肝颤,就怕说错了话。对了,你知道来的是谁吗?是尚和集团的老板还有老板千金!”
“真的?这是好事啊,说明人家对咱们青苗小学非常重视!”路圆满有些惊喜地往嘉宾席瞄一眼,见徐立侧身外头跟尚和集团老板说着什么,而那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孩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四下打量着,和路圆满目光相碰,愣了一下后,友好地点头笑笑。
这个女孩长了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高鼻子,嘴巴偏大,椭圆形的脸盘,白白净净,笑容甜美,一口白牙,长得很好看,但给人的第一感觉却不是漂亮而是可爱。
这是个见之难忘,很容易留下好感的女孩子。
“我也知道是好事,可是我……路老师,要不你还是跟我一块去前面坐吧,你在我胆子能大些。”刘秀英眼神里透露出乞求。
路圆满:“校长,不用怕,他是一个公司的领导,你还是一校之长呢,谁也比比谁差!放心去吧,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就行,你可以的,
我相信你!”
鼓励了一阵,刘秀英才硬着头皮去了嘉宾席。
路圆满望向黄慈心那边,见她在和小江说着什么,小江正在打开摄影机器的外包装,这是准备拍摄了吗?胶卷宝贵,只要是准备拍摄,就代表着黄慈心认为有拍摄的意义。
路圆满走过去,问道:“要准备拍摄吗?”
黄慈心:“是,虽然还没有思路,但多准备些素材总没错,便是现在用不到,放进素材库里,可能某一天就会用到了。”
路圆满点点头,说:“我昨天看过彩排,对第二个男生独唱的《青藏高原》印象深刻,那个小男孩唱得特别好,你可以听听哦。”
黄慈心点点头,不甚感兴趣的样子,说:“行,一会儿我好好欣赏。现在的小孩都多才多艺的,去年燕市电视台举办过一次中小学生歌曲大赛,我也参与了,发现不少特有唱歌天赋的孩子。”
8:30,主持人上台,青苗小学五周年校庆活动正式开始。
令路圆满意外的是,不管是前面的活动还是后面的演出,几乎所有人的表现都比昨天彩排要好。
小江将机器的二脚架架设起来,对着舞台拍了一会儿。等演出到第二个节目时,路圆满目光转向黄慈心,她认真听着谢苗苗唱歌,目光中有欣赏,却没有惊艳,反而是嘉宾席的掌声雷动。
唱到一半儿,黄慈心便吩咐小江将机器架起来,对着学生方队拍了起来。
杨薇薇一直密切地注意着黄慈心的动向,她这会儿的任务是坐在学生队伍旁边,负责领掌,等镜头从她这边一挪开,便跟身边的老师交代几句,朝着站在侧后方的路圆满而来。
路圆满知道她来的目的,不用她开口便直接说:“黄记者对谢苗苗不感兴趣,她说去年参加过燕市电视台的中小学生歌曲比赛,大概是遇到了不少唱歌唱得好的孩子,所以就不觉得稀奇了。”
杨薇薇非常失望,她在期待着谢苗苗一亮嗓子,就将人镇住,从而和她一样,不忍心这样的天才埋没,也帮着谢苗苗奔走四方,献计献策。
“可是,可是,那些孩子们有谢苗苗唱得好吗,我认识的学生也不少,没有一个有这样的才华。”
路圆满:“你认识的都是普通学生,她看
到的是有唱歌天赋,唱得好的孩子们,圈层不一样。”
“哦”,杨薇薇答应一声,表示认同路圆满的话,但还是觉得失望,说:“我以前在电视上也看过少儿歌曲比赛……谢苗苗的水平比他们也不差!”
