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
这是周乔莎知道她的家教老师和父亲搞在一起后吼出第一也是最后一句话。
周繁辉不是按后妈标准挑的陈佳玉,自然不会强迫她们接受彼此,他安排两套相距甚远的房子,由此隔开本就脆弱的师生情。
是啊,如果陈佳玉在周乔莎的年纪,也难以想象跟一个差不多可以叫爸爸的男人上床。
她的美人傲骨体现在脸皮不够厚,那些富二代和官二代追求她的时候,早该一口答应,而不是借口兼职推脱约会。
那时的陈佳玉很单纯,总以为还会碰见一个像钟嘉聿一样让她心动又善待她的男生,结果蹉跎了青春,落入一个老男人的掌中。
当了婊.子就不能想着立牌坊,陈佳玉不由自主收敛一些自尊,给周繁辉当了三年的称职情人。她也不得不承认,周繁辉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余下三年大学生活她过得比以前专心与轻松。
临毕业,陈佳玉拿了教师资格证,签了一家翻译公司,靠师姐分一杯羹用专业知识正儿八经挣到第一桶金。
她用这笔钱请周繁辉吃饭,送了一件polo衫,然后提分手。
那晚的情景至今仍是噩梦,虽不及现在百分之一的残暴,周繁辉甚至还保持温文尔雅的气度,说:“我们佳玉就要离开我了,叔叔好舍不得。不如这样,你再陪叔叔旅游一趟,就去说你二外的地方,既是分手仪式也是毕业旅行。”
“然后分道扬镳吗?”那时的周繁辉一定暗笑她的认真与幼稚,因为她后来也是一样看法。
周繁辉许诺一般,“桥归桥,路归路。”
从没出国经历的陈佳玉主动跟周繁辉来了泰国,金三角像拥有特殊磁场,逆转了周繁辉的脾性,她被困在了这里。
陈佳玉跪在地板,半边身靠着梳妆椅,看着那颗泡在汤汤水水里的粉色药片,屋里一阵寂静,脑袋一片眩晕,鼻端一阵酸腐,一切都要完了。
周繁辉抽了一张纸巾,蹲下不嫌脏地包着那颗药片,举到她眼皮底下,“好小玉,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陈佳玉第一反应竟然想夺回吞下,她一定疯了,才有这种非人的念头。
伸出的手抓空了。
周繁辉青筋暴跳,语气凝重如石,兜头砸向陈佳玉,“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即使陈佳玉撒谎说是维生素,周繁辉也一定会追究药片来源。横竖吃不了兜着走,她放弃任何辩驳,抬头仰视怒发冲冠的男人。一腔怒火将他烧得格外苍老。
陈佳玉诡异地勾了勾唇角。
耳边闪过一声异响,像白练猛劈空气,沉闷破空。
钟嘉聿抬手示意钳工住嘴,凝神谛听一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钳工一副嫌弃他少见多怪的眼神,“肯定是老板在跟阿嫂玩花样,以前比这夸张多了。”
“有多夸张?”钟嘉聿拢火点烟时眉头自然紧蹙,消弭了话里的真实情绪。
钳工后知后觉钟嘉聿一直在套话,便立刻闭嘴,“老板的事背后少议论。”
钟嘉聿冷笑拿起一块椰汁西米糕,混着烟味尝了一口。陈佳玉说的没错,口感有点像钵仔糕,弹软清香。
钳工耐不住突然的冷落,凑近钟嘉聿耳旁,抬手挡了挡小声说:“老板喜欢这样——”他轻握自己脖子,“听说有一次差点没命了。”
钟嘉聿放下只咬一口的糕点,到底不如家乡的亲切。
卧室布置了凹平结合的皮质墙面,吸收大部分声音,像只罩了厚棉布的鸟笼,正常鸟叫捂成奄奄一息,待到奄奄一息,已经听不到声音了。
陈佳玉甚至没去捂烧烫的脸颊,眼前似有千万只蚊子嘤嘤嗡嗡。
就算不答应“毕业旅行”,周繁辉还是会想方设法把她搬出来。她早跟当初天真的自己和解,但永远不会原谅周繁辉。
周繁辉没料到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一次又一次搞小动作,薅起陈佳玉一边腋下,抖着一具发霉的布娃娃似的。
“谁给你药!”
