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永安宫
在副本里见面不是件容易的事, 交流态度的确非常重要。
沉默良久之后,沈吉才一字一句地开口:“也许你是在边疆待得太久了,才变得不知怎么去尊重圣上, 该讲的话我跟你讲过很多次, 如果再不见你悔过,这大内统领你也不要当了, 回北疆和犬戎继续赌命去吧!”
无论是沈吉本人,还是剧中的角色, 都很难把江之野训得心服口服。
果然,馆长听后只是一笑:“当上皇后, 果然语气都不一样了,你还觉得我必须要听你的是吗?我早写过信叫你拒绝, 你为什么非要糟践自己?”
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话?沈吉朝他皱起眉头。
在剧情中,这个表弟的确对皇帝荒唐的要求很是不满, 听闻后立刻派传令兵飞书回来让沈吉不要委屈自己, 但结果……各方力量博弈后, 还是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沈吉所考虑的事当然和带兵打仗的人截然不同, 所以一直也没解释, 此刻……要跟他多讲吗?好像也没那个必要。
卧房内沉默了不短的时间, 江之野才又笑:“好吧,我不会在皇上面前多说什么,但你最好劝他早日回京,不然这永安宫里,迟早要出大麻烦。”
沈吉抬眸:“什么大麻烦?”
回答他的并不是馆长, 而是从外面急匆匆冲进来的宫女绫华, 她神色显得极为慌张,低头报告道:“皇后, 大事不好了。”
沈吉瞧了眼江之野,示意宫女直说:“怎么了?”
绫华也知道他们的亲戚关系,叹气道:“太子和太傅忽然带了好大一波人闯来永安宫,已经到门口了,皇上还在闭关,您必须得去阻拦一下。”
【主线任务:阻挠太子面圣】
【行动】
【放弃】
听到这消息,沈吉立刻站起身来,开始为之头痛:那太子是前皇后的长子,深得皇上宠爱,是日后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这几年他一直和沈吉针尖对麦芒,简直成了彼此的头号眼中钉,每次见面,必要闹得不可开交。
江之野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嗤笑了声:“他们来干什么?”
绫华低头:“奴婢不敢妄论国事,但听说是要接皇上返京的。”
此刻南方起义军攻势迅猛,确实需要圣上坐镇才有可能挽回败局。但哪怕不提皇帝对于炼丹的执着,此刻还有敌国大使做客永安宫,肯定不能随便离开。
——沈吉思索完剧情设定,便垂眸表态:“我去看看。”
闻言江之野自然想要跟随,沈吉却转身阻止他:“你看顾好皇上就行,小心点。”
说着便带一众宫女太监匆匆走出了卧房。
*
事实果然如绫华汇报的那般,沈吉刚走到永安宫的正门,便远远见到黑压压的一片侍卫,看来太子知道自己很难劝服父皇,竟已有要硬来的意思。
梦傀嘱咐:“这副本里每个人都渴望争夺权力,你得压制住他们才行,不然恐怕过不了今夜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听到这话,沈吉立刻把脊背挺得更直,心里飞速盘算着剧情信息,思考该如何把太子和他的太傅老师吓住。
梦傀又安慰:“没事,至少现在你还是占优势的,这里你和皇帝说了算。”
“但愿吧。”沈吉在心里轻叹了声,随着逐步走下长阶,终于看清太子的脸时,他本就不多的信心顿时化作了一句脏话,“卧槽……”
因为站在那里趾高气扬的太子殿下,竟是吴格予。
吴格予早有准备见面似的,始终挂着要吃人的冷笑,眼神冰冰凉凉的,嗤笑说,“母后,有日子没见,别来无恙啊。”
沈吉和他接触少得可怜,但每次都会留下极不好的印象,此刻亦然。
梦傀也慌张:“怎么是这小子?得想办法先搞死他!”
站在吴格予旁边的是个瘦骨嶙峋,长相极有威严的老者,正是教导太子多年的太傅大人秦轩,他颇有才华,身居高位多年,在大魏算是人人敬仰的重臣。
秦大人颤颤巍巍地跪地行礼:“皇后万安。”
沈吉压制住了涌上心头的复杂情绪,几乎面无表情,在十步外站定后,连眼皮都懒得抬起的样子:“太子,太傅,这么兴师动众的,是想做什么?”
“徐州农民叛乱,现已席卷江南三省,来势汹汹。”秦大人语重心长地说道,“皇上必须要回京主持大局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吉淡笑:“军情皇上已在第一时间得知,但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可能由你我决定,无调令却带这么多人来,是想学那些逆贼造反吗?”
吴格予语气阴冷,显然是在勉强自己说着剧中台词:“从京城到永安宫的路上亦有叛军活动,十分危险,不带足人马,怎么保证父皇平安?”
看这家伙的眼神,但凡有机会动手,肯定会立刻把自己宰了,吴弥尔身上的优柔寡断,绝不会复现在哥哥这里。沈吉心里警惕,面上却没什么波澜。”我已经讲过了,皇上暂时没有回京的打算。”他刻意做不出耐烦的样子,“你父皇临行时怎么嘱咐你的?谁允许你擅自离京?”
吴格予的角色本就对男皇后的存在深恶痛绝,且早就撕破脸了,立刻嗤笑了声:“滚开!我要面见父皇,就像你说的,少替父皇做决定。”
“他暂时不会回京。”沈吉毫无波澜,“犬戎的阿木勒大使正在永安宫,准备与你父皇商议北疆休战一事,这若是被耽误了,可比那些闹事的农民军要棘手,太子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缓急吧?”
所谓休战,无非就是进一步的割地赔款。作为主战派,吴格予的表情更加难看。
但这理由对秦大人却是有效的,他妥协道:“看来皇上的确是要事缠身了,但我们连续奔波多日才赶到永安宫,还是想见皇上一面。”
事实上皇帝并没有明确表示过要如何行事,更不可能把亲儿子拒之门外,沈吉拿下御赐的腰牌:“目前皇上正在闭关,但今晚会出来参加招待阿木勒的晚宴,你们若是管好自己的嘴巴,我会代为通报,但若是继续带着这些人在此叫嚣,我就当你们是要逼宫谋反了!”
秦大人立刻对着腰牌跪下:“老臣不敢。”
“所有太子随行将士,出门退居永安宫五里扎营。”沈吉淡淡地说道,“太子,太傅,你二位随我来吧。”
吴格予犹豫了下,抬手吩咐:“退。”
那些气势汹汹的将士随即照做。
沈吉转身带路,稍微松了口气。
梦傀道:“这样也不错,他没有帮手,不会轻举妄动。”
沈吉蹙眉:“带这么多人来肯定不怀好意,我觉得反倒该逼吴格予暴露自己的目标,才有机会把他除掉,否则哪怕他不动皇帝,也会想办法陷害我。”
梦傀:“想的挺明白的嘛,那你打算怎么做?”
沈吉在心里盘算了下目前的状况:“太子一直想对犬戎开战,让那个阿木勒激怒他就行了,哪怕吴格予自己明白不该冲动,也不该违背剧情。”
思考之间,少年始终感觉身后的目光冰冷可怖,但他并没有回头,反倒表现得步履如常,仿佛全不在意似的。
*
万万没想到,皇后这个身份简直比管家还要忙碌,刚处理完搞事的太子,又要去安排招待敌国大使的晚宴,从歌舞节目、装饰布置到饮食酒水全部过了眼,才算处理妥当,得了空在内室喝起茶水。
梦傀吐槽:“这皇帝,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个男妈妈。”
沈吉疲倦地扶着额头,努力回想剧情中关于皇帝的一切,却只记得他虽不算个蠢人,但的确很少花心思在政事上,每有行动,都是为了给目前的状况苟且续命罢了,包括质疑娶了自己这位受尽嘲笑的男皇后。
奇怪,为何争夺权力的副本里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存在……
正愣神时,守在外面的太监忽然通报:“皇上驾到——”
沈吉一瞬间便被吓得站起身来,回头猛见个面相英俊的中年男子被簇拥着走来,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忙行礼道:“皇上。”
来着正是魏文宗,他性格温和,见面也是微笑:“阿吉,这几日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做的很好。”
“多谢皇上。”沈吉不易察觉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装出一脸煞有介事,“不过今天太子和太傅忽然带人前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其实魏文宗更喜欢女子,硬娶这位皇后纯粹是为了自己的皇位着想,平日倒显得相敬如宾。他没在意沈吉的动作,只叹息:“太子那孩子,从小就是个急性子,但他没有领兵作战的能力,更没有治国之才。”
那你为什么还要准备把皇位传给他,这江山是你们父子的儿戏吗……沈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我已经逼他把那些将士赶出永安宫了,皇上还是快劝太子先行回京吧,他留在这里……不妥。”
魏文宗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平静地任宫女给自己换上了晚宴的礼服。
难怪周围所有人都想背刺这皇帝一刀,这种踹不出话来的性格真是让人难受,沈吉掩住不耐烦的神情,在旁露出温和的微笑。
*
这永安宫虽奢华,又建在极危险的山顶,一直当初害死了不少工匠,但魏文宗并未在此荒淫享乐,倒还真是认真炼丹修仙的,若不是阿木勒前些日子强行要来,别说曼妙的歌舞,就连荤腥都不可能在桌上见到。
被迫招待那个蛮夷大使,越铺张便越显出了皇帝的让步,以至于大殿在整个晚上都弥漫着股尴尬紧绷的氛围。
沈吉盛装华服,装模作样地端坐在皇帝身边,时不时还要陪笑讲讲句体面话,累得腰都酸了。
负责守卫的江之野自然不爽,时不时飘到皇帝身上的目光也是嫌恶满满。
不过谁的表情都抵不过吴格予的难看,他全程都将仇恨的目光落在那个阿木勒身上,还时不时瞪向微笑的沈吉,简直比生活中的戾气还要明显,像个随时要爆炸的危险物。
其实这反应倒也不奇怪,吴邦言咽了气,吴弥尔还在警局里关着,几乎全部压力都被赌在了这个极为关键的心印上,如果吴格予拿不到获麟,恐怕一旦离开副本,就要有灭顶之灾,所以现在情绪紧绷非常正常。
而紧张肯定会带来失误,这么一想,沈吉又多了几分信心。
正走神时,献舞已悄然结束,中央最娇俏美丽的舞女对皇帝深情款款地鞠躬,说了几句万福金安的吉祥话。沈吉侧头,见魏文帝一脸愉悦的样子,便主动笑问:“过来讲话,你叫什么名字?”
别说他本人,就算是角色对此也没什么嫉妒之心。这些在权力中打滚的人,根本不存在半分真情。
舞女婀娜多姿:“奴婢胧月,是半年前入教坊的,今日能为皇上献舞,内心十分激动,小有失误,千万别见怪。”
“跳得很好,模样也漂亮。”沈吉弯起嘴角,打探她的信息,“你是哪里人?多大了。”
胧月立刻道:“江南徐州人士,年方二八。”
沈吉点头:“嗯,如花似玉的年纪,赏。”
反正又不是他的金银,浪费起来完全无所谓,如此交流,沈吉只是想看看这么亮眼的角色是不是玩家罢了。
胧月很惊喜地跪地:“谢皇后娘娘。”
沈吉不想皇帝总盯着自己,立刻替他穿针引线,“近几日就留在永安宫吧,这舞皇上怕是没看够呢。”
胧月小脸一红:“是。”
吴格予在旁看得几乎将鄙视直接写在;饿脸上,待到舞女们纷纷撤走,他还未找到借口发作,那喝到醉醺醺的阿木勒竟忽然站起身来,嚷嚷道:“魏帝,我们酒也喝了,舞也看了,我等了你整整五日,该谈点正事了。”
听到这话,吴格予显然想起身教训,却被旁边的秦大人着急按住。
魏文帝表情平静:“大使请讲。”
阿木勒道:“魏国的休战请求言辞恳切,我们大汗已经愿意应允了,但交战这么多年,又是犬戎临胜撤兵,总不能空手而归。”
魏文帝问:“你们想要什么?”
阿木勒立刻开口:“燕地十洲。”
“放肆,犬戎别太看得起自己!”吴格予立刻起身阻止,“燕地千年来都是我汉人疆域,没有归于犬戎的道理,你们若是不服,再战便是!”
其实他未必是上头,而是角色设定逼着他必须要有所行动。沈吉乐得看戏,自然一言不发。
阿木勒被太子的大声振振逗笑了:“后半句话,该我对你们说才是!魏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自是服了才请求休战,又或者,你们想继续打?”
【主线任务;怒斥犬戎大使】
【行动】
【放弃】
眼看太子和大使吵了起来,要不要站队呢?沈吉摸不清形势,只好垂下眼眸。
吴格予的佩剑在进殿前便已摘下,不然真有可能上前刺他一剑,此刻见对方无比嚣张,自然气到双手紧握,英俊的脸也随之扭曲。
其实大好河山任人践踏,在场无人不痛心,包括沈吉的角色在内。其实他本也满腔报国之志,却沦为男后,而今还要给敌国使臣陪笑,实在是恶心极了。
偏偏魏文帝淡定至极:“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待回京后才能——”
阿木勒毫不尊敬,哈了一声打断他的发言:“还有四天,我就要启程回犬戎了,到时候带不回燕地十洲,大汗会如何决定,就不是我能预料的了。”
话毕,他便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殿。
方才因舞女们的表演而生出的小小愉悦已经消失殆尽了,吴格予愤怒地上前一步:“父皇,还望您早日班师回京,儿臣愿为大魏出征,反击犬戎!”
魏文帝对他露出半笑不笑的模样:“皇后今天对你说过的话,就是朕的意思,该回京的人是你,早些离开这里。”
沈吉见皇上讲完这话,立刻就要走,赶紧给江之野使了个眼神,大步追在后面。他走时仍不放心,回头再看吴格予,却只看到一双纯粹的装满怨毒的眼睛。
看来吴格予在生活中就认得这皇帝,而且……他们的关系很是微妙。
沈吉微微蹙眉,意识到了些什么。
*
和很多昏庸的皇帝一样,尽管每日炼丹服药,但魏文帝的身体并不好,他回寝宫泡了个澡后,便躺在床榻上一幅要睡着的样子。
不管这家伙是不是玩家,沈吉都不想和其同床共枕,只能找了各种事情忙里忙外,等老家伙彻底没声音了,才在屏风后露出半张脸来偷窥。
谁知魏文帝却忽淡声道:“皇后啊……”
沈吉顿时心惊肉跳。
梦傀偷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快送臭猫一顶绿帽。”
沈吉无奈地咽了下口水,款步走到床榻边敷衍:“皇上,您早些休息吧,我还要去看看太子和太傅是否顺利住下了,他们第一次来这里,定然是不习惯的。”
“抱歉。”魏文帝意外地说,“委屈你了,本来不关你的事。”
他这么一说,沈吉倒来了兴趣,落座到床榻边说:“皇上何出此言?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责啊。”
“朕明白,你不想做皇后,但沈家没有女孩,为了大魏的江山,只能苦了你了。”魏文帝竟说了几句有良心的话,说着说着,还用力握住了沈吉的手,“你从小就温文尔雅,从不争名夺利,做皇后,不适合你。”
沈吉顶着内心的不适淡笑不语。
魏文帝叹息:“权谋种种,都是过眼云烟。朕这两日夜观天象,感知到今夜必有天灾人祸,朕倒无妨,只是苦了你了。”
与其关心莫名其名的天象,不如关心关心那些起义军和犬戎军队吧……沈吉槽多无口,却只能安慰:“皇上操劳过度,忧思繁重,还是早些休息吧。”
魏文帝重新合上眼睛:“嗯,明天叫太子回京。”
沈吉答应了声,赶忙抽出手来,逃离这让自己浑身不适的寝宫。
谁知刚走到外面,宫女绫华便急匆匆地凑过来说道:“皇后,江统领等您许久了,他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您立刻过去。”
……沈吉疑惑地眨眨眼,只能随她朝自己房间走去。
*
正如宫女所言,江之野果然正坐在沈吉的桌边轻松喝茶,仿佛在自己家一般悠闲。
如此深更半夜的时间很是微妙,沈吉赶紧挥退绫华,关好门才凑近过去:“又出了什么事?”
江之野抬眸瞧他:“干什么去了?”
……怎么是一副试图捉奸的语气?沈吉哼了声:“什么都没干,你要做什么?”
江之野打量他半晌,才道:“我感觉今晚不太平,还是来看着你比较好。”
这种副本能太平才怪。沈吉落座桌旁,拽下头上那些华而不实的饰品,因对副本的剧情有些完全摸不到头脑,忍不住叹息道:“你的责任是保护皇上。”
江之野没回答。
这一刻沈吉才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抬眸瞧他:“今晚怎么不太平了?就连皇上也说了有什么天灾人祸的异像……但他全无半点举措,反而安心睡了。”
江之野依然不回答,反而给沈吉倒了杯茶。
虽然知道馆长绝不会坑害自己,但沈吉却没办法做到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围观,他端起那杯茶,又默默地放回桌上,认真质问道:“你不会做对不起大魏的事吧?”
江之野微笑:“对不起大魏的并不是我,何必要质问我呢?”
沈吉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生出遥远的混乱之声,不由起身靠近窗户。江之野平静地跟在他的身后,淡声说:“如果你没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不如听我的话,至少可以平安活着。”
“活着很难吗?”
沈吉不由想起获麟的话,而后终于明白,馆长这回的身份百分百是个反贼。
那自己呢?也要跟着反了,才能带走这心印吗?不对,反贼要的也是权力,只要拒绝不了权力,就没办法破坏副本啊!
沈吉愁眉紧锁。
第162章 永安宫
就在沈吉终于想通了馆长的所作所为之际, 室外的喧嚣已到了再也不能忽视的地步。
【主线剧情:应对永安宫危机】
【保护皇上】
【明哲保身】
沈吉听到系统毫无感情的提示,又想到魏文帝睡前那副笃定的语气:他故意聊起天灾人祸,好像早就知道些什么的样子……如果现在果断地背叛他, 手里又没什么筹码, 岂不是只能依赖馆长的故事线了?
可是在剧情中,自己和他无非是关系密切的表兄弟罢了……
思及此处, 沈吉便已作出决定,痛快地绕开江之野, 直接走去门口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吵吵闹闹的。”
绫华的声音透出惊慌:“刚奴婢去问了,好像山下有匪寇杀了上来, 大内侍卫们已经前去剿灭了。”
匪寇?是谁的人?
沈吉回头望向仍旧态度平静的江之野,扭头推开门道:“立刻通知太子和太傅去明华殿集合, 江统领,随我去护驾。”
尽管沈吉没有选择顺从, 江之野也并未不给面子, 立刻微笑:“是。”
看他这副样子, 要么是完全不关心魏文帝的死活, 要么是对他自己做的事非常自信。
沈吉边走边琢磨, 总觉得有自己作皇帝的人质, 就算表弟造反,也不可能调遣的了大魏的军队,唯一的可能就是……农民军?
没错!江之野的角色在北疆奋战六年,他比谁都痛恨蛮夷,绝不可能跟那些家伙合作。但大魏的江山到底姓什么, 对他来说可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般想通了, 沈吉不由轻松下来,似笑非笑地回头打量他。
这举动对皇后来说是很不合时宜的。
江之野淡声道:“有何指教?”
沈吉没有回应, 倒是忽而有点好奇:看起来自己和馆长并无合作的契机,但这么发展下去,获麟会落在谁的手中呢?
梦傀:“别太自信,没准你们都是跑龙套的。”
沈吉:“看来你是不想要心印了?”
梦傀赶紧改口:“要要要!你加油!”
*
匆匆走到正殿的功夫,从山下方向传来的动机已经越发激烈了,江之野和几位副手相遇之后,很快便开始“调兵遣将”准备镇压祸乱,加之有太子带来的那批精兵相助,一时间形势倒不像遭遇灭顶之灾那么严重。
被唤醒的魏文帝换上了宽松的长袍,闲闲地坐在龙椅上问道:“这件事情发生的突然,你们怎么看呢?”
吴格予刚刚要求亲自带兵保护父皇,已被他无情拒绝,只能没好气道:“肯定是有心之人想趁您居于永安宫时意图不轨!能够悄无声息地连破数道哨卡,而且都快杀到宫门口来了才被发现,保不齐是内奸所为。”
负责护卫工作的江之野微笑:“这些日子永安宫一直很太平,结果太子刚带了大批人马抵达永安宫,当夜就发生了这种事,怎好把脏水往外泼呢?”
他向来站在皇后一队,很不尊重未来的储君。
吴格予对江之野的敌意里掺杂了几分畏惧,语气却不让分毫:“我讲过,现在各地叛乱频发,我带人来是为了护驾,再说他们刚刚已经被派出去剿匪了!”
江之野点头:“倒也不必对下臣解释。”
吴格予瞬间脸色更黑。
魏文帝摆摆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要吵闹不休,你们依然是老样子啊……算了,一些山野村夫,不足为惧,皇后,传我调令,立刻调飞虎营前来平乱。”
看样子魏文帝已经知道敌人是谁了,沈吉低头:“是。”
话毕,他便急匆匆地朝内殿的后花园方向走去。那处地方平日只有皇帝和皇后能进,院子里养了数只青鸟,能被沈吉驱使送信,比寻常信鸽更为聪慧。
结果灾难一波接着一波,沈吉还未走过长廊,便听得永安宫内外一声巨响,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震颤,窗外已是火光滔天的怖相!
沈吉和宫女绫华根本来不及做出敏捷的反应,直接被堪比地震的动荡掀翻在地,险些撞碎了肩胛骨,他惊慌环顾四周:原本雕刻精美的木梁竟已开裂,好似随时都要坍塌了!
实际上混乱发生不过几秒之间,江之野的身影很快便飞奔而来,他迈着大长腿跑过满是落实的长廊,甚至着急地喊了声:“阿吉!快走!”
