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轰隆隆——”
中央控制区里,就在赵威明和老老张还在为能不能出门找人争执拉扯之际,暴雨倾盆落下,一辆火红色的赛车如烧热的利刃般斩断雨幕,疾驰在苍茫山路间。
雨正在越来越大。
成千上万的硕大雨珠从天空坠落,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
余曜早就打开了快速雨刷系统。
可即便如此,前赴后继的水痕还是将不远的前路模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东归赛道的第四赛段。
余曜神情冷肃,死死踩住油门,一直到从第一个山头顺利越过时,才终于有了片刻轻松感。
上一个赛段的峡谷太过泥泞,安装的软胎使不上劲,开起来总感觉拖泥带水。
但余曜也没有轻松太久。
车窗外正在倒退的景象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此时的处境并不乐观。
绵延起伏的山路两侧缀满了深绿色的密林。
那些长满青苔的树干倒是笔直朝天的一根,但横生的枝条和挂在树枝上的藤蔓个个张牙舞爪,遮挡住本就熹微的天光,为林子里的一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再加上暴雨。
路上的光线已经暗到了明明远光灯都大开着,却什么都看不分明的恶劣程度。
周遭的森林越发的暗且幽深。
余曜不由得冒出一种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从林木间蹿出来的背后发凉感。
这比起传说中的人类禁地哀牢山也不遑多让了吧。
余曜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过于陌生奇异的原始环境,哪怕小心小心再小心,操控赛车的动作也没有出现任何偏差,一瞬飘忽的小心思还是被身边的领航员轻而易举地洞察捕捉到。
“别分心,”祁望霄飞快地翻过了一页路书,赶在播报前语气镇定,“我一直在。”
“嗯。”
余曜习惯性地答应一声,就强迫着自己把心神统统都集中回了路上。
少年紧紧握着方向盘,一味只盯着眼前灰黑色的公路,连余光都不曾分给道旁半点,很快就摆脱掉了人类骨子里油然而生的对原始自然的敬畏和紧张感。
他的头盔隔音。
所以听不见在峡谷区和森林区衔接处新换过的硬质轮胎正在重重地碾起一片又一片透明水花,仿佛附和着林子里无处寻觅的奇异声响。
坐在副驾驶上的祁望霄其实也觉得这种只有他们两人穿行在原始丛林的感觉让人有点毛毛的。
但赛程在前,中央控制区的讯号又突然中断,他很清楚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冲出这条危险不详的赛段。
否则的话,这样复杂的地理环境,一旦出了事,应急搜救都无法精准定位。
余曜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我要加速了。”
他轻描淡写地对着头盔里的耳麦示意。
祁望霄郑重点头,连珠炮一样加快了自己的播报语速:“左五,直行,接右四急转弯。”
“左四接右三,有沟。”
“小跳台,右三接左二。”
……
绵延的山道接着的还是绵延的山弯,只不过随着弯道标注的数字不断变小,转弯的弧度开始越发凶险。
有好几次,余曜甚至觉得自己是擦着道路的外圈飘过。
是真的飘,不是漂移的漂。
他很确定转弯时自己的前轮已经离地,后轮也处于悬空。
余曜不由得有些庆幸。
“幸好换了更轻的防滚架。”
要不然的话,以最初版赛车的重量,余曜可不觉得自己有能够飘过的机会,大概率会一个侧翻直接重重地撞到树上。
不过就算是撞上,以老张拍胸脯保证过的强度,应该也会没事吧?
一个不详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下一个急速弯道,余曜依然仿着先前的速度,一刻不停地刹车,打方向盘,切弯,加速!
少年很肯定自己的一整套钟摆动作天衣无缝。
即使这样的跑法有些过时,容错率也比常见的过弯技巧载荷转移和手刹漂移低。但从来没有哪个过弯方式一直都是最优解,特定的弯道自然要搭配特定的跑法。
虽然有些风险,但余曜敢打赌,此时此刻,没有哪个解法会比斯堪的纳维亚钟摆更适合东归赛道的第四赛段。
别人或许不敢开,怕失误。
但他不怕。
他完全承担得起失败的后果。
不就是一条命吗。
余曜在每一次的出发前都做好了万一失败的全部准备。
少年人薄唇紧抿,感受着赛车在自己的操控下如钟摆般摇晃的颠簸动作,双手猛打方向盘,利用惯性向着入弯的反方向剧烈甩尾。
于是乎,火红的赛车如同拼命跃上龙门的锦鲤,鱼尾奋力摇摆着冲上弯道。
余曜在心里风驰电掣地估算着最佳的角度,在前轮越过最险弧度的一瞬,就已经提前确认了自己的成功。
“Bravo!”
他在心里低声庆祝,就连副架势上的祁望霄都松出了大半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变故陡生!
“怎么——”
在察觉到后轮意外失控的一刹那,余曜就感受到了不对。
后轮没有抓住地!
他当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果断地向打滑的反方向打方向盘,试图让车辆向侧滑方向转动。
可是一切都晚了。
预感到车辆马上就要侧翻的那一刻,余曜心一横,解开安全带侧身扑向副驾驶,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身边人。
这是理智上极其不科学甚至不安全的做法。
可余曜根本就来不及多想。
唯一可惜的是副驾驶上的人显然也有着和他同样的想法。
相依为命的车手和领航员猝不及防间被彼此死死抱住,仿佛要被嵌进对方的血肉之中。
紧接着就是一阵昏天黑地的天旋地转。
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力让身体重心瞬间失去全部平衡,余曜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整个人正在不可抗拒地翻滚碰撞着,被重重抛起再落下,胃里也是一阵翻滚。
他努力地睁大眼,却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人类的生命在这一刻无比的脆弱。
被感官无限放大的濒死感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重重地掐断了所有的呼吸,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余曜死死地抱紧同样死死抱紧他的人。
一直到失控的眩晕感和绝望感彻底停下,都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和另一道同样急促的心跳声猛烈地纠缠在一起。
砰砰砰——
砰砰砰!
胸腔里贴近的两颗心在车辆陡然停下后的静止环境里更加不安地跳动着。
眩晕中,原本熟悉的驾驶舱仿佛变得陌生而失控。
又过了好一会儿,余曜才终于摆脱掉了重大刺激时短暂断片的混乱感,动了动自己被座椅卡住的胳膊。
“二哥?”
他沙哑着声调,小心翼翼地呼唤近在咫尺的人。
“我没事。”
祁望霄努力用自己还能动的手拍了下少年的背。
余曜这才稍稍放下了些心,他喘着气,谨慎地评估着周围的情况:“我们要尽快出去。”
翻滚的车辆内部结构损坏的话,极有可能出现二次危险爆燃,当务之急是必须先出去检查一下车辆情况。
“嗯。”
祁望霄用力推开了自己能够得到的车门,白着一张脸,嗓音艰涩,“你先出去。”
余曜也不推脱,只不过推开车门爬出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去拖出车里的青年。
事实上,老张吹嘘的防滚架质量的确不错。
即使一口气打了一二三四个滚,赛车整体仍然保持着原始的外形,并没有出现因为变形导致人员被卡住的二次伤害情况。
成功逃脱生天的两个人卸了力似地瘫坐在不远处的泥泞地上。
他们靠着树,摘掉头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冷丝丝的空气,任由自己被雨水淋成两只落汤鸡。
只不过,两颗急促跳动的心脏里升起的不是惊慌和恐惧,而是劫后余生才有的快活和畅意。
“好险。”
被远处一声清亮的鸟鸣惊醒,余曜抹掉脸上的雨水,第一个享受似地弯起唇角,琥珀色的瞳孔也亮晶晶的。
疯子!
如果是其他人在,大约会这样吐槽。
但疯的却不止是他一个。
一旁的祁望霄屈了屈被压疼的腿,按住口袋里安然无恙的小盒子,眉眼柔和,“很特别的体验。”足以让人彻底认清自己和别人的心。
青年慢吞吞地借着擦脸的动作捂住眼,有一瞬间突然很想要将自己准备良久的惊喜彻底提前。
人有旦夕祸福。
有些话或许应该早早说清。
更何况,小曜也未必会拒……
祁望霄心潮涌动着,但下一秒,就被余曜略带惊喜的呼唤声就打断了思绪。
“二哥,我们自己就可以把车翻过来!”
“我们?”
祁望霄怔愣一下,顺着余曜的手臂看到了卡住一侧车轮的树枝和石块。
余曜看了眼手表,估算着自己的超时,语气里是藏得很好的一丝不甘心。
“不管怎么样,我们总不能停在这里。”
他说干就干,随手捡了一截树枝就要去撬动车轮。
“我也来帮忙。”
祁望霄扶着树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站到了余曜的身边。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用多说就明白了该往哪个方向一致使劲。
“一,二,三!”
红色的车身颤抖几下,随着平衡的再度失去,晃晃悠悠,不多时居然真的拉杂摧枯般地翻倒过来。
“成功了!”
余曜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一次成功。
看来今天的运气还不错。
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迫不及待地重新带好头盔,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系好安全带后调试着手刹和阀门。
“我们出发吧。”
祁望霄也利落地把安全带系好,擦了擦手,翻开路书,“走。”
伴随着一声发动机的轰鸣,满身湿漉的两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赛道上。
这是一场没有镜头的追踪,也没有专业人员的救助,更没有惊呼和掌声的意外。
当事人显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在下一个弯道,余曜依然采用了他心目中认为最契合实际路况的斯堪的纳维亚钟摆来转移重量。
红色的赛车摇摇晃晃地连续大幅度甩尾,丝毫没有惊慌后怕的影子,顶多就是顾及到道上可能有的青苔,稍稍放慢了一丁点的速度。
祁望霄也对也不以为忤。
只是默默地在路书上补充标注了路面因雨水情况长出青苔的重点符号。
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在因为钟摆过弯的动作翻车后继续使用这个技法有什么不妥,甚至于余曜在终于结束第四赛段的挑战后整个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全世界能完美使用斯堪的纳维亚钟摆过弯的赛道不多,至少在东归赛道的后续是完全没有了的。
虽然那种剧烈摇晃着漂过弯道的滋味真的很让人上瘾。
少年不自觉地咬了下自己的后槽牙,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是不甚满足的光。
中控区的信号还未恢复,余曜不知道其他人的成绩如何,更不知道刚刚的一耽误会对最终的成绩排名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但自己已经使尽了全部的气力,应该不至于是最倒数的那个。
余曜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可能的落后就放弃速度,反而在因为雨水而湿濡难行的戈壁滩上更加放肆地踩死油门。
红色的车影一路咆哮着,闯进溪流,碾过沙土,箭一般地直直射向最终的目的地。
黄色的小高坡上,那道鲜艳高大的气拱门两侧,披着五颜六色雨衣的观众们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成群结队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疯狂地挥舞起双手准备迎接他们心目中拯救小镇的英雄。
“来了来了!”
“是余曜的车!”
“余曜余曜余曜!”
阵阵欢呼声潮水般席卷赛道。
“滋啦滋啦——”
紧急抢修过的信号塔也在此刻终于恢复了通讯信号。
“小余!你到哪了!”
赵威明火急火燎的声音立即从久违静默的耳麦里传了出来。
他无比迫切地想要知道徒弟的行踪,更想知道他此刻是否安全。
只不过这个问题……到哪了?
余曜盯着前方醒目的目标,弯了弯眼,最后一次一轰油门。
“到终点了。”
少年含笑的嗓音混合着车外的尖叫声浪化就一圈又一圈地电磁波传入到忧心忡忡的教练耳朵里。
“这么快?!”