陈佳玉只顾喘息一般,没吐出半个字。
又是一声异响。
钟嘉聿的耳朵似在抽筋。
钳工随手往残渣碟扣了一抓花生壳,为自己的“情报”洋洋自得,“但是老板肯定舍不得阿嫂出事。”
周繁辉狠狠摔了那团没重量的纸巾,一脚狠狠碾过,玩法升级了新花样。
他把陈佳玉撂地上,消失片刻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把藏书房保险柜的刀。
“不说是谁没关系,我总会查到。”
金色刀面拍了拍陈佳玉有些脏污的脸蛋,冰冷刺骨,一如刀主人的声音。
“好小玉,叔叔现在给你一个新选择,我们小玉只要哭一声,叔叔就原谅你。”
如果愤怒能酿成眼泪,陈佳玉早已将周繁辉的庄园冲垮。她愣是瞪着一双楚楚动人的小鹿眼,湿漉漉只是冷漠的生理反应,不掺杂丝毫感情的妥协。
陈佳玉甚至咧了咧嘴,半是抽疼,半是笑。
周繁辉也笑,地动山摇。他从后头搂住陈佳玉,若不是手中金刀晃眼,姿态像溺爱。
他左手抬起陈佳玉的右手腕,金刀敲了敲她细嫩的小臂,像卖甘蔗的一节一节比划,问顾客要砍多长。
周繁辉吮一口陈佳玉饱满的耳垂。姑婆曾说的耳垂肥厚是有福之征,好像只是消食片,助她快一点消化饱胀的苦难。
“看看,我们小玉的眼泪流得快,还是血流得快。”
异响变成呻|吟,沉闷盖不住尖锐,明显是女人在喊。
这回终于吸引钳工的注意力,他跟着钟嘉聿往主楼方向眺望。
“没事吧,”钳工嘴角抽了抽,丧失之前的淡定,“老板不至于那么没轻重。”
“一起去看看。”
钟嘉聿往烟灰缸掐了烟头,仓促的一瞥,确信跟上一次陈佳玉讨好递给他的是同一只。
“唉唉,”钳工又放下一抓花生壳,屁股优柔寡断半离开椅子,“多管闲事对你没有好处,真的,你别不信我。”
钟嘉聿回头给他一个眼神,犀利而复杂,像挑衅也像嘲讽,偏偏不问一句“你来还是不来”。
钳工呆愣了一瞬,拍拍手中残屑,没头没脑跟上,咕哝着:“围观无罪,我就去楼下看看。”
才出水景园,迎面走来了目光犹豫的莲姐,钟嘉聿目不斜视,偏偏给叫住了。
“张老板,”想来是莲姐第一次搭讪,语气很是小心翼翼,“茶园的张老板。”
钟嘉聿不得不停步。
“就是……”莲姐吞吞吐吐,若不是有事相告,就是想巴结人。她的目光明显在防备钳工。
钟嘉聿跟钳工示意,带莲姐到一边说话,“什么事?”
嘴巴跟莲姐交谈,耳朵还留意主楼方向。
莲姐红着老脸,“上一次听阿嫂介绍我才知道茶园的事都是您说了算,我就想着能不能……”
钟嘉聿心不在焉,“有话直说。”
“是这样的,”莲姐顺畅起来,“我小儿子读完书出来找工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我听说茶园那边正在招工,不知道有没有合适他的岗位。”
上次陈佳玉的确特地来佛堂跟他透露宅子里有人看到他们讲话。
钟嘉聿多了几分提防,“阿嫂让你来说的?”