沈吉回神后仓皇起身,反手拽起小宫女,在江之野的保护下匆匆逃离这片突如其来的灾难现场。
*
质疑皇帝,理解皇帝,成为皇帝。
沈吉原本还觉得魏文帝说什么夜观天象、天灾人祸很是搞笑,结果这夜还真的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火球,引发了极可怕的山崩和地震,不仅将偌大的永安宫砸塌了半边,甚至还断了唯一的下山通路,使得宫门外的战斗局势更加混乱。
数位贵族被大内侍卫营救到尚且安全的偏殿后,因一路浓烟弥漫而都显得惊魂未定,一时间倒没心情唇枪舌剑了。
江之野安顿好了沈吉和皇上,方才赶出去将那阿木勒也救了过来。满脸横肉的犬戎大使显然是遭了重,灰头土脸地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文帝淡笑:“上苍降祸,必有其天意。”
大家都知道这皇帝修仙问道已到了十分魔怔的地步了,自然没人跟他较真。
阿木勒愤愤地喝了两口水,又骂道:“那现在怎么办?你们快想点办法!”
“报告皇上!”被派出去的大内侍卫匆匆回归,跪地说道:“下山路确实已被天火断了,这次攻至永安宫的叛军贼首是李承宣!他的大批军队被困在后面,目前约率有三千精兵,方才与我方于永安宫门外展开激战,现因地震,暂时撤了。”
李承宣……那可是农民军的一位重要领袖,看来他们此举是打算将大魏皇帝和太子一举拿下啊。沈吉瞥了眼江之野,目光又落回皇帝身上。
魏文帝摸着胡子点头,又问:“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大内侍卫回答:“有大量侍卫都在方才战斗和山崩中丧生了,由于事发突然,副统领已经暂且命剩余侍卫退回宫门附近轻点,依小的看,不如李承宣的人马多。”
这话让魏文帝皱紧眉头。
吴格予又试图表现:“父皇,李承宣手下不过是群农民罢了,儿臣可以守护父皇,以少胜多!”
在魏文帝口中,他永远都是个言大于行的年轻人,此刻听到此言换来的也仍是不在意的轻笑:“不必,皇后啊,你回正殿给飞虎营送书,要快。”
那飞虎营是驻扎在永安宫附近的皇帝亲军,的确是平叛的最优解。
【主线任务:寻找青鸟】
【行动】
【推脱】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永安宫的大火越烧越烈,再拖延下去只会更加混乱,沈吉知道自己得冒点险稳住局势了,便低头答应:“是!”
江之野阻止:“正殿受灾严重,随时有可能塌方,还是臣去吧。”
魏文帝淡淡地反问:“那些青鸟只听皇后差遣,你去了,是能把鸟带回来,还是准备把它们放了?”
这句话无疑一道惊雷,看来皇帝并不是傻子,他也在怀疑这会遭受夜袭是有人从内部作祟了。沈吉知道自己不该鲁莽地为馆长辩解,只淡声说:“皇上不必着急,江统领也是好心,这青鸟是沈家的至宝,传讯自然是我的责任,我现在就去。”
说着,他便示意绫华跟上自己,大步离开了氛围紧绷的偏殿。
*
永安宫受灾严重,原本如仙境般梦幻的地方,转眼就在夜色中变得满目疮痍,沈吉在重重保护中朝着受损的正殿靠近,心里很是不安:“皇上执意要送信的话,刚才逃走时为什么不提,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梦傀:“说明他谁也不信任呗,总觉得那老头扮猪吃老虎呢。”
沈吉无从判断,只在心里将几股势力稍微盘算了下,不由头痛得紧:太子太傅一伙属于主战派,江之野多半是勾搭上了农民军造反,阿木勒是犬戎蛮夷一派,而皇帝则掌控着大魏正统的皇家军队……好像每个都不容易得罪。
梦傀:“你也是有底牌的,沈家也是掌握大批兵权的家族啊。”
沈吉:“但我不能一味地去争啊,我要做的又不是获得获麟的肯定,我是要破坏它的故事,只不过——以前的办法好像都不好使了。”
事实确实如此,无论是通过战斗把副本的势力平推、还是劝服让那些玩家放下权欲、立地成佛,好像都不太可能。只要有阶级的地方,就一定有权力的存在,这么说来,获麟未必是邪恶的,可心印……怎么可能不是邪恶的呢?
沈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趁着脑内风暴的功夫,便已匆匆走回了摇摇欲坠的正殿。他对环境的危险倒没什么惧怕,回头吩咐:“你们在这里等我。”
绫华搅着手帕:“皇后娘娘千万小心啊。”
沈吉微笑,立刻迈步进入了废墟。
*
每个副本都会故意生出让玩家不得不铤而走险的混乱,危机不太可能轻易解决,所以沈吉也并没指望那些送信的青鸟仍旧安然无恙。
当他走到被碎石砸烂的后花园,找到黄金鸟笼时,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了。
是被人放走了吗?为什么不直接杀掉呢?
沈吉在周围仔细寻找了圈,并没有发现作案痕迹和鸟尸,这才拎起鸟笼子,表情严肃地走了出去:因为青鸟是皇帝和皇后身份的象征,传递军令其意如山,所以这处后花园一直被严加看管,青鸟被放走,只可能是灾难后才发生的事情。
是谁有机会来捣乱?沈吉啧了声,感觉答案呼之欲出。
*
“臣妾无能,青鸟已经被偷偷放掉了。”沈吉回去后便直接认错,规规矩矩地跪在皇帝面前垂首,“请皇上责罚。”
吴格予对他依然满目恶意,挑拨道:“放掉了?你不是随时能叫它们回来吗?”
沈吉为难:“外面四处都是天火,又发生了地震山崩,青鸟受惊后不知躲到了哪里,一时间是没办法的……但好在,它们应该没死。”
魏文帝没露出任何表情,只捻着胡子陷入沉思。
正在这时,本不在场的江之野亦匆匆而归,单膝跪地说:“皇上,密库那边所有侍卫都被暗器所杀,获麟剑……丢了!”
和其他故事一样,这副本里自然也有心印器物的存在。获麟剑是大魏皇帝的佩剑,也是皇权的象征,而今丢失,可比青鸟失踪还要严重许多。
沈吉偷看了眼淡定的江之野,而后又垂下头,等待皇上发落。
魏文帝终于露出几分不满:“现在唯一下山通路已断,剑必然还在永安宫内外,速速找回,不然你便提头来见吧!”
江之野拱手答应:“是。”
话毕他没有半点犹疑,扭头便又离开了这里。
魏文帝转而缓和了语气:“皇后起来坐吧,这事也怨不得你,等火熄了,那些青鸟自然会回来找你,不是吗?”
“多谢皇上。”沈吉这才慢慢起身,走回龙椅边陪他坐下。
瞧见大魏这些人的愚蠢无能,阿木勒更加不满,骂道:“早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我这就让犬戎部队前来支援!”
说着,他便从怀里拿出个袖珍炮筒,自己顾自地走出偏殿,朝天空连放数道鲜红的烟花信号,而后才生着闷气快步回来:“但支援需要时间,你们必须集结兵力,把门外的叛军肃清!否则夜长梦多,我们全要不声不响地死在这个鬼地方!”
他问都不问,便引敌军靠近永安宫,已经是触了大魏的霉头,现在还要颐指气使,吴格予更加无法忍受:“这里不需要你来指挥!”
阿木勒嘲弄:“我倒是想指望你们,丢这个丢那个的,靠得住吗?”
全程低调到一言不发的太傅秦大人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复议道:“皇上,大使话糙理不糙,目前我们不知山路境况如何,也无法联系上飞虎营,先铲除眼前的麻烦才是最稳妥的,否则等山路恢复,最先赶过来的更可能是李承宣的军队啊。”
这老头,怎么忽然顺着犬戎人说起话来?沈吉微微警惕。
而魏文帝只是笑了下,看向沈吉:“皇后怎么考虑?”
【主线任务:应对危机】
【主动出击】
【从长计议】
此刻沈吉完全没有判断的依据,他抬眸果断道:“还是先派出探子,到宫外一探究竟再做定夺,越是危急之时,越不能自乱阵脚。”
魏文帝摆摆手:“那就按皇后说的做吧。”
沈吉忙起身:“我去安排便好,还有那青鸟失踪一事也绝不能就此作罢,必须要想办法找回来才行,我去想办法,皇上稍安勿躁。”
魏文帝点头:“万事小心。”
*
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群虎视眈眈的人,沈吉在废墟中找到了些吸引青鸟的香料,而后便在长廊里拎着黄金鸟笼发呆。此刻长夜已过半,黑暗的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倒是掩盖住了烈火和烟尘的可怕气息。
打斗的声音终是彻底停了,残破的永安宫内静得可怕。
沈吉努力回忆过几遍天火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十分确定只有江之野或他的手下才有放走青鸟的可能,其目的,也只可能是给叛军争取时间。
正思索着,熟悉大手便搭在了他的肩头:“在这里做什么?注意安全。”
沈吉回头对视上江之野,总是跟随着自己的绫华识趣地退到了稍远的地方。
江之野看了眼笼子:“怎么,皇上逼你出来找鸟?雨下大了,它们不会回来的。”
【主线任务:质问青鸟一事】
【开口】
【放弃】
目前该如何破坏这个副本,沈吉没有准确的答案,加之在剧情上毕竟与馆长的角色沾亲带故,哪怕知道江之野或有问题,也未必一定要点破。
沈吉抬眸:“没办法,现在没别的希望了。探子派出去了吗?”
“当然。”江之野劝了句,“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永安宫里有内奸,并不太平。”
内奸不就是你么?沈吉这般想着,只朝他笑:“快去找获麟剑吧,晚些时候来见我一下,你也……注意安全。”
*
在如此混乱的灾难之地,当然是找不到什么青鸟的。
沈吉冒着雨在尚未坍塌的永安宫绕过一圈,完全没发现任何异样,只能先回卧房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而后又煮了浓茶来提神。
绫华在旁劝说:“皇后,您该休息了,这一天一夜没合眼,怎么熬得住啊?”
吃过之前的亏后,每次在副本里遇到无害的小姑娘,沈吉都难免有点心里发毛。他仔细打量过绫华无害的脸,实在分辨不出什么蹊跷,便道:“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可以高枕无忧吗?”
绫华难过地垂眸:“不能……”
沈吉又问:“你怕不怕?”
此时下人们肯定把宫门外的危机传得天花乱坠了,绫华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但她还是坚持说:“有皇后在,奴婢什么都不怕。”
沈吉淡笑,这时床边又一阵喧哗,绫华立刻变得凶巴巴,扭头冲出去说:“皇后要休息了,何事在此吵闹——什么?!”
她听完来者的话,忙回屋惊愕道:“皇后,江统领派出去的探子全被杀了,脑袋被、被挂在永安宫大门上,足足挂了一大排……这……”
农民军竟然这么厉害?沈吉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来,意识到状况可能比想象中更加严峻,半晌才追问:“江统领呢,马上找他过来!”
绫华生怕宫外那些狂徒不管不顾地杀进来,颤声答应:“是!”
*
随着事态不断恶化,雨也越下越大。
待到江之野撑伞而来时,长廊已积了很恼人的污水。
沈吉见他照旧是神采奕奕、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问:“怎么还这么淡定?那李承宣的军队怕不是吃白饭的,探子已经死光了,他们天亮后必会动手。”
“看来久居宫中养尊处优,还没有麻木你的认知。”江之野把伞放在门口,拍着袖子上的雨水进屋说道,“皇上整天服药炼丹,凭什么觉得大魏兵强马壮呢?”
沈吉抬眼看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之野微笑:“如果没有及时赶到的外援,永安宫里的人怕是死定了,也许死前还在信心满满,心安理得地享受荣华富贵呢。”
他这话的立场已经完全不加掩饰了,沈吉暂时不打算回应,转而问道:“忙了整晚,获麟剑找到了吗?永安宫没那么难搜吧?”
江之野沉默了半晌,只回答:“我今天找剑的时候一直在想,这种时候,坚持找一把剑有什么意义呢?它能用来杀敌吗?”
沈吉语气平淡:“它是大魏皇帝的象征,持之一呼百应,自然有人需要。”
江之野忽然凑近沈吉的脸:“你需要吗?”
“我?”沈吉想了下,摇了摇头,“暂时不。”
江之野直起脊背:“那就先让它留在需要的人那里吧,据说获麟剑会自己选择主人。”
原本沈吉还有些疑惑,但听到这便明白了,剑肯定在吴格予手中,太子是真要反了,只是还缺乏勇气和实力,就像现实中的他一样。而馆长不愿意戳破这个秘密,是希望吴格予和皇帝继续内耗,让危机酝酿得更彻底些。
正在两人无声对视之时,门外忽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后娘娘,皇上有要事宣您过去。”
沈吉忙答应了声,只朝江之野露出微笑,没再多嘱咐些什么。
江之野却主动道:“如果你需要那把剑了,不妨直说。”
“我?我拿了剑,也没人认我。”沈吉用极轻的声音道,“不是披上龙袍,就能坐上龙椅的。”
江之野反问:“为什么不能?”
沈吉回忆起自己看过的历史书籍,想了好几秒也没想出准确的答案,但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依靠农民军的。那不是属于他的路。
第163章 永安宫
大内探子的首级被挂了回来, 必然是魏文帝深夜召见的导火索。
沈吉丝毫没敢耽误,赶到他的寝宫后行礼便问:“皇上有何吩咐?”
魏文帝正静坐于矮桌前摆弄着一盘围棋,抬抬手, 示意他坐到自己面前, 而后轻声叹息:“青鸟找不回来了,探子也出不去, 这是被精心安排的死局啊。”
面对眼前的难题,沈吉自然也没有非常好的解决办法, 却只能安慰:“车到山前必有路,永安宫还有大内侍卫和太子的兵马守着, 李承宣得不到后援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决定攻进来的, 皇上不必太过焦虑。”
“人固有一死,朕坐上这龙椅后, 对一切都早有准备。”魏文帝的态度依然消极且淡定, “只不过没想到, 最后竟然会这般狼狈……”
在沈吉角色记忆中, 他的确是这幅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好似别人全是红尘中人, 而自己已然得道登仙,随时可以抛弃所有。
梦傀:“真是可气啊,大家争得头破血流,他却完全不珍惜。”
沈吉:“未必,再看看。”
在心里回答着小机器人的同时, 沈吉脸上露出干笑:“皇上, 千万别这么讲,您和太子都在此处呢, 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太子……太子他不该来啊……”魏文帝放下一枚白棋,“是谁引他来的,真是其心可诛,现在回不了头,怕是要做最坏的准备了。”
沈吉不敢相信地瞪向这皇帝:“什么意思?”
魏文帝说:“取纸笔来。”
沈吉:“……干什么?”
魏文帝:“无论如何,总该把后面的事情安排好,否则天下必然大乱。”
梦傀:“他还知道要天下大乱呢?这是要写遗诏了吗?”
尽管沈吉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目前看来,魏文帝的确是还没抗争就准备放弃了,简直离谱至极。
【主线任务:配合魏文帝】
【行动】
【劝谏】
听到系统提示,沈吉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依照本心站起身说:“皇上,现在还不到那种时候,这永安宫里没有秘密,写遗诏之类的,若是被人知道了,只会惹的人心涣散,更加溃不成军!就算没传出消息去,但天火之灾如此瞩目,飞虎营的将士肯定会主动护驾的,到时候那些农民军绝不是对手,我们只要继续坚持就可以了!”
魏文帝反问:“明显打不过,如何坚持?”
这真是位蜜罐子里泡大的皇帝,竟然能说出如此可笑的话来,沈吉压住心里的不耐烦,琢磨过角色记忆和自己看过的历史书籍,定了定神才道:“第一步,当然是稳定人心,恕臣妾直言,大家之所以没有任何信心,是因为皇上您一心炼丹,不问政事,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将那些仙师药童乃至乐师舞女全部斩首,表明您舍弃一切荣华,与叛军对抗的决意!消除掉大家对皇上您的疑虑才行!”
那些人平日里可是魏文帝的宝,身为皇后忽然提出如此残忍的要求,受到的抵触可想而知,魏文帝果然嘴角微抽,像是要发火似的。
沈吉只能继续用最坚定地眼神瞪着他:“就算不杀他们,等到农民军破宫门,他们也会死。现在死了是皇上的功绩,到时候,可就是皇上的罪证了!”
这话让魏文帝恢复了平静如深湖的表情,几秒后才答应:“皇后去办吧。”
“此外,硬打的确是打不过的,打不过的时候,就要想办法周旋。”沈吉稍微自信了些,端起手道,“派人去找李承宣谈判,尽量拖延时间。”
魏文帝终于首肯:“这倒是个主意,或许太傅可以胜任。”
“不,派江统领去。”沈吉急着提出反对意见,“农民军痛恨贵族,更痛恨蛮夷,而江统领是人尽皆知的英雄,李承宣定会给他个薄面,若是太傅去了,他的脑袋也会被挂在永安宫门口,到时候就更难应对了。”
其实让江之野去也是私心,一方面李承宣百分百会给他面子,直接倒出自己的作战诉求,另一方面也算是帮了馆长一把,若是他决定彻底背叛大魏,也好趁机离宫。
“没想到皇后心思如此细腻。”魏文帝琢磨半晌后,竟然露出个难得一见的微笑,“也对,若非是朕强行要了你,你也可以科举高中,在朝为臣。”
沈吉没兴趣聊这些废话,趁热打铁道:“如果皇上不反对,我这就去办了。”
魏文帝只回答:“辛苦皇后了。”
*
「观察者数量:210981」
「?」
「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就进副本了?」
「好像信号到云南就断了!」
「还以为工程部这辈子都修不好了。」
「可恶,这么激动,一定是睡了。」
「呜呜呜,我的沈吉吉!」
*
忽然张罗着处死那么多人,必然是加重了永安宫的不安氛围,但也是皇帝殊死一搏的态度表现,的确让留于宫内的守卫们精神振奋。
估计他们早就看那些仙师不爽至极,执行的非常果决,待到沈吉带了几名宫女抵达牢狱之时,已是悲悲切切的哭声一片了。
“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去。” 他在门口淡定吩咐,说着又不放心地嘱咐,“包括江统领,如果他找我,就让他等在这里。”
侍卫自然齐声答应。
沈吉这才大步走进监牢。
梦傀:“总觉得你在这个副本里坚定了很多呢。”
“没办法,我不能让任何玩家得手,这回可没有星宇大师为我善后了。”沈吉无奈垂眸:“其实在来之前,我曾问过外婆,如果权力这回事我搞不定该怎么办,她只告诉我,如果人不能驾驭权力,多半便只能成为权力的俘虏——我想获麟是想大家热爱权力、臣服权力吧,我要试试,或许能把那把剑的意义消解也说不定。”
梦傀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的话,追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先掌控局势再说,现在他们每个人都可能杀掉我。”沈吉这般思考着,又叹息,“听馆长的意思,获麟剑应该就在吴格予那里,这事让我找到时机揭露更好,但我得先拥有证据才行。”
思考的同时,沈吉已经走到那一片哭声中央,站定后尽量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你们蛊惑皇帝、不思进取,实在是死有余辜,不必再抱有幻想了。”
“皇后,饶命!”一个略带熟悉感的声音十分突出,哽咽着说,“我是昨晚被皇后您留下来的,绝对没有蛊惑皇上的心思,我是被冤枉的!”
沈吉抬眸望去,见是美丽的侍女胧月,不禁淡淡地弯起嘴角:“有没有,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不要再妄想我的同情了,除非——”
胧月和周围那些仙师药童一样,自然是拼着命不想死的,她立刻保证:“皇后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能留我一条性命。”
沈吉又笑:“除非你们谁能告诉我,获麟剑去哪里了。此剑遗失,非同小可,但永安宫就这么大,没什么事能逃得过你们的眼睛吧?”
或是为了仔细听他讲话,那些哭声明显变小了许多。
沈吉很有耐心,静静地立在原地:“现在我只需要三名证人,第四个说的,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希望你们尽快想清楚。”
胧月很识时务,立刻开口:“我知道!在昨夜事发之前,我正在院内练舞,莫名看到太子独自赶到宝库,因好奇跟了上去,结果他把那里的侍卫都杀了!当时我很害怕,立刻躲在了角落,才没被他发现!后来还没想清楚如何向皇上皇后报告,就、就地震了……”
尽管没那么相熟,沈吉也知道吴格予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根本不可能看不到路边一个在练舞的少女,除非……那少女并非在练舞。
沈吉没有深究的意思,只问:“太子一个人?他有那么好的身手?”
胧月使劲地点点头:“奴婢绝无半句虚言,他、他像个怪物一样有力气!受了伤也不怕痛似的!偷了剑就跑掉了!”
这话倒很是可信,因为吴弥尔在副本内也不怕受伤,那肯定是傀儡的特殊本事。
沈吉抬眸追问:“他哪里受伤了?”
胧月带着镣铐站起来比划:“肚子,还有胳膊,都被侍卫刺伤了。”
有了她打头阵,很快又有两名药童抢着指认吴弥尔独自前往宝库一事,说的有鼻子有眼,时间也比较吻合。沈吉默默记下他们的话,什么都没表示,扭头便朝外走去。
胧月在后面急着喊道:“皇后娘娘,我都照实说了,你会饶我一命的吧?!”
*
这一夜,估计除了魏文帝,大家都很忙碌。待沈吉回到牢房门口时,抬眼便瞧见江之野正静静地等在那里,赶紧上前追问:“馆……你怎么还没去和李承宣谈判,天快亮了,他们随时可能发动进攻。”
“这时候去谈判,可是有生命危险的。”江之野若无其事地微笑,“难道我就不能在临走前,见见我亲爱的……表哥吗?”
这里人多眼杂,沈吉赶快示意他跟自己去了安静的刑讯室,低声道:“为什么说那种话?谁死你也不会死的,李承宣谢你还来不及呢吧?”