赵威明的第一反应是看手腕上的表。
他很快瞪大了双眼,居然比上一次勘路快了足足十分钟!
百多公里的赛道都能快上这么多,我的老天爷,难道这才是他们家余曜放开了跑的真实速度?
赵威明此时还不知道余曜在路上因为意外耽误了些时候。
余曜自己倒是心里有数。
所以等到了终点,在观众们山呼海啸的掌声喝彩声里把车丢给汽联派遣的验车人员后,他果断摘下湿漉漉的头盔,再无遮挡地望向了高高的电子记分牌。
下一秒——
少年没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
啊这?
这个成绩排名是真实的吗?
发梢正在滴水的少年拂开自家领航员披头盖下的毛巾,难得露出几分怀疑人生的诧异神情。
第292章
“啪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东归赛道终点的欢呼声还在继续。
穿着鲜艳夺目的“萨谱”青年兴奋地抱住身边的本地大爷,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正版高奢服饰后续还需要精心保养。
全场可能只有当事人本人和他的领航员露出了与大家格格不入的讶异神情。
余曜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他的出发次序排在了奥尔德斯等强劲对手之后,路上还出了翻车事故,耽误不少时间,成绩能排到中上游都算不错。
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拿了已抵达选手里的……第一?!
虽然胜出的优势似乎很微弱,但——
翻车了还能拿第一?
“二哥?”
余曜下意识地扯开盖住脑袋的大白毛巾。
祁望霄修长的手指被拽得动了动,也是怔了下才猜测道:“或许是其他人也出了什么意外?”
这样的糟糕天气,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大家也都遇到了一模一样的青苔?”
余曜心里直犯嘀咕,应该不会都这么倒霉吧。
他给中央控制区打了个电话,在得知信号中断后皱皱眉头,到底选择了先把自己的头发擦干,换身干净衣服,再去找其他人了解情况。
余曜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换衣服的空档,正式试车第一名易主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选手们的休息帐篷。
大家对此的反应不能说是平静无波吧,至少也可以说是震惊不已。
毕竟余曜真的太新了。
他的车和领航员也太新了。
哪怕之前勘路的时候少年逞了把意气,最后赛段一口气将所有人甩在身后,但那是放在大家的车都没有彻底改装完成之前,占据了一定的硬件优势。
没有人真的相信正式比赛打响后余曜还能拔得头筹。
就连跟余曜交好的几名选手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名字。
被抢走第一的奥尔德斯怔怔地看了成绩好一会,才咳嗽几声故作爽朗:“哦,天呐,我就知道下雨天一定会影响到我的发挥!”
没能上场的朱利叶斯怒拍伤腿,片刻后龇着大牙对着同伴幸灾乐祸,“嘿,你们两个,不要给自己找借口好不好!我就很看好余!他分明是发挥出了自己的隐藏实力!”
诺埃尔抱着胳膊,嫌弃地瞥了一眼墙头草同伴,“友善”提醒:“我记得有人不久前刚刚说过,这种旧赛道只能是自己这种旧车手的舒适区,年轻人绝对不可能夺冠。”
朱利叶斯被噎了下,眼珠子一转,“我说的没错啊,余又不是乔舒亚他们那种窝窝囊囊的开法,他敢踩死油门,跟我们才是一代人!”
刚好经过刚好听见自己又被蛐蛐的乔舒亚三人:……
年纪最小的迈伦龇了龇牙,新仇旧恨加一起,只觉得一股火气蹿上头顶。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可恶,要不是我翻车耽误了时间——”
“迈伦,”团队里最细心的巴塞洛缪神情严肃地指了指不远处正被检测员团团围住的火红赛车,“余也翻过车。”
迈伦先是震惊出声:“怎么可能?”
紧接着,他就说不出来话了。
大家都是赛车手,对待自己的赛车如同最亲密的爱人,对待细枝末节更是敏锐十分。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余曜的车顶和边框都有变形的痕迹,很明显是受到过重力的撞击,再准确一点就是翻车。
而且看这受损程度,应该还翻了不止一圈。
迈伦人都傻了:“不是说后续的信号都断掉了吗?余和他的领航员是怎么靠自己把车翻过来的?”
他刚刚过来的时候可还听见汽联的人正在打电话,说有好几辆车都翻在了半路上正在等待救援。
余的那个领航员一瘸一拐,他自己看上去也是文文弱弱,靠他们两个人能翻得过来车?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有及时救援,翻车之后马上又上路,还是一路高速,这年头的赛车新手的心理素质居然有那么好吗?
自打翻车之后一路上小心不少的迈伦死死地盯住变形的红色赛车,整个人木愣愣地僵在原地。
还是感受到肩膀上温柔的轻轻拍抚,脾气火爆的少年才扭过来脸,入目的是队友乔舒亚同样温和凝重的神情。
“别再找什么借口了,迈伦,我们需要的是重新评估一下余的能力,”乔舒亚望着涟涟不休的雨幕,深吸一口气,“还有恶劣天气的影响。”
可说归说,望着高悬的名次屏幕,青年一向柔和的眸子深处渐渐燃起了些亮到不可思议的东西,他慢慢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郑而重之地看着两个队友。
“这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极限赛车。”
一句话说得迈伦和巴塞洛缪睁大了眼,开始默默咀嚼起极限赛车这四个字眼,乔舒亚突然抱着头盔走到大雨里。
他把湿漉漉的头发向后一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顷刻间比之先前的谦逊模样多了不少攻击性。眼里的光不仅没有被浇灭,反而在雨水的冲洗下越发灼热。
深不可测的天气,深不可测的对手。
还是完全脱离掉他们一贯熟悉的安全区,未知的一切是如此的令人心潮澎湃。
乔舒亚望向余曜的方向,嘴唇无声蠕动:“真希望余明天还能继续发挥出自己全部的实力。”
只有这样,我才能竭尽全力地打败他。
打败这个在世界体坛都称得上空前绝后的瞩目传奇!
乔舒亚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心底正在疯狂滋长的野心,这是人类基因在嗅到强大对手气息时本能的危机感与刺激兴奋。
他很迫切地想要拿到行车记录视频。
无人机的信号是中断了,但各个赛车安装的摄像头自带存储卡,按照国际惯例,大家应该不会吝啬分享才对。
乔舒亚想知道大家有没有像自己一样因为天气亦或者是其他原因遇到什么难题,更知道的是余曜到底遭遇了什么。
事实上,这也是全体赛车手抵达终点后看到最终成绩时的感受。
余曜到底是怎么拿到的第一?
他的翻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抓耳挠腮,翘首以待,不断地催促着赛事的主办方尽快汇总发布。
中央控制区那头,终于得到通知后乐得合不拢嘴的赵威明他们其实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只不过在排名彻底落定后,赵大教练还是先认认真真地把没吃完的速效救心丸揣进了口袋里,拍了拍,一脸的得意与后怕。
“啧啧啧,我就知道,跟小余的比赛,结果永远是最好的,过程永远是最惊险的,速效救心丸永远是必须常备的!”
一席话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走走走!一起去迎接我们的试车冠军!”
老老张豪迈地一挥手,大家伙一股脑地涌出了房门。
余曜再下车时放眼望去,在场的可以说除了维修小队,个个都笑容满面。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老张看见变形赛车时瞬间苦大仇深的脸,等成功应付掉一脸关切的教练和老老张,就跟魏至臻一起赶去了汽联办公点,拷贝上交了自己的行车记录。
“小余,晚一点时候我把视频都拿给你,”魏至臻苍白的脸上嵌着的桃花眼笑眯眯的,“你和小祁先回去休息,养养精神。”
他光是从赛车的变形程度上就能猜出余曜口中轻描淡写的翻车实际上多么的惊心动魄。
余曜的注意点却不受控制地落到了突然改变的称呼上。
等等,小、小祁?
少年用力抿了下唇,没忍住看了身边人一眼,又一眼。
说实话,有点想笑。
但还是要忍住。
祁望霄挑挑眉,没说话,但光是看着余曜忍笑,那双俊秀的眉眼也不自觉地弯成了最柔和的弧度。
“拿到第一就这么高兴?”
魏至臻显然曲解了他们的笑点,为此还语重心长地交待了好几句。
“明天才是正式的比赛,今天这个排名只会让他们更关注你,也更加拼命,那可都是一群要分不要命的疯子!小余,咱们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更不能现在就志得意满的泄了气!”
余曜全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点头答应是一个没落。
魏至臻又说了几句,这才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本身就是赛场上身经百战的常胜冠军,真要论起竞技心态,自己都未必能比得过余曜,长篇大论这么多委实是有点班门弄斧了。
只不过他欲言又止了一会,最后还是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余!”
余曜终于挪开视线,认真看向面前人:“魏哥?”
魏至臻脑海中闪过刚刚华国拼音高悬首位的电子屏画面,眼里顿时盛满了浓到化不开的期许和希冀。
“明天千万要好好表现!”
作为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之一,他即将被隔绝起来准备明天的正式比赛,现在就是表达祝福的最佳时刻。
“真希望你们能够一举拿下明天正式比赛的冠军!”
魏至臻想象到那样的画面,眼眶不受控的一热。
那样的话,自己非得带上两箱好酒,到老林墓前喝上个一天一夜,再来个不醉不休!
魏至臻说完突然转身离开,急匆匆的背影似乎晚走上哪怕一步都会被人看出什么异样。
余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桃花眼青年长腿一迈上了汽联的车,隔着车窗遥遥地挥手走远。
“我们也回去吧。”
余曜其实也有点累了,回去一路上都还在打起精神看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雨。
“明天或许还会有青苔。”比今天更多。
余曜事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参加赛车比赛就遇到了这种地狱plus级的雨天赛道。
说好的赛后放松,居然硬生生变成了又一次的极限生死考验。
祁望霄虚虚扶住他的肩用力,微微笑着地说出少年的心声,“但是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余曜放松地长出一口气,“就是有点费命。”
他一闭眼,翻车瞬间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顿时卷土重来。
“二哥,”余曜只允许自己放松片刻,很快重新坐正,思维却在此时异常发散,“如果真的翻了车,我们到时候能不能埋在一起?”
“呲——”
前排的司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你这娃子,使不得,使不得,呸呸呸,年纪轻轻的,怎么净说这种晦气话!我开了多少年的车,交通事故都没出过几回呢!”
余曜笑着摆摆手,见老人家格外忌讳的样子,只好忍住没再多说。
祁望霄自然也没有立时回答。
余曜的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把这话抛在脑后。
只不过夜半时分,少年冷不丁从剧烈的翻滚碰撞感中惊醒时,“啪嗒——”
暖黄色的床头灯光里,余曜汗津津地坐起,对上的是一双同样被惊醒的湿漉漉的眼。
“好。”
祁望霄握住他的手,没头没尾地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余曜却立时想到了自己下午的问句。
青年深深凝望着那双琥珀色眸子陡然浮动的光彩,笑了笑,“但我还是更希望和你一起在赛后打开庆祝香槟。”
“到时候,我还有一件礼物想送你。”
“是什么?”
余曜很好奇。
不为别的,他们近来一直同吃同住,忙到昏天黑地,二哥居然还有时间准备礼物?