莲姐羞臊又惴惴不安,“阿嫂脸皮薄,可能不会主动跟你说。”
钟嘉聿冷笑两声,“这点小事怎么劳烦阿嫂挂心,老板不让她管事操心,以后这种事你直接找我,我给你安排。”
莲姐脸上多云转晴,准备要道谢,给及时打住了。
钟嘉聿略含警告,“机会我可以给,合不合适要看他的表现和能力。老板也不希望拿钱养闲人。”
莲姐连连道谢,又夸了一顿钟嘉聿年轻有为云云。
钟嘉聿话锋一转,“老板约我两点谈事,时间都过了还我见人,你能不能帮忙上去请一下?”
莲姐卖乖道:“老板在卧室,门关着我也不好催,要是在书房还可以去看看。要不您还是等等吧。”
等在连廊处的钳工也开始狐疑,“好像确实有点久了……”
钟嘉聿凝眉肃目笔直往前,钳工闷头跟着,到了主楼底下戛然刹车,“你自己上去吧,这里要留一个人放风,有事喊我。”
钟嘉聿丢下一记看孬种的眼神,当了一回不速之客。
浴缸注满温水,蒸得双颊微红,额角发汗,陈佳玉一只手栽进水里,像洗了一支红色油画笔,红雾氤氲,污染了清水。
“乖小玉,哭还是说,你选一个。”
周繁辉的笑意化为胸腔震动,带动了陈佳玉。
“不说没关系,叔叔有得是时间陪你玩。”
美人脸颊的血色像倒灌进浴缸,越来越白,越来越冷,连带嘴唇也失了色。
金刀沉水,浅红的池水再荡出一道红缎带,旋即融入水中。
呻|吟只隔一道厚重木门,依然微弱,不祥比前头更甚。
钟嘉聿抬手,指节悬在门上,忽然冻僵了。
老闫的质问炸开在耳边:她是周繁辉的情人,你又是她的谁?
老闫一针见血。他屡屡摆不清自己的身份,从理会她搭讪那一刻开始,他的立场便开始动摇,根基渐渐腐蚀。
手指几欲抽搐,钟嘉聿机械地握拳,收手。
“我说,我说……”
女声近乎气若游丝。
妥协突如其来,周繁辉陡然丧失了趣味,愤怒成倍叠加,发癫长啸:“我现在不稀罕你坦白,我只要你哭!你哭给我!我最讨厌你这副打死都不流泪的倔驴脾气!坚强装给谁看!”
“钳工……”
陈佳玉喂进些许发梢的唇战栗着,挤出数个含糊又刺耳的词眼。
“钳工给的,钳工给我的药,钳工上过我……”
嘲讽的笑容刚显露形状,浴缸忽然炸开大片水花,淹没了所有表情与笑声。
钟嘉聿嫌少这般畏葸不前,以前选择无非通向不同的生活,来金三角后每一次都是盲选生与死,最坏的结果无非去和父亲团圆,现在稍有差池就会搭上另一条无辜的生命。
他几乎收到召唤一般,再度抬手——
木门忽然从里拉开。
周繁辉出现了,墨绿polo衫好几块暗斑,初看像水渍,细看比水颜色更深,垂在身侧的双手不断滴水,溅湿了地毯。
钟嘉聿心头一凛,瞬间回归角色,收手俯首,“老板,等了您许久不见,怕您出什么意外才贸然上来查看。”
愤怒夺去了周繁辉的视线焦点,他仿佛看不见钟嘉聿,大步甩开他两米,才反应过来。
“钳工在哪里?!”
钟嘉聿一直做顺从状,头抬起来了,眼神仍压低着,“老板,钳工就在楼下等着。”
“你处理掉里面。”周繁辉下颌往卧室里一摆,头也不回下了楼。
如果不是错觉,从房门敞开之后,钟嘉聿便没听见屋里一丁点声音。
屋里泛着一股淡淡的酸腐味,地上一滩不洁液体,拖拽痕迹一路进了浴室。
钟嘉聿疾步上前。
他看到了草莓色的《马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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