江之野早就跟他自曝了,自然不会毫无意义地辩解,只说:“这种皇帝,何必要费力帮呢?扶不起来的阿斗罢了。”
“我帮的是我自己。”沈吉强调,“你快去吧。”
江之野貌似很感兴趣:“你自己?”
沈吉受不了他总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自己,毕竟在剧中他们是非常正常的表兄弟,实在不适合做什么逾矩之事,不由催促道:“快去啊!难道你想让我去?”
“那我可舍不得。”江之野笑了声,而后又问,“为什么今夜这么残忍?那么多人都是你要杀的吧?这可不像是你愿意做的事情,不要逼自己太紧。”
没想到馆长还有闲心关注自己的心里健康……不知道为什么,沈吉感觉这次江之野一点也不努力,他就是单纯想要获麟落到自己手里。
沈吉犹豫了下,才淡生道:“我不是要杀他们,我是要扼杀皇帝的心魔,那些祸害不死,谁也打不起精神殊死反抗,到最后……”
话没说完,但也很明白,没有再细说的必要了,毕竟这个道理很简单。沈吉把皇上御赐的腰牌摘给他:“和李承宣聊清楚,天亮时能回来便好。”
*
「观察者数量:222095」
「跳了好几个直播频道总算看明白了。」
「为什么令使心不在焉的?沈吉吉并不适合这种副本啊。」
「他能专注吗?他已经知道这全是他搞出来的麻烦了。」
「我感觉侵入者可以拿到获鳞剑。」
「令使也希望他可以吧?」
「忽然对之后的事有不详的预感了……」
*
同人不同命在魏文帝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将一切甩给沈吉后,竟安心地睡了一大觉。待太阳升起,沈吉、太子、太傅与阿木勒云集偏殿时,他才气定神闲地起床,换了身更加飘逸的长袍溜达出来,坐到桌前端起粥开始斯文品尝。
其余人哪有吃早餐的闲心,行礼落座后,脸色都极不好看。
沈吉也想学魏文帝淡定,却食不知味,时不时便要望向被阳光照着的大门。
好在江之野从未将事情办糟过,他果然沐浴着雨后的晨光快步走了进来,直接报告道:“参见皇上、皇后,臣已经与李承宣谈完了,他的态度很明确。”
“哦?”魏文帝吃了口青菜,慢悠悠地问,“怎么说。”
江之野表情平静:“他不接受讲和,要求皇上您宣布退位,才愿意饶了永安宫各位一命,无论我提出怎样的招安条件,他都不为所动。”
“笑话!退位?”吴格予立刻起身,拱手道,“父皇,请让儿臣率大内侍卫铲除李承宣这个狂妄之徒,中午之前,他的首级必出现在永和宫内!”
吴格予反复要求靠暴力解决此事,并不是他无脑的表现,相反,他可以利用傀儡之力轻而易举击溃其他的玩家或角色,从而大获全胜,那可比对话简单多了。
沈吉知道不能给这家伙过度表现的机会,索性淡笑:“太子与其急着立功,倒不如先把获麟剑交出来,省得你父皇为之烦心。”
魏文帝放下饭碗:“获麟……在你手里?”
吴格予没回答。
魏文帝又问:“它终将属于你,但何必是现在?”
终于回神的吴格予瞪向沈吉:“皇后明白讲这种话,是要有证据的吧?”
沈吉抬抬手,请上了昨日三位证人,让胧月带头将所见所闻依次报告给魏文帝,而后又道:“如果太子不介意的话,请脱衣验伤,同时我会派人搜查太子与太傅的住所,如若发现获麟剑,那便无需多言了吧?”
其实沈吉也不知道吴格予的伤会好的有多快,他是赌吴格予早就受不了窝窝囊囊的皇帝了,肯定会在事态再无转机之时选择跳出来暴力平推副本。
果不其然,吴格予冷笑了下:“看来父皇是完全信不过我,早就委托皇后调查了我了,对吗?为什么您永远愿意相信一个外人呢?”
魏文帝看向他的眼睛:“你不想否认吗?”
吴格予嘴角仍勾着,忽然抬手吹了声用作信号的口哨,从腰间拔出把软剑说道:“看来父皇是太累了,这平定叛乱、守卫大魏的事,还是留给儿臣来做吧。”
现在绝不能让他把皇帝杀了,沈吉忙望向江之野:“护驾!”
而后便不管不顾地拽上魏文帝,匆匆朝后殿逃去。
吴格予身形奇快,同时还有不少内奸侍卫听到他的信号,飞速涌进偏殿开始发动攻击,幸而有江之野在场,方才阻住了他们的进一步行动。
秦太傅一介文臣,自然在旁吓得连滚带爬。
而胧月之流,更是趁乱奔出大殿,逃的无影无踪了。
*
这座永安宫是为皇帝所建,内里有被魏文帝所掌握的复杂密道不足为奇。非常之时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与沈吉在一群侍卫和宫女的保护下匆匆潜入地宫,将机关处关闭后,方才发现阿木勒竟然也六神无主地跟来了。
虽然这位犬戎大使态度嚣张,但他在永安宫并无太多人手,倘若遇上大魏反贼,自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结果,跟着皇帝是他唯一的保命之法。
沈吉态度冷淡地看了他几眼,一路将魏文帝引向个安静的茶室,点亮周围的油灯说:“皇上稍安勿躁,江统领身经百战,即便太子也不是对手。”
魏文帝脸上浮着淡淡的失望,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表情了,毕竟大魏已有三百余年历史,历经那么多帝位更迭,吴格予的选择已屡见不鲜。
阿木勒完全没有在乎他们心情的意思,抱怨道:“既然有这么可靠的藏身之地,为什么不早说?放心,等犬戎援军赶来,李承宣必要头颈分家!”
沈吉没回答他,只劝道:“后面的事后面再说,还不晓得要躲多久呢,大使还是把嘴闭上、养精蓄锐吧,没必要一直叨叨个不停。”
说着他便拿过茶室装饰用的香炉,从怀里掏出些香料默默捣碎。
这些是沈家吸引青鸟所用的,如果顺利,或许可以把它们唤回来也说不定。
魏文帝在旁沉默地看着,并未多问半个字。
*
由吴格予引发的内乱很快便席卷了整个永安宫,留于此地的侍卫们为数不多,却因恐惧而打得不可开交,到处都是天火之灾后的建筑残骸和染血伤员。
胧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永安宫大门处,先是露着楚楚可怜的表情,等到那些守门人前来质问,方才凶相毕露,掏出路上捡来的短刀直接袭了上去。
片刻之后,只剩满地尸身。
胧月不屑地笑了下,伸手用力地推开了永安宫沉重的门栓。
*
宫内的冲突很快便因大门敞开,而发展为卷入了农民军的混战,原本困于山道上的各方人马先后入宫,几乎血洗了这处本该仙风阵阵的美丽行宫。
从南方一路杀到这里的李承宣作战经验丰富,更因手刃了不少皇帝亲卫而格外兴奋,像个从尸山血海中闯来的魔鬼般满脸笑意。而那舞女胧月则一扫在永安宫内的柔弱,紧紧地跟随着李承宣神挡杀神。
江之野本正在高高的屋檐上瞧着热闹,发现他们出现,便轻盈地飞身跃下,大步上前说道:“还以为你进不来了,晚了半个时辰。”
“那些太子军很是棘手,是训练过的。”李承宣人高马大,朝地上吐了口血沫,而后质问:“皇帝呢?你答应把他的人头交给我的。”
江之野瞥向胧月:“跑了。她不是也没刺杀成功么?皇帝没那么好杀。”
胧月羞愧地低下头:“酒会后我试图靠近魏文帝,被他拒绝了。”
“他看起来随性,其实很小心。”江之野笑了笑:“这永安宫有魏文帝本人才了解的地下密道,但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先把太子和太傅处理掉再说。”
“你那表哥也一起跑了?”李承宣哼了声,“不会是在故意骗我吧?”
江之野淡笑:“你人已经进入永安宫了,再怀疑我是什么道理?我并非皇家中人,那地道皇上绝不可能告知于我,就连大内侍卫内也有很多人根本不听我指挥。”
馆长这角色的确在边疆立下过汗马功劳,这也是让农民军敬佩和信服他的重要原因,李承宣顿时鄙夷:“如此害怕功高盖主的皇帝,必是亡国之君。”
“这种话我们就不必多说了。”江之野催促他,“别浪费了时机。”
李承宣抬手,呼喝道:“立刻勦灭永安宫内的侍卫及太子军,遇到太子与太傅必须活捉!捉到者赏良田千亩!”
跟随他血战不休的将士们立刻兴奋地呼和起来,很快便训练有素地杀向四方。
李承宣回头盯着江之野:“既然你已经选择跟我站在一起,就不能回头了,明白吗?”
“大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江之野非常平静,“除了——”
李承宣不耐烦地应允:“除了留你表哥一命,我知道了。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要去当皇后,他真也够倒霉的!”
江之野淡笑不语,抱起剑跟着狂妄的李承宣走上了染着无数血痕的白玉台阶。
*
躲入地牢的魏文帝照旧是甩手掌柜,仍让沈吉忙着联络消息、集结侍卫,他在永安宫地下团团转的同时,还要应付高高在上的阿木勒,着实有些焦头烂额。
待到终于能停下歇息时,沈吉几乎有种大脑缺氧的疲惫感觉,他走回茶室门口,深吸了口气,才故作自然地走了进去。
此时魏文帝又一觉睡了起来,正在床榻边和阿木勒面面相觑。
沈吉行礼后多瞧了两眼,才亲手煮好绿茶,静静奉到了他们手边。
阿木勒仍忙于情绪激动地训斥皇帝:“魏帝,就是你优柔寡断才造成现在的苦果,应该第一时间把所有可疑的家伙都抓起来,直接肃清叛军!我们大汗也遇到过很多危机之事,但他从来不会犹豫。”
魏文帝并未有不耐烦的神色,只笑了下:“大使想得太简单了。”
“这件事本来也没多复杂。”阿木勒被密室的炉火烤的口干舌燥,喝了口茶继续自信道:“等到犬戎援军一来,修好山道,他们就休想继续猖狂了。”
魏文帝看向守在旁边的沈吉:“皇后以为如何?”
“谁也预料不到未来,倒不如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沈吉冷冷地瞧着阿木勒回答道,“现在和农民军缠斗的主力是太子军,我已经清点了集合至地道的大内侍卫,虽只剩两百余人,但个个都是精英,未必不能护皇上周全,只不过——”
魏文帝问:“你担心他们不肯尽力?”
“皇上已下决心斩了仙师药童,让大家看到了您的意志。但现在有敌国蛮夷在此作威作福,对我大魏江山指指点点,将士们仍看不到您的尊严。”沈吉继续说道,“所以依臣妾之见,此刻杀掉阿木勒及其走狗,是振奋人心的好办法。”
“你!你活腻了是不是?”阿木勒本就不客气,闻言更是愤怒,“你们大魏,是我犬戎的手下败将!更何况不斩使节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他说着说着,因着一阵阵发晕而声音渐小。
沈吉望向桌上的茶杯,笑得充满鄙夷。
阿木勒显然还想痛骂什么,却完全使不上力气,竟忽悠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随后开始七窍流血,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反应。
与此同时,早就埋伏在窄道处的大内侍卫一拥而上,直接将阿木勒的手下当场诛杀,血溅得到处都是。
魏文帝全程都没显出太鲜明的情绪,甚至有闲心抚平了自己的长袍。
沈吉立刻跪地:“阿木勒一直缠着皇上,实在没有沟通的机会,臣妾担心侍卫内有人因国仇家恨而生出异心,故此自作主张,请皇上责罚!”
“罚你什么呢?”魏文帝微笑,“皇后一直都做的很好啊。”
沈吉跪地不动,总觉得他格外阴阳怪气。
魏文帝叹了口气:“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出去,还有,立刻派人打探清楚太子的安危,他若是落在李承宣手里,那便极麻烦了。”
沈吉忙答应:“是!”
梦傀见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已经无暇称赞沈吉的成长了,它啧啧道:“这个老皇帝好像在拿你当刀使呢,他不会还想要吴格予那个逆子吧?”
目前沈吉也猜不出皇帝究竟是什么心态,只能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继续努力坚持下去再说了。
*
「观察者数量:229000」
「沈吉吉什么时候这么杀伐果决了?」
「他在这副本里杀的人比之前加起来的百倍都多。」
「可能是想通了吧?」
「人类的成长只在一瞬间~」
「我觉得是他猜到了馆长的想法,他很急~」
*
混战后的永安宫已成了坟场,太子的状况并不难了解。
一个时辰后,大内侍卫便匆匆进到茶室回禀:“皇上,皇后,已经找到太子的踪迹了,他虽越战越勇,手下却被李承宣的农民军杀了个精光,仓皇间已随态度到南苑避难,那里地处悬崖,易守难攻,估计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沈吉看向皇帝:“您怎么看?”
魏文帝捻着胡须没多言语。
大内侍卫脸色尴尬:“此外……那个江统领,好像和李承宣狼狈为奸,背叛了大魏,正和农民军一起行动呢。”
“什么?!”沈吉早就猜到要有这么一出,立刻装出震惊的模样站起来,“他、他怎么敢如此?”
“不足为怪。”魏文帝轻笑,“江统领被我调回京师,自然不服,加上心比天高,背叛只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我还以为有皇后在,可以规训他一段时间呢。”
沈吉心里的不耐烦越来越深重,却只能选择低头认错:“是我没有教好表弟,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让他提头来见皇上!”
魏文帝仍笑:“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吉当然不想多聊馆长的故事线,转移话题道:“皇上,现在太子危在旦夕,我们得想办法救回他和太傅,就像您说的,千万不能让太子变成农民军的人质。”
魏文帝想了想,又无情地回答道:“他带兵打仗不行,但独自苟活的本事可大着呢,先看看再说,省的无谓地损兵折将了。”
果然是在扮猪吃老虎……
沈吉垂眸:“是,还皇上看得长远。”
*
有了江之野的协助,李承宣荡平永安宫只是早晚的问题,虽然他那三千精兵已折损大半,但是太子军却已尽数被俘,只剩下太子与太傅近身的两只小队。
李承宣带兵赶到南苑附近,见狭窄的台阶之上打得激烈,那吴格予如不知疲倦的怪物一般满身是血地杀掉了所有敢冲上来的农民军,不由啧了声:“不是说他是个草包吗?怎么武艺竟如此高强?”
江之野淡笑:“怕了?”
“该到你立功的时候了。”李承宣瞪向江之野,“你要服众,仅仅背叛魏文帝是不够的,今日若不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日后兄弟们必有微词。”
“知道了。”
江之野拔出剑来,朝着南苑狭窄的台阶漫步登了上去。
正在恶战的双方纷纷停手,站在最高处的吴格予嗤笑质问:“原来你做了叛徒,怎么不和沈吉继续双宿双飞地秀恩爱了?”
沈吉这名字在众人耳中代表了皇后,此话一出,自然唤起了惊呼一片,就连李承宣也微露疑惑,低声问:“他们是那种关系?”
胧月茫然摇头。
江之野并没有否认,只回答:“对付你让我来就够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虽然他们不曾在副本内交过手,但吴格予很清楚江之野那非人类的能力不是傀儡之身可以应对的,他目标明确,行事果决,竟然打也没打,扭头便飞身窜下了身边的山崖!跌跪在血泊中的太傅目瞪口呆,而后眼满恐惧地望向江之野,小声说:“饶、饶命……”
对于吴格予的逃跑江之野毫不意外,他并未去追,只慢慢走到太傅面前:“看来太子不要你了,你是为了什么来的永安宫,可以好好交代了吗?”
*
被拖回偏殿的太傅满身血污,再没了大文士的风采,负责审讯他的胧月则玩着短刀走到老头子面前,忽然将刀尖对准了他的眼球:“秦大人,幸会。”
这批农民军每次抓到朝廷命官,都会极尽折磨而后斩首示众,太傅浑身发抖,嘴唇没有半点颜色。
“说吧,你和太子为什么来永安宫,是谁安排的?”胧月面不改色,“太子年轻想要逼宫继位,太傅大人可没这么蠢吧?”
太傅仍旧抖的厉害。
胧月逼下刀剑:“太傅聪明人,也要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我是犬戎令使!你们不能伤我!”太傅忽然大喊,“和大魏军队苦战已经够你们受的了!不会想和犬戎为敌吧?”
这话一出,聚集在偏殿的农民军立刻愤怒不已,他们之所以苦日子过不下去,很大程度正是因为北疆连年开战,导致苛捐杂税过度沉重,讨好大魏不可能,讨好犬戎更不可能。
胧月啧了声:“太傅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太傅此刻已成鱼肉,只犹豫了刹那,便拉开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胸膛上纹着的犬戎图腾。
他一介汉人,血统毋庸置疑,没想竟然……
李承宣被逗的哈哈大笑,抬手道:“原本嘛,还可以留着您当个人质,可做了犬戎的走狗,我们就容不下了,来人啊——”
他话还未喊完,便有武士急匆匆地前来报告:“将军!皇后前来讲和!”
李承宣愣住:“谁?”
武士确认:“皇后,那个男皇后!”
李承宣瞧了眼江之野,而后才抬手道:“请上来。”
*
虽然永安宫已经一片狼藉了,但沈吉却纤尘不染,还换上了庆典时才会穿的华丽礼服,在几名宫女的陪伴下款款走入偏殿,显得颇为格格不入。
他表情平淡,不见慌张,不见恐惧,也未见的贵族对农民军的鄙夷。
李承宣草草行了个礼:“没想到今日能见到皇后娘娘,真是三生有幸啊,不过,好像不该叫您娘娘,毕竟您也当不了娘。”
周围泛起了刺耳的笑声,沈吉却淡笑:“还以为统领是位大丈夫,何以也这般喜欢逞口舌之快?我是来谈和的,不是来听这些废话的。”
李承宣哼道:“我早说过了,除非皇帝退位,否则绝不谈和。”
“就算你血洗永安宫又有何用呢?京师还有十三位皇子,大魏根基未动,而农民军却缺少后援。”沈吉淡声说,“往后必是苦战,但你们很难求仁得仁。”
李承宣很是不服地切了声:“将死之人,讲这些话很英勇吗?”
沈吉冷脸答道:“飞虎营和犬戎大军都在路上,如果不接受求和,拿不到圣旨护身,你们根本下不了这座山,我也想反问一句,这样很英勇吗?”
李承宣似乎很想把沈吉一刀斩了,却又下不了决心。胧月凑到他身边低声道:“这皇后倒是个说话算话的,他的地位不同,或许能提出好的条件。”
沈吉耐心地等着他们窃窃私语,过了半晌才道:“如果你们悬崖勒马,听从皇上调令,皇上愿封李将军为淮南王,管辖淮南三省,且连续十年休养生息,赋税减去七成。这样的条件,希望李将军好好考虑,一念之差,未来可是截然不同。”
无需李承宣多思考,这条件就连那些手下听了都忍不住议论起来,颇有些心动的意思。
沈吉抬眸:“当然,我知道做这个决定很艰难,我可以给李将军时间去思考。”
李承宣终于开口:“我的确应该好好想想,但这期间,只能委屈皇后留下了。”
“可以。”沈吉看了眼地上的秦大人,“不过还希望李将军留太傅一命,无论如何,他都是大魏的罪臣,不能被草草斩首于此。再说,私通犬戎一事牵连甚广,更需好好调查。我觉得,出卖汉人的犬戎走狗,可不止他一个。”
“好。”李承宣欣然答应,而后故意看向江之野:“去送皇后休息吧?”
江之野知道他亦是想考验下自己的忠诚度,只应了声,便示意沈吉出了门去。
*
不算太过私密的卧房之内,守卫和宫女都只隔着屏风,但江之野还是一带沈吉进去,就一把搂住了他,深深地吻了上去。
此时沈吉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副本中,直接被馆长亲蒙了,愣过半晌才轻轻推开他,用极小的声音说:“你干吗?不要乱来!”
江之野摸摸他的脸微笑:“刚才,忽然觉得你长大了。”
第164章 永安宫
在这个副本里, 沈吉的确是极力表现得自己能抗事一般,做什么都很积极,因为他非常清楚, 继续像个小孩子一样, 是没办法在这种状况中办成任何事的。
听到馆长的评价,他脸色微红, 心里却仍旧紧张,拉起江之野被划破的手背担心地瞧过, 而后才道:“那你能不能听我的?”
江之野低头瞧他:“你想怎样?”
“李承宣并无治国之才,所谓起义无非是在利用老百姓的怒火罢了。”沈吉小心地朝屏风后看了眼, 轻声道,“如果真被他得手, 他只能成为一个全新的土皇帝,不会有任何建树, 所以不值得受到任何支持。”
江之野很耐心地颔首。
沈吉继续道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消解掉获麟的意义, 权力不是一把剑赋予的, 恰恰相反, 剑的意义是人赋予的。现在先帮我稳住李承宣, 他在农民军里不是势力最大的, 肯定会被我提出的条件打动,只要他被招安了,其他人我也能对付,你相信我。”
少年专注说话的时候,头上的金饰摇摇晃晃, 一双大眼睛亦是流光盈盈。
“我当然信你。”江之野又亲了下他的鼻尖, “真可爱啊,小皇后。”
沈吉正想阻止他逗弄自己, 江之野却稍微抬高声音表演道:“他们不会接受狗皇帝的诱饵,你太天真了,现在帮我们打开密道,是你活命的唯一机会。”
说完,他便把沈吉按在座位上:“你好好想想吧,我晚上再来。”
“江统领,李将军让你过去。”
没过多久,便有农民军士兵前来通报。
江之野面无表情地点头,扭头就走出了房间。
*
现在离开地宫与敌人谈和,是个非常危险的选择,沈吉自己当然清楚得很。但他和魏文帝在地下守着那些大内护卫实在太被动了,现在想要在副本里掌握主动权,只能赌一把。
幸而李承宣和他想的一样,对于推翻大魏王朝并没有那么执着,仍然会被巨大的利益所打动。
当然,被软禁起来的沈吉并未把全部希望寄托于李承宣的回心转意,他很清楚,无论是玩家还是故事角色,在这副本里都是虎豹豺狼,千万不能对他们产生天真的想法。
待到天色渐晚,看守于房间内外的士兵渐渐放松警惕,沈吉便让绫华将早已准备好的香料在屋内点燃。这种香料对于青鸟有极强的吸引力,加之现在风平浪静,受惊的鸟儿很有可能飞回永安宫,到时候抓住它们,便有机会求援了。
然而左等右等,天都黑了,虚掩着的窗外也没什么动静。
沈吉默默叹息,支着下巴在心里发愁:“这下可怎么办?”