电视上的那些是隔着屏幕的,距离你的生活很远的,是远在天边的,而谢苗苗近在眼前,自己身边出现这么一个有天赋的人,自然就觉珍贵。而黄慈心见多识广,见了不少这样有音乐天赋的孩子,也没有师生关系这层滤镜。谢苗苗对她来说活,就是普通的,唱歌比较好的孩子而已,比别的孩子多了个特长,但也就仅此而已。
文艺演出结束,孟希林和孟娇月不准备参加下一项议程,准备离开。
刘秀英抿抿嘴唇,说:“孟总,孟小姐,吃了午饭再走吧,我们准备了。”
孟希林:“不用,我们就不给你们增加负担了。”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人有些黑,有些胖,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相貌堂堂,孟娇月长得很像他,脸上的表情挺亲和的,但大概是因为一直在做大企业的领导者,身上有股子说一不二,又很难让人亲近的气势。
他侧过头来,温和地问自己的女儿,说:“你要不要留下来玩儿?”
孟娇月往四边看了眼,说:“我下午约了朋友,下次吧。”
刘秀英这会儿脑子好用了,立刻说道:“欢迎,欢迎孟小姐随时莅临指导。”
孟希林声音瓮瓮的,自带着共鸣,笑着说:“说什么莅临指导?我这女儿特别喜欢小孩子,赶明儿让她来当代课老师,体验体验,她教教孩子们唱歌跳舞画画还是可以的。”
孟娇月说:“是啊,刘校长,您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常来。”
刘秀英乐得见牙不见眼,一拍巴掌说:“不嫌弃,不嫌弃,我巴不得的,巴不得的,我们学校正缺这方面的老师!”
刘秀英想要将孟希林父女两个送到大门口去,不过被孟希林阻拦住了,说:“你们还有客人,不用送,徐主任,你们也留步,继续忙去吧。”
徐主任答应一声,跟刘秀英说:“孟总务实,不注重这些虚礼,咱们忙咱们的去。”
刘秀英只好作罢,在人群中找到路圆满,忙说:“路老师,
你帮我送送孟总和孟小姐。”
路圆满应了一声,朝着刘秀英点点头,意思是让她放心。
刘秀英自然放心,比自己亲自去送还放心。
“孟总,孟小姐,这边请。”路圆满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两人从学生方队侧面往门口走。
“路老师?”孟娇月打量了侧前方的路圆满一番,目光落在她手臂上那只明晃晃的手表上,又看她的鞋子、衣着,对她充满了好奇,说:“我听刘校长这么叫你,你也是青苗小学的老师吗?”
路圆满转头看她,对她笑了下,说:“我不算是,只是偶尔过来帮帮忙。”
孟娇月颔首,“哦,那你算是义工喽。”
路圆满笑:“义工?我没从青苗小学这里领取过工资,应该算是义工。”
孟娇月:“算的,你为什么要来做义工呀,我瞧你应该是不缺钱的。”
她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中没有恶意,只有单纯好奇,路圆满不由得笑了,说:“就是因为不缺吃穿,才有做义工的资本呀,要是吃穿尚且不能保证,每天会想着该怎么吃饱穿暖,谁会有闲心来做受累不讨好的事儿?孟小姐你应该最能够理解的,对不对?”
孟娇月嘻嘻地笑,说:“你说话有意思。”她转头瞧了自己父亲一眼,吩咐道:“爸你先去车上等着,我跟路老师说两句话。”
孟希林一脸宠溺地答应着,说:“快点儿啊,别耽误人家的正事。”
待等孟希林走远了,孟娇月拉了路圆满的手,说:“我叫孟娇月,今年二十四,你多大?”
这姑娘还真是自来熟,被她软软的手握住,路圆满觉得有些热,但也没好意思松开,便回答说:“我叫路圆满,今年二十二,是路家河村人。”
“路圆满,路家河,原来这是你家地盘呀,哈哈,那太好了!咱俩岁数差不多,就互相称呼名字好了,你叫我娇月,我叫你圆满行不行?”
路圆满不可能说不行,便回答说:“行啊,娇月。”
孟娇月嘻嘻地笑,说:“好的,圆满,我也准备来青苗小学当义工了,以后你可要罩着我啊!”
