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现代言情 > 骗旨成婚(双重生) > 76、公主
    公主们搞事情◎


    永安帝近来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


    卖官一事株连蔓引, 不仅陈大人与尤大人被下镣入狱,与之来往甚密的郁肃璋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郁肃琰一党见机而作,乘隙造起了‘废黜太子’的声势, 东宫一派自然不会漠然置之,也抓着数年前的一桩旧案见可而进。两方你来我往地使过几个绊子,才消停了数月的太子与端王转眼复又斗得不可开交。


    如此闹腾了个把月,眼见着卖官一案风波暂缓, 永安帝堪堪松了心神, 谁曾想转眼却又发生了‘公主于宜州遇刺’的变故。


    今晨尚不至卯时, 永安帝便醒了,合衣下榻时雪还未停, 冥迷浑浊的灰白沉甸甸地压着半边天,老太监捧着烛火跟在他身后, 见他披了氅衣欲要外出,便缓声问了一句,


    “陛下,容奴才先去传轿辇吧。”


    永安帝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委顿,“提上一盏灯笼,走走吧。”


    说罢迈过门槛,踩着薄薄的一层积雪行去了乾清宫。


    天色将明未明,穹顶也隐匿进了阴暗交杂的混沌里,如同一片罩着白雾的迷离幻境, 渺渺茫茫朦胧惝恍,总归是不大真切。永安帝信步踏过地上的半截松枝, 不知怎的, 突然就想起了昨夜的梦境。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徐玉儿了, 初次见她时,他还是个连封地都没有的落寞皇子,被先帝安排到最无足轻重的鸱鸮营,以磨砺为由,行放逐之实,被迫远离了京中的权位之争。


    鸱鸮营的人一面顾忌着他皇子的身份,一面又明白他此生注定与储位无缘,两番因素加持之下,他在军营之中便总是显得格格不入,除去从京中带来的亲信,他身边基本没什么能交谈说话的人。


    如此这般过了数年,直至原本的指挥使卸任,一位姓戚的年轻小将军接任了新的指挥使,此种僵局才终于被打破。


    戚秩与他年纪相仿,是个敞快爽朗的性子,偶然发现他并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子架子,便十分热情地邀他过府做客。


    也就是在那个依山傍水的小小院落中,他第一次见到了徐玉儿。


    他是自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强自催生出的阴翳之物,说话做事总是习惯性地保有三分余地,是以冷不防遇见直白坦荡的徐玉儿,一时只觉其分外新奇可爱。


    “玉儿最喜欢阿秩了。”


    徐玉儿时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轻言软语时眉目弯弯,半月眼里像是沁着蜜糖,香馥馥软绵绵,能直接甜到人心坎里去。


    他坐在一旁,默默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在又一次听到这句炽热的宣言时,惯常紧绷的唇角终于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永安帝名唤郁鸷。


    徐玉儿说,她最喜欢阿鸷了。


    ……


    “陛下,乾清宫到了。”


    思绪纷杂间,身旁的老太监已经抬手推开了乾清宫的大门。


    墙壁之上徐玉儿的眉眼渐渐清晰,永安帝不自觉地露出个舒心的笑容,淡漠的五官瞬间变得柔软。


    “灯笼放下,你出去吧。”


    老太监应了声‘是’,躬身垂首着退出了门外。


    “玉儿。”


    永安帝提着灯笼走近画像,款款与画上的徐玉儿对上了视线。


    “我最近甚是疲乏。”


    他连‘朕’的自称都不再用了,仅只敛着龙袍坐在地上,脑袋偏过三分,轻轻倚靠在墙面之上徐玉儿小腿的位置。


    “我想再吃一次你亲手做的豆沙青团。”


    晦暗的曦光爬满了半边伟岸的身躯,永安帝按着眉心,很沉地笑了一声,


    “虽然你做的东西,味道着实有些奇怪。”


    鹅毛大小的雪片纷纷扬扬地落在窗棂上,间或带出些淅淅飒飒的轻微响动,永安帝就在这片悠然的安谧之中徐徐阖上双眼,缓缓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玉儿,我很想……”


    他倏地一顿,眉头深深拧起,原本闲适松弛的状态瞬间转为戒备。


    “谁在那里?给朕滚出来。”


    殿室之内安静一片,仿佛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朕再说一次,自己滚出来!”