可祁望霄却卖起了关子,无论余曜怎么问,都不肯透露一个字。
“那我就等着你的礼物了。”
余曜微微笑着眨了眨眼,没再追问,但好奇心转移了不少注意力,至少一夜无梦。
只不过,余曜能睡得着,连夜对比行车记录视频的其他选手和论坛网友们几乎个个彻底失眠。
余曜自己只快进查阅了其他选手在重要赛段上的一些重点节点,对比完操作在睡前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就不再留恋地关上了电脑。
但其他选手,如不甘心自己技输一筹的奥尔德斯,愣是一帧帧拉出了自己每一次用时差距的全部失误点。
他有些惊惧于余曜居然敢随时随地在湿滑路面上使用钟摆漂移,可更多的是暗暗下定决心明天自己也要更加大胆。
“极限赛车就是要打破极限!”
奥尔德斯顶着大黑眼圈,直到凌晨一点和领航员敲定了修改后的所有细节才终于睡下。
隔壁的乔舒亚那里,灯光也亮到了后半夜。
只不过比起奥尔德斯他们一味地追求技术进步,乔舒亚服役的整个团队都动了起来。
“检修停留时间必须要缩短!”
“我建议在这个赛段中段增加一次更换轮胎,会耗费几秒,但是可以在赛道中途节省回来!”
乔舒亚的经纪人更是振振有词,“你们千万不要使用不擅长的钟摆,我们的赛车完全可以胜任任何其他形式的漂移过弯。”
节省的那零点几秒完全可以通过先进的技术从其他地方补回来嘛,余曜翻车那段可太吓人了。
乔舒亚的经纪人擦着冷汗固执己见。
他始终认为余曜胜出的优势太微弱,只要路上不出事不耽误额外的时间就一定能够补得回来。
迈伦却没忍住小声嘀咕:“谁说我们不会钟摆。”
他和队友们对视几眼,都看出来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决心和狡黠。
“必须拼尽全力。”
就连巴塞洛缪盯着大屏幕上余曜的车内视角视频都释放出了某种志在必得的暗号。
谁不想拿冠军。
尤其是冠军并没有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明天才是真正的比赛!
乔舒亚握紧十指,用力到了发白。
跟他们同样紧张激动到睡不着的还有赛车论坛里的网友们。
余曜在试车环节爆冷获胜的消息传出后当即就是一阵地震。
等到行车记录视频出来后,各种分析技术流和激情吐槽役的帖子更是层出不穷。
【惊!复古漂移重返赛道,论钟摆技术的优缺点】
【细究后勤维修,余曜获胜秘诀大赏】
【好家伙,有跟我一样看那段翻车看到吐的吗】
熙熙攘攘的访问流量顷刻间盖起无数高楼。
可无论现在是如何的热闹,每个人都很清楚,正式决出胜负的比赛在明天才会正式开始。
于是,最新版的投票帖重出江湖。
开帖的是华国ID,一开口就是老电视剧里的经典口条。
【来来来,买定离手了!支持余曜继续不败神话的请扣1,相信奥尔德斯三人组会赢发个2,选定乔舒亚车队的请打3】
【请务必投出你们宝贵的一票!】
【谁才是你们心目中最后的冠军呢?现在,请大家把心愿和祝福打在公屏上吧!】
第293章
置顶投票帖里的兴奋尖叫昭示着比赛前夕整个赛车圈子的一夜未眠。
每个人都在迫切地期待着决赛的尽快到来。
千千万万颗心脏更是被一根根极限紧绷的心弦同时勒紧。
无数人争执着,盼望着,瞪大眼睛凝视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离天亮越来越近,始终得不到选手们最新动态的车迷群里渐渐开始出现不满的声音。
【该死,这么重要的比赛,怎么没有人想过提前开始直播或者拍一部赛事纪录片呢!】
也好让他们能够窥探一下,自己作为寻常观众都这么紧张了,那些即将直面生死一线的选手们呢,他们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是不是也很紧张?
会不会和他们一样的彻夜难眠?
最最重要的是,白天才翻过车却又出乎所有人意料,拿下勘路阶段第一的余曜现在怎么样了?
好奇这些的人不在少数。
即使是在夜深了的整个临时办公区,一整夜都有人在黑暗中窃窃议论着余曜和其他明星选手的出众表现。
屏幕内外弥漫着焦虑紧张的气息。
理所当然的,身为最焦点的余曜在很多人的想象里,此时此刻,于情于理,也该和大家一样正在——
余曜什么也没做。
是的,一夜好眠的少年直到闹钟响起,天都亮了起来,才平平常常地伸了个懒腰,按照自己习惯的生物钟起了床。
照常洗漱后,他先是顶着微微凉的牛毛细雨,绕着整个临时办公区小跑几圈。
等到彻底活动开了浑身的关节,就又满头大汗地顶着四面八方、明里暗里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走回了临时住处。
便携淋浴头下,透明水花温暖地汇成一股股溪流,冲刷着少年人漆黑的发,修长骨骼上的薄薄肌肉,从比例格外优越的人类身躯上热热淌过,冲刷掉雨季特有的湿冷和潮腻。
余曜享受般地闭上了眼,在脑海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复习着赛道路况,任由长长的睫毛耷拉在薄白眼睑上,嘀嘀嗒嗒地掉落水珠。
他甚至有余裕跑了个神。
心血来潮地招呼外间的青年递进来一把橙子糖。
酸酸甜甜的气味在水汽氤氲里爆开。
清新,自由,野蛮生长……还别说,还真的有点像热带雨林里的猴子,如果是新鲜应季的橙子就更好了。
嗯,下次拉上二哥一起试试。
余曜喉结一滚,心情愉悦地在柑橘的香气里穿好干爽衣物,和自己的搭档一起共进早餐。
嗯,吃的也是早餐店老板家的汤面,顶多就是比平时多卧了一个荷包蛋,还是溏心的。
余曜的眉眼舒展,毫不遮掩地展露着他格外不错的心情。
在他对面,祁望霄翻阅路书的英俊面孔亦是安静出尘。
这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常画面看得摄影师团队脑壳嗡嗡作响,4k的高清镜头晃来晃去,好半天才勉强定格在了少年头顶睡翘了的几丛呆毛。
明明他们都跟拍了一个早上了!
纪录片总导演挠了挠发光的脑壳,眉心刻下深深川字。
“余曜简直跟没事人一样!”
这些镜头被剪成纪录片,底下大概只会有大失所望和竖起大拇指称赞余曜稳重的评论五五分成。
总导演不死心地翻看记录,越看越不满意。
他有心想插入一段临时采访,但又记得拍摄的总原则是绝对不能干扰到余曜即将开始的比赛。
思前想后,总导演一收镜头,“走走走,换地换地,我就不信了,其他人里肯定有特别紧张的!”
他准备试试衬托的技法,只不过临走时还是没忍住飞来了无比幽怨的一眼。
余曜被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实在装不出坐立难安模样的少年有些抱歉地抿唇笑笑。
自己总不能装成很紧张的样子吧。
那也太假了。
余曜不清楚其他选手会不会紧张,又会有什么样的焦虑表现,但他自己实在是紧张不起来多少。
不光不紧张,甚至迫切地期望比赛能尽快开始。
那些气象专家们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怎么乐观。
临出发前,余曜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浓如墨滴的天际,眼眸深处有什么一小簇一小簇的影子燃烧跃动着。
以老老张为首的团队后勤人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眉头都跳了起来。
反倒是与少年并肩而立的祁望霄唇角一挑,眸底明亮淬光,“就这么期待?”
余曜笑着反问:“二哥,你呢?”
祁望霄不假思索地把皮球踢了回去,用的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和你差不多。”
余曜的心弦不期然地轻轻跳了一下。
他眼底有笑意浮起,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装备收拾好,背着背包推开门。
门外的赵威明早就等着了。
“来,小余,给教练抱一个!”
顶着大黑眼圈的教练一夜辗转,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视频里的翻车场景,一见到徒弟就心疼地张开双臂。
余曜拗不过,轻轻虚抱一下,拍了拍对方的背。
“赵教,我这不是没事吗。”
赵威明颤巍巍地瞪徒弟一眼,嗓音也是颤巍巍的,“那你得保证今天也能没事才行!”
“这我可不能保证。”
少年浅琥珀色的眼底浮光跃金,“我顶多能保证,我们绝对不会输。”
赵威明肚子里一大堆殷殷嘱咐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噎在了嗓子眼里。
算了算了。
反正自己早就习惯了,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
兀自倔强的赵大教练哼哼哧哧,坚强地摸出速效救心丸,拧开瓶盖,一仰脖跟吃糖豆似的。
余曜哄老小孩又安抚了几句,这才拉开出发的车门,祁望霄随即跟上。
他们沿途经过了一座孤零零的石碑。
远远的,能看见墓前有一杆不知是谁插下的旗子,孤零零的,风一吹,眼熟的帅气logo猎猎招展,像是正在为谁喝彩加油似的。
余曜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下意识握了握身旁人的手。
祁望霄了然,用力反握回去。
同样修长有力的十指交缠得越来越紧,但在面上,两人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
“到了。”
余曜在车停稳时松开手,长舒一口气,“我们下车吧。”
祁望霄捻了捻余温,跟在少年身后替两人撑开了伞。
早上八点钟的出发点是意料之中的热闹。
湿冷的雨天显然并不能打消观众的热情,锣鼓喧天的声浪扑面而来。
五米高的高大气拱门两侧,潮水般的观众们挥舞着红旗和彩色气球,正在红马甲志愿者的引导下排队进场,热热闹闹地关注着选手们的到来。
几乎每有一辆车穿过选手通道,观众队伍那头就能爆发一阵不分国界的热烈欢呼与掌声。
似乎被这样的热情感染到,即将出发的车手们也不紧张了,赛车服一穿,头盔一戴,个个精神抖擞,顶着冰冷雨珠向人群挥手致意。
“哇哇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隔着老远距离的观众们其实根本看不清选手们的面孔,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看见某个选手故意比出帅气手势时很给面子地尖叫出声。
整个赛场在比赛还没有开始时就已经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热情洋溢氛围的选手们脸上都笑开了花,跟余曜打招呼时自然而然带出了对这些淳朴热情的华国人的真心喜爱。
“嗨,余!”
“余!早啊!”
“早上好,余,期待比赛见!”
……
余曜一一笑着回应,再一扭头,嚯,奥尔德斯几个人已经火急火燎地把他们才整修过的赛车从维修区里开出来了。
“轰隆隆——”
咆哮的引擎声绕着少年打转,风一样在不大的场地里秀起肌肉。
“大家都来的好早,”余曜看得手痒,“我们也去找老张吧。”
祁望霄的视线从一张张兴奋紧张的面孔上一扫而过,温和笑着,“但我们来的也不迟。”
只不过大家都太激动,太重视这场比赛了而已。
祁望霄无意识地摩挲了下自己口袋里已经被翻卷了边的路书,路书底下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的褶痕。
余曜倒是没注意到搭档这个小动作。
他只是把防火服的拉链一拉,径直走向正兴冲冲地朝自己招手的老张,没多久就将那辆被精心保养了一整夜的赛车从维修区开了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跟新的一样?”
老张用力蹭掉手上的机油,骄傲地拍了好几把光洁如镜的引擎盖,“有我们在,你只管放心!不管你撞成什么样,只要方向盘还在,都能给你修回来!”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心疼地直咬牙,“还是尽可能的爱惜一点,这修一次可不便宜。”
余曜不意外掀起眼帘:“又换了避震器?”
