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盛华想狠下心时?, 眼前突然晃过慕茹安的脸。
那日在茶楼,第一眼她甚至没认出来,原比烈日还骄妍的少女, 眼里静的无波无澜, 脸瘦的小了?一圈,像是经受了十八般酷刑。
慕茹安尚且如此,换做是苏窈,若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清白, 被迫嫁人。
这会毁了她一生的。
盛华猛地回神, 郎君们交谈阔论?的声音已近在咫尺了?。
“小姐。”去拿伞的丫鬟红玉走过来, 为她撑伞。
盛华心跳飞快,道:“你快去将那群郎君拦住, 就说?有?女眷落水, 请他们不要出水榭!”
丫鬟经她提醒,注意到了?画舫的动静, 连忙点头。
“是!”
油纸伞掉在花圃里,溅起尘土。
盛华小跑着去寻人,抓着一个丫鬟便问?:“你们这可有?会水的婆子丫鬟!永嘉郡主落水了?!”
被抓着的丫鬟骇了?一跳,立刻带着她往一条路走,可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哭丧着脸道:“小姐, 奴婢忘了?,张婆子前些?日走夜路摔了?腿,这会儿?还没好呢!”
“只她会水?”
“夫人也会水,可夫人现在在正殿招待客人呢。”
盛华感觉寒冷砭骨, 可人命关天?,容不得她耽搁多久, 她问?。
“那你家二公?子,段凛可会水?”
“二公?子会的!”丫鬟道:“可二公?子也在正厅,一来一回,只怕永嘉郡主等不及了?!”
从这往正厅去,还得经过几出庭院,来回得要上千步,遑论?还要寻人,再赶至画舫旁救人。
可溺水之人,一炷香的功夫便没命了?!
盛华开始后悔方才自己犹豫了?那么久,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盛华。”
声音清冷矜贵。
她像是见了?鬼,无措后退几步。
魏京极从转角处走来,华衣锦缎,腰佩宝剑,玉冠高束,挺拔的树木在他面前都显得矮了?一头,旷通幽径显得逼仄,零星光斑在他身上流动,脸庞俊挺,恍若神人。
盛华想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遇到他,却?唯独不想在这里,她双目通红,阴暗的想法再度浮现。
“阿窈在哪?”他问?。
丫鬟立刻就要开口,身边的盛华却?一把拉住她,“等等!”
丫鬟眼神惊惧,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轻轻挣动了?下。
盛华却?仿佛被烈火烫了?一下,立刻松手,愣愣盯着自己的手,浑身失力,冷汗涔涔。
她感觉呼吸困难,面对青年探寻的目光,盛华顿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出声。
“苏窈落水了?……”
魏京极脸色忽变。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郦水之上巨焰排空。
岸上观望的人眼里都被映成惨烈的焰色,装饰华贵的画舫与商船连成一片火海,挣扎在水中的丫鬟,商贾以及侍卫数以百计。
数位红袍官员匆匆驾马而来,面色凝重地吩咐下去,簇拥着一名青年登船。
百姓围在岸上,唏嘘不已。
“那落水的,莫不是将军府那位嫡小姐?”
“可不是她么!这些?日她日日在那画舫上寻欢作?乐,毫无廉耻之心,简直伤风败俗!这不,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叫那画舫燃着了?!”
“就是可怜了?这个商队,被连累着受了?场无妄之灾!”
骠骑大将军府的侍女和侍卫分落在被烧毁的画舫旁,水面被搅的稀碎,一波波浪打来,他们焦急寻喊:
“小姐!”
“小姐你在哪!”
呼应不得,立刻埋头潜入水底,拼命找寻。
就在他们要往某个方向找去时?,被救上船的红儿?忽然往相反方向一指,惊喜道:“我看见小姐了?,在那!”
众人立刻掉头,纷纷往她指的方向寻去。
无人注意到,一只素白的手划开水面,抓住商船背面的木梯,紧接着被穿一个白衣男人拽住,拉了?上来,迅速用带帽大氅裹住。
慕茹安安然坐在往南行的头船上,耳边将军府的人手还在呼喊。
缓慢前进时?,她意外听到了?魏元的声音。
动作?倒是迅速,若她晚一步,只怕得被他亲手抓住。
魏元的船离得很近,似乎就在他们船的旁边。
白衣男子笑道:“慕小姐不紧张?”
慕茹安挑了?挑眉。
“你们小姐呢?”魏元像是压着怒。
红儿?哭道:“小姐不识水性,方才风浪太大,吹倒了?烛台,小姐也没站稳,落水了?。”
魏元道:“哪个位置?”