    角落里渐渐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少顷,郁璟仪垂眸颔首,自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父皇。”她俯身叩拜,“是儿臣。”


    永安帝敛了敛眸,“璟仪?谁准许你回来的?”


    他徐徐站起身来,锦袍之上龙爪舒展,锐利的视线从头到脚将郁璟仪审视了一遍,


    “你来这里做什么?”


    郁璟仪面不改色,“儿臣听闻皇祖母病重,故而特地回来瞧瞧。途径乾清宫时,又忆起了父皇曾在此处亲自教导过大皇兄与二皇兄习文识字,儿臣遂一时疑惑,明明儿臣的功课也常得翰林掌院称赞,可父皇似乎一次都未亲自教导过儿臣。”


    她扬起头来,眸光坚硬地看向永安帝,


    “所以儿臣才会擅自入内,想瞧瞧这儿臣幼年时始终不得资格进入的地方,究竟是何模样。”


    “璟仪!”


    永安帝怒而呵斥,


    “这就是你同朕说话的态度吗?马上给朕滚出去!”


    郁璟仪长睫轻眨,依言起身告退,


    “是,父皇。”


    她言罢就要离去,行走之间广袖款摆,隐隐带出几分矿油之类的浓重味道。


    破晓的曦光愈亮了些,然却因着被檐角遮挡,照进堂中反倒更显昏暗。永安帝眉眼微动,黑漆漆的眸子益发阴鸷,一眨不眨地谛视着郁璟仪渐近的身影。


    眼见二人即将错身而过,电光火石间,永安帝突然攥住了郁璟仪的腕子。


    “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他缓缓眯起双眼,面上神色已然转为冷酷,劲瘦的五指死死扣着郁璟仪的手腕,如同倾巢猎食的凶猛苍鹰,一举一动都带着撕碎猎物的可怕力道。


    “璟仪,别逼父皇对你动手。”


    郁璟仪几乎即刻就被他捏得痛呻出声,她颦紧眉头,牙齿深深地陷入下唇里,眼底因为疼痛,本能地泛出些许脆弱的晶亮水雾,目光却负类反伦的冷峭峻刻,乍一瞧上去,竟是与永安帝的锋锐凌厉别无二致。


    “父皇啊。”


    郁璟仪眼眶发红,水润的唇却在此时倏尔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儿臣有时候真的不知,是该说您天真,还是轻敌。”


    角落的烛台伴着她的话音剧烈地颤动几下,郁棠从屏风的另一侧埋头而出,怀中揣着盖了玉玺的出兵圣旨,不顾一切地跑向了乾清宫的大门。


    “来——唔!”


    永安帝心下一惊,下意识就要开口唤人,只是嘴巴堪堪张了三分,旋即便被郁璟仪眼疾手快地塞进一条帕子。


    郁璟仪反手扣住永安帝的手臂,如同一头孤注一掷的迅猛猎豹,铆足了劲将他扑倒在了后侧的屏风上。


    厚重的架子应声而倒,最上方的木梁避无可避地落在郁璟仪的脊背上,当即将她砸得两眼一黑,喉头立时泛上一股暖热的腥甜。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放手,从季十一那处学来的擒拿技巧终于在此刻派上了用场,郁璟仪咬紧牙关,就这么顶着那扇沉重的屏风,快手快脚地从袖中抽出一条柔韧的麻绳,双手一拉一折,干脆利落地折了永安帝一只腕子,而后一鼓作气,又牢牢绑住了他的双手。


    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又狠又快,永安帝只来得及骂出一声‘混账’,随后便疼得面色惨白,再说不出话来。


    郁璟仪也没好到哪里去,制伏永安帝的举动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劲头,系过死结之后,她连推开屏风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就这么佝偻匍匐着趴在地上,捂着心口急促地咳了几声,任由两口淤血囫囵滴在裙摆上,再徐徐晕出一小滩刺目的猩红。


    乾清宫外很快响起了重而有序的脚步声,郁璟仪精疲力竭地瘫在地上,一面暗自祈祷着郁棠的动作能再快一些,一面从容又淡定地等待着锦衣卫或是御林军的破门而入。


    吱呀——


    下一刻,雕花的朱门被人自外推开,郁璟仪攥了攥拳,咬牙爬起身来。


    “我到底还是个公主。”