路圆满:“放心吧,青苗小学的刘校长、贺老师,杨薇薇老师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会好好照顾你
的。”
孟娇月:“那我就放心了。”嘴巴撅撅,往校门口停着的小轿车方向努努嘴,有些抱怨的说,“都是我爸爸,他嫌我生活太安逸了,非让我过来当义工。不过,也是我自己想来,否则他可强迫不了我,我最喜欢小孩子了,他们心思单纯,你对他们好,他们就对你好,不像是大人们,有很多弯弯绕的心眼子,一不留神就被他们算计了。”
这个女孩子,交浅言深,第一次见面就跟她说这么多,看起来毫无心机,大大咧咧,眼神纯洁干净,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但转念便觉自己是想多了,孟娇月根本没必要和自己耍心机。
路圆满笑着说着,顺着她的话头说:“青苗小学环境挺单纯的,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是,你应该会喜欢的。”
孟娇月如果真能来这里做义工,显而易见的,能为青苗小学争取更多的,来自于尚和集团的支持,路圆满想了想,组织了语言,来向孟娇月证明自己的话。
孟娇月听得很认真,直到孟希林从车上下来,催促孟娇月:“娇月,你等下不是还有约会,要迟到了。”
孟娇月应了一声:“这就来。”又转向路圆满,说:“听你说话很有趣,对了,你上不上网,有没有互联号码,咱们加个好友呗?”
路圆满:“你也用互联吗?”
孟娇月理所当然:“当然了,现在有上网条件的年轻人哪个没有互联号,我加了一百来个好友了,偷偷告诉你,我和好几个联友见过面了,就是吧,还不如不见,太让人失望了!”
孟娇月拿出小巧的暗红色手机,按开,看了下时间,说:“时间来不及了,等下次见面,我好好给你讲讲我跟联友见面的经历,保证能笑死你!你说,我记录下。”
路圆满将自己的互联号码告诉她,孟娇月又问了她的手机号码,然后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说:“我都记录在通讯录里了,等我回去就加你,记得通过我哦,名字叫花蕊仙子的就是我。”
花蕊仙子,路圆满头皮一麻,脚指头不自觉的抠着凉鞋的边沿,答了声:“成。”
送走了孟家父女,路圆满赶紧往学校里头走。
孩子们正被安排着有序离校,刘校长招呼着徐主任等人去校长室开座谈会,被邀请来当嘉宾
的村书记路广和和路培树等人瞧得出来人家那座谈会是要给给尚和集团做汇报,就不跟着掺和了。
刘秀英没办法,又怕人家等不及吃午饭就回家了,午饭不去吃,那就白准备了,看似只是一顿饭,吃或者不吃意义可是不一样的。
刘秀英只好将他们安排到教室里,叮嘱贺老师他们好好陪着,务必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离开。
这一波人安排明白了,还有黄慈心和小江两个,他们两个更不肯去会议室,说是要在外面继续参观,刘秀英只好又安排了一名老师陪着他们,随时给予帮助。
黄慈心是在等路圆满,虽然刚刚刘秀英已经给她介绍了包括村书记路广和在内的几名干部,人家也挺热情的,但表面热情跟实质性的帮助中间差距天差地别,黄慈心还是准备等路圆满抽出空来,给她和路广和做个正式的介绍。
路圆满赶紧加快脚步,奔着黄慈心而来,笑着说:“不好意思,人手不够。”
黄慈心说:“没事,我们没给添乱就好。”
路圆满:“怎么可能是添乱,你们的带来生生给这次校庆拔高了一个台阶,你没看老师和同学们都争相往镜头前凑,以后跟家人、朋友吹嘘,也可以说自己是上过电视的了。”
瞧见黄慈心小脸晒得通红,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子,但却精神得很,丝毫没有困累不耐烦之色,路圆满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开起玩笑来。
黄慈心被逗笑了,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不过,想让他们的镜头在电视上出现,可不容易,说是过五关斩六将也不为过。”
路圆满:“不管能不能播出,对他们来说都是可炫耀,可记住一辈子的事儿。”她说着,踏上台阶,往会议室眺望一眼,又往旁边的教室里看一眼,问黄慈心:“见到路书记了没?”