老张心疼到后槽牙都开始疼,“哪只是避震器,车的尾翼都撞歪了,前翼也凹进去了一块,全是新换的!”
余曜在他控诉的目光里不好意思地扬了扬眉,拉下头盔挡风镜,“那我今天会小心一点。”
很明显敷衍且不走心的安慰。
老张也确实没有被安慰到,强颜欢笑的模样倒是逗笑了一旁围观的三人组。
“嗨,车不就是用来撞的吗!”
诺埃尔跳下车,故意撞了撞老张的肩,冲着对面的余曜和祁望霄笑嘻嘻的,“一起去抽签?”
余曜才一点头,周遭不少人的视线刷得投了过来,整齐划一得如同他们之前就在用余光时刻瞩目。
怎么感觉大家比之前更加关注自己的样子。
余曜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炯炯目光里把抽到的1号标签握在手心,哪怕心知肚明这并不是多好的次序,心里却油然而生出一种本该如此的愉悦心情。
第一个出发当然也是第一号的危险。
但也再没有任何一辆赛车能挡住自己的前路。
终于又是自己第一个出发!
少年努力地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心弦,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开到队列最前方,用力握住手刹,静候比赛的开始。
雨雪混杂的砂土长路上,一辆辆赛车排成长龙,如蛰伏的虎豹般忍耐着自己燃烧的熊熊野心,却不知他们心底里的炽烈渴望早就化作低低吼叫的震颤引擎,被高空里的无人机一一捕捉定格。
【呼,终于开始了】
在线的观众们在发现直播间终于出现画面的第一秒钟潮水般涌入,振奋不已地敲打键盘。
【比赛要开始了开始了!】
【终于进来了,让我看看谁抽到了第一个出发】
【卧槽,队伍最前面的是余曜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余曜!就是他!他居然第一个出发啊啊啊啊!】
浸淫赛车圈多年的车迷们吃惊不已,万万没想到余曜居然会抽到这样要命的位次。
要知道,第一个出发的车手不止承担了某种意义上的探路者角色,最先跑出的成绩也会被后者不断比较追逐!
【最危险】
【最不容易出成绩】
【决赛轮最难的出发位次!】
【还是在余刚刚翻过车之后?!】
雪花般惊叹的弹幕哄抢了整个屏幕。
才拿到稿子正在分神查阅的直播间主持人浑然不觉,还在职业周全地热情暖场。
“哈喽哈喽!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沉寂多年的拉力传奇赛道东归赛道重启在即,更有前后两代明星车手和奥运十冠王跨界选手余曜的倾情加入,大家是否很期待这场比赛呢?快快快,把你们的尖叫打在公屏上……”
屏幕之外,暴雨渐起的蜿蜒赛道。
“咔嚓——”
两声清脆的橙子糖果碎裂声同步湮没在两顶一模一样的银色头盔里,余曜只来得及和副驾驶上的领航员对视一眼。
“轰——”
车后催促迫切的引擎怒吼声在引导员发令的瞬间铺天盖地。
“出发!”
余曜心神一凛,在耳蜗捕捉到来自中央控制区的指令刹那松开手刹,习惯性地将油门一踩到底。
顷刻间流线的车影震动着,红热的铁一般昂然劈入声势浩大的白茫茫雨帘中。
东归极限拉力赛,正式开始!
第294章
东归极限拉力赛终于拉开帷幕。
全场顷刻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一直到那辆标志性的火红赛车一马当先,呼啸着冲上混杂冰与雪的赛道,线上线下的观众们都还维持着大眼圆瞪的兴奋神情。
尖叫与喝彩声迟到了足足半秒钟才成功就位。
“啪啪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不容易了!”
并不是观众们的期待值不高,实在是太过漫长的等待麻痹了所有人的神经,姗姗来迟的梦想成真反而带来了浓浓的不真实感。
可即便如此,没有一个人敢在此时就轻易泄气。
正如直播间主持人所说的那样:“惊险刺激的比赛才刚刚开始!”
是啊,一切才刚刚开始!
意识到这点的观众们才要些许放松的心弦,转眼间在余曜驶上第一条赛段的第一个直角弯时再度绷紧起来。
“来自东归赛道的第一个考验!”
主持人显然对余曜很有信心,激动嗓音里充满自信的笑意:“相信我们的余曜选手一定能漂亮通过!”
【冲!冲过去!】
【余!用你的最快速度!】
期待少年荷尔蒙拉爆的车迷在弹幕里呐喊助威。
中央控制区,早早就位站到腰酸脚酸的老老张更是攥紧了拳头,扶着台面的腰背弯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对着耳麦殷殷嘱托。
“小余,这是你的第一个亮相。”
所以必须做到最好!
老老张敢拿职业生涯担保,第一个出发的人一定会成为全场观众最先瞩目的焦点。
哪怕这场比赛的最初目的是为了挑战速度的极限,而不是带来什么视觉上的盛宴。
但谁又能拒绝成为明星车手的诱惑?
这可是一举夺走广大观众和裁判们关注的大好时机!
他发红的眼死死盯住屏幕上的火红车影。
驾驶位上,全神贯注的少年显然也有着相同的心思。
哪怕来不及分析外界的信号,全身心一刻不停地落在领航员的播报和眼前的赛道上,余曜照样敢肯定,此时此刻,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第一个出发的车手表现。
所以,要加速吗?
真的要在拐角接近九十度,铺满细砂和冰雪,另一侧就是百丈悬崖的糟糕路面上全力加速吗?
当然!
少年没有丝毫迟疑地在弯道前的最后一段直线距离将油门开合到最大。
“轰——轰——”
发动机越发凄厉地尖啸起来。
坐着弯道内侧小坡上的观众们甚至错觉自己肉眼看见了透明雨珠在半空中突然弹跳起来,转而扑向道旁自己的斜线轨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预感到什么的他们紧张地在彩色的伞下和身边人挤成一团,却又忍不住握拳探头。
下一秒,路面上被猛踩刹车的红色赛车从轮毂一个打滑,势不可挡地用最极度尖锐的摩擦声狠狠扼断了所有人的呼吸。
怦怦怦——
紊乱的心跳生出惊人的窒息感。
观众们涨红了脸,瞪大了眼,却只能眼睁睁注视着视网膜上烙印出的那辆红色车影颠簸着,摇晃着,尾翼一甩,车头干脆利落地斜切刮过赛道的最外围边缘。
后排的两个轮子有一半都悬了空!
要知道,赛道的外侧可是足足数百米高的料峭悬崖!
咕咚……
这下连直播间的主持人都听到了自己紧张吞咽的口水声,过了好几秒才勉强找回来自己干巴巴的声线。
“很显然,余曜给我们所有人准备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在比赛开始还不到五分钟的时刻。
弹幕上的刷屏已然铺天盖地。
【这绝对是炫技!余就是故意的!】
【之前的直播里他从来没有这样开过,而且这条弯道很短,撑死只能提速零点零几秒,完全没有冒着生命危险加速的必要】
【炫技怎么了,略略略,我们小鱼就是有这个本事!】
【哈哈哈,这下感觉到压力的应该是后面的选手了】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如果说线上的观众们还能化身八爪鱼翻出前两天的视频对比讨论,现场的观众们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感官体验后阈值被拔到了无限高。
哪怕心知肚明余曜绝对有故意成分,后续的选手们可能会更偏向于保守。
大家心底里多多少少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期望。
这也导致了第二个出发的选手在按部就班的通过这条弯道时,明显能够感觉到道内观众席上的异样冷场。
他甚至在余光里瞥见了前排观众摇头叹气的神情。
什么情况?!
自己开得很糟糕吗?
原本还得意于自己顺利穿过直角弯的车手连忙呼叫中央控制区,在得到经纪人十分肯定却总感觉有些欲言又止的答复后更是一头雾水。
经纪人其实也很无奈。
他能说什么,又要怎么说?
直白地告诉自家车手余曜才一开赛就玩了一把惊心动魄,胆大包天地在悬崖边上拿捏住了所有观众的感官,然后长余曜志气灭自己威风?
目睹一切的车队经纪人挫败又眼馋。
挫败于自家车手太过谨慎不能吸引观众眼球,眼馋则是眼馋余曜怎么能想到且做到,难道这就是聚光灯下卷出来的天才明星运动员的自觉?
经纪人的目光落到了同样被誉为媒体宠儿的其他几位明星车手身上。
遗憾的是,虽然他们几人的表现明显优于普通车手,但跟余曜一比,还是略显黯淡。
哪怕诺埃尔赌上老命,玩了一把和余曜极其类似的极限操作,也没有收获到他预期中观众们的精彩反应。
还不够帅吗?
诺埃尔疑惑不解地打着方向盘。
如果不是正在比赛,他甚至想钻出车窗大声询问:难道自己的这个过弯还不够刺激吗?
当然不够。
观众们早就被余曜养刁了胃口。
他们都见识过了大半后轮悬空在峭壁上的惊魂一刻,怎么可能会对勉强擦边的车技大吃一惊。
顶多就是抬抬眼皮,鼓掌都显得有气无力。
毫不夸张的说,虽然只是第一个照面,那辆红色的赛车已然俘获了无数观众们的心。
选择在第一个位置观赛的观众们不断回味着不久前的惊鸿一瞥,战栗激动之余,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短视。
“完了完了,后面的不就看不成现场了。”
早早赶到占座的早餐店老板后悔不已,“我要是有翅膀能跟上小余的车就好了。”
他强撑着数完最后一名选手也通过了弯道,确定没有一个人可以超越余曜后,就和其他聚集在伞下的观众们一起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摊在了明面上。
“这是?!”
早餐店老板突然出声,周遭人群也发生了小范围骚动。
手机落后到打不开直播的桑卡拉大着胆子凑过去,顾不得自己昂贵的西装弄皱,努力比比划划:“你好,请问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听不懂他的话,但对这些远道而来的萨普们足够友善,即使心急如焚,还是大大方方地把手机屏幕分享出来。
“好、好白!”
来华国后第一次见到雪的桑卡拉嘴巴张成一个0形。
早餐店老板脸上同样满是吃惊的神情:“怎么会有这么多雪?”
明明这两天下的是雨,温度也没有低到这个份儿上……等等,应该没有吧?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薄款羽绒服,三下五除二查起昨天夜里的最低温度,再按照每升高一百米海拔气温下降0.6℃来算的话——
零下4℃。
“那也应该是结冰啊!”
“哪来的这么多雪?”