梦傀:“你不是都想好了吗,把他们和获麟剑全部毁掉!”
“理想是美好的。”沈吉郁闷,“现实很骨感,不知道馆长能不能说服李承宣,你知道的,他威胁力有余,亲和力不足,玩家们都不太敢相信他的话。”
梦傀笑嘻嘻:“但我觉得,那个胧月倒有可能帮你。”
其实从胧月跳舞时,沈吉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总觉得这姑娘漂亮又灵动,定是不简单的,只不过没料到胧月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叛军的奸细。如若魏文帝当真好色,现在多半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梦傀:“老皇帝不可能是侥幸,他太会利用别人了。”
“别人现在特指‘我’呗。”沈吉啧了声,“有他在我肯定办不成事,他得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挂掉才行,但我真没动机对皇帝动手啊。”
梦傀:“为啥,你可以做武则天啊!”
沈吉无语:“武则天也有李治可以摆弄好不好?”
梦傀:“你有吴格予啊!”
沈吉没来得及回应这离谱的建议,便听到门口一阵笃定的脚步声传来,忙坐直了身体,装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来者竟然是李承宣本人,他命手下送了些朴素的小菜,挥退旁人后,才大大咧咧地坐到沈吉对面:“请皇后吃顿晚餐,不算冒昧吧?”
沈吉早就饥肠辘辘了,此刻却不能跌份,只装出淡定模样:“吃不吃的不重要,李将军考虑好了吗?”
李承宣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光之后,又露出笑来:“本来我的想法和江统领一样,皇后既然出来了,不如便弃暗投明,不必雌伏于人下了,你将进入密道的办法讲清楚,我去擒了那狗皇帝,我们一起创造一番事业。”
沈吉面不改色:“这是不可能的。”
“江统领也说了,皇后是宁死不从啊。”李承宣像条狼狗似的打量他,“不知道真的假的,还是说皇后对自己提出的条件太有信心了?”
从这番交谈中,沈吉感觉到此人很像玩家,但并不认识自己和江之野的现实身份。他只淡笑了下:“我的状况和江统领不一样,他跟着皇上一无所有,你却给不了我更好的条件,所以我无法做出与他同样的选择。”
李承宣点头:“很有道理。”
沈吉一脸平静:“不过这些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李将军考虑的如何了?”
“我放你回去,你真能带回圣旨?”李承宣终于开了口,“你不会耍我吧?”
沈吉眨眼:“我耍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出来冒个被你杀死的风险?”
李承宣又喝了杯酒,决心道:“行,给你两个时辰,如果你拿的出圣旨来,我便暂且退出永安宫,后面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这家伙虽然不肯配合到底,但这种反应也算实诚。
沈吉点头:“好,但我还有个条件,秦大人是大魏的罪臣,我要带回去给皇上审,你们不能随便杀了他。”
李承宣并不算非常在意太傅:“行吧。”
正说话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了细微的扑通声。
李承宣警惕地站起身来,走去门口质问:“什么动静?”
很快便有农民军的士兵过来报告:“有只怪鸟飞着飞着忽然被切断了脑袋,但没看到是谁干的,会不会是……闹鬼啊……”
沈吉趁机靠近,果然看到小小的青鸟头身分家,那血淋淋的断面平滑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让他眼熟的紧。
梦傀震惊:“地羊斋的阿丹也会这招!是傀儡!是吴格予!”
小机器人说对了,那家伙跳崖逃脱后肯定毫发无伤,现在潜伏在暗处做这种事,就是不想让沈吉寻得半点生机!真是恶心。
李承宣疑惑地望向面色发白的沈吉:“皇后认得这是什么吗?”
沈吉垂眸:“不详之物,李大人还是别摸了吧。”
*
虽然农民军行事作风极为粗鲁,但那李承宣还真是个行动派,他很快就放了沈吉一行人,还把五花大绑的太傅也押送而来,将他们送到指定地点后便威胁道:“两个时辰,我不会多等一刻,希望皇后记牢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吉吩咐宫女们,“走吧。”
李承宣故意没让江之野来,他和手下目送他走向黑漆漆的小路后,立即使了个眼色,让手下盯好了地道的入口到底在哪里。
谁知一炷香后,尾随的探子便垂头丧气地回来:“将军,那皇后带人走过一条长廊,转眼就不见了,属下找了半天,根本没发现任何入口。”
“罢了,既然是狗皇帝逃命用的,肯定十分隐秘,下回还是得让人跟着才行。”李承宣吩咐,“你们几个守在这里,其余人继续在永安宫内外搜索太子踪迹,见到他必须活捉带回!”
周围士兵立即应声:“是!”
*
「观察者数量:234567」
「这个副本迷惑性太强了。」
「权力与个体的关系,很容易被扭曲。」
「如果令使真知道他自己是谁后,拿下这副本很容易。」
「他不会动手的啦,这是最后一次给沈吉吉喂饭了吧?」
*
却说沈吉成功潜回地宫后,一边安排人立即以酷刑审讯太傅,一边急匆匆地去与魏文帝汇报情况,希望从他嘴里撬出更多底牌和转机。
事实上魏文帝并不想让沈吉去谈判,听到他谈成了,也没显露多少喜悦之情,淡淡道:“那些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见到肉便不会撒口,可别指望他们有什么良心。”
沈吉神色严肃:“皇上,良心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太子不知去向,太傅叛国通敌,江统领又已不再齐心,这里只剩下你我,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和几百年前打天下的祖先们不同,魏文帝一辈子都没吃过半点苦,让他琴棋书画头头是道,但真若想指挥两百多名大内侍卫杀出重围,必然全无可能。
瞧着魏文帝平静到几乎算是窝囊的表情,沈吉难免有些动气:“皇上,如果您真的不想争取了,就给我一句准话吧。我还想活着,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这句话多少有些大逆不道,然而魏文帝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出声来:“这还是第一次见皇后发脾气,不必太过心急。”
沈吉默默盯着他。
魏文帝说:“圣旨朕可以拟,但那李成宣绝不可信,他随时都会翻脸,你最好有些准备。”
沈吉:“我没准备全信他,但我总得寻找机会,一直这么躲着不是办法,农民军正在抢修山路,等到修好了,李承宣有了更多人马,第一时间就要掘地三尺逼我们出来,能稳住他是件好事。”
魏文帝说:“修山路那些危机,倒是不足为虑。”
沈吉眨眼:“怎么讲?”
“朕已经告诉过你,前几日朕都在观天象,测凶吉。”魏文帝慢慢地喝着万两黄金一两的茶叶,喝的一脸寡味,“天火,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所谓天火的灾难现场,沈吉早在混乱中认真查看过了,按现代人的理解,那应该是巨大陨石落地所致的灾难。此刻听到魏文帝的话,他很是诧异:“之后还会继续发生?”
“天火倒是不会了。”魏文帝叹了口气:“但今夜必有暴雨成灾,龙柱已经塌了,到时候这永安宫啊,怕是和地狱没有两样,不肯走的人,都得死。”
所谓龙柱,是因永安宫地势高危,容易遭雷暴袭击,所以建筑师特意打造了龙形的巨大避雷针,以保证宫殿的安全。而今龙柱已倒,雷电交加之时要发生什么,的确是很难预料了,如今他有吃有喝地躲在地下,的确安全。
沈吉顿时感到恍然大悟,又觉得不能把命运交给偶然事件,更不想魏文帝安然无恙地活下去,便坚持道:“原来如此,但很多事都是无法预料的,还是想办法让那李承宣停止攻击比较稳妥。”
魏文帝笑了下:“嗯,磨墨吧。”
*
得到册封李承宣为淮南王的圣旨后,沈吉又对皇帝好一番安慰劝解,直至确认他真没藏着什么奇兵,才准备如约去见叛军。
听到太监宣旨后,李承宣一脸得意,但未到得意忘形的地步。他将圣旨仔细看过,方才满脸笑意:“皇后果然说话算数,臣领旨。”
此时夜色极深,又有大雨落下。
沈吉盯着他质问:“既然如此,淮南王是否可以交出兵权,停止干戈呢?”
“臣这就退出永安宫。”李承宣答非所问,“至于此处安危,就交由江统领来守护吧。”
果然,这家伙不见货真价实的好处是不会为他人做嫁衣的。沈吉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意外,只淡声说:“那就辛苦江统领了。”
李承宣拍了拍江之野的肩膀,而后还真呼喝着那些农民军列队离开了狼狈至极的宫殿,让暴雨洗去了此地弥漫不休的血气,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那般平静。
说是让江之野守卫永安宫,被留下的侍卫寥寥无几,显然是把他们全部囚禁于此的意思,看来李承宣对江之野的信任同样非常微妙。
馆长给沈吉使了个眼神,示意他随自己去内殿商议计划。
*
恢复了死寂的永安宫有种阴森的气氛。
随着雨势变大,再无人在外活动,才有几抹奇异的黑雾在某处房顶上平白溢出,转瞬之间,吴格予变出现在了那里,矫健地跳到地面。
由于身上集合了太多傀儡能量,副本本身对他来说,从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只要处理掉那些玩家,便可轻而易举地获得转机。
这次唯一不好处理的……仍是江之野。
吴格予揉了揉身上的伤处,目光阴沉地朝地宫走去了。
*
从天而降的雨水愈发汹涌,沈吉听到隐隐的雷声,心感不详。
他进到内室后,便挥退了绫华等宫女,无奈道:“皇上是不打算离开密道了,招安李承宣,更像是无法拒绝我的要求才勉强妥协的。”
江之野嗤笑:“李承宣也在观望,现在取决于山路修好后,到底有多少势力能够赶到山下,他是个非常现实的人。”
“我们的立场都很现实啊。”沈吉已经两天没有闭眼,疲倦地扶着头说,“你有没有看到吴格予那家伙?”
江之野递给沈吉一杯参茶:“他把青鸟都杀了,下一步,就是要杀人了。”
那个家伙在副本里都是如此暴力吗?先是消极地把情况搅合到一塌糊涂,等到可以自由行动了,就靠傀儡的“超能力”把竞争对手一个个除去?
沈吉默默地饮着茶,缓慢地琢磨着吴格予的问题。
江之野看出了他的疑惑,安慰道:“别担心,他的惯用伎俩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之后你别轻易离开我身边就好。”
确实,现在能制服吴格予的只有馆长。沈吉立刻抬起大眼睛:“他的身份很有用,但人只会制造麻烦,我们得控制住他才行。”
“要我做这件事也简单。”江之野俯身朝他温柔微笑,“但总该给我点奖励。”
每次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看到馆长的眼睛,沈吉都会感觉自己是个投机取巧的幸运儿,但……这种感觉并不讨厌,沈吉从不自卑,也没想过非要证明自己。
他也朝江之野笑,然后从袖子里拿出特意带出来的伤药递给他:“你手上有伤,涂上药,伤口就不疼……唔……”
话都没说完,就被江之野气急败坏的吻住。
沈吉轻轻拉住他的衣服,等到终于被放过了,才颇有责怪地轻瞪。毕竟自己这角色只把他当成表弟,每每被如此对待,都能感觉到隐隐的震惊和不适。
江之野拿走伤药,又笑了笑:“多谢关心,那我也送你个东西吧。”
说着他便从旁边的柜子里端出把赤红色的长剑:“这是从吴格予的住处搜出来的,他还没来得及带走,肯定要想办法前来抢夺。”
获麟?!
沈吉惊讶地双手接过它,感受了下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力悠然而生。
【主线任务:带走获麟剑】
【行动】
【放弃】
要拿走吗?可被皇帝看到的话就要被没收了,吴格予来抢,自己也不一定能护住。可交给江之野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是大魏的叛徒了,淮阴王可以受封,但江之野是不会受到皇上原谅的,叛臣举不起获鳞……
过度矛盾的心情让沈吉犹豫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直至绫华的声音响起,才把他的神志召唤回故事当中。
“皇后,地宫那边好像有奇怪的动静,我们要回去看一下吗?”
沈吉立刻将获麟握在手里,皱眉侧头:“坏了,吴格予去找皇上了!”
*
所谓帝王,当然象征着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总是受到远超现实的神化,让大家忘记了那些掌握着权力的帝王,本质上也无非就是普普通通的肉体凡胎罢了。
当沈吉带着江之野一众人赶回地下茶室时,只撞见魏文帝被抛在地上的尸体。
江之野反应极快,他早就听到了回荡在地下的喧嚣:“他还没逃出去,你们就留在此处等我吧,不要随意走动!”
沈吉点头,抱着获麟剑慢慢蹲下,望着魏文帝死不瞑目的脸旁,叹了口气说:“原来皇上驾崩时,表情也是这么惊恐慌张的,我还以为他藏着什么力挽狂澜的办法呢,是我的想法太软弱了。”
“皇后。”绫华小声安慰,“节哀啊……”
沈吉站起身来:“算了,先把他扶到床上去吧。”
几名宫女不得不行动起来,不知道是抬着个血淋淋的尸体太可怕了,还是眼前的状况实在令人绝望,她们竟先后哽咽着哭了出来。
沈吉不觉得她们的表现有什么可生气的,反而感觉荒诞可笑,便只持剑那么瞧着,一点忙都不在想帮。直至忽有个人被从外面丢了进来,才猛地回神:是失踪了一阵子的吴格予。
此刻他已被馆长搞得满身是伤,再不见那副锦衣华服的体面模样,只一双眼睛还是雪亮的,抬眸充满讥讽地看向沈吉:“原来这就是你每次赢得心印的办法吗?靠着这怪物淌平副本?我还真是冤枉我弟弟了。”
在抓他回来的路上,江之野便已死死地捆住了他的手脚,吴格予骂人的时候不断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
沈吉没兴趣和他对骂,摆手吩咐:“好吵,嘴也堵上。”
跟在旁边的侍卫们立刻动起手来。
江之野趁机走到沈吉身边,低声说:“你方才带了太多人来这边,入口位置已经被暴露了,李承宣不会不知情的。”
对啊,皇帝死了,那李承宣会不会趁乱……
【主线任务;毁坏获麟剑】
【行动】
【放弃】
这个系统通知当真吓了沈吉一跳,但他转念便意识到,皇后产生这种想法也是合情合理:获麟是大魏皇室权力的象征,现在皇帝已死,太子又是戴罪之身,外有强敌虎视眈眈,继续这么下去,剑很可能落在李承宣手中,那还不如毁了!
可没了获麟剑,茶室外那些大内侍卫,还会听他差遣吗?
沈吉淡淡侧头望向门口,终究是没有草率动手。
压力十足的副本故事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时间,更明显的骚动随即便自门口方向传来,定然是李承宣那些人卷土重来了!
【主线任务:应对农民军】
【殊死抵抗】
【假意臣服】
沈吉立刻扭头望向江之野,两人眼神只交换过一秒,馆长便动作矫健地一把夺走获麟,将它生生地架在沈吉脖子上,抬声喊道:“皇后在我手里!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
事实上,李承宣当然不是个见到圣旨便忘乎所以的傻瓜,他暂且离开永安宫有很大程度是在演戏,毕竟那些贵族劣迹斑斑,什么圣旨?到头来很可能是张空头支票罢了,倒不如故意卖个破绽,瞧瞧他们想要如何来得靠谱。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刚撤军这么短的功夫,魏文帝就挂了。那太子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无法理解。
李承宣带着犹如废纸一张的圣旨匆匆杀回,见江之野无情地驾着沈吉,又引手下带出了鼻青脸肿的太子,不禁在地宫门口露出笑意:“江统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这次可是件大功。”
江之野把沈吉推到众人中间:“皇后,识时务者为俊杰。”
此时刺目的闪电划破天空,将所有人的面目都照得雪亮。
*
在没有任何成本的状况下,便得到了皇后与太子为人质,还有御用的获鳞剑可以摆弄,这天大的好事让李承宣极为膨胀。
他带着一众人马返回偏殿,竟于这金碧辉煌的地方升起篝火来烤干衣服,同时得意地追问:“山道什么时候能修上?”
其属下报告:“若是暴雨稍歇,三日内必可通行。”
沈吉被人持刀威胁着站在旁边,闻言倒是稍松了口气:按照魏文帝的说法,这雨短时间内是不会停的,更有猛烈雷暴的危险。
李承宣不屑地瞥他:“皇后,阶下囚要有阶下囚的态度,你打算让我逼你跪下吗?还傻站着干什么?”
“下跪?跪下又能如何?”沈吉故作淡定,“先帝的圣旨一样是可以奏效的,淮南王,哦不,应该叫你李将军,翻脸实在太快了些吧?”
李承宣切道:“先帝?新皇帝是谁?这个弑父之人吗?”
吴格予被塞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但眼神依旧是无比恐怖的,甚至邪恶到了瞧不见人性的程度,对视后真把姓李的吓得噤声了片刻。
沈吉轻笑着继续忽悠:“弑君者怎么可以继承大统?我自有安排。”
“你来安排?”李承宣更加不信,“虽然你不是个女人,但你也不姓吴,这江山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吉平和回答:“这是大魏的江山。”
李承宣显然不见好处不想多说了,走到篝火边把玩了下获鳞剑,而后抬起眼皮冷淡道:“皇后还是省省吧,比起那些,你们更适合当我的人质。如果今晚你愿意跪下臣服于我,此后我必以礼相待,不然,我只留太子也一样。”
【主线任务:应对李承宣】
【保持气节】
【假意逢迎】
在这个副本里,沈吉和其他人不同,他没有半兵半卒可用,有的只是大魏皇后的身份,方才可以驱使那些宫人和大内侍卫,倘若现在没脸没皮地臣服于这个反贼,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思考过后,他淡淡回答:“我是大魏的皇后,气节二字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李承宣立刻拔出了获鳞剑。
沈吉更加嫌弃:“此剑乃国君之剑,为历代皇帝所拥有,你没资格用它杀我!”
“杀人,也需要资格吗?”李承宣立刻手腕用力,将剑尖抵在沈吉喉口,“你有什么不服气的,就去阴间找阎王爷告状吧!”
一直在旁围观的江之野立刻拉住他,低声劝阻道:“他是江家独子,如今大魏虎符在江家手中,切不可轻易得罪,没必要在这里惩口舌之快。”
李承宣严厉地瞪向他:“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之野笑了下:“我表哥是正经人。太子嫉恨他已久,喜欢泼那些没来由的脏水,你何必这般在意?”
“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他,再背叛我呢?”李承宣直接把担心说了出来,“事到如今,我都有点摸不清,你到底想要什么了?”
江之野表情恢复严肃:“我讲得很明白,我要犬戎亡国,等我们粮草充足,立刻辗转至北疆。”
“好吧。”李承宣暂时被他说服了,挥挥手道:“押皇后下去休息,至于这狗太子么,吊起来示众!”
沈吉淡声说:“我要为先皇换上丧服,送我回地宫。”
此刻整个地宫都在农民军的掌控下,李承宣并未起疑,只不屑地哼笑了声:“都说你是被逼做了皇后,现在看来,还挺乐在其中呢。”
沈吉没有回答,便被押送离开,临走时看了眼狼狈的吴格予。
要不要给他求情呢?沈吉心念微动,目光扫过这疯子之后,终还是无情的走了。
*
以目前的情况看,农民军突袭永安宫可谓是大获全胜,只要能够带着人质和获鳞剑全身而退,便足以制造一个可以攫取利益的乱世了。
得意的李承宣一直在偏殿喝酒庆祝,农民军的喧嚣声不绝于耳。
被悬挂在大门粱上的吴格予怒火中烧,几度试图动用体内的傀儡之气防抗,却因江之野在场而生生忍住:自白鸭山交手后,那男人所能掌控的能量变得更强势了,今日在地宫狭路相逢,自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便被控制住,此刻再怎么挣扎也是白费。
时间流逝,门外大雨倾盆,门内杯盘狼藉。
始终没怎么动筷子的江之野见李承宣昏昏欲睡了,便站起身来。
谁知李承宣立刻睁眼:“你去哪里?我说过了,别想单独见皇后。”
江之野:“我乏了,去睡会儿,难不成你需要我在此守夜?”
“那倒不必。”李承宣又提了一杯,“辛苦,兄弟。”
“别动太子的绳索。”江之野不太信任他的智力,忍不住嘱咐了句,“他的身手你也见识到了,被他挣脱开你们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承宣答应:“知道,我何时捅过篓子?”
吴格予目送江之野离开,自然开始不断施力。可他那傀儡之力微微一动,手腕上的绳索就会冒出几不可见的白光,而后便捆得更紧了些,着实古怪。
*
很多困在永安宫的人,这辈子都不曾见过那么大的雨,虽然宫内的排水系统已经无法及时将雨水排掉了,但好在这里地势极高,倒不会发生被淹没的危险。
又一声震耳的惊雷响起,与此同时,雪亮的闪电忽然照出了水洼中游过的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那是化成白猫的江之野。
它动作比天上的闪电还要更快些,蹭地一下便钻入了地宫的隐秘入口,直朝沈吉所在的房间飞奔而去。
*
自进入副本后,沈吉已经是第三天没有合眼了,他再难维持容光焕发的模样,正在绫华的陪伴下,依靠在床榻边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一个湿漉漉的小爪子轻轻地戳到了他的脸上,吓的沈吉瞬间惊醒,在对视上白猫金色双眸的同时,立即将它藏到了身后的被子里,而后抬声吩咐站在旁边的绫华道:“去厨房帮我煮碗参汤,感觉像是着凉了一般昏沉。”
绫华羞愧地睁开眼睛,慌张答应道:“是,皇后请稍等片刻。”
沈吉目送她离开时,白猫已经露出头来低声说道:“这故事比想象中发展的更加迅速,现在状况对我们不利,你有什么想法吗?”