    她挺直腰背,连眼都懒得抬,仅只神色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绑我时记得动作轻些,否则等我出来了,挨个砍了你们的脑袋。”


    吱呀——


    门板又被人自内合上,带着佛龛香气的帕子轻柔地落在她唇边,款款替她拭净了斑驳的血迹。


    郁璟仪登时一愣,颇为诧异地抬起头来。


    陈贵妃就站在她眼前,面色平和沉静,瞧不出喜怒。


    “……母亲。”


    过了好一会儿,郁璟仪才咧着嘴笑了一笑,细小的白牙就此露出三颗,其上还沾着丁点血迹,一眼瞧上去莫名有些骇人。


    “您怎么来了?”


    她笑过之后又垂下头去,一如平日里惹了事生了非,端着个伏法受诛一般的认错模样,嘀嘀咕咕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母亲又要来骂我了吗?”


    门外适时传进来两声对话,是永安帝身边的老太监前来问询,又被陈贵妃宫里的大宫女三言两语地挡了回去。


    “骂是自然要骂的。”陈贵妃将帕子收入袖中,慢慢叹出一口气,“但你祸都闯下了,为娘能怎么办?”


    她又轻又缓地抚了抚郁璟仪的头顶,同样一如平日里行过训斥之后,无奈地推了一把郁璟仪的脑门,


    “只能替你兜着了。”


    *


    另一边,郁棠揣着圣旨一路向外,直奔东华门前停靠的马车而去。


    风雪愈大,几乎吹得她睁不开眼,郁棠急咳几声,因疾跑而干哑的喉咙在这凛然的霜寒之中深切地体会了一把刀割一般的冽冽钝痛。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那条满载希望的求生河渠就此摇身一变,成为了此时静静栖伏的厚重宫门。郁棠咬紧牙关,丝毫不敢停歇地拐过一道长廊,看着两侧的宫人迎面而来,再迅疾地被她抛在脑后……


    咻——


    一枚红尾短镖就在此刻毫无征兆地自后而来,猛地钉在了郁棠脚下。


    郁棠步伐一顿,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


    那本该待在京郊赈粮的端王殿下正负手而立着站在廊道的另一头,身后一队银甲骑兵穿盔戴胄,锐锐刀锋直指青冥,胁迫灭口之意不言而喻。


    “阿棠。”郁肃琰开口唤她,“怀里的东西,交出来。”


    郁棠沉默不语,仅只满眼防备地慢慢后退。


    细碎的脚步于大片的银白之中缓缓拖拽出一条蜿蜒的痕迹,幽长的廊道里方才明明还零星存有几个路过的宫人,眼下不过撩个帘的功夫,目之所及便已是阒然一片。


    “阿棠。”郁肃琰再次开口,“东西交出来,别逼本王杀你。”


    郁棠扬眸迎上他的视线,“我不明白二皇兄在说什么。”


    她强自攥紧袖中的圣旨,不动声色地挪步至廊道的边缘,朱红的栏椅后侧是一大片人工开凿出的碧色湖荡,郁棠暗自瞥一眼那飘着浮冰的封冻湖面,心中默默期盼着这冰面可千万别冻得太结实。


    她这厢尤在暗中算计着自己该从何处跳到湖里去,对面的郁肃琰却是突然失了耐心,他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接过一枚红尾短镖,提步朝着郁棠的方向逼近过去。


    “阿棠。”


    郁肃琰眸色森寒,


    “本王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懂得珍惜,既是如此,那就别怪本王……”


    “别怪你什么?”


    后方蓦地响起一道轻讽嗓音,郁棠的身躯本能一抖,她循声望去,果然瞧见一抹赤金身影破开风雪,气定神闲地信步而来。


    衮龙锦袍上的兽首张牙舞爪,郁肃璋慢条斯理地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带着一队黑甲禁卫,针锋相对般站在了郁棠的身后。


    “别怪你不自量力,自寻死路吗?”


    郁肃璋阴恻恻地笑了一笑,


    “老二,你是不是拦错人了?这皇城之中,向来都是你我二人的战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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