其他本地观众也是奇怪不已。
只有天还没亮,跟着他们的县委一把手亲自驾驶车辆沿途养护路面的司机们才清楚,坚硬的冻土被破冰轮轧碎成了细细密密的雪粒砂石混合物,自然而然的将硬滑路面变成了落雪的白,这才勉强符合了汽联的最低比赛标准。
“但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指挥所里,何同宸望向大屏幕的眉心冷峻如冰雪覆盖,“接下来要靠他们自己。”
大屏幕里,特写镜头如同回应所有人疑惑般故意放大拍出——
掺满了碎冰的路面,车轮每转一圈都在与变化诡谲的摩擦力做无声的抗争。
意识到路况越发恶劣起来的观众们提心吊胆地将目光集中在余曜身上,切换摄像头的导播也不由得给予了少年最多的偏爱。
但这并不意味着镜头里只有余曜一个。
就在早餐店老板惊呼不久,一辆亮瞎人眼的金色赛车在镜头里一闪而过。
壕无人性的24k纯金车漆,头盔上标志性的白丝绸装饰,还有隔着屏幕都若隐若现的石油富豪气息,一露面就勾起不少车迷的记忆,短暂地放松了直播间的紧绷气氛。
【大户又双叒叕来了!】
【哈哈,轮赔钱快乐比赛我只服他(竖起大拇指】
【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大户又不是没赢过冠军,塔卡拉沙漠拉力赛被你们吃了吗】
【嗯嗯,自家修跑道自家办比赛,拿的奖金甚至还不够给裁判出差旅费hhh】
……
就在大家终于舒出这口气,打算继续关注余曜和其他几位明星选手时,“呲——”
巨大的金属扭曲声尖锐破空。
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无人机镜头里,浓密的烟雾和尘埃交织着模糊了满地的碎片和正在翻滚,宛如脱缰野马的金色赛车轮廓。
【卧槽,大户翻车了!】
整个直播间愣住一瞬,原地炸锅。
【发生了什么】
【就一眨眼,大户就没了?】
【好像是打滑了……】
还是同样被吓一跳的主持人最先得到了确切消息,及时播报道:“很遗憾,因路面湿滑,十七号车手翻车后主动退出比赛,目前救援队已经赶往出事方向……”
【惋惜ing】
【居然第一赛段就出了事】
【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危险的拉力赛了!】
得知车手和领航员没事的观众们心慌不已。
但转眼间,他们就兴奋起来。
倒不是说大家有多么乐见选手出事。
实在是对于很多资深车迷而言,动辄生死的b组激情时代已经遥远到了他们魂牵梦萦才能勉强梦到,与之相对应的,近年来的很多专业赛事简直安稳到了肾上腺素都难以分泌的可怕地步。
现在可算有了危险程度媲美b组的惊险赛事!
线上车迷们的心情比过年还要期待开怀。
反倒是现场亲眼目睹事故发生全过程的观众们十分的心惊胆战。
就连自诩专业的主持人都在接二连三的事故里都哽住了好几次,需要深深呼吸才能调整好语气继续播报。
明明比赛才开始十几分钟。
事故也太密集了吧!
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压力的汽联官员们坐立不安,与之形成对照的,是满脸压抑着的狂喜的Red Bull派遣工作人员。
一群疯子!
汽联官员们腹诽不已,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密切关注比赛进程。
无数人的心湖在翻涌沸腾。
颠簸起伏的驾驶座上,余曜始终一脸平静地目视前方。
一时兴起的炫技之后,少年很快就从踏板反馈回的车身动向意识到了自己正在深陷的不妙处境。
“路更滑了。”
他十指紧握住不断颤抖着想要挣脱束缚的方向盘,按下快速雨刷键的同时,对自己也对身边的领航员说道。
祁望霄翻阅路书的速度不变:“左三,小坡……要换胎吗?”
又湿又滑的路面,只有质地柔软的雪地胎才能胜任。
恰好他们马上就要靠近下一个维修分区。
祁望霄指腹轻按了下纸张上代表维修站的符号。
“不,”余曜出乎意料地拒绝,琥珀色眸子里亮得惊人,他的言语亦是惊人,“这是我们拉开差距的最好时机!”
换胎至少需要十几秒的时间。
也就是说,如果不换胎继续开的话,自己就可以节省掉这十几秒的时间。
从昨天的翻车事件之后,余曜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预留出意外情况的处理余裕。
昨天是因为大家都出了意外,不得不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自己才能“运气好”的拿到第一。
这种侥幸的复现概率约等于0。
所以自己必须要做足完全的准备,想方设法预留出更多的机动时间。
抽签第一不算第一,最快跑完全程的才是真正的冠军。
自己的收藏柜里可还从来没有过拉力赛的金牌!
少年满腔的胜负欲在阵阵引擎咆哮声里被彻底点燃,隔着头盔的厚厚玻璃面罩,那双倒映着不断后退风景的眸子在内后视镜里灿若繁星。
祁望霄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那,二哥,”余曜深吸一口气,呼出气息充满着橙子糖的香甜,“你坐稳了!”
他唇角上扬着,用镶有黑色硬质皮革部位的拇指和食指卡住方向盘,随即一脚将油门踏板焊在了最大极限。
“砰!砰砰砰!”
再一次猛然加速的引擎爆发出炸裂般的声响,仿佛连空气都在为之颤抖。
原本以为余曜要停下来换胎的车迷们:?
什么情况?
余曜不仅没有停下来换胎反而开始在这么糟糕的路况上开始加速?
他是疯了吗?!
他一定会翻车的!
眼看着下一个直角弯近在眼前,通过无人机高空视角已经看到这一次不仅外侧有悬崖,内侧还有遮挡视野大坡的车迷们齐齐眼前一黑。
第295章
没有人怀疑余曜的技术。
但这个弯也太惊险了吧!
亲眼目睹余曜车速不减反增的观众们心脏猛然痉挛起来,原本熙熙攘攘的弹幕也跟着空白一瞬。
明明他们的指尖颤抖着想要打出代表尖叫的文字。
但30米的坡前直道留给所有人的时间还不到短短一秒!
几乎在听到油门开合的轰鸣声的一刹那,那辆红色的赛车就已经冲到了弯道的长坡前。
堆成坡的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高约三米,巨人般遮挡住了前方道路的全部风光,包括了弯道的全景一起,造成的绝对的视觉盲区。
驾驶座上的车手甚至来不及从入弯点观察弯道的弧度,唯一可以信赖只有领航员的路书。
“领航员就是车手的眼睛!”
直播间主持人捂着心口,使出洪荒之力播报:“快看!余曜的车开始转向了!”
他的声音再快也赶不上余曜的速度快。
几乎在第一个字眼出口的刹那,红色赛车的前轮就重重轧上少年提前预设的入弯点。
开始减速!
余曜拉住手刹,涂有诺梅克斯的黑色硬质皮革手套绷出用力的勒痕,仿佛死死拽住了一头横冲直撞的钢铁猛兽。
“3档上、坡,全、油门……”
祁望霄一向和缓的声调在车身的剧烈颠簸中如同老式收音机频繁卡住的磁带。
可这并不妨碍余曜读懂了他们间独一份的默契。
如果换做是旁人,或许很难有胆量将生死全然交付他人,更不敢在视线被遮挡的情况下在悬崖的弯道上持续加速。
但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余曜。
他不仅敢,甚至是迫不及待地交付出了自己全部的信任。
视线被遮挡了又如何。
他的大脑早就在祁望霄的播报声和勘路记忆里提前构建出了路线的全部轮廓。
虽然之前没有尝试过在这里加速,但都到了决赛关卡,试一试又有何妨。
比赛本就是超越自我的竞技场。
而自己绝对不会被所谓的安全和生命而束缚!
几乎在祁望霄全油门的指令下达一瞬,驾驶座上的少年就果断松开了紧握住的手刹,放任自己早就过热的可怜引擎又一次的加速爆鸣。
“轰——咻咻咻——”
红色的赛车以一种眼看着就要被离心力甩下山崖的可怕姿势盯住巨石。
两侧的车灯如同两只明亮的琉璃眼,毫无惧意地与这块亘古伫立的花岗巨岩挑衅对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站在坡上的观众们尖叫到呼吸都要停止,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般灼灼红热的赛车因为巨大的速度离心力被狠狠一甩,无限逼近悬崖一侧的浅浅路肩。
“砰!”
是宽大的后胎撞上了轮毂。
“呲——”
是金属刮过路肩时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到十厘米高的路肩根本不可能拦阻巨大的冲击力。
但红色的赛车仍然没有降速!
从油门的声音完全能听出车手不仅没有拉下手刹,甚至都没有因为紧张造成不自觉的刹车点踩。
观众们的心“怦怦怦”直跳,眼底一片火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辆转向过度的赛车在即将滚落悬崖的最危险边缘擦肩而过。
“只差一点点……”
直播间主持人的后心都快被后怕的冷汗湿透,“真的只差一点点,他甚至没有考虑过路肩里可能会有的石块!”
都不需要很多。
只要有那么一块两块,翻滚三周半都会成为他们的死亡科目!
【这可不是一般的胆大!】
被吓到沉寂的弹幕兴奋到原地复活。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振奋激动地分析余曜选择入弯点和出弯点的精准操作,屏幕里,成功出弯的赛车就又给他们整了个令人开眼的大活。
只见那辆红色的赛车在过度转向的姿势里冲过弯道后,不仅没有迅速恢复直线方向,反而放任车身顺应侧向的力度,被动钟摆,当场来了个原地三百六十度的超级大转向。
从观众们的视角,那就是在原地完完整整地打了个圈!
直播间的观众们瞠目结舌:?
【卧槽,这特么也行?】
很多浸淫拉力赛许久的资深老车迷都愣住了。
他们能猜得到余曜大概会用某种方式去卸掉离心力,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用这种方式。
转个圈?
驾驶赛车在悬崖的山道上转个圈?
余曜的脑洞也太大了吧!
【还别说,转得挺丝滑的】
【赛车,划掉,爱的华尔兹,魔力转圈圈哈哈哈】
渐渐回过神的车迷们乐得合不拢嘴,【看来车手们又要开始更新自己的技术储备了】
他们敢打赌,今个儿比赛结束后,肯定很快就会有人效仿尝试。
毕竟,谁又能拒绝一个崭新的,还有些可爱的,在山道上转圈圈的卸力方式呢!
车迷们欣慰于自己居然又看到了技术上的革新,还以为余曜是刻意创造了这个奇迹,就像他在其他项目上经常做的那样。
就连中央控制区的赵威明在磕了几粒速效救心丸之后都露出了苍白骄傲的笑容。
全世界可能只有坐在副驾驶上的祁望霄一个人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意外,由雨天,路滑为起因,灵活机变为底色,多多少少掺杂了一丝丝运气成分的美好意外。
毕竟巨石常有,一面凸出一面凹陷,预留出大片空白余地的转角坡石只此一枚。
将胃里的翻江倒海和胸腔里的急促心跳压下,青年闭了闭眼,神色如常,冰冷冷的指腹翻开了路书的下一页,嗓音平稳地念出了下一段道路的特征。
“左3,60米,过坡,有颠簸……”
驾驶位上,余曜挑了挑眉,握紧方向盘,冷静果决地将指令翻译成赛车的平稳行进。
两人没有安慰,没有交流,却配合得无比默契。
“简直是天生一对!”
后台的老老张叹为观止,不由感叹。
他经历过魏至臻和林荣蔚的全盛时代,深知魏林两人被外界赞誉不休的绝佳默契完全是靠积年累月的战绩磨合,甚至曾经有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牛头不对马嘴。
可余曜和祁望霄呢,似乎压根就不需要什么磨合期,直接上车就能开。
他们就像是天生的车手和领航员组合,是磁石深深吸引的南北两面。
“小余的运气就是这个!”