从前的副本中,江之野更多的态度是让沈吉听从他的安排,以保护沈吉不受伤害,但在永安宫内,他几乎完全按照沈吉的意思所行事,实为难的。
沈吉知道,馆长因天垣和心印的事,也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所以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成长、肩负重担。沈吉不敢让他失望,轻声道:“活下去并不难,逃出生天也不难,但那都不对,我要掌控这里的局势,并且达到进一步掌控天下局势的程度,才可以摆脱获鳞的控制。”
白猫安静地聆听着他的话语,时不时微动下尖耳朵。
沈吉露出略带歉意的微笑:“现在可能要牺牲你了,因为没有青鸟可以送信,永安宫里有机会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
江之野对于“猫猫队立大功”的委托并没有太多的意见,却并不同意这个想法:“李承宣和你一样,都想利用吴格予的太子身份去网罗更多利益,所以他绝对不会杀掉他的,我若离开,吴格予必然要翻脸,到时候你很难与他抗衡。”
“就算他比吴弥尔厉害很多倍,我也不怕他,我觉得吴家人伤不了我。”沈吉回想起沈奈那奇迹般的保护之力,坚定了信心,“再说他也不过是无数挑战中的一个罢了,没必要被他搞乱阵脚,我一定会让他变成我的工具。”
就算不论副本内的身份,那个吴格予恐怕自出生起,便被吴家训练为使用心印力量的恶魔了。在他所生活过的二十余年的时间里,几乎已经忘了人性为何物,是与沈吉截然不同的存在。但又偏偏是这样平凡善良的沈吉,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吴弥尔挫败了,也许他还真能在吴家人面前继续创造奇迹也说不定。
白猫犹豫过后,终究是坦然答应了:“好,我去替你调来飞虎营。”
沈吉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亲笔信和自己的腰牌一起交给他:“不去飞虎营,他们很肯能趁乱簇拥新王,要调沈家的军队,说法我都准备好了,他们一定会来此营救我,那是我唯一的转机。”
白猫将可爱的爪子按在腰牌和信件上,它们立刻消失不见了,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沈吉依然觉得非常神奇,他眨了眨眼睛才继续道:“虽然魏文帝没有什么显出大智慧,但是他在观察天象方面还真的有一手。据他所言,今天很有可能会发生雷暴,到时候永安宫若灾难再现,我便要想办法反制住李承宣了,不然他一直逼着我当人质,就算飞虎营来了,我也仍旧是被动的。”
听到这话,白猫又凭空推出了一个玉佩:“在李承宣的队伍里,有三成是我的亲信,武功高强,你拿这个东西作为信物,他们便会听你调遣指挥,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露出底牌。”
沈吉接过玉佩,便知道馆长已经将所有资源都交到自己手上了,他紧张到手心有些出汗,却仍旧努力地露出微笑:“嗯,路上小心,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一定已经成功了!”
白猫抬起圆圆的脸,用湿漉漉的小鼻尖轻轻的碰了碰他的鼻子,然后才转身飞速跑离了这房间。两秒之后,困倦的绫华便端着姜汤摇摇晃晃地进了屋子,疲倦地说道:“皇后,参汤好了,您快喝点吧。”
“你喝吧,我听着你的声音有些哑。”沈吉无所谓的淡笑了下,将那玉佩藏入袖口,而后吩咐,“关注一下地上的状况,若有任何变故,立刻通知于我。”
绫华对他一直是非常忠诚和信任的,闻言不由认真了表情:“是,皇后放心!”
而后她又小声问:“皇后,我们……还有救吗?”
沈吉朝她微笑着眨眨眼:“我几时让你失望过,就算永安宫天翻地覆,你我不还是毫发无伤吗?”
绫华立刻表忠心:“我、我一定会拼了命保护您的!”
保护不保护,几分真又有几分假,沈吉已经没那么在意了,他开始全神贯注地在脑海里编排起自己之后应有的表现。
好久没出声的梦傀忽然打了声哈欠。
“你是故意的吧?”沈吉无语地在心里问道:“机器人也会困吗?”
梦傀叹息说:“你越来越像个沈家人了,我等的有些无聊嘛,我还是喜欢你最开始一脸懵懂、手忙脚乱的样子。”
沈吉想到了随时会爆发的天垣,想到了这是最后一个最关键的心印获鳞,心里难免沉重万分,失笑说:“我也喜欢最初无忧无虑的时候,但无论过去多么美好,既然已经发生过了,就完成了它的意义。我们都该向前看,不是吗?”
第165章 永安宫
无论江之野能否将沈家军队调集至永安宫, 那都只是胜利的保障,而不是抗争的开始。他离去后,沈吉很快便强行振作起精神, 在狭窄的茶室内左右徘徊, 谋划起下一步该当如何行动。
谈起作战之类的挑战,沈吉唯一还算靠谱的地方, 便是他的确读过很多历史传记和兵法,虽不说有多深的见解, 也不至于是个一无所知的白痴。
令他头痛的问题在于,沈吉自身并不像馆长或吴格予那般能打, 反倒需要依赖旁人才能保全性命,所以更需要赢得众人信任, 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守护在身边才行。
想清楚这点后,沈吉便吩咐绫华带上江之野的玉佩, 离开茶室端饭端水, 馆长亲信就混在普通的农民军之间, 肯定看得到。
果然, 很快便有人主动递送来字条, 告知了沈吉见面地点, 正在地宫西南角的一处仓库附近。
暴雨仍在继续,约凌晨三点左右,魏文帝曾预言过的灾难终于爆发了。
一阵激烈的巨雷劈入永安宫内,四处散落的天火之石竟因此再度燃烧起来,惊的那些农民军四下奔逃, 甚至有人因此难而直接丧命。
绫华第一时间带来消息, 催促道:“皇后,现在地宫也有两处入口着火了, 外面乱的谁也顾不上谁,我们该怎么做?”
……这个魏文帝,做皇帝白瞎了,不如去算命。
沈吉果断地站起身来:“跟我走。”
他只随身带了四名宫女,在路线复杂的地宫内绕来绕去时,难免会被看守在此处的农民军所阻拦:“皇后,李将军不许您随意走动,有什么事情,我们会代为通报。”
沈吉面不改色:“地宫入口已经着火了,你们是想陪我一起烧死在这里吗?先随我离开这里,出去见李承宣。”
那些士兵已经听闻了外面令人心焦的天火之灾,本就因为迷信而担忧这是上苍降下来的惩罚,听到他这么说,自然选择跟随其后。毕竟皇后在士兵们的眼里,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根本不可能当面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沈吉努力维持淡定,一路朝约定好的仓库方向走去,行至那处果然见到两队身材格外精壮的农民军在附近盘点物资。
其中一名壮汉和沈吉对视过后,立即看懂了他的眼神,竟在擦肩而过之时,毫无预兆的拔出刀剑,一举袭向他身后的那些士兵!
沈吉瞬间拽过绫华,匆匆躲到较为安全的角落,全程一言不发。待到那些农民军全部被清理了,沈吉才淡声道:“辛苦,事发突然,不得不麻烦诸位了。”
此时玉佩已经回到了沈吉手中,那些亲信们朝他拱手行礼:“既然江统领信得过您,我们便也信得过,只不过您想逃离永安宫是几乎没可能的,那山道损毁的状况,可比你想象中严重的多。”
沈吉不由轻笑出声:“我怎么可能要逃呢?我要亲手除掉李承宣,夺回永安宫。”
说也奇怪,这几名亲信并没觉得他说大话似的,态度非常稳定地接受了沈吉的想法,但那带头的亲信仍忍不住质问:“皇后夺回永安宫,是准备回京再立新皇吗?恕我直言,江统领已经不能回头了,皇后可曾为他考虑过?”
还真挺忠心的,这时候表现出不为馆长考虑没有任何好处。
“接下来做什么,要看我手中有多少棋子。”沈吉立即回答说,“立新皇也要看形势,本质上我想做的事情和江之野是一样的,这片山河决不允许犬戎人染指,而且他也会永远与我在一起并肩作战,回不回得了头,我说了算。”
如果之前皇后说出这样的话来,旁人必要震惊且怀疑,但如今皇帝都死了,太子又像咸鱼一样被挂在偏殿门口,沈吉反到成了这里地位最高、最值得拥护的存在。那亲信没再多说,点头道:“好,我信您,接下来就按照您说的办吧。”
沈吉语气十分冷静:“外面火势汹涌、非常危险,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集结人马,除了你们的人外,只要能救出先皇留下的二百四十八名大内侍卫,他们也可以为我所用。我们在一起,足以和李承宣那些人一战。”
亲信头目痛快答应:“监牢里全是药师和仙童的尸体,所以那些大内侍卫被李承宣收押在西侧的道观里了,我可以带人去救他们。剩下一部分人负责在此保护您,一个时辰后我们会回来接应。”
沈吉立刻否定:“不,我和你们一起去。”
说着他便从地上的尸体中捡起把剑来,继续道:“已经到了非常时期,我们要要同进同退。绫华,你们几个留下吧。”
绫华多半不想被抛下,表现得很激动:“皇后,我们几个是有武艺在身的,虽然是女儿身,也不至于需要人保护,我们要和您一起去!”
另外两名宫女随她一起连连点头。
沈吉微笑:“既然如此,大家便一起搏一搏吧——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被他注视的亲信头目谦虚道:“小人王勤。”
沈吉点头:“好,王大人,我们走。”
那王勤还真的很把江之野放在心上,跟在旁边追问道:“我可以了解一下江统领去哪里了吗?虽然他武功高强,但是——”
沈吉淡淡回答:“他会带人来救我们的,放心好了。”
*
再次身入烈火之中,实际状况可比第一天夜里更加狼狈。
所谓权力并不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傲慢,沈吉既然已经声称要与大家一起作战,自然毫不含糊。
他随着江之野的那些亲信一同在永安宫内行动了起来,因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一边指引着众人避开农民军的追杀,一边找到了最近的通路抵达了大内侍卫被关押的道观。
此地同样遭受了火灾,本就不服看管的大内侍卫已经自发地和看守者奋战了起来,突然得了沈吉一拨人的助战,局势瞬间得以逆转。
随之而发生的,是无论做多少夜噩梦都不可能被轻易忘记的厮杀。
沈吉被几名习武宫女护在中间,彼此都吃了很多苦头,方才在无眼的刀剑下存活下来。而原本整洁华丽的衣服,难免变得血污凌乱了。
尽管如此,沈吉仍旧尽量维护着属于贵族的体面仪态,挺胸抬头地吩咐:“清点人数,李承宣若分神知道此事,必会来围剿我们,我们要占据有利地形,坚持等到救兵抵达永安宫。”
大内侍卫和江之野的亲信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他们很快便整理好队形,并盘点了目前的人数和资源,向沈吉报告道:“还剩下五百三十二人,的确不如李承宣的人马多,要尽量避免正面交锋。”
沈吉眨眼:“你们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
王勤分析说道:“我们平常以做情报和刺杀为主,比较容易用最快速度掌握战局,我认为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将他们分别包围,依次剿灭,这样或许不用等到援军,便可以拿下永安宫了。”
【主线任务:决定作战计划】
【坚持自我】
【听从建议】
刚愎自用这种特质在沈吉身上是不存在的,他思考了一下,认为他们的话非常有道理,便点头道:“好,不过我们也要尽快撤离此地,同时派出人手去刺探李承宣的行踪,不要给他喘息的机会。”
众人齐声答道:“是!”
尽管沈吉手里只拿着一把残剑,但他还是把剑举了起来,故作信心满满地喊道:“那便出发,我们必将旗开得胜!”
*
「观察者数量:245666」
「沈吉吉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在这个副本里终于很像沈奈了。」
「距离沈吉吉进入榕骨镇副本仅有一百零八天。」
「寿命越短暂的生命体成长越迅速。」
「十八岁的令使大大在干什么?」
「因为将军给他安排的补习班太多而离家出走!」
「……」
*
永安宫是和其他副本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
沈吉所经历过的大部分心印,都更看重人心对于某种欲念的坚持,只要那欲念足够强烈,便可在副本里获得更好的资源,以及更强大的力量。
但这永安宫的所有麻烦,好像还真在考验玩家们的能力,当然不是说需要多么了解军事或政治,而是冷静、意志、决心、勇气以及许多类似的精神特质融合在一起,而产生的一种力量,但凡有一丝软弱或退却,恐怕就要像死掉的那些玩家一般,狼狈地退出这场游戏了。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对于年轻的沈吉来说,是如在地狱间行走一般残酷而痛苦的挑战。
他在不断汇聚而来的情报中努力分辨从而做出决定,有些决定正确,的确削弱了李承宣的能力,而有些决定错误,分分钟便要牺牲掉无辜的性命。
巨大的压力和快节奏的变化,让沈吉无暇再纠结任何情绪,待到他一路杀遍了半个永安宫,最后停在被雨水浇熄的天火之石旁边时,身边已不足百人了。
*
一直跟随着沈吉的王勤忽然开口:“皇后,您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很多,也许您应该和江统领一样,去北疆寻一番事业,而不是藏在深宫之中虚度光阴。”
在场的都是习惯了战争的硬汉,所谓权谋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沈吉当然没有分辩,只笑了笑:“现在出了这种乱子,不刚好有机会做出改变了吗?李承宣那边状况如何?”
此时雨势渐小,天已经蒙蒙亮了,熹微的晨光照在每个人肮脏不堪却无比坚毅的脸上,像一副并不美观,却很激动人心的画卷。
负责情报的大内侍卫已匆匆赶回,急着说道:“李承宣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计划,方才集结了所有兵力,很快就会向我们发动围剿,如果找不到藏身之所,接下来必然是场硬仗。”
沈吉又问:“他们还有多少人?”
大内侍卫说:“应该都死的差不多了,人数还剩我们的两倍。”
数千人……说没就没了。沈吉在心里啧了一声,暗自琢磨:那些活下来的人必然是李承宣手里的王牌,接下来未必能像之前一样顺利,在这种副本里,他当然并不怕死,只是死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正在沉思时,忽有几名大内侍卫从远处拽了个眼熟的人回来,不屑地丢到沈吉脚边,报告道:“我们发现了太子,他被李承宣的几个手下压着转移,被我们截胡到了。”
现今的吴格予倒成了所在场所有人中衣冠模样最体面的存在,他仍受困于江之野留下来的奇怪绳索,塞住嘴巴的布却早已被拽了下来,语气不善地说:“没想到你还苟活着,这可真是老天给我的好机会。”
江之野不在此处,这家伙要多危险有多危险,沈吉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淡淡地说:“你这个杀害亲生父亲的人都还活着,我为什么不能活?你身为大魏的太子却背叛了自己的责任,你早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吴格予失笑:“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这里发生了什么?当然只有活着出去的人才有资格告诉大家。”
【主线任务:铲除太子】
【行动】
【放弃】
现在的确有机会砍掉吴格予的脑袋,就算他有傀儡之力护身,也不太可能挣脱得了馆长的束缚,只不过……一个刺杀了皇帝的太子,尚未遭到审讯,就由皇后在事发地斩首,这件事所引发的后果真的对自己有益吗?
沈吉不禁暗自纠结。
李承宣随时都有可能赶来,留给他左右徘徊的时间并不多,几秒过后,沈吉便淡笑:“太子是受了刺激吗?在这里疯言疯语的,绫华,给他吃些药,让他休息吧。”
绫华应声,立刻从怀里掏出药丸走向吴格宇,掐住他的下巴,想给他硬塞进去。
这当然不是药,而是毒,虽不至于取他性命。却足以让他昏昏沉沉,神智混乱,是后宫中常出现的卑劣道具。
吴格予身为太子自然知道这些手段,他毫不犹豫地咬住了绫华的手指,惊得小宫女连声惨叫,拼了命才抽回了血淋淋的手。
沈吉一把拉开绫华,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药丸,大步朝吴格予走去。
吴格予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太自信了点?我若是你,就有多远滚多远。”
说话的同时,他的周身竟然腾起了其他角色皆不可见的嚣张黑雾,那雾气沈吉在吴弥尔的身上也见过,是由无数心印的负面力量所汇聚而成的能量。
每靠近一步,耳畔那些充满恐惧与绝望的惨叫便越发鲜明,逼得沈吉头痛欲裂,几乎要溺死在这强大的精神压力之中了。
恍惚中,本就疲倦不已的沈吉趔趄了一步,差点跪在地上。
吴格予怒气冲冲地望向沈吉,刹那间,沈吉白皙的脖颈上又齐齐的出现了一道血痕!
梦傀恐慌:“你会被他杀了的!别靠近他!”
这招地羊斋的阿丹也用过,他和吴格予肯定是从同一个心印处得到的这种将生命斩首的能力,但吴格予的力量可比阿甘要恐怖很多。尖锐的刺痛伴随着狂涌的鲜血不断泛滥,反倒逼着沈吉清醒了几分。
他捂住冒血的脖颈,愤怒的回瞪吴格予,极力忽略耳畔的傀儡之声。就在极度痛苦之间,少年的意识领域终于又泛起了白光,那是沈奈留给儿子唯一的保护。
白光的力量极其温柔,与江之野的能量截然不同,却瞬间便消解掉了吴格予身边所有的黑雾,沈吉趁着他发愣之际,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逼他将那药丸咽了下去,然后才后退着气喘吁吁,因疼痛而完全说不出话来。
似乎所有的角色都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愣了几秒才围着沈吉慌张起来。
“皇后,您怎么了?”
“为什么忽然受伤了?”
“快拿药来,快给皇后包扎伤口!”
沈吉没有回答这些混乱的质问,仍旧盯着吴格予的眼睛,吴格予紧紧地簇着眉头,一秒,二秒,三秒……那剧毒无比的药终究还是发挥了作用,他扑通一声就软倒在了旁边的地上。
“将太子好生看管,派一队人去将地宫牢房中的太傅也押送到此。”沈吉咳嗽了两声,吩咐道:“我一定要把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
话音落下,回答他的却是从一处偏路飞奔来的农民军士兵,尽管他们也衣装褴褛,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但人数的确远超沈吉一方,很快就将沈吉等人团团围住。
李承宣站在其中,双眼充满了仇恨:“皇后!我接以礼待你,你竟然这么狠心!现再就别怪我要做大逆不道之事了,给我杀!”
眼见那些人冲了过来,绫华惊恐尖叫:“保护皇后!”
【主线任务:应对李承宣】
【决一死战】
【保存力量】
绝不能和他们拼命!在这里做个白白牺牲的英雄毫无作用!
沈吉脑子里立刻泛起了这个想法,他遵循本心急着喊道:“突破右后方,朝承华殿有序撤退!不要恋战!”
这永安宫已然成了战场,战场上的命令就是军令,尽管沈吉身边的士兵们也已经杀红了眼,却仍旧遵照这他的安排,井然有序地朝着既定方向突围出了个口子,在且战且退中保护着沈吉拼命逃离这危险之地。
而还昏迷的的吴格予则被一个壮汉拎着,就像只死去的动物一样,再也没有嚣张的活力了。
*
还剩四十九人,包括沈吉在内。
当大家终于冲入了承华殿内的密道后,便已损失惨重至此了。
所有人的体力和精神承受力都已到了极限,一个个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全都盯着沈吉在瞧。
沈吉当然也很累,但他已经肩负了责任,此刻自然要支棱起来:“这处密道和主密道是分离的。他们的状况同样不佳,又没有炸药,短时间内攻不进来,大家可以休息一下。前方右翼有一处仓库,粮草不多,但药品不少,先包扎下伤口吧。”
绫华半个手指头都差点被吴格予咬掉了,此时疼得得面色惨白,她哭着追问:“然后呢?皇后,然后我们该怎么办啊?这密道是条死路呀!”
真是愚不可及,这种时候说什么丧气话?!沈吉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很镇定:“等援军到来,无论是永安宫的李承宣,还是他那些被困在山下的人马,全都不足为惧。”
绫华看懂了皇后的神色,没敢再多质问,但她眼里是满满的怀疑。
现在雨势渐小,农民军又在修山路,就江之野脚程再快,真赶得及带人伤来拯救大家吗?如果山路提前被修复,李承宣的后续部队根本无需花费任何力气,就能把在场的所有人都……
这份怀疑当然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间,或许这里大部分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可从人性推断,没有人不想活下去。
【主线任务:维护秩序】
【鼓励】
【奖励】
这回的系统提示不禁让沈吉哑然失笑,因为副本所给处的两条路,几乎是所有上位者惯用的招数:到底是画个饼呢,还是给个甜枣呢?
快要精疲力尽的沈吉暗自叹了口气,微笑说:“李承宣的军队,无非是从大魏最贫困的几省间集合的辛苦百姓,他们有实战的经验,但也仅此而已。而江之野不同,他在北疆奋战六年,功绩你们比我更加清楚。我让他去请的是我们沈家的军队,自大魏建国起,那只军队就已经存在了,他们是最精良,最优秀的,江之野一定会把他们带回来,而他们,也一定会救我们于水火,明白吗?”
众人或是碍于皇后的地位,纷纷回答了句:“是。”
沈吉又道:“只要这次我们能够杀出重围,在场者自然都是功臣。无论你们是想衣锦还乡还是想跟随江之野回北疆痛击犬戎,我都可以满足你们的愿望。”
那个抓着吴格予的壮汉追问道:“皇后,大魏不是又和犬戎休战了吗?难道燕地十州不割给犬犬融了?我们还能再打吗?”