黄慈心:“见到了,刘校长给我们做了介绍,不过我还没提想要在路家河村拍摄的事儿。”
路圆满点了下头,说:“咱们进去,我再给你们做个介绍,到时候你和他说。”
教室的门敞开着,路圆满敲了两下门直接进去。路广和、路培树等五六个人围坐在一块,喝着茶水抽烟聊天。这帮子人一个一个的都是老烟枪,大概是顾忌着这里是学校,
抽得还算是克制,饶是如此,也把踏进来的路圆满熏得咳嗽起来。
咳嗽了两声,跟在座的各位伯伯叔叔哥哥打招呼,又将跟着进来的黄慈心和小江介绍了一遍,让他们在椅子上坐下。
路广和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笑呵呵地说:“刚才已经认识了,黄记者年轻有为啊。”
黄慈心说了两句客气话。
路圆满便又说道:“黄记者也是华清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燕市3台工作,晚上8点的经济访谈就是他们做的。”3台是经济频道,相对于1台和2台来说,老百姓们关注得少一些,但听了路圆满的话,看向黄慈心的目光就多了份尊重,也纷纷表示看过这个节目,还有人说在电视上见过黄慈心的名字。
路圆满适时说道:“其实,黄记者这次来,不是冲着青苗小学,是冲着咱们村来的。”示意着黄慈心自己说。
黄慈心便清清嗓子,开口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路圆满本来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路广和的巴不得路家河,还有路家河的村民们上电视上露露脸去,依照他的性格,答应是答应,但是得拿捏一会儿,打官腔一会儿,让人家着着急,说说好话,方才能答应。
不过,路广和的表现出乎意料,他先是有些惊喜,但很快,惊喜之色就不见了,说:“这事,得跟大家伙商量商量。”
这话听着是拿捏,但对他有所了解的路圆满却看出路广和对这事儿不感冒,是变相的拒绝。
其他几名村干部,包括路培树都觉得这是好事,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都被路广和的“回头再商量”给顶了回去。
路圆满就确定路广和这是不愿意,再找托辞了,村里几个能说得上的话基本上都在这里的,还基本上都同意,根本就不用商量。
不过,路广和这人有些小毛病,但大问题是没有的,他这么推辞肯定有他的原因。路圆满也就没再帮着劝,想着等会私下问问。
黄慈心很失望,她聪明地看出了路广和书记的态度,所谓的“回头商量”就是没得商量。
她这人,虽然当了记者,但说实在的,不是很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怕被拒绝,怕人家对她的态度不好。有时候她在剖析自己,明明上学的时候,是个特别勇敢
,越挫越勇的姑娘,怎么上了班之后却胆小了呢?后来她分析,自己大概在追求程昱这件事情上,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光了,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无视,让自己产生了心理阴影。
而今,她能够坦然的面对程昱,甚至和程昱的未婚妻谈笑风生,求她帮忙,但阴影却没有驱散开。屋里头气闷又呛人,浑身不舒服,便跟小江两人又以拍摄素材的名义出了来。
路圆满没陪她出来,眼神往路广和那边看看,示意自己会留下来跟路书记聊聊。
黄慈心朝她点点头,用口型说了谢谢。
那名负责陪同他们的女老师还等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怕他们离开,连忙先说:“黄记者,江记者,别着急,你是路老师的朋友,路老师会帮你的,她在村领导那里很有面子。”
这名老师二十来岁年纪,叫刘丽,在青苗小学干了一年多了,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以前在老家当过民办教师,是青苗小学原来的老师里,学历最高的一个,教学成绩也行,办事也行,在杨薇薇、贺老师来之前,最受刘秀英器重,现在青苗小学越来越好,工资也能按时发出,她的心态反而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黄慈心一听这话,便好奇地问:“路老师跟路书记他们是姓一个路吧,是亲戚吗?”
刘丽:“是一个路,道路的路,路家河村的村姓,村里这些姓路的都有亲戚,就是有远有近,路老师跟路书记亲戚关系应该挺远的了,不过路老师她妈是村里的名人,在村里头有面子,连带着路老师也有面子。”
黄慈心本来就对路圆满充满了好奇,只是被强压下了,这会儿从刘丽口中听到她的事情,好奇心被逗引上来,不由得问道:“我看路老师在你们学校也挺有面子的呀,也是因为她妈妈吗?”