老老张对着赵威明竖起来大拇指。
赵威明还以为是夸刚才那个转圈动作,昂首挺胸地替自家徒弟点头微笑,连外间的雨幕渐渐变大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又一名车手在这个转角处出了事故,爱徒心切的赵大教练才又恢复了紧张兮兮的神情。
这一次出事的车手比大户运气好,观赛的热情观众们愣是靠一双双大手帮他把赛车翻了过来,让他得以继续参加比赛,且没耽误多少时间。
【现场观众绝活:吃灰,推车,捡零件hhh】
亲眼目睹温情一幕的观众们善意调侃着,不由得对华国群众的善良热情另眼相看。
事实上,因为众多西方资本媒体的恶意诋毁,相当一部分歪果仁对华国北疆强迫某些少数群体在种植园里摘棉花的谣言深信不疑,直到来看比赛时仍然抱有类似的成见。
但一切似乎与他们想象的不同。
现场镜头里的华国观众个个脸色红润,容光焕发,完全看不出半点被强迫劳作的苦难影子,更别提他们看上去还很乐于助人的样子。
【只有精神富足的人才会想要帮助别人】
零星的几条弹幕夹杂在尖叫喝彩的词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飘过,但何同宸很清楚,改变这些根深蒂固的偏见过程不在一时,总有一天会水滴石穿。
“和静县。”
他轻轻敲打出三个刻在心上的字眼,接上了梦想里的续篇,“……的发展,会藉此机会,打开新的局面……”
过于年轻的县委书记抬起头,重新将目光落回到少年视角。
一旁硕大的计时屏幕上,绿莹莹的醒目数字滚动着,时时刻刻显示着选手们的平均速度和总时长。
老老张扶着耳麦,抓紧时机实时提醒:“小余,你的速度领先第一,要保持住!接下来是一段连续的下坡,相信自己!”
“没问题。”
来自无线电的电流声稳稳回应道。
大屏幕上,红色赛车亦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近乎六十度的陡峭树林中,下坡动作驾轻就熟。
但老老张还是一直悬心到整个赛段结束,直到终于进入到峡谷赛段时才稍稍松口气。
眼见余曜的车按照他们的预期计划停在了维修分区,他立刻联系了负责检修的老张等人:“喂,喂,情况怎么样?”
“下坡途中承受了很大的机械压力,零件没问题,我们正在更换A31号备胎——”
老张嘴上没停,眼睛更没停,一刻不停地目测观察,给徒弟徒孙们下达命令。
余曜和祁望霄人都没下车,十几秒的功夫,四只崭新的,更加柔软减震的含硅橡胶轮胎就已经被安装完毕。
“走了。”
少年微微笑着,速战速决地比划了个简易手势。
“一路顺风!”
浑身武装的维修人员在后视镜里举着扳手挥手,龇着大白牙目送赛车开远,随即就开心地拥抱起来,庆祝大家一起打破了上次的最短换胎时间纪录。
余曜的行程被打断,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一瞬。
但很快,少年就在峡谷糟糕的沙坑路面上重新打起精神。
因为地势低的原因,连日的暴雨将细碎的浅黄色砂石路面冲刷出一个个的小坑,一条条汇集漫出的溪流又将路面浸泡的柔软膨胀。
这无疑增加了赛段的难度。
至少颠到要吐就不是夸张而是写实。
余曜甚至有一种自己正行驶在长满孔的柔软奶酪上的错觉,一不留神,就会因为高速和路面颠簸造成的不匹配而彻底翻车。
但这还是不是最难的部分。
远远的,少年就望见了远处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拦路水洼,当即眉头一跳。
【啊这,水都能没过底盘了吧,能过得去?】
在线的观众们也被大屏幕上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了一下,发出了灵魂质问——
【发动机都会熄火吧?】
第296章
大屏幕上飘满了此起彼伏的倒抽气词。
积水的路面大家都见过,但这种程度……已经不能被叫做积水了吧?
【余是打算从池塘里冲过去吗?】
满脸问号的观众很严谨地使用了pool(池塘),而不是puddle(水坑),来表达对屏幕里这个目测至少淹没了十余米长赛道的超大水洼的十足敬意。
哪怕从理论上讲,以余曜超过百码的高速穿过这个水洼不过短短几秒,差不多就是一瞬间的事。
很多外行看热闹的观众们原本也不至于那么担心。
只是等到余曜真的开到了水洼的近处,亲眼目睹赛车的大半个前轮顷刻间没进水中,连车灯都彻底被吞没不见时,大家伙本就悬着的心顿时被架在了火上烤。
卧槽、天呐之类的词汇在弹幕里层出不穷。
眼见赛车潇洒随风的高速如大家所设想的那样戛然而止,有的车迷甚至紧张到了想要原地化身巨龙,大口吸水,好让那辆被他们放在心尖尖上的红色赛车继续如利刃般一往无前地劈开一切,纵情驰骋在惊险万分的东归赛道上。
【余!加油啊!】
“加油加油!!!”
短暂慌张后,屏幕内外的呼喊声跨越空间连成一片。
没有人知道余曜的发动机会不会熄火,又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熄火。
但在此时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希望,那辆正轰鸣着、从两侧溅起高大水花的赛车能够成功冲破水洼阻力的桎梏,再度王者归来。
余曜他可以吗?
“余曜他一定可以!”
就连全程围观的主持人都没能忍住,第一次抛开工作立场,涨红着脸加入了观众们呐喊助威的海洋。
被淹没的发动机在冰冷的水里愤怒咆哮着。
被打动的观众们在淅沥的雨里喊哑了自己的嗓。
隔着厚厚的降噪头盔,余曜听不见太多外界的声音,但道路两边观众们兴奋挥舞的手臂还是深深烙印在了他的余光里。
少年看上去没有多余的表情。
唯独镶有一圈黑色硬质皮革的食指重重碾磨着,将方向盘握得更紧。
熟悉他的人一眼便知,此时萦绕在少年周身上下的是蓄势待发的张力。
“老张改进了防水。”
副驾驶上的祁望霄将指腹按在下一个路段的路书上,温声判断,“但我们的视线被水阻挡。”
这就意味着水下很可能有什么他们看不到的碎石。
一旦撞上,赛车很可能会变成脱了缰的野马。
祁望霄说这话的意思倒不是为了劝阻,只是如往常一样,安稳周全地将所有危险一一摊开,然后将选择权彻底交到余曜手上,尊重少年所有的选择。
毕竟领航员的任务是指引方向,车手才是那个真正掌舵的人。
面庞清俊的青年静静等待着同伴的决定,仿佛任何一种可能都能让他甘之如饴。
余曜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少年眼神没有半分动摇,只唇角旋开一抹好看的弧度,随即,丝毫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毫不迟疑地将油门一踩到底。
这下,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引擎如同被再度勒紧了脖子里的缰绳,奋力咆哮着,拼了命地扬起头颅,向着灰蒙蒙的乌云发出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嘶吼。
“嗡——嗡——!”
凄厉的呼啸声节节攀升,宛如鬼哭。
但现场观众们的热情有增无减。
“余曜,冲呀!”
“胜利只属于前方!”
“冲出去!谁都困不住你!冲啊!”
没有一个观众还坐在伞下。
他们摩拳擦掌地挤进了最前沿的雨里,心跳声与引擎同步,热血熊熊燃烧。
特别是眼睁睁看着水那抹中亮眼的红,正在半米又半米,迟缓顽强地向前移动,整条赛道都沸腾了起来!
“这么热闹?”
远远的,第二名出发的选手没忍住探了探头,好奇到抓耳挠腮。
“当心点!眼睛往前看!”
副驾驶上的领航员简直是操碎了心,可话又说回来,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控制不住好奇的二人组急得像是瓜田边边上蹿下跳的猹。
开玩笑,前面可是余曜,这叫他们怎么可能不好奇!
可好奇归好奇,他们此时也只能在脑海中想象一下少年也许又完成了怎么样惊人的壮举。
还别说,好像怎么夸张都不会奇怪,毕竟那可是余曜。
【我们鱼鱼出马,一个顶俩!】
这是无数鱼粉自发组队在弹幕里刷的屏,更是他们在无数次比赛里千锤百炼出的坚定信心。
而余曜也依旧没有让大家失望。
伴随着观众们愈演愈烈的尖叫和掌声——
终于!
被水吞没的车灯一闪一闪地探出水面,重新照亮了雨幕朦胧的前路!
余曜居然真的从水洼里冲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亲眼目睹一切发生的观众们欣喜若狂,简直都想立刻冲上去亲吻赛车劫后余生的引擎盖!
“快往后撤!大家后退,后退!”
几位身着便装、身材魁梧的男子立时绷着脸拦在了沸腾的人群之前。
【好险!我还以为有人会丢了手指头呢!】
弹幕里的资深车迷们善意调侃着,【也就是在华国才会有这么安全的保障设施了】
这话不是无的放矢,在拉力赛史上因为热血上头去摸赛车,丢掉手指头乃至手臂、性命的狂热车迷可不是一个两个,那可是两只手都数不清的。
但今天显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车迷们略略感慨之余,很是公平地给华国基层工作人员点了个赞,并对这个曾经辉煌又没落的赛车小镇有了不少好感。
【或许有机会我会去看看】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看得屏幕后方的不少加班忙碌到现在的工作人员都热了眼。
“这只是个开始。”
同样神情微松的何同宸一锤定音,信心十足,“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没有忘记为和静县带来这一切的是谁,冷峻的目光挪开一瞬,就继续胶着在显示选手们实时情况的大屏幕上。
第一块镜头里,已经挣脱束缚的红色赛车重新化身成了离了弦的箭,一路高歌猛进。
但在其他的无人机视角,一模一样的水洼里,有好几位选手却是倒了大霉。
刚刚还在好奇吃瓜的2号选手因为发动机进水熄火陷进了泥潭里,紧跟着而来的奥尔德斯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折戟一时。
但最倒霉的还要数巴塞洛谬,他的发动机倒是防水,却架不住一侧车轮一不留神就撵上了藏在松软泥土里的石头,干脆了当地侧翻了过去,车手领航员一起被泡成了落汤鸡……
此时赛程还没有过半,居然已经有数位选手被迫离场,观众们看得嘘嘘不已的同时,不由得对一马当先的那辆更为期待。
越来越多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钉死在了1号选手的视角。
理所当然的,有人开始注意到这辆红色的赛车似乎并不如出发时的那样完好无损。
观众们又没有透视眼,当然看不到赛车内部的设备,引起他们注目的是赛车前方向下切去的两弯前翼,怎么感觉好像——
【左边和右边的是不是不太对称?】
不妙的渐渐甚嚣尘上。
直播间的主持人也很快得到消息,当众确认了这一点,“是撞击导致的部分前翼损坏,目前还不能确定前分离器是否受到影响……”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不少了解拉力赛的车迷们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去,差一点就下到了地下十八层。
【真的假的?我的上帝呀,这该不会是综艺节目制造的效果吧】
【前翼坏了,最最重要的前分离器也可能坏了?那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去救人!】
【众所周知,只有拥有漂亮平整轮廓的前翼才能让前轮产生下压力,众所周知,余曜的下一个路段就是跳台区,众所周知,没有前翼根本就飞不了跳台!】
越来越多的网友们躁动起来。
直播间的主持人同样肉眼可见的慌得不行,额头上的汗珠闪着光。
现在的情形就好像是说威风凛凛的将军跨上骏马,即将上场冲锋,人还没有冲出去,保护马掌的马蹄铁就全掉完了。
这还冲个什么劲!
怕是还没有冲出去,马就自己先倒下了!