沈吉露出轻蔑的微笑:“阿木勒和他那几个走狗已经被我杀了,愿意割地的人……不是也死了吗?此后我大卫和犬戎水火不容,除非他们愿意将和平还给北疆,否则我们必要寸土不让。”
这回答沈吉的声音终于大了许多:“是!”
第166章 永安宫
一番奋战之后, 接下来的经历倒有些乏善可陈,那李承宣的确没有能力强攻进密道,而最消磨众人意志的, 反倒是缺粮少水的困境。
沈吉只能一边尽量合理地分配资源, 一边不断鼓励他们坚持下去。
直至第三天后,密道入口之外, 才传来了鲜明的喧闹之声,只不过听不真切, 分辩不出发生了什么。
绫华非常紧张,追问道:“皇后, 你猜是江统领回来了,还是那边那些农民军杀进来了?”
【主线任务:打开密道】
【行动】
【等待】
系统提示让梦傀不安:“稳住, 反正都坚持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沈吉立在原地蹙眉:如果外面是敌人, 现在打开密道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如果是外面如果是沈家军, 自己却迟迟地躲在这里, 像个等待被营救的孩子一样, 是不是显得太过窝囊了?
他心里很纠结, 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是李承宣的大军,他们攻破的密道入口可用不了多长时间,那样对自己和身边这些人而言,已经是死期已至了,没必要继续躲闪, 反而在最后罐头丢了气势。
这边想着, 他便拿起那把卷了刃的长剑,语气笃定地说道:“开门, 一定是江之野。”
沉重的石门很快便被两名壮汉利用机关推了开来,沈吉索性拽着因服了药而昏昏沉沉的吴格予率先走了出去,迎接到了久违的阳光。
他眯其眼睛,好半天才适应明亮的永安宫,与此同时,也渐渐看清了眼前大批身着蓝色军服的士兵们,还真是自己无比熟悉的沈家军。
梦傀惊讶:“臭猫还真的一次失误都没有呢,他才是个机器人吧!”
沈吉轻笑了下,对视上自人群快步而来的江之野,没想跟随在他旁边的还有沈家军的将军,那人直接狂奔而来,越过馆长喊道:“公子!你没事吧?!”
其实整个沈家年轻一辈都不愿接受魏文帝的霸道,当初见沈吉被逼成皇后都气急了,始终都仍唤他公子,很难说这回老皇帝死了,本家人不是幸灾乐祸的心态。
沈吉已经强撑了这么久,当然不会乱说不合时宜的话,点头道:“无妨,但幸好你们来了。”
此时江之野终于来到沈吉身边,朝他露出微笑。
沈家将军着急地报告道:“我们清晨就抵达了山下,与那些叛贼打了两个时辰才将其全部肃清,杀了上来。刚才已经将李承宣及其手下全部逮捕了,对了。还有这把剑——”
他招了招手,很快便有士兵恭敬地捧着获麟剑靠近。
沈吉为了接剑而松开了浑浑噩噩的吴格予。
那家伙虽没完全昏倒,但是因为中毒而双眼失神,根本无法聚焦,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看起来颇为狼狈可笑。
沈吉打量过手里的获鳞剑,叹息说:“这等不祥之物,就不必当成宝贝了,太子就是用这把剑杀了先皇的,李承宣也是为了这把剑才把永安宫闹得鸡犬不宁,什么时候一把剑也可以代表大魏了?”
他这般说完,竟然将获鳞剑狠狠拔出,径直朝着身边一块体积较大的天火之石奋力砍了上去!那自天外而来的灼热的石头比一把剑要坚硬很多,剑身瞬间折断,引发了周围将士们的阵阵惊呼。
沈吉回头看了眼江之野,又朝众人道:“犬戎大使阿木勒强行逼迫先皇割燕地十州,先皇不应,他意图不轨,被将统领当场击毙!太傅蛊惑太子私通犬戎,通敌卖国,虽不堪刑讯猝死,但俱以招认,证据确凿。太子刺杀先皇,而后愧疚难当,心智失常,需带回交由大理寺另行调查,李承宣恶意逼宫,其罪当诛,今日便将其斩于永安宫前,以告先皇在天之灵!”
吴格予说的没错,历史的确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可惜这回的胜利者并不是他,尽管沈吉的一番话存在不少漏洞,完全违背事实,但在场者根本没有反驳他的必要,自然换来了齐刷刷的一片应声。
被包庇而幸免于难的江之野也又朝着沈吉笑了,虽然他常对他笑,但这回的笑意是纯粹的赞许,还是沈吉第一次看到,就好像个长辈瞧着一个孩子长大了那般无比欣慰。
沈吉的心情很复杂,抿了抿嘴角没有回应,他踢开地上断裂的获鳞,又认真道:“此案事关重大,必将影响大魏国运,回京路途太过遥远,我们今夜便前往鹿灵台进行进一步调查。”
沈家将军追问:“公子,你不是说要把太子交给大理寺么?”
沈吉颔首:“此时牵连的不止一位皇子,立刻飞书京师,请各位皇子、大理寺卿和三司丞相前往鹿灵台。”
所谓的鹿灵台远离京师,却靠近沈家一处军营,是目前最适合他们的活动地点,那些皇子及朝中重臣愿意远离京师者,便要失去既有力量的保护,而不愿意在当前这种危难时刻现身的,便又显得其心不忠。
这是沈吉所能相处的唯一一个折中之策,此时说来倒也适合。
沈家将军允诺:“是,大公子,我这就去办。”
沈吉点了点头,将已经失去意义的获鳞剑柄丢在地上,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如噩梦一般不断变化同时危机四伏的故事世界,终于也到了结束之刻。
〈永安宫完〉
第167章 东花市
扑面而来的暴风雪让沈吉瞬间清醒过来。
说也奇特, 在这个他最重视的副本里,他反而受伤最轻,所以离开后用极快的速度便恢复了行动能力。
梦傀显得比沈吉更加紧张, 从他的防寒服帽子里露出小头来催促道:“快跑!所有的傀儡都在定位你!”
沈吉抱紧了那把长剑, 一边凭借记忆朝山下的方向狂奔,一边在心里质问, :“我已经封印这把剑了,难道他们还能生抢不成?”
梦傀的答案很无情:“现在不能抢, 但如果你死了,这把剑会立刻脱离控制, 逃离雪山藏起来的,那样对吴家来说, 总比被你带走要强。”
由于身在异国、远离东花,沈吉的安全感非常稀薄, 他在慌乱之间已自风雪声中分辨出了不详脚步的响动, 由于过度紧张, 竟然一个趔趄从雪坡上直接滚落了下去!
转眼之间, 便有几个高大的男人携着浓郁的黑雾出现, 将他无情地包围在了中间。
沈吉喘息着抱着剑仓促站起, 下一秒便是一声刺耳的枪响!随着面前的男人缓缓倒下,沈吉看到了不远处的江之野和两位略有面熟的便衣警察,不由着急道:“快走!不要再为我牺牲了!”
无论情况多么危险,他也不想再现李玉臻的悲剧,去参加特勤部警员的葬礼了。
江之野才不管那么许多, 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一拳将个黑衣人击倒在地,转而便和另外两位扭打了起来!
这次馆长完全没有手下留情, 几乎只花了瞬间,便像拧断了他们得脖子似的,让黑衣人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沈吉当然没有机会再去检查那些家伙的伤势,被馆长握住手腕的同时,便随他们继续奔逃撤离。
疯狂的追击并没有因此而结束,下山的路途漫长,他们四人反复被凶恶的傀儡拦住,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幸而有馆长出手,才没造成更多的己方伤亡。
在现实中目睹杀戮和在副本里是完全不同的,沈吉心跳到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连呼吸都带了火辣辣的疼痛。
他一直紧紧的抱着获麟剑躲闪,混乱之间,竟有一股大力直朝他的后背袭来,让沈吉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刚制服两个傀儡的江之野立刻回身,见来者是吴格予,不由冷笑一声:“看来你还真有拿不到剑就死在这里的觉悟。”
说话间沈吉已经从雪地上爬了起来,他气急喊到:“你们住手吧,为了这种东西死掉真的值得吗?吴格予你要是不要命了,你弟弟就彻底没人管了!”
这话让吴格予愣了一刻,但也仅此一刻,黑色的雾气还是自他身后飞速腾起,看来这人是铁了心要在这里做个了断。
可事实上,他不过就是天垣催促着沈吉收集心印的一枚棋子罢了,江之野感受到沈吉不愿再恋战的焦急心情,忽然喊了声:“闭上眼睛!”
沈吉当然听话照做,但旁边的两名警员却没反应过来。
江之野没法在乎那么许多,随着明亮的白光出现,他们四人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血迹斑斑的雪地上,当然,那些血迹全是吴格予的手下残留的。
*
空间穿越对沈吉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虽然他没想到馆长现在已能做到这种地步,但眨眼间来到了另一处无人的雪林中,倒也不至于惊呼什么。
反倒是另外两名警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先是,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之野回头朝他们微笑,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噤声。
片刻后,自远处而至的直升机便已靠近了这里,同时还有梯子被缓慢放下,来者竟然是本不能入境日本的秦凯。
虽然他常喜欢说些不靠谱的话,但在沈吉心里是非常可靠的,看到熟悉的人后少年终于松了口气,直至被江之野拉扯着延梯子爬进了直升机里,才慢慢解开了心里已崩到极致的紧张感。
秦凯见沈吉双手正在不自觉地发着抖,赶紧安慰说:“别担心,现在有日方的公安部保护我们,如果吴格予再继续嚣张下去,等待着他的可就真是牢狱之灾了。”
沈吉接过江之野递来的矿泉水,慢慢抿了两口才问道:“怎么忽然被日方保护了?他们不是吴格予的靠山吗?”
“这个事儿细说起来比较复杂,简单来讲,他们的靠山是吴熠,一位吴家早年便在日本扎根的商人。”秦凯解释,“这回他也进副本了,吴熠所支持的官员叫阿久津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吴熠……是魏文帝的名号。沈吉本以为他是个恶心人的NPC,没想到竟然是真实的玩家,随即茫然点头:“好像是日本一个大官吧,新闻上偶尔出现过。”
“其实自从吴邦言病重后,阿久津寺就对吴家不再抱有信心了,开始想让吴熠接手心印业务。”秦凯继续解释道,“不过嘛,由于阿久津寺背后是华裔,在日本政坛是很微妙的,所以我们利用了一些友好条件,联络上阿久津寺的对家,才成功来到日本的,你放心,他们会保护我们回国。”
尽管在副本内表现不错,但现实中的利益拉扯对沈吉来说还是太复杂了些。他只能点头,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反倒是江之野一针见血:“保护我们回国,包括带走获麟吗?这种能够让人获取权李的东西,无论是哪个政客都不会轻易放过吧?”
秦凯弯着眼睛笑嘻嘻:“还真是瞒不过你,我也担心此事有变,所以安排了另外一条路,总之你俩相信我就行了。”
在副本里连续数日的精疲力尽,让沈吉的精神仍处于一种奇怪的亢奋状态,他根本静不下来,又直起腰身望向窗外的茫茫雪山,轻声道:“吴邦言真的死了吗?”
“医院是这么说的,至于他的身体变成什么东西了,我也不知道。”秦凯嗤笑,“把自己出卖给魔鬼,应该就做不了正常人了吧?”
这话让沈吉回想起沈家人那神奇的墓地,不由陷入沉默。
江之野揉了揉他的后颈,知道少年心里还装着很多急于解决的事情,轻声安慰道:“你需要休息,其他的事先别琢磨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吉垂眸,慢慢地拉开获麟剑,然而他并未看到任何傀儡的幻象,只有赤红色的血气从剑身上不断冒出,让他感受到一种极为残酷、存在感十足的力量。
这就是那个名单上最后一个心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
深夜的渔港空寂无人,秦凯带着江之野和沈吉鬼鬼祟祟地登上了一艘小渔船,和守在船上的渔夫打了个手势后,便安心地坐到了舱内。
沈吉紧张地扶了扶帽子和口罩,低声问道:“我们这算偷渡吧?”
秦凯说:“别讲的那么难听,日本人已经声称获麟是重要文物了,想带出海关是不可能的,你还要不要了?”
“要的。”沈吉仍抱着那把剑,虽然已经用黑布把它包裹好了,却依然能够感受到获麟的力量,他等着渔船缓慢启动,才说道:“有件事情该商量一下了。”
江之野实在是了解他:“你是想控制住李蜀吗?”
沈吉点头:“对,他一路帮助我收集这些心印,实在是太奇怪了,我知道审问李蜀一定会让他非常生气,甚至破坏我和他之间的友情,但也并不能因为友情的存在,就对这么明显的可疑之处熟视无睹。”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准备带人去把他请到特勤部好好盘问了。”秦凯说道,“不过你若是愿意亲自去请他反而更好,不是吗?毕竟你很在乎他的感受。”
的确,如果派人一声不吭地把李蜀带走调查,那实在太冷漠了些,反正已经要捅破窗户纸了,自己能亲自去是最好不过的。沈吉不由点了点头。
梦傀仍旧坚持己见:“李蜀身上一点心印的能量都没有嘛,他百分之百就是被现实利益诱惑了,不用搞得这么兴师动众。”
沈吉无法坦然接受这种说法,又讲不出具体的道理,只能选择沉默。
正发呆的时候,江之野忽然揽住他的肩膀,硬逼他躺到自己的腿上,说道:“你再不休息可就支撑不住了,靠这条船回华夏时间还长着呢,先睡会吧。”
沈吉明明不想当着秦凯的面如此亲昵,更不想在紧要关头呼呼大睡,可不知为什么,馆长这样说完之后,他的眼皮便不由自主地沉重了起来,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便在几秒之内跌入了梦乡。
江之野看着少年逐渐放缓的呼吸,将手伸到他的兜里,把梦傀关了机,而后才看向秦凯:“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我向你保证,既然我答应了沈聿青守护博物馆,也跟你合作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不管出任何状况,我都会尽全力把危机解决的。”
秦凯若有所思地盯着江之野,一言不发。
江之野很直接:“是不是白尘子跟你讲了什么?”
“你们忽然将所有心印收回了博物馆,停止了她的实验,她总是要抱怨的。”秦凯轻笑了下,“江哥,距离我第一次见你,已经十八年过去了,有过十八年的情谊,我们总算是好兄弟吧?”
江之野的态度很平静:“你想知道什么?直接说就好,何必跟我兜圈子?”
“我从来也没有问过你的身份,现在也不想追问。”秦凯说,“但是很抱歉,我没有非常强烈的信心,相信你一定会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江之野接受了他的担心,慢慢点头。
秦凯问:“你不会最后把我们当傻子耍吧?我知道可能谁也没有办法控制你,包括沈吉,对不对?”
江之野说:“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希望我向你保证我的忠诚吗?”
秦凯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希望你别骗我。你本来就没有义务做那些事情,特勤部付给你的酬劳是因为你曾经的贡献,而不是以后,所以如果你没有信心继续跟我当兄弟的话,你现在就走吧,带着沈吉也可以,我不会去问你们去哪里的。但如果你跟我回东花,我就不能再接受你骗我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之野静坐在这条稍显破旧的渔船上,堪称完美的脸,依然是那么疏离,叫人拿着放大镜也很难找到几分熟悉的人性。
幸好他的目光缓慢移动到沈吉身上时,所显露的态度仍旧是温柔的。
过了几秒钟,江之野才道:“我会和你回东花,以及刚才我向你保证的事情,我也会做到。”
其实秦凯刚刚讲那些话时的态度是非常紧张的,现在不由放松了肩膀:“那就好。”
江之野微笑:“不过,你答应我件事吧。”
秦凯又恢复了平时插科打诨的态度:“干吗这么认真的语气?你不会是说万一你有什么意外,让我好好照顾沈吉吧?”
“是啊,还有他外婆。”江之野认真道:“其实他们都挺独立的,好像也并不需要别人照顾,但人活着多少会遇到一些难事,别人我也信不过,只剩下你了。”
“操,你这话说的我心里发毛。”秦凯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显得非常苦恼:“其实你是不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江之野淡淡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改正一个错误,但能不能做到也不受我的控制。”
这话让秦凯自然而然地困惑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盯着江之野的脸,好半晌都没看出什么,最后倒也痛快:“行,我会把沈吉当亲弟弟的,他有任何麻烦我都两肋插刀,可以了吧?”
江之野呵了声:“倒也不用那么亲,没事的时候你还是离他远点。”
这话让秦凯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你这么有精神,倒也不用托付我什么嘛。我觉得就算我们都出了事,你也不会出事的,就别给自己立flag了。”
渔船外的漆黑海面摇来荡去,那些波浪好像把月光切碎了似的,留下了无数凌乱而耀眼的银斑。
江之野深吸了口气,慢慢地握紧了沈吉的手,停止了这段并不算令人愉快的谈话。
*
渔船一路驶向东北的小渔港,抵达华夏领地后,交通自然便顺利多了,他们一路辗转乘车到了机场,再乘飞机抵达东花,已是第三天清晨的事情了。
沈吉小心翼翼地抱着获鳞剑从特殊通道走出来:“我现在先去把这剑放回博物馆,然后回家看一下我外婆,明天再跟你们去见李蜀,好不好?”
秦凯本要答应他的,结果嘴刚张开,便慢慢停下脚步:“看来不用等到明天了。”
沈吉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朝前望去,发现李蜀竟然站在空无一人的VIP通道尽头,带着灿烂的笑容朝他们三个招了招手。
第168章 东花市
谁也没有预料到李蜀竟然会不请自来地出现在机场, 沈吉惊讶地和秦凯与江之野对视过两眼,而后才带着忐忑的心情缓慢走近,迟疑地质问道:“你怎么会来接我们?”
李蜀的目光先是落在他手中的黑色包裹上, 片刻后才说:“你完成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怎么能不来呢?”
无论怎么想这句话都显得很奇怪了,他连装都不想装了吗?
就在沈吉和李蜀不尴不尬地对峙之时, 江之野和秦凯已经跟了过来。
李蜀又笑:“再说我不来,你们也会去找我吧?”
沈吉不想再这样毫无意义地僵持, 他索性选择摊牌,直接问道:“既然你都这么讲了, 那你应该很清楚我要去找你的目的是什么吧?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不是一直对你很坦诚吗?”李蜀无辜地摊了摊手,“而且在你最需要的时候, 我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替你指明方向,可比你身边这两个雷声大雨点小的男人要强多了吧?”
沈吉的心情逐渐从疑惑变成了不安, 因为李蜀既然敢来, 甚至已经无所顾忌的说出这些话, 就意味着他并不害怕特勤部和馆长, 否则, 只有疯子才会这样自投罗网。
愣过半晌, 沈吉忍不住继续质问:“你到底是谁?”
李蜀微微张大眼睛,认真地看了沈吉几秒,然后便裂开嘴巴,露出个极为夸张的笑容:“你觉得我是谁呢?”
沈吉嘴唇微动,没敢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虽然这种想法实在是太离谱了, 但看到李蜀那诡异的表情, 一切怀疑又很可能正是事实。
“唉,别勉强自己了, 我来这里本来是想陪你庆祝一下的。”李蜀笑嘻嘻地说,“你可比我想象中要给力的多,只花了三个月就把那些心印全都找回来了,辛苦了,阿吉。”
眼看这家伙的态度越来越嚣张,而且始终不正面回答任何问题,江之野终于失去耐性,伸手便按住了他的肩膀:“够了,你适可而止吧。”
他们肢体相处的刹那,沈吉和秦凯都很紧张,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李蜀竟然双腿一软,像块木头似的直接朝前倒去,幸而被江之野及时按住,才没有把脸砸到地上。
“喂!”沈吉立刻蹲下身,用力晃了晃他,用力掐住他的人中又倾听他的呼吸,在无措的动作间紧张到不行:“这是怎么回事?”
江之野表情严肃:“送去实验室。”
*
当沈吉看到馆长的第一反应不是要给李蜀打急救热线,而是送去了特勤部的实验室,便清楚馆长是知道李蜀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果然,经过白尘子几位专家的紧急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也能够进行合乎逻辑的思考,但是他的情绪却不见了。”白尘子抱着手说,“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我们暂时束手无策。”
“情绪不见了?!”沈吉惊讶地反问,随后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花林晚那张木然的脸,追问道:“小花也是这样的状态,对不对?这事和天垣有关系吗?”
江之野没有做出回答。
白尘子在旁继续说道:“确实和花林晚的状况是类似的,可惜我们一直也不清楚花林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是在某个副本之后,忽然如失去灵魂一般变成了现在的行尸走肉。”
沈吉满脸不敢相信,见江之野一直保持沉默,转而急匆匆地冲进了实验室内,拉住李蜀的胳膊说:“你还认识我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会完全不记得了吧?”
李蜀再也没有眉飞色舞的神情,至连五官都不动一下,瞧着他回答道:“你是沈吉,我确实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好麻木……沈吉忍不住哽了下,再度追问道:“是去榕骨镇之后的记忆没有了吗?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你有没有遇到任何奇怪的人或奇怪的事情,想起来一定要告诉我!这很重要!”