“那倒不是,要是没有路老师,咱们青苗小学可能就办不下去了。”
刘丽心态微妙,对于凌驾于刘秀英之上的路圆满,虽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甚至因为路圆满的帮助,刘丽直接受益,但人性复杂,刘丽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崇拜、尊敬又有些嫉妒、羡慕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黄慈心忙问:“哦?怎么回事?”
刘丽讲黄慈心引到一间空着的教室里头,说:“这
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屋慢慢说。”
路圆满等黄慈心出去,见屋里头的都算是路书记的自己人,便开口问:“大爷,电视台的人来采访不是好事吗,你咋不同意呢?”
有个跟路广和比较熟的干部问得更是直接,“你是真不想让采访还是拿捏人,说说实话,要是拿捏人,咱们好帮你架秧子。”
路广和白他一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塔山来,用嘴唇叼出来一根,也没点,就从嘴唇换到手指头上,说:“拿捏什么拿捏,你们都以为接受采访上电视是好事吗?”
路培树:“广阔叔,上了电视咱们村就出名了,不是好事吗?”
路广和嘬了口没点着的烟,说:“你们啊,一个个的都太短视,就看着能上电视能出名,咋没想到出名之后呢?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知道不?”
路广和在村书记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几十年,说出的话决定不是无的放矢,路圆满认真地问:“您老明示下,指点指点我们呗。”
路广和又空吸一口,这会儿路培树才反应过来,掏出个打火机来给路广和点上烟。
路广和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感叹着说:“还得是你们年轻人,会来事!那我就给你们说说,为啥这个采访咱们不能接。”
路广和又猛吸了一口烟,倒也顾及到身边有路圆满这个女孩子,听见她咳嗽了,就赶紧把烟按灭在桌子腿上,接着说:
“你们都听黄记者说了拍摄主题了吧,说是反映城中村人民和外来人口的工作、生活。咱们村人咋生活,干嘛要告诉别人?当然,这是小事儿,不重要。关键问题是,一旦拍成节目上电视,那就是在全市人面前露了脸,也在政府那里挂了号。政府这两年就一直看咱们这样的城中村的不顺眼,说治安隐患,私搭乱建什么的,但也就是说说,村里那么多人家在院里头都盖了小房,就是法不责众。这要是真上了电视,让全市人民都看见了,那人相关部门能不管,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搁你,你们能干这坑自己的事吗?”
有人立刻倒抽一口凉气,“好家伙,差点坑了自己!”
“还是咱们书记想得周到,是这个理儿!”
众人纷纷附和着,都觉得路广和考虑得有道理。
路
圆满觉得路广和说得有些道理,但也至于这么严重,整不整理城中村的违建房子那是政府的统一行为,总不会因为一个节目就针对一个村子,但是看村中其他干部包括路培树都一脸认同的样子,便什么也没说。
另一家教室里的黄慈心已经从刘丽嘴里知道了路圆满对青苗小学所做的贡献,心中有了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就知道,能被程昱喜欢上的女人,定有过人之处。刘丽说的这些事儿,黄慈心自问自己肯定做不到,不光是能力问题,还有愿不愿意的问题。
这样的的认知,让黄慈心舒服了许多,输给优秀的女人更让人容易接受。
此时,黄慈心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意难平的,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优秀的男士追求她,可她总是不自觉地跟程昱做对比,对比之后便觉索然无味,也许正和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
校长室的座谈会上会上,徐主任的态度一如既往,很谦逊,没因为自己是赞助者就对青苗小学的工作颐指气使。
刘秀英虚心让他给点指导意见,他没说什么,只是闲聊般说现在的青苗小学跟他第一次来时,变化比较大,很欣慰尚和集团的赞助给青苗小学带来这么大的帮助。
这样的评价,使得刘秀英倍感骄傲和欣慰。
等座谈会结束后,徐主任跟刘秀英提出个要求,说:“有个事儿得麻烦刘校长。孟总想让娇月来学校做做代课老师,不是开玩笑的,娇月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没出过社会,单纯善良,孟总想着让她来学校锻炼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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