更糟糕的是,马没了马蹄铁顶多会吃痛跪地,赛车没有了前翼,一个寻常的小小山坡都会让车头高高翘起。
影响到视野且不说,落地时都会是一个世纪大难题。
一个山坡跳台尚且如此。
余曜即将面对的可是一个又一个连绵不绝的山坡跳台区,哪怕前翼完好无损,稍有不慎都会满地打滚,偏偏他过跳台区的关键就这么水灵灵地出了问题。
【完了完了】
【这下全完了!】
观众们才要松下的心弦瞬间被死死拽紧,恐慌紧张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爆发,开始出现人传人现象。
【我都不敢看了!】
【+1】
【+10086】
【+身份证号】
……
最前沿的无人机还在源源不断地传递回4k高清的画面,望着那些连绵起伏如海浪般的丘陵小山包,观众们本就彻底跌破谷底的心越发煎熬难耐。
【刺激的飞跳就要来了】
有资深赛车记者颤着手播报实时情况,但在其他观众耳朵里这简直是不亚于来自地狱的惊魂预告。
【谁替我看一下,我已经把眼睛捂起来了,嘤嘤嘤】
不少胆小的观众干脆选择了逃离,问就是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紧张刺激到心脏都要骤停的可怕氛围。
但也有更多双眼睛里闪烁的是激动热血的光。
【这才是真正的速度与激情!】
【飞过去!】
【飞过他们!】
如同刚才在水洼时的加油一样,疯狂打鸡血的人群不在少数,尤其以现场的观众们嗓音最大。
他们可不知道余曜的车出了某种至关紧要的小状况,唯一知道的是,长久的等待终于换来了最甜美的果实。
飞跳是翻车率最高的情况,却也是观赏性最强的,他们早早赶到了这里为的就是欣赏每一位选手最惊心勾魂的一幕。
“终于来了!”
从听见引擎声开始躁动不安的人群瞬间准备好了鼓掌的动作,那辆火红的赛车才一露面,热烈激昂的掌声就铺天盖地而来。
“余曜!”
“余曜!余曜!”
人群里不断高呼着车手的名字,仿佛在公开宣告自己最真挚的信仰。
但等余曜终于来到跳台区的第一个下坡位置,突然,如同老旧播音机卡了带,瞪大双眼的所有观众整齐划一地齐齐噤声。
余曜会表现得如何呢?
这个疑问在观众们的心尖喉咙口翻滚着。
他们望向赛道的眼热切又紧张,只不过在激动之余,眼神中多多少少还透露着对生命的自然敬畏。
另一边,已经察觉到赛车的车头开始不受控制的余曜也觉出某种意外的不详来。
前分离器好像坏了?
少年眉心狠狠一跳。
第297章
就在余曜觉出哪里不对的当时——
咔嚓!
一道几不可察的碎裂声被湮没在人群的惊呼声里,没有任何人察觉,只除了正在冲上山坡跳台的少年本人。
前分离器好像真的坏了。
余曜在察觉到车头不受控扬起的一瞬间心头咯噔一下。
好在第一个坡很小。
他在半空中及时地松开油门。
“砰——”
才要浮起的车头还没有来得及发力就已经车胎落地。
但紧接着的山坡越来越高。
“5坡顶,左2——”
祁望霄念路书的声音不自然地卡顿一下。
坡顶,crest,前面的数字代表速度,6为全速,5则次之,数字减少的同时意味着坡度越来越陡。
才第二个坡就已经是5级坡度,他们接下来要一连通过至少二十七个跳台山坡,其中最高的甚至比悬崖边的路面还要高出足足四米!
该怎么办?
余曜完全没有时间细想前分离器的失灵原因到底是裂了还是轮廓缺失变形,入目的风景就已经再一次随着重力的失效重重向下坠去。
他下意识地松开油门降低速度。
“砰——”
好在是又一次的有惊无险。
余曜很清楚幸运女神不可能一直眷顾他们。
坡度越来越陡,跳台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车头也越来越难压住,再不动作的话他们都会死!
余曜曾经见识过失去前轮下压力的赛车会用什么样仰面朝天的狼狈姿势狠狠翻滚撞车,可以说早在上赛道之前,他就已经在过往比赛的录像里看见过不下数十次。
基本上没有车和人能够继续比赛,每一次车手和领航员都身负重伤,甚至还有人因此摔断脖颈而当场丧命。
该怎么办?
停下来现场更换配件?
可最近的检修站离这里还有两公里,现在就减速的话,至少要浪费整整半分钟时间!
电光石火间,余曜的脑海中光速闪过无数念头。
颠簸着的行车记录仪清晰地照出少年人陡然锁起的眉头。
同一时间,赛车之外,现场不少观众也发觉出了不对劲。
“余曜的车头怎么翘得那么高?”
华国的汽车普及率相当之高,即使在这座偏远小城,来看比赛的观众里有不少人持有手动挡驾照,虽然比不上赛车驾照的专业,但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些不对来。
“这样很容易翻车的!”
曾经给余曜送过葡萄的水果摊老板摘掉节日时才会戴的帽子,擦了擦脑门上紧张出来的汗。
没有人怀疑余曜的开车技术,毕竟那都是他们这些和静县人眼睁睁看着一点一点练出来的真材实料。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他的车是不是出问题了?”
嗡嗡嗡的担忧声渐渐取代了一开始的欢呼雀跃,眼看着余曜又要下坡,整个观众席都紧绷到上气不接下气。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仰着头,目不转睛地追逐着那道红色的车影高高跃起。
“呜——”
后轮蹬地时甩出泥土和水花。
“呲——砰!”
第三个坡极其惊险地从危险边缘通过。
但没有一个人敢放松精神。
所有人都知道前三个坡不过是开胃菜,整个跳台区从第四个跳台坡开始才是真正的鬼门关。
而第四个坡,近在眼前!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同样确认了前翼真的出了问题的直播间弹幕也是一片鬼哭狼嚎。
有人翻着官方的路书一脸绝望,【为什么每一个坡都那么陡!】
【废话,这可是整个东归赛道最精华的几分钟,号称生命最美27段,不陡还有什么看头】
【你确定是生命最美不是生命倒霉吗】
【呵呵,我已经放弃了,谁还记得小余的防滚架似乎很结实,我只许愿他和他的领航员千万不要受伤】
【卧槽,你们也太悲观了吧,都多少次了,还没有习惯小鱼日常在死亡边缘横跳成功吗】
【我也想相信,但是这是车出了问题,又不是人力所能及】
【但车也是人开的啊】
【笑死,人的肉体凡胎想要完全控制钢铁巨兽还是有点难的,唯物主义者在此】
【这跟唯物有什么关系,你们应该相信小鱼,他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成功,肯定会有办法的】
……
不少鱼粉都积极活跃在弹幕安慰大家。
虽然车迷们大多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但从心底里还是抱有一丝微弱的希冀。
万一呢?
反正他们不都已经在直播间前坐着了吗。
看看又不花命。
大多数观众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意无意地把其他选手都抛在脑后,问就是谁让他们还没有开到最危险的飞跳区的,有限的注意力当然要用在最刺激最精华的部分。
眼下余曜和他的赛车就是全场最刺激最精华的亮点。
没有人能挪得开目光。
中央控制区的其他经纪人也不可以。
所有人都翘首望着那道红色的车影,想要知道它是否能带着他的车手和领航员一起在翻车率奇高的飞跳区逃出生天,再次创造一个奇迹。
会有奇迹发生吗?
能够像他在竞技场上经常做的那样再次创造一个属于赛车圈的奇迹吗?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只是固执地、虔诚地等候着余曜的答案。
观众们也并没有等上很久,第三个跳台和第4个跳台之间的百米直道看起来很长,但在余曜高达223km/h的极限速度面前不过只有快到让人来不及眨眼的1.61秒。
仿佛只有一阵风的时间,那道红色的车影就已经冲到了第四个坡前。
“嘶——”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可再紧张,那辆红色的赛车还是在他们目不转睛的视线里冲上高台。
“余曜选择了靠中行驶,”不住擦汗的解说员努力拿出自己的专业水准,“他给自己选择了最合适的起点!”
听起来似乎很顺利。
但资深的车迷都知道,落地时的车身朝向比起点更重要,而朝向是要靠飞跳时的车身姿态来控制的。
余曜的前翼都坏了,还谈什么车身姿态。
果然,那道在所有人期待中奋力冲上半空的车影,在后轮悬空后不过零点几秒,车头部分就如同打满氢气的气球,不受控制地上浮,又仿佛被高速酝酿的风卷着,抟扶摇而向上翘起。
平心而论,这样的车身姿态很漂亮,如同一头跃出海面的赤红色的鲸,在雨幕中画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优雅且灵动。
但在连绵不断的跳台区,这样的美好里却充满着致命的意味。
【完了,余曜完了】
懂行的车迷们甚至已经预感到了悲剧的发生,纷纷别过眼去,不忍再看。
现场的观众们倒是没有别过眼去,倒不是他们不想,实在是没反应过来,只能张大嘴,瞪大眼,眼睁睁看着冰冷的雨滴被空中的潇洒车影撞出一道道干脆利落的残影。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去想余曜会怎么落地,就惊讶地听见引擎再度发力的轰鸣声。
屏幕外的车迷们也被屏幕里传出的“嗡嗡嗡”的巨大声响惊得扭过了头。
【???】
【!!!】
【这是?!!】
每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第四个坡之所以难过,原因就在于坡道的落点紧接着就是弯道,弯道又与第五个跳台紧密相连,非得车手在半空中就松开油门减速,依靠前分离器控制好车身的空中姿态,才能在安稳落坡后迅速进入到下一个跳台,同时调整好新的转弯朝向。
这是正常人都会选择的飞跳方式,可以预留更多的操作空间,还能兼顾速度和走线,似乎也是目前拉力赛中唯一一个解法。
但很显然,就在此时此刻,余曜当着全世界人的面展示了一个所有人从未想过的新方案。
他完全没有在半空中减速!
甚至反其道而行之的开始加速!
这简直是自取灭亡!
【他疯了!】
弹幕里的观众们差不多也要疯了。
很多人的眼都红了,还以为这是余曜在走投无路时不肯接受失败的孤注一掷,是在用生命践行自己的热爱极限和无所畏惧!
【呜,呜呜,小鱼……】
鱼粉们哭作一团,正要哭唧唧地抹掉眼泪,然后,他们就目瞪口呆地看见——
那道红色的车影一往无前地落向下一个山坡的最高点,轮胎只擦了下坡尖,就又飞了出去!
“余曜选择的落点是下一个跳台区的起点!”
同样目瞪口呆的直播间主持人都要傻了:“余曜这是要缩短距离直接出发吗?”
啊这,不走两个跳台间的过渡区,重达两吨的赛车愣是如同蜻蜓点水般,直接从一个跳台飞跳到另一个跳台,落地时直接转向飞出,完全不留一点余地?
这合理吗?!
牛顿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居然就这么发生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主持人大惊失色,一边儿叹气一边儿不住倒抽气,“不愧是你,余曜。”也只有你才能想得出这种超乎人类想象的可怕方案。
一次次的飞起落下,就好像任何极限的意义在余曜面前注定就是要被打破的!
【他简直是神!】
【神都不敢这么做!】
【太刺激了,我宣布这是我看过的最惊险,最刺激,最帅气的拉力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余曜余曜余曜余曜余曜余曜!】
整个弹幕激动得疯狂尖叫。
但这远远比不过现场观众们的狂热呐喊。
毕竟隔着屏幕的观众们只能看见赛车令人心惊的飞跳落下,现场的观众们却能感受到赛车每一次飞起落下时,那道红色的车影狠狠撼动整个赛道带来的震颤与感动。
“他是真的在飞!”