李蜀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简直像个不太聪明的机器人。
白尘子走进来叹息道:“刚才已经问过他很多事了,之后会整理成报告给你们。不如你先让他休息一下?其它的我再来想办法。”
沈吉瞧见李蜀的脸色的确不好,又变得跟傻子一样,半点儿正常反应都没有,只好默默起身,跟随着白尘子走出了这个房间。
但是他并不觉得实验室对李蜀能有什么办法,否则早就可以治愈花林晚了,反倒是……
沈吉回到走廊后,忍不住重新将狐疑的眼神投到江之野身上,意识到他肯定是知道什么秘密,却不愿意开口承认。
江之野对上沈吉的目光后勉强笑了下:“先把获麟放回去吧,一直抱着它很不安全,小心引火上身。”
“白姨,那我回博物馆一趟,改日再来。”
沈吉选择和白尘子告别,而后便朝江之野迈开步子。
白尘子忍不住叫道:“阿吉。”
沈吉回头看她,见白尘子一脸欲言又止,便猜想她一定是和秦凯一样,对于江之野的身份态度都有严重的怀疑,更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馆长会伤害自己吗?绝不可能。
少年不由弯起嘴角安慰:“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会想办法让李蜀好起来的,在他能适应正常生活之前,先让他留在这里吧。”
沈吉的性格和沈奈完全不一样,但那倔强自信的表情却如出一辙,白尘子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嘱咐道:“无论如何,注意安全。”
*
不知是不是连日奔波的关系,在前往博物馆的路上,沈吉有些不受控制的昏昏沉沉,总觉得自己像处在梦境中一般提不起精神。
他把发晕的脑袋靠在椅子上,叹息说:“好困。”
“你最近几天精力消耗过度,而且天垣也会趁机侵入你的意识。”江之野平静地扶着方向盘,“不过我在这里,暂时没有关系。”
闻言,沈吉瞥向正在开车的江之野:“知道的很清楚嘛,你到底打算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我一直对你极度坦诚,你要是有重要的事情瞒着我,我一定会非常生气,没办法原谅你的。”
自李蜀出事之后,江之野终于勉强微笑了一下,慢慢把车停在路边:“要不要下去走走?”
沈吉这才注意到他们又抵达了熟悉的珠江岸边,当初两个人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便是在这里互相告白的,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又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江之野关了发动机:“我确实有重要的事得跟你说。”
沈吉这才解开安全带,抱着获麟剑随他下了车。
此时春色已浓,江风也变得温暖,但不知为什么,沈吉的心却有点冷,径直追在江之野的长腿后面质问道:“你想说的事,是不是在去云南之前就可以告诉我?却一直故意忍到现在?”
江之野一路走到江边的护栏旁。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如果那时候告诉你,你也没办法静下心去找获麟,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
听到这话,沈吉便完全不吭声了,只默默地站在他身边,像等待死刑宣判一样,等着馆长说出残忍的话来。
江之野一字一句道:“其实之前白尘子研究那几个心印时,已经帮我恢复了一些记忆。”
沈吉惊讶地侧头看向馆长。
江之野淡笑:“或许不应该说是恢复记忆,而是那能量中藏着一些信息,以至于帮助我了解到一些很重要的事实。”
沈吉终于开口:“那些事实……是关于你从何而来吗?“”
“当年沈家第二次反击天垣时,是打算彻底将它毁灭的。天垣也的确因为那次攻击而变得四分五裂,差一点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江之野聊起一些往事,认真地措辞,“不过沈家人很清楚,最后他们又失败了,所以才在无奈之下,将天垣的能量分散封印于一些心印当中,那心印的名单就连沈家人自己都没有保存下来,就是想让天垣没有办法恢复从前的实力。”
沈吉看着怀里的获麟道:“所以我收集的这些心印就是那些心印,对不对?天垣是怎么知道这些心印名单的?而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之野说:“事后它很快就苏醒了,在低调的存在感中努力寻找了这么多年,就是在找这些心印,不过因为心印是沈家人封印的,就算是它也没有办法解开,所以才需要无知的沈家后人替它去把那些心印收集回来,再伺机占据沈家人的身体以吞噬心印。”
这话让沈吉万分震惊:“无知的沈家后人……是指我吗?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回收获麟?这不是变相地在帮天垣。”
江之野看向他:“因为我清楚,你同样也不希望获麟落到吴家手里,而且我应该有办法阻止天垣。”
沈吉暂时平息下心情:“有个最重要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江之野叹了口气:“当时天垣受到致命伤害,为了避免被沈家人趁机消解,便把自己的灵魂拆分开来,将一部分最重要的、代表情感和理性的本体意识,在能量震荡中藏入了一个副本空间,直至被沈聿青发现,才被带回了现实世界。”
“情感和理性……”沈吉非常震惊,“你是说,你是天垣?”
江之野道:“严格来讲,我和现在那个潜藏在幕后寻找心印的家伙,都不算是完整的天垣,它只拥有它的力量和记忆,和我一样,都只是原主的碎片罢了,或者说,我是最后一个碎片。”
沈吉听得目瞪口呆,片刻后忽然抬高了声音:“你才不是碎片,你就是你!”
江之野侧过头,朝沈吉展露微笑:“这问题当时我也很纠结,纠结自己到底是谁,自己的立场究竟应该是什么?但后来看到你来找我的那一刻,又觉得答案很简单,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我,只要我把那个天垣消解掉,曾经发生的一切就都不算数了。”
*
「观察者数量:278651」
「果然。」
「果然。」
「令使竟然有自残倾向了?」
「这还不派军队去阻止他吗?」
「恢复通路需要时间!」
「从他决定亲自执行这个实验,我就知道会是现在的结果!」
*
兜来转去,沈吉终于听懂了馆长的话:“你要去找天垣决斗吗?可是它很强大,你看被它控制过的李蜀都变成了那副样子!”
“你可以认为那个天垣是强大的疯子。”江之野耐心解释道,“它应该附身过花林晚和李蜀,因为它自己缺少灵魂中的某些部分,所以被它附身过的人,灵魂也会变得不再完整,我想如果我真的消灭了那个天垣,应该能有办法让他们两个恢复正常,因为那些缺失的东西……恰恰在我的身上。”
听到这话沈吉一点都不开心,甚至更加难过:“你为什么要回避我的话,你会遇到危险啊,如果你死了怎么办?你就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要怎么活下去吗?”
江之野目光微凉:“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跟它重新融为一体,让那曾经那个玩弄着人类的魔鬼……复活,到时候地球文明还能不能延续,都是未知数了,降维打击的后果你不会想见识的。”
沈吉被这沉重的事实打击到说不出话来,几秒之间眼圈便变得通红:“那样对我来说,跟你死了没有任何分别!你为什么明知道这些还要跟我上床?你以为留下这段记忆是很美好的事情吗?那只会让我变得更加痛苦!”
尽管少年的话有些自私,却正是他此刻在压抑的情绪中所面临的最大恐惧。
江之野抬手摸住他的脸:“我不是要留下纪念,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得坚定一点,我怕我会背叛你。”
沈吉目有泪光,定定地望着他:“为什么害怕会背叛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天垣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你知道茫茫宇宙终有属于你自己的世界和你的同类,对不对?”
江之野一把将他揽进怀里:“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你相信我。现在天垣在找机会像控制李蜀一样控制你,那样的话,它便能将所有心印中的能量收回己用。我一定会找到它结束这一切,你只需要乖乖配合我就好了。”
沈吉难过地问:“怎么配合?”
江之野认真吩咐:“你带获麟进入博物馆,在我去接你之前,千万不要从收容室里出来,好不好?”
沈吉当然无法接受这个安排,他想要和馆长一起并肩作战,但他也非常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办法帮助到他。而且这件事……说到底确实是馆长自己的事情,旁人无法插手。
今天能被坦白到这个阶段,已经是意料之外的程度了。
江之野吻过沈吉的短发:“我保证不需要你等我多久,你要知道,如果天垣消失了,这世界上的心印也会慢慢地衰竭,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沈家的厄运同样会随之结束。整件事情从开始就是个错误,修正它,是我的责任。”
沈吉轻声问:“不需要多久又是多久?如果你失败了,我该怎么办?那样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江之野说:“我回答不了你,那样的未来太恐怖了,即便是我也无法想象,所以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的。”
沈吉把脸贴在他的怀里,没有办法给出笃定的回答。
江之野又道:“之前我相信你了那么多次。我希望这次你能相信我,这对我非常重要。”
“你发誓你没有骗我,而且你一定会回来见我的。”沈吉试图表现的非常坚强,但声音还是禁不住哽咽了起来:“不然……不管我这辈子有多长,以后的每分每秒都不会好过的!”
江之野拥抱得更紧了些:“好,我答应你。”
*
收容室内的空间与现实处于不同维度,时间的流速要相对更加缓慢一些,但好在沈吉生活在里面也不会有人类身体一切正常的生理反应,只不过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着时间流逝,难免会感到极度孤独罢了。
孤独非常恐怖,所以馆长给的任务,并不轻松。
沈吉被馆长送到青铜门口时,心情是沉重和茫然的,他从来没想过事情的发展竟会如此,却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江之野耐心地整理好少年的短发,又递给他一大包日用品,嘱咐道:“从前你不听话,我都可以替你兜底,但这次我没有来见你之前,你绝对不能离开收容室,只有这个博物馆的封印能够将你和天垣隔绝起来,否则它一旦占据你的身体,事情就不可挽回了。”
沈吉当然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不放心地小声道:“所以你要去哪里找它?你明明找了它十年都不知道它的位置,现在是有新的办法了吗?”
江之野苦笑:“现在状况不同了,就算我不找它,它也会来找我。而且我已经猜到了它正躲在哪里。”
沈吉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温柔的吻堵住了所有的话语。
这个吻无关情欲与爱恋,更像是一个诺言,只是唇贴着唇,却被认真地持续了很久。
江之野捧着沈吉的脸慢慢离开他,什么都没说,又露出个微笑。
虽然他们彼此已经亲近到无法再接近了,但沈吉仍旧很难想象馆长所承受的冲击:让一个人背叛自己的亲人、背叛自己的家乡与国家,都已经很难很难了,可是他这样做,等于背叛了属于自己的文明和整个世界。
曾经的馆长一定很希望知道他自己从何而来,也一定很需要同类吧?而做出今天这个选择后,他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沈吉想到这里,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说极度自私的话,包括今天,也仍旧赖着馆长不允许他离开自己。
但一颗星星是没有主人的,他本来就属于茫茫宇宙。
“哭什么呢?”江之野轻轻地抹去沈吉的眼泪,“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是为了利益,天垣也不会毁灭我。好了别像个小孩子似的,进去吧。”
说话间他便使了些力气,扳着沈吉的肩膀,让他扭头面向收容室的大门。
沈吉努力深呼吸了好几下,也没有说出“你回家吧”这四个字,他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是一个自私鬼,完全没有办法面对没有江之野的世界。
带着这份愧疚,沈吉在忽然的崩溃大哭中一步就迈进了门里。
*
时空置换,眼前瞬间变成了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博物馆,无论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有谁来安慰了。
沈吉对着空荡的空间混乱呼吸了好久,才在哽咽间回头望向冰冷的青铜门。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要等待多长时间,却已在恐惧中迟迟的明白,刚才那一刻……不是没有可能成为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
并没有被关机的梦傀全程都没有敢多废话一个字,现在看到沈吉就剩下自己了,才从他得衣兜里跳出来,搓着小手说道:“臭猫还是靠得住的,你别像哭丧一样,好吗?”
沈吉也不想表现得像个废物,他拼命控制住自己崩溃的情绪,把馆长给的包裹放下,然后便抱着获鳞剑,找到了几十年前曾属于它的那个展柜,将剑身横着摆了进去。
获麟不像其他心印有一个人形化的幻象,它只在被摆好的瞬间滕起了赤红的火焰,然后发出低沉的嘲讽:“你不是认为自己可以驾驭权力吗?但你既没有驾驭权力,也没有担起责任,你只是在做享其成啊。”
沈吉想到了沈家的坟墓,想到了已经死去的外公外婆。想到了被天垣囚禁的母亲,想到了不知去到哪里的馆长,根本没有脸去回答它这句嘲讽。
可是……再平凡不过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第169章 东花市
旁人都觉得生死一线很痛苦, 其实充满未知的等待才是最难熬的。
在进入博物馆之前,沈吉曾给外婆发过一段很长的微信,但之后便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 当时之所以没有选择当面告别, 也是怕老人家掉眼泪,害自己更加无法坚定看起来毫无承担的选择。
关于这件事, 江之野肯定是早有准备,他预备的背包不仅有方便的充气床褥, 还有不少书籍和绘画工具,足以帮助少年打发独处的时间。
然而最开始的几天, 沈吉是完全没有心思去碰的。
他只要静下心来,脑子里便会出现各种恐怖的画面,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与那些叽叽喳喳的心印聊天,向它们打听天垣的事情。
但心印和梦傀不一样, 它们并不是真善美的小天使, 相反, 各个自私狠毒, 充满了对人类的恶意, 聊多了只会让沈吉的心情更加不好。
沈吉过目不忘, 几本书根本不够他看的。一周后,少年终于开始画画,画去过的副本,画见过的人,画外婆, 画馆长……好像那些需要时间去累积的线条, 能够帮他充斥住漫长的、充满未知的分分秒秒。
直至有一天,就连素描本也画满了, 沈吉才终于绷不住情绪,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看馆长留给我的这些东西,肯定也是没想过我会等这么长时间啊。”
梦傀一直在偷吃着心印的能量,倒是活蹦乱跳:“博物馆的时间流速是很慢的,所以这次也是对你毅力的重大考验,你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啊。”
在进来之前,江之野的确反复嘱咐过:绝对不能离开收容室,沈吉虽然心烦,却也不至于成为不管不顾的疯子,因为一旦不听话地踏过那扇门,被天垣抓到机会去占据他的身体,一切就全都不可挽回了。
为此沈吉只能郁闷地叹了口气:“建议以后把特勤部的重型犯全都关押到这里,这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牢房啊。”
梦傀在地上蹦蹦跳跳:“别太难受,其实我发现了一些异样。”
沈吉疑惑:“什么异样?”
梦傀压低声音说:“你没觉得这些心印安静了很多吗?它们的能量正在飞速流逝,好像快要消失掉了。”
沈吉说不上喜欢心印,所以并没有太关注它们,此刻经过提示,才意识到这两天缠着自己胡乱搭话、扯东扯西的心印的确是不多了。
他心生忐忑之意,走到言吏的玻璃柜前,敲了敲质问道:“你怎么了?”
那哥戴着黑色眼镜的小姑娘幻影懒洋洋地浮现了出来,小声回答说:“好困哦,感觉世界上都没有人原因八卦了呢。”
总喜欢插嘴的珀琅也只打了个哈欠,便在柜子里烟消云散了。
梦傀跟到旁边:“它们自己肯定是不清楚原因的,往好处想,没准馆长真的成功了呢,你忘了当初藏地所有心印一夜消失的事情了吗?如果天垣再次受到重创,说不定就能历史重演啦。”
真是如此吗?还是说江之野发生了意外……
沈吉因为担心而完全放松不下来,他默默地走回到充气床边,披着毯子坐了下去,盯着那些心印发起了呆。
事实上梦傀的发现的确很准确,因为在那之后,沈吉每天都会专注于观察心印的变化,并且鲜明地目睹它们在日复一日的变得虚弱、无力、懒惰,直至有一天,博物馆里所有的心印都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就好像……一堆死物。
沈吉打开获麟的柜子,把长剑拿了出来,这回冷冰冰的剑身再也没有腾起红色的火焰,它变成了一把最普通的古董长剑。
梦傀在旁边打量:“好像心印的能量已经彻底消失掉了。”
沈吉问:“那为什么这把剑本体还在?”
“我也不知道。”梦傀挠挠头,“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沈吉没有再为难一个服务儿童的机器人,他将博物馆内所有心印都挨个仔细检查过后,确认果真再看不到那些幻影,也听不到任何回应了,才愣愣地关上了面前的玻璃门,满眼不可思议。
东花市是心印的起源地,而博物馆更是非常特别的空间,一定是馆长和天垣发生了什么状况,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
这般思考后,他便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梦傀连忙追随其后尖叫道:“喂!你不能离开!你答应过臭猫的!”
“可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一百多天了,心印都坏掉了,我也快疯了!”沈吉回头大声喊道,“如果他已经死了呢?他死了的话,谁还会来接我?难道要我永远待在这里吗?不行,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去找他!”
梦傀被主人激动的情绪吓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小声说:“博物馆里的一百多天对于现实世界来说,可能只有不到一个月吧……你稍微耐心点嘛。就算是臭猫真死掉了,外面总还有其他活人呢,难道那个花林晚是个摆设?不会来通知你?”
沈吉站在原地,呼吸非常急促,根本无法压抑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
梦傀继续努力劝说:“如果臭猫已经压制住了天垣呢?你这样鲁莽离开,反而是在给天垣制造翻身的机会呀,再给他一些时间吧。”
沈吉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也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他将拳头握了又握,最后说道:“如果有谁来门口找我,哪怕不是馆长。我也不会再继续等下去了,就当我说话不算数吧。”
*
接下来的时光比想象中更加磨人,整个博物馆都彻底空寂了,就连叽叽喳喳的梦傀也日复一日变得虚弱,并且最终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个塑料玩具似的啪嗒一下倒在地上。
已经神色恍惚的沈吉走过去,俯身把它捡起来,独自一人环顾过这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没的空间,终于感受到了一种极具空洞的恐惧。
无论意志多么坚强的人,都有可能在这种环境中陷入疯狂。
幸而三天后,青铜门外终于迎来了意外的来客。
沈吉完全是凭借第六感,忽然觉得外面站着什么人,他慢慢地走过去,抬起无神的眼睛轻声问道:“是谁在那里?”
不料片刻之后,还真有熟悉的声音回答:“小施主,好久不见,是我。”
星宇大师?!
沈吉再也忍受不了一秒,他终于松开了拳头,快步冲出了青铜门。
无比熟悉而又久违了的博物馆终于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还有高大的星宇立在门口,朝沈吉缓缓行礼。
这个刹那沈吉心里装了太多的疑问,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先问哪个才好。
好在星宇能够轻而易举地知道他的心声,冷静地回答:“贫僧一直在港岛疗养身体,最近方能自如活动,听说东花发生的事情后,便赶紧回来找你了。”
沈吉调整了下古怪的情绪,追问道:“东花发生了什么事?自从日本回来后,馆长就让我躲在收容室里,和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星宇回答说:“江之野早就失踪了。而且从上个月起,东花再也没有一起心印事件,那些东西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沈吉的眉头抽搐了一下:“没人知道馆长去了哪里吗?”
星宇摇头:“这次回来,我和特勤部与实验室都联络过,最后才决定到这里找你的,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是和天垣困住了彼此,两人最有可能待的地方,就是天垣的副本空间。”
“副本……和我妈妈一样被困在了副本里?”沈吉的脑海中完全想象不出具体的画面,但仍旧努力提起精神,“你来找我,是不是有办法能帮我找到他?”
星宇耐心解释:“与其说那是副本,不如说是天垣强大能量所创造的高维空间,我和沈奈待过的那堪比现实的地方,便是副本的一角。我猜那空间里还有更多东西,那是属于他们文明的能量与科技所制造的。”
沈吉缓慢点头:“可你为什么确信馆长还活着呢?”
星宇双手合十:“其实他在离开之前全给我留了封信,让我好好照顾你,也在信中尽量说明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并要求我保密。所以我多半了解江之野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了。”
沈吉没想到馆长会这么信任星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星宇笃定:“没有谁会杀死自己的情感与理智,对于天垣来说,它存在的使命就是补全自己的灵魂,也就是把江之野吞噬掉,重新恢复最初的能力。”
关于这件事馆长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沈吉了,他完全不感到意外,只缓慢地点头:“既然现实没变成心印泛滥、世界崩坏,那么天垣应该还没有得手,所以馆长活着的可能性非常高。”
想通了这点,少年一直怪异紧绷的心终于稍许缓和,头脑也变得清明了许多。
星宇又道:“不过我觉得江之野也是一腔孤勇,很难实现他期待的结果,这么僵持下去,不是两败俱伤,便是他被彻底吞噬。”
沈吉不解:“你就这么不相信馆长吗?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星宇解释:“虽然我无法想象天垣原本是怎样的一种智慧体,但它既然能把自己的灵魂和能量四分五裂,就一定在开始行动时便已有信心将一切复原。如果不是发生奇迹,江之野必败无疑,人背叛不了人性,他也背叛不了他的本性。抱歉,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此刻沈吉的确无法反驳星宇大师的分析,并且隐隐约约的觉得,他说的极有可能就是自己最害怕面对的真相。
星宇抬眸道:“我来拜访你,是因为你对天垣是有价值的,无论如何它都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拽入那个空间,但你未必会被它所控制,这是目前唯一能够改变未来的变量,我们其他人,实在无法代替你。”
沈吉并不害怕去冒险或挑战,但他很是迟疑:“可是馆长嘱咐过我很多次,不让我随便出来,怕的就是我被天垣所利用,因为它只要夺取了我的身体,就可以……”
话说到这里,少年想起博物馆中已经没有任何能量反应的心印们,不由陷入了思绪的混乱:那些能量去了哪里?
星宇平静地说道:“我能有所感觉,江之野对人类和这个世界没有太深刻的共情,但是他非常在意你的存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愿意让你冒险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享受于被人保护的孩子,你有你的勇气和目标,只是躲在收容室里等待结果,你很痛苦,不是吗?”
虽然沈吉一直都很难过,自己没有在血缘关系上收到的星宇的接纳,但此刻又被他轻而易举地理解了,内心不由泛起种复杂的温暖。
星宇道:“如果你去那个空间中能够找到沈奈,事情一定有所转机,你做不到的事,你妈妈应该能做到。”
这句话沈吉完全没有想到,他愣了好几秒,说:“让我妈妈去帮助馆长吗?”
星宇颔首:“也许其他的沈家人对于天垣来说是工具,但沈奈不止于此,她天赋异禀,很小就被天垣所骚扰,天垣无数次想占据她的身躯都没能成功。”
听到这话不由让沈吉想起了江之野回忆中的沈奈,她总是时不时在青春期的时候失去理智,满身带血的回家来,原来那是天垣在折磨她吗?
“凡事有心力很重要,但天赋同样不容忽视,沈家等了那么久,才等来了你妈妈,这是深具意义的命运。”星宇认真说,“她应该还活着,只不过以我的能力,没有办法再回到那个世界。现在你可以,也只剩下你可以了。”
沈吉追问:“我该怎么做?”