“就在那!”一群人给?他指了?个方向。
魏元立刻派人下去寻,面色阴冷至极。
这阵子慕茹安的所作?所为让他在同僚兄弟面前颜面尽失,如今又弄出这样的事,当?真是个惹祸精,饶是他脾气再好,也到了?忍耐极限,若叫他寻着人,他定?要让慕家再禁她的足。
而慕茹安坐着的船风平浪静,已经开出了?那片火域,路过段家那一块时?,她披着大氅走出去,身后是漫天?大火,她在船头遥遥眺望。
还没来得及和阿窈好好道别呢。
也不知她这一去,何时?才能与她再见。
……
苏窈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发不出声,眼睛酸疼,肺部像是灌满了?水,呼吸再微弱都像用刀子在割,哭喊和呼救声就在她头顶。
可浮在水上的画舫像与她隔了?浓稠碧绿的水幕。
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道落水声。
像是有?人跳下来了?。
……
魏京极将苏窈抱上岸时?,她已经昏迷过去。
临的最近的是一处水榭。
他来不及将人抱进去,直接将人放在地上,开始按压她胸腔里的水。
少女衣裳尽湿,姣好的身段在阳光下一览无余,阳光照耀下,有?种极为脆弱易碎之感,仿佛一碰即碎的冰瓷。
然而,魏京极只注意到了?她苍白的脸,眼尾不知是被呛的还是因为其他,洇红一片,发丝黏在他俊美冷凝的脸庞上,若有?人看见这一幕,却?会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下一秒,苏窈呛出了?几口水,润湿的眼睫艰难抬了?一下,复又昏迷过去。
魏京极看着她,轻松了?口气,手肘搭膝,坐在地上。
平复完呼吸,他起身将人抱起,朝水榭走去,走了?一半,忽然顿住脚步。
周围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魏京极皱眉,抱着苏窈,转过身去,而后,眼神微微眯起。
不远处,闻讯而来的段家众人不知何时?到的,此刻尽数呆在原地,为首三人,段凛双手紧握成拳,江莲不可置信,段峰眉头紧锁,后面一众仆人皆低着头不敢出声。
身后的水榭也在此时?传来动静。
“这么久了?,人该救上来了?吧!”
“肯定?!若还没救上来,人定?然都咽气了?。”
“走走走,看看去!”
一群年轻郎君三三两?两?手持折扇,一齐从水榭里迈了?出来,然后,与对面的段家人面面相觑。
中间站着的是他们大周的储君。
魏京极表情平静,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美人,她纤细的手臂无力垂下,肌肤被他玄色的外衣衬得白皙细腻。
正想知道是哪家小姐因祸得福了?。
再定?睛一瞧——
这这这……不是太子和永嘉郡主吗!
盛华站在枝繁叶茂的树后,左手虚虚扶着树干,看见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眼眶含泪。
魏京极轻皱了?下眉,朝江莲看去。
江莲既悲又喜,好不容易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出了?这一遭事,她强忍心酸,会意,带魏京极前往厢房。
段凛却?上前一步,拦住了?魏京极的路。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朝他投去目光。
这段时?日,他们可都听说?永嘉郡主似要与段家永结秦晋之好,也常见永嘉郡主与段家主母以及段家二公?子一同出游,俨然已是一家人。
段家段凛,险些?就成了?永嘉郡主的夫君,太子的妹夫!
可眼下,要成为他未婚妻的永嘉郡主,竟当?众失了?清白给?她的义兄,这是何等混乱的情形!
众人眼神各异,魏京极身体高大挺拔,此时?居高临下地睨着段凛,高束起的长发划过脸庞,目光淡漠又冷锐,隐含压迫。
段凛看向紧闭双眼的苏窈,深吸一口气。
“殿下……”
“阿凛!”段峰忽地将他往身后拉,大喝道:“休要放肆!”
段凛被甩在一边,踉跄一下,脸色终于变得煞白。
段峰朝魏京极躬身,恭声道:“殿下,请您随微臣来。”
魏京极不再分给?段凛半点眼神,抱着苏窈迈步离开。
没过一个时?辰,圣人传下口谕,宣太子进宫。
御书房内,年逾六十的男人头发花白,穿着龙袍坐在上位,面沉如水,脸上皱纹如同被刀刻入血肉,呼吸声似混有?杂物,像风穿过破旧的烟囱。
“你再与朕说?一遍?”声音苍老?,带有?愠怒。
魏京极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缓着声重复。
“儿?臣请娶永嘉为太子妃。”
“畜生!”
嘭的一声。
上好的青窑茶杯砸向魏京极的侧脸,碰大的一声碎在毯上,溅起的碎渣在他手背上划起一道血痕。
“上回你与朕说?你看上了?永嘉,朕让她给?你做侧妃,你非但不愿,还忤逆朕!如今永嘉要与段家定?亲,你素来不喜热闹,怎会出现在段家?还当?着众人的面救出永嘉!”
魏乾怒道:“朕看,分明是你与永嘉合起伙来,想逼朕就范,是也不是?!”
说?完,男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倒退一步跌坐龙椅上,咳得昏天?黑地。
魏京极等他咳完了?,轻轻笑了?声。
他用右手指腹漫不经心地擦去手背血迹,低着眼皮,眸底漆黑沉静,语调慢条斯理,不急不缓。
“圣人未免小瞧了?儿?臣。”
若真是他逼他。
做的会比今日漂亮万倍。
只可惜,他尚未来得及行动,就被今日一事打乱了?计划。
倒替他父亲省去一桩惊喜。
魏乾气极:“你莫以为这江山已是你的了?!朕还没死呢!”
魏京极闲搭眼皮,道:“儿?臣不敢。”
“朕看你敢的很!”
老?人的呼吸仿佛深入骨髓,像头被激怒的老?狼,余威尚在,可在年轻力壮的头狼面前露出獠牙,莫名显出几分虚张声势。
良久。
呼吸声渐缓。
魏乾咽下一口茶,压抑怒火,眼睛微眯:“朕还是那句话,侧妃让她当?,可以。正妃,不行。”
“你的正妃早在你未出世时?就注定?是盛华!既然永嘉在众人面前失身于你,那朕可以暂且不计较她狐媚之过,令钦天?监择个吉日,你同时?迎盛华与永嘉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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