星宇的回答很简单:“天垣对你没有畏惧,只要利益大于风险,它一定会用那个副本吞噬你,尝试取代你的灵魂。你要做的是坚定的记住自己到底是谁。”
沈吉认真地思索着这句话。
星宇说:“我曾经去过那个世界。一旦你进入了便会有新的现实覆盖你的意志,你会觉得眼前此刻才是黄粱一梦,从此是真是幻,再也难以分清,就像庄周梦蝶,越纠结这件事,越去思考,便越会陷入疯狂。”
沈吉严肃点头。
星宇叹息:“也许天垣来自的世界,就是神的世界吧?他们可以捏造现实、改变现实,把我们当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用我们的生命和灵魂去换取一些只对他们有意义的……轻飘飘的数据。”
大师的一席话,让沈吉心中所装的纷乱情绪变得沉甸甸的,但他也因此而徒生出了一些力气:无论前路多么危险,能去为这个世界和江之野一起争取些什么,总比一直待在博物馆中要强。
最终少年深吸了口气,许诺道:“我全都记住了,我会记住自己是谁,也会记住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
准确来说,沈吉投入博物馆的时间在现实世界中是一个月零十三天。此时东花市已经在深春中显露了初夏的轮廓,街边开满了鲜花,衬着女孩子们美丽的一群,显出了久违的平静与生机。
原来没有心印的是城市是这么美好啊。
沈吉愣愣地一路走回了年画店,他进到院子里,看到外婆忙着晾晒菜干的孤独身影,什么都没说,便大步靠近,从后面抱住了她。
宋丽娟显然被吓了一跳,然后颤抖的回身:“阿吉……阿吉!你回来了。”
沈吉看到老人满眼不加掩饰的关心、惊喜和担忧,不禁红了眼眶,小声说:“外婆,对不起,之前我连跟你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不过我只是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成为了一个胆小鬼罢了,并没有面对危险……”
“你给我发完短信后,江馆长来看过我两次,之后就再也没了音讯。”宋丽娟抬手摸了摸到了他的头,最后握住沈吉的手,接触到那枚钻戒后不由皱起眉头,心疼的望向外孙,“最近东花安宁多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会带他回来的。”沈吉本能地说出大话。
宋丽娟立刻变得焦急起来:“你还要去什么地方?没有江馆长,那些事情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不要步你妈妈的后尘!”
“我哪里也不去,但有人会带我走的。”沈吉愣愣地在院子里坐下,小声说:“阿婆,对不起,我姓沈啊……这些事情,我永远都摆脱不了。”
虽然宋丽娟过着孤独且平凡的人生,但她的一生又莫名其妙的和沈家纠缠在了一起,从沈聿青、胡语微到沈奈,再到这个孩子,她无力地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牺牲,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痛苦不足以形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半年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老人叹息着坐着外孙子身边,好像一瞬间就彻底衰老了下去。
沈吉于心不忍,握住外婆的手说:“别担心,之前有那么多危险,我不都坚持下来了吗?这次也一样,馆长经常说他相信命运,既然我能活一次,那我的存在就一定是有意义的,对不对?”
宋丽娟没办法回答,只说道:“你一直都没上学,我去学校给你办了因病休学,还有李蜀那孩子,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被他妈接回美国了。”
一个多月里,安稳的现实生活竟然被撕裂到了这种程度,沈吉的手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然后又刻意坚定的语气:“一切都会好的,如果我忽然消失了,您也不要害怕,做好饭,等我回来就行了……到时候馆长也会回来,我妈妈也会回来,李蜀也会恢复正常,我又可以去读书了,等我读完书,就找一个美术老师的工作,然后攒钱……带您去环游世界……”
这些话少年曾经说过很多遍,可惜实现它的机会却越来越渺茫,徒显得悲凉。
宋丽娟没有去戳破那些梦幻的泡沫,而是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背:“傻瓜,只要你快乐幸福。外婆就满足了。别的事情……外婆根本就不在意呀。”
小时候,沈吉觉得亲情是很温暖的东西。可是等到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才发现温暖的亲情竟也是伤人的,竟然只跟宋丽娟说了这样几句话,就没有缘由地泪流满面了。
因为害怕尴尬,少年憋着声音使劲揉了揉眼睛,哽咽说道:“外婆,我饿了,我都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我想吃您煮的面。”
宋丽娟也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起身道:“哎,你看我高兴的都忘了,外婆这就去做,你在这儿等着,哪儿也别去啊。”
*
这天沈吉真的吃了一碗很美味的牛肉面,洗了个舒服的澡,然后躺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就像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平凡生活。
只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走到这一步,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自从在榕骨镇的棺材里看到那个男人的一瞬间,就再也回不去了。
沈吉把失去了所有能量的梦傀放在了枕头边上,他知道小机器人是依赖江之野的能量去活动的,现在它不再能动,可能意味着一些不太吉祥的变化。
但也没有什么更主动的办法了,只能勇敢地去面对所有未知,不是吗?
沈吉伸手关了台灯,却用了很久才慢慢地合上眼睛。
呆呆悄然爬到少年的身边安静卧下,为主人传递过唯一的温暖。
睡意来的很迟,但又极为深重。沈吉感觉到某一刹那,自己像被抛到了宇宙的星海之中,变成了一粒毫不起眼的灰尘,而曾经所发生的一切,又全部消散为过眼云烟。
在离开博物馆时,沈吉曾问星宇,天垣的副本有没有什么名字?
星宇说,沈奈管那里叫做环界。
也许命运真的是一个环吧,就像莫比乌斯环一样,一直朝前走,却永远走不到所谓的尽头。
第170章 环界
这一次沈吉是伴着鲜明的身体不适感艰难醒来的。
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很酸痛, 脑袋最痛,眼睛也肿肿的,眯了好半天才勉强看清眼前的陌生环境:竟然是间装潢惨白的病房。
不仅胳膊上被输送着莫名的药液, 还有位护士在旁边分配彩色的药丸, 看起来驾轻就熟的样子。
沈吉挣扎出声,哑着嗓子问:“这是哪里?”
护士瞬间看了他一眼, 抬声说:“沈吉的家属还没回来吗?”
片刻后,便有个温柔的女声急匆匆地响了起来:“来了, 阿吉,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沈吉惊愕地看着来者, 好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那是沈奈, 比他记忆中相片上的样子要成熟几分,穿着身利落的职业西服, 烫着漂亮的大波浪, 看起来像位事业有成的女性。
沈奈走到床边, 从护士手里接过药丸, 笑着对沈吉说:“快把今天的药吃了, 还是说你肚子饿了?要吃饭吗?”
沈吉没有办法回神, 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对话,愣过好久才意识到这是进了副本,眼前的全部都是幻觉。
他眼里的感动和惊喜瞬间消失,甚至有些惊恐,情不自禁地试图爬下床去, 扯掉胳膊上的针头说:“你们别过来, 这到底是哪里?我怎么了?”
沈奈很无奈,叹了口气说:“你在学校晕倒了, 被送到这里疗养了一周,还没记住吗?”
护士在旁温柔提醒:“以他目前的状况,出现短暂失忆也不要惊慌,会慢慢想起来的,后面还是要注意休养身体,调节身心。”
沈奈赶紧点了点头,温和地看向沈吉:“听妈妈的话,先把药吃了。”
妈妈……这个词对于沈吉来说太过陌生了,他不敢相信此生竟然能亲耳再次听到沈奈把它说出来,哪怕是在充满谎言的副本里。
不过现在不是自我感动的时候了,星宇早就说过,天垣最擅长制造和现实极其类似的幻境,绝不能被这个世界所欺骗!
他用力握住手心,轻声问:“是什么药?”
沈奈的表情有些尴尬,一时间竟没有回答出来。
沈吉走向护士那边,拿起药瓶看了看,才发现是精神类药物,他不可置信地抬头问:“我是有心理疾病,还是精神疾病,你们是当我疯了吗?”
沈奈耐心地回答:“当然不是,只不过你之前太沉迷于画那部漫画了,有些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归根结底是爸妈工作太忙忽视了你,放心,这回直到你恢复健康,妈妈才会回博物馆上班。”
这副本也太奇怪了,其他副本都会强行灌输很多记忆,但沈吉现在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反问:“什么博物馆?”
沈奈苦笑:“妈妈的民俗博物馆啊,你不会连这都忘了吧?快把药吃了。”
沈吉当然不想吃药,他狐疑地拒绝:“我不吃,我想出去走走。”
“医生还没有答应你能出去呢,你快躺下休息吧。”沈奈显然也不善于处理这类事情,满脸为难地说道,“或者说你想看什么书?妈妈回家帮你拿过来。”
护士在旁劝谏:“沈女士,还是不要让他过度消耗脑力,静养是最适合沈吉的。”
沈奈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附和道:“阿吉,听见了吧?所以你也不要再找手机呀,作业呀之类的东西了,我们就在这里听听音乐,放松心情,过几天状态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在来到这个副本之前,沈吉已经被在关在博物馆一百多天,他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很想尽快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并寻找脱身之术,所以任性地拒绝:“我不吃药,我只到楼下走走也不行吗?你还说不是觉得我疯了?”
“沈吉!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妈妈为了你的事,已经许多天没有睡好觉了!”
伴随着个熟悉的身影,极为严厉的训斥随之而来。
沈吉怔愣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男子,震惊脱口:“星宇大师?!”
这个词像犯了什么忌讳似的,让男人本就严肃的脸变得更加难看,其实他只是五官和身材与大师一样,不仅有着头发,还穿得西服革履,看起来很有威严,所以给人的感觉也是截然不同的。
沈奈叹息道:“你连妈妈的工作都不记得了,怎么还记得那本漫画呀?虽然你创作的故事很有趣,但那也仅仅是故事而已,可不能把它当做现实啊。”
什么漫画……短短时间内她已经提了两遍,沈吉不由眉头紧蹙,像只容易受惊的动物。
护士又在旁建议:“沈女士,现在跟他说这些只会让他压力更大,还是先别聊了。或者我跟医生说一下,再给他打一针。”
沈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让周围的所有角色都很抵触,继续这样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便勉强稳定下情绪,平静地说:“好,我不出去,但我也不想吃药,我吃点饭可以吗?”
沈奈和星宇对视了一眼,忙点点头。
*
由于脑子里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完全缺失,直至沈吉等到了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健康餐,也仍旧没获得什么有意义的新进展。
他见所谓的父母盯着自己的表情极度殷切,只能勉强把蔬菜往嘴里送,吃得一脸食不知味。
沈奈推了推汤碗说道:“这是养身体的,你之前一直都不好好吃东西,实在是太瘦了。”
沈吉勉强喝起来,轻声问:“我外婆呢?”
沈奈诧异:“你外公外婆都在欧洲啊,忽然找外婆做什么?”
外公外婆……难道指的是沈聿青和胡语微?在这副本里他们还活着?所以说,这个副本是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完美幸福的家庭吗?
沈吉没办法露出愉快的神色,又低头喝过几口汤后,才迟迟感觉它味道古怪,疑惑:“怎么这么苦?”
沈奈微笑:“加了些中药,给你补身体的。”
沈吉没那么傻,知道自己已经住院了,他们是不会允许自己不吃药的,所以刚才那药……
沈吉望向面前味道古怪的汤,还没来得及质疑,一阵困倦又涌上了大脑,他不争气地眨了眨眼睛,缓慢地扶着餐桌低下了头。
沈奈赶紧拉住他,将他轻轻地放在枕头上,心疼地抚摸着沈吉的额头说:“睡吧,过两天就好了。”
*
这一觉又睡到了深夜。
待沈吉再醒来时,头痛欲裂的感觉终于轻了许多,而随之而来的是如散落拼图般的陌生记忆。
就像他之前猜想的那样,这个副本里的自己从小到大生活在东花市,有着美满幸福的家庭。
母亲沈奈是博物馆的馆长,父亲顾星宇是德高望重的国学教授。自己之所以跟随母亲的姓氏,是因为外公家境颇丰、为人霸道,才逼父亲妥协的。而在这个世界里,宋丽娟则变成了沈家的管家,是对沈吉最为亲切慈祥的老太太,沈吉跟她比谁都亲。
还有江之野……他家和沈家是世交,比沈吉大上三岁,从小到大沈吉都痴迷地暗恋他,直到去年两人才在一起。不过比起沈吉的专注热情,极为优秀的江之野倒是高冷了许多,好在态度还算温柔。
至于住院的契机,是因为沈吉一直在画一部叫做《诡物收藏家》的漫画,那漫画中的情节就是沈吉在现实生活中所经历的一切。
漫画一开始只在网站龟速连载,后来看的人逐渐多了,才让沈吉开始上心,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在上面,就连在美术大学的课程都被落下了不少。
最近为了画馆长和天垣终极决战、大获全胜的结局,沈吉一连七天都没有出门,最后累倒在学校宿舍里,被发现后便直接进了医院,之后又因失忆和妄想症而被转送精神科观察。
难怪那些人要给自己吃治精神疾病类的药物,还说自己分不清幻想现实……这副本分明就是要把幻想和现实颠倒过来,硬逼他沉溺到这完美到过分的虚假生活当中吧?
沈吉躺在那处越想越气,见并没有人在陪床,不由光着脚下了地,找到拖鞋后,便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
*
这家医院属于私立,环境十分优越,此刻已是夜幕时分,走廊里非常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沈吉虽在不停地茫然迈步,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走去哪里。
毕竟他想要做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找到真正的馆长,帮助他战胜天垣。那可不是走来走去能解决的。
胡思乱想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位小护士,惊讶地拦住沈吉道:“沈先生,你不能乱跑啊!请回房休息。”
沈吉才不想服从她的话,淡淡地说:“我要下楼去买饮料,你们这里是监狱吗?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
可能是他说话的语气太过严肃,小护士愣了愣才满脸为难地回答:“医生不让你随便乱走,再说,你家里人刚回去,我们不可能放你独自离开呀,对不对?”
“我很快就上楼来。”
沈吉不打算理她,继续朝前迈步。
小护士吓得赶紧拉住他:“你冷静一下,要买什么?我替你去吧,或者我先给你母亲打个电话确认!”
沈吉急着挣脱开来:“你别碰我!”
正在此时,走廊拐角处出现了个太过熟悉的高大身影,竟然是江之野。只不过他换成了短头发,穿着时尚的浅咖色夹克,看起来更像个正常的现代青年,而非那位满身秘密的异兽馆长。
江之野的表情很无奈:“阿吉,你怎么又在任性地为难别人呢?”
在这个副本里,他的确是邻家哥哥一般的存在,沈吉从小就完全听他的话,是个忠诚的小跟屁虫,所以他讲起话来,也常以训斥和管教的语气居多。
沈吉认真地盯着江之野的眼睛,想从里面发现虚假、冰冷,或者其他任何能够轻易破除幻象的情绪,但全都没有,那微薄的责怪之下是满满的关心,好像不接受这份关心的他自己,才是个不懂事的少年。
江之野把手上的袋子交给护士,说道:“你帮他放进房间里,我带他下楼吧,刚才我听见了,他要喝饮料。”
帅哥讲话在哪里都是好使的,而且自从沈吉住院后,江之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小护士没有再阻拦,反而红着脸点了点头:“一小时之内一定要回来哟,要是被医生知道了,我又要挨骂了。”
江之野温和一笑:“放心。”
话毕他就拉起沈吉的手,带他朝电梯间走去。
那极温热的大手好熟悉,好亲切,简直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沈吉愣愣地被他牵着,直至进了电梯,才如梦初醒般挣脱开来,警惕地说:“你也别碰我。”
江之野愣了一下,侧头看他:“今天也没有恢复记忆吗?他们还说你好些了呢。”
沈吉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选择沉默。
江之野依然瞧着他:“还是说你已经想起来了,只不过依然觉得我们是假的,只有你画的那个漫画是真的?”
这话要是认真接了,就更显得沈吉像个精神病人,他被天垣的创造古怪世界激怒了,忍不住用力攥紧了拳头,却又无处发泄。
江之野揉揉他的头:“那漫画我看了,还挺有意思的,而且谢谢你,即便在故事里也让我当男主角。”
说着他又摸住沈吉的脸:“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快点好起来,这阵子大家都很担心你。”
馆长的这些小动作也熟悉得过分,让沈吉不禁涌起一些无法言说的难过。
江之野垂眸道:“对不起,之前是我忙着留学的事情,忽略了你的感受,如果我一直陪着你,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话让沈吉想起在这副本里,江之野已经读到大四,正准备去美国继续深造,而自己早就因为这件事情跟他爆发了激烈的矛盾,有挺长时间没有再联系。可能在其他人看来,这也是他画漫画入魔、得了妄想症的病因之一。
正发愣的时刻,竟有温柔的吻附着到了他的唇上。
也许无论在哪个世界,沈吉都没有办法拒绝馆长,他茫然到全身僵硬,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处放。
幸而这时电梯门开了,外面的病人和医护人员全被吓了一跳,才打破了稍显旖旎的氛围。
江之野倒是不害羞,只淡笑一下,立即拉住沈吉的手,迈着大步匆匆朝外走去。
*
便利店里的环境很熟悉,就连卖的商品都和现实世界中一模一样,江之野不用沈吉多说,就找来了他喜欢的饮料和零食,问道:“还想要什么?不过这些零食还是少吃吧,明天我给你去买你爱吃的饭菜。”
太诡异了,尽管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人都关爱着自己,但还是太诡异了。
沈吉忍不住盯住江之野的脸,着实受不了一个幻影对自己诉说这些毫不真实的关怀,他忽然道:“你不用关心我了,我们分手吧,你不是要出国吗?我不想再浪费三年去美国找你,也不想等你回来。”
江之野拿着那些零食愣在原地,眼眸里的神色极为复杂,但多半是伤心的。
沈吉当然不想吃这些零食,他只想摆脱控制,赶紧去年画店和博物馆确认一下,扭曲的副本世界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以及该用什么办法离开这里。所以趁着江之野没有回神的时候,竟毫无预兆地朝门口冲去,试图直接到马路边拦一辆出租。
谁知道这个邻家哥哥版的馆长仍旧动作矫健,三两步就把沈吉追上,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明白你生我的气,但你不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我!”
“我惩罚你?是你们在惩罚我吧?把我当做精神病人关在这个医院里,什么都不让做!”沈吉后退两步,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我觉得你们像魔鬼一样,别在我面前伪装了,我不会被你们感化的!”
江之野见他又要走,索性一把把沈吉拥抱住,说道:“你都昏倒了,甚至不认识我们了,不把你送到医院来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以前沈吉只在小说里看过那些被强制关到精神病院的情节,如今自己亲自体会到了,才发现这其间的恐怖。要人自证自己正常,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这种状况,恐怕是越聊越说不清楚,继续激烈反抗只会换来他们更加无所不用其极的控制,或许不应该来硬的,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这般思考着,沈吉终于收起了自己刚才有些尖锐的态度,软下声音说:“抱歉,是我情绪有点激动了,你先放开我。”
江之野慢慢松手,但表情仍不信任。
沈吉拉过他手腕上的Apple Watch看了一眼,见时间还不算太晚,便说:“能不能带我去个地方?离这里也不远。只要你带我去了,我就回病房乖乖睡觉。”
江之野好像已经习惯他的任性了:“想去哪里?”
沈吉立刻说:“博物馆。”
他必须知道无相博物馆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个时间已经闭馆了,虽然门卫认识你,会让你进去的,但你妈立刻就能知道。”江之野耐心劝说道,“为什么非要去那里呢?你又在想你的漫画是不是?”
他这番话倒也有道理,惹来沈奈更不好处理,沈吉改口说:“那我要去年画店。”
江之野愣了愣,好像意识到沈吉仍在发病,更加温柔地解释起来:“年画店是你自己在漫画里创作的地方,现实里根本就没有啊,不是我不带你去。”
“怎么会没有呢?西关路231号!”沈吉忍不住抬高声音,坚持说:“我就要去那里看看,只要看完了我马上回医院。”
江之野叹了口气:“你妈明天一定会杀了我的。”
说着他便掏出车钥匙:“走吧,你说的,看一眼就回来。”
*
在这个副本里,江之野开的车变成了一辆更适合年轻人的新型电车,行驶时车内极度安静,让沈吉觉得有些陌生。
他一路都死死的盯着窗外,无奈冬花的街景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没有丝毫破绽,就连无数路过的陌生人也都符合印象,一点都不像其他副本那样,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真与假的区别。
由于这个时间并不堵车,两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江之野好像怕沈吉跑了似的,一直拉着他的手,带他穿过熟悉的胡同,最后停在了所谓231号的门口,温声说:“你真的看到就死心了吗?”
沈吉不敢置信地靠过去,那里根本就不是他熟悉的家,而是个又破又小,无比陌生,就连一根草叶子都不熟悉的院子。
里面黑着灯,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他不甘心地拽了拽门,似乎想把外婆从里面叫出来。但除了惊扰黑夜的噪音之外,便什么反应都没有发生了,
江之野在旁边安静地守护着,语气非常诚恳:“阿吉,回去吧。虽然春天了,晚上也有风,你现在身体不好,再生了其他病该怎么办?”
沈吉的心渐渐冷了,但他也从这件事中意识到,的确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所以只能把内心所有的不满全部憋住,默默地点了点头,甚至主动抱住了江之野的胳膊:“那你明天让宋阿婆来看我,好不好?”
所谓宋阿婆就是宋丽娟,在这副本里她是沈家的管家,已经兢兢业业地照顾了沈家三代人,是不可或缺的家族一员了。
江之野揉揉他的头说:“宋阿婆年纪大了,干吗折腾她往医院跑?再说她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要哭的。”
沈吉没办法再坚持,只好轻声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我想去学校上课了。”
突如其来的态度好转让江之野有些将信将疑,但他还是温和地说道:“只要你状态好了,医生让你离开了,马上就带你走,谁想把你关在医院里呢?”
沈吉勉强笑了一下,却像哭似的令人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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