大家伙基因深处对于飞翔和驾驭万物的渴望被强制唤醒,个个仰着头望着半空中飞跃定格的车影,目醉神迷,神飞意往。
极度的狂喜在劫后余生时显得如此炙热夺目。
以至于只有很少部分冷静的车迷才能理性分析出,余曜采用持续加速的方法是为了避让跳台与跳台间过于短暂的缓冲距离。
他选择降低前翼影响的方法简单又大胆。
简单点在于少年干脆直接略过了自己无法掌控的短距离衔接。
大胆却是落实在方方面面的。
这种跳法不仅需要最精准把控飞跳前轮胎的朝向以及衔接时的落点位置,还要考虑到连续飞跳的垂直冲击力会不断累积。
每一次的落下都是生与死的考验,更是对五脏六腑和大脑的大力冲击。
余曜看似节省了短暂的衔接,实则要承受的只会更多,对车手的技术能力要求更是指数爆炸级的增长。
他是在用近乎炫技的方式拒绝向硬件条件认输。
追更比赛多年的资深车迷们看得心服口服,十分好奇余曜到底是怎么想出这种过于大胆的解法的。
场外实时监控的车队经纪人们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全世界只有余曜自己才知道,其实早在第一次看见这种形如蘑菇雪道的起伏赛道时,他就在脑海里推演过自己是否能用单板空中技巧的方式快速通过这里。
起初的构思是为了节约时间,也为了好玩。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临时起意的想法居然真的能在前翼意外损坏的危急关头救自己一命。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短暂的念头如灵光一闪而过。
余曜来不及深想,也没功夫深想,因为他很快就抵达了第五个跳台与第六个跳台的衔接点。
依旧是落地在第六个跳台的起跳点,依旧是在飞跳前的车身转向,半空加速。
已经使用过一次类似技术的少年驾轻就熟,甚至还精准地通过方向盘调整了自己的落点的位置,使之前轮刚刚触地,后轮就马上起飞。
过于行云流水的衔接动作引发了观众们掌声震天,连连叫好。
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
车里的余曜被颠得整个人都快要过去。
一连两个跳台的垂直加速度,哪怕有老张在赛前特意换上了全新的避震器,他也丝毫不怀疑,这段不长不短的跳台区之后,一整套避震设备都会报废。
事实上,现在,咬紧牙关的少年就已经有了五脏六腑和大脑都在移位的眩晕呕吐感。
“二线城市的一套房啊!”
屏幕后的老张也心疼得要死要活,但还是很快拨出电话,肉疼地指挥着队员在下一个维修站准备好备用的避震器随时更换。
但不管怎么样,这种过于土豪和费命的玩法深深惊艳了所有观赛的群众。
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了余曜居然真的依靠这种开法,驾驶着一辆前分离器损坏的赛车,流畅优雅地飞跃过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密集跳台区之后,整个直播间的气氛飙升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在激烈热议着这种从未见过却已经注定要改变历史的崭新玩法,垂直入坑的同时在各大平台开帖安利。
以至于后来的每一场东归拉力赛,弹幕里都会有人叫嚣着,要求选手们必须使用真正的“鱼式飞跳”,甚至有车手故意卸掉自己的前分离器来尝试模仿。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刚刚被观众们震天响的掌声和尖叫簇拥着的少年一开进维修区,头盔一摘,好险没吐在自己的主驾驶位上。
“二哥,你、你还好吗?”
余曜捂着胃侧脸看去,和副驾驶上的青年都看见了对方过于苍白的脸色。
“很有意思,”祁望霄故作镇定地挑了下眉,深邃黝黑的眸子笑意浅浅,闪亮如曜石,“或许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余曜被逗得眨了眨眼,突然就觉得身上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热水,用热毛巾擦了擦脸,就靠在椅靠上深深浅浅地吸气,趁着更换零件的短暂间隙剥开两颗橙子糖,自己留一颗给青年一颗,毫不留情地合着热水一口咬碎。
“赛程只剩一半。”
少年唇齿间的酸甜味道很快弥漫在不大的车内空间。
祁望霄喉间滚动一下,放任舌尖的甜味蔓延开。
余曜静静地注视着车外快速忙碌的身影以及被雨幕覆盖的前路,下意识地将手搁在了方向盘上。
前半段虽然顺利跑完了,但恶劣天气带来的影响着实惊人。
不过,也是真的刺激。
余曜谈不上满意不满意,只不过对未知的前路多了不少期待。
他已经戴好了头盔。
“嘀——”
提示音响起,车外摇晃的人影开始集体后退招手。
“可以出发了。”
祁望霄戴上头盔,松开按住膝盖的手,重新翻开路书。
短暂休息了才不到一分钟的两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下一秒齐声——
“出发!”
“轰——”
熟悉的发动机轰鸣声卷土再来。
雨水淋漓的挡风玻璃前,苍绿色的蜿蜒群峰扑面而上。
东归赛道的第四赛段。
我来了!
余曜微微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块橙子糖的碎片。
第298章
【这就又要走?!】
直播间观众们还没来得及缓上几口气,就见余曜在维修区停留了不到一分钟就再度出发,人都要麻爪了。
【颠了那么久,真的不需要再检查检查吗】
【前翼和避震器都换好了?】
疑惑不解的人们不懂余曜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出发,竟然连下个车松快松快的功夫都没有。
资深的车迷们却都知道,余曜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几分钟时间看似不多。
但顶级的赛车手在每个弯道的差距也才不过0点几秒,必须保证所有弯道都不出错的优势累计,才能让他们在最终的成绩上拉开距离。
可即便如此,一般情况下,冠亚军的最终总成绩差距依然微弱,有时胜负甚至只在秒钟的小数点之间。
虽然东归赛道的情况十分特殊,是极其罕见的全赛道,再加上连绵暴雨的恶劣天气,选手们必定会在成绩上拉开不小的距离,但这差距也绝不是能以分钟计算的。
有人焦心不已地切换到总成绩页面。
果然,原本高居榜首,一骑绝尘的少年已经被穷追不舍的后来者望见了背影,第二名甚至已经追到了眼前。
前三个赛段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打了水漂。
【太可惜了!】
【余就不应该使用这个型号的前翼】
【这不是耽误事儿嘛,维修团队就没考虑过撞车的情形吗?】
车迷们心塞不已,也就是回味着余曜刚刚展现出的惊艳车技才能勉强安抚住胸腔里躁动不安的心。
可即便如此,谁都清楚,此前的努力算是被彻底打回原点,余曜又回到了和所有人一致的起跑线上。
他必须更加努力,才能再次甩开所有人。
【这都不是事儿!】
【加油!余!你一定可以!】
【冲冲冲!余曜第一!第一!第一!】
短暂感受挫败的观众们很快找回信心,重整旗鼓地在弹幕里为余曜摇旗呐喊。
一时之间,雪花般飘过直播画面的字眼里充满着来自东方的少年名字。
没有一个人觉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一个选手身上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问题吗?
余曜重新追回优势不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吗?
那么大家关注未来的冠军当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连最资深的车迷都想不起,他们在赛前曾经不止一次地不看好这个第一次参加大型拉力赛事的跨界选手,还曾在背地里腹诽过对方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实在是余曜在前三个赛段的表现闪瞎了所有人的眼,大家此时的眼里心里都是期待和满足,唯一关心的也只有——
“第四赛段,遮天蔽日的原始山林线,余,你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
直播间的主持人彻底不再掩盖自己的偏爱,话里话外都在点名余曜一人。
观众们的视角切换也都集中那一块屏幕。
可是看着看着,不满和牢骚的词汇渐渐开始出现。
【画面怎么这么暗?】
【我都看不清了!】
【是无人机的摄像头坏了吗?】
有猴急的观众把手机屏幕调到了最亮,但还是只能在昏暗的光影里勉强看清红色车影的轨迹。
【快点修镜头!】
他们在留言区催促不已。
后台的导播也是急得不行,指挥着技术人员再三调整无人机的参数,好半天,才勉强让画面清晰了几分。
直播间的主持人只得出面解释道:“下雨天的树林会比较昏暗。”
但这个解释并不能让观众们轻松多少,反而生出一个疑问。
【我们看到的画面都这么暗了,余怎么还不开远光灯?】
对啊,余曜怎么还不开远光灯?
直播间的主持人有被问到,愣了愣,谨慎猜测道:“或许是摄像头的原因,余曜肉眼所见的光线比我们看见的要好上很多。”
这个解释勉勉强强能听。
毕竟在座的各位都经历过傍晚时眼睛能看清,但是手机死活拍不出来的窘境。
考虑到第四赛段的难度路线就在眼前,大家伙儿很快就没有了要深究的心思,目光一个劲儿地努力分辨着昏暗光线里如同野兽蓄势待发的爪子那样抠紧路面的宽韧轮胎。
也有人用笔尖不停地点着地图上连成“之”字形的发卡弯线路,眉毛也皱成了“之”字形。
事实上,赛车的主驾驶位上,余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倒不是为了接下来的发卡弯,实在是他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有一点倒霉。
在飞跳区坏了前分离器就算了,这会儿怎么连远光灯都不亮了?
少年分出一丝心神,在不断微调方向盘的同时,用力按下方向盘左侧拨杆上的远光灯按钮,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亮了。
余曜远山般的眉梢松开了些。
只不过本该明亮的大灯很勉强才发出了微弱的光,至多能照亮前方十来米的距离。
好吧,幸运女神又一次勉强眷顾了自己。
余曜无奈地将情况反馈给了耳机那头的老张。
老张一听就暴跳如雷:“一定是那群小兔崽子忘记检查远光灯!他们只给你换了前分离器和轮胎!两个眼睛都白长了,前分离器都撞坏了远光灯能没事儿吗?眼里一点儿都没有活儿!”
他一边儿骂骂咧咧,一边儿远程指挥余曜尝试多次开关,试图重新激活控制器模块。
“没有用,”余曜已经试过了,“应该是电路或灯泡的问题。”
老张痛苦捂脸:“完蛋!”
余曜从他的嗓音都能想象到对方抓狂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温和安慰:“没事,有亮就行。”
“那怎么行!”
电话那头的老张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他烦躁地扒拉开胳膊上神情焦灼的赵威明,走到瓢泼大雨的窗边,一眼就望见了墨色浓郁的云团。
“本来就黑,还是在林子里,马上又要过发卡弯,没有远光灯怎么行!”
“返程,我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给你换好远光灯!”
那怎么可以!
余曜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这个方案,语气平静,“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说完,单方面切断了与中央控制区的联系,动作之干脆让人始料未及。
“喂?喂喂?”
老张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又遇到一个犟种,好险一口气没上来,好半天才摇摇头苦笑,“我就说怎么把我喊回来,敢情是吃定了我当年能忍一个魏至臻,现在就能忍一个余曜。”
“算了算了,你们车手说了算!”
他把目光投向岛台前似乎早有预料,从头到尾神情淡定一言不发的老老张,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要向师傅好好学习。
这可苦了一旁的赵威明。
明明已经急得团团转,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大家都无动于衷,只好苦哈哈地摸出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拼命安慰自己,自家徒弟肯定有办法。
可余曜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也是发觉到远光灯真的出了问题的观众们同样好奇的问题。
但这一次的大家没有在弹幕里刷屏,一方面是麻了,一方面是从第三赛段开始莫名其妙滋长出来的信心旺盛到吓人。
余曜一定会有办法。
他们没有理由地在心底坚信着。
只不过在第一个一口气旋转180度的发卡弯出现在面前时,还是控制不住地从胸腔深处里生出一股胆颤的寒气。
【我的上帝呀!】
虽然他们着实看不清弯道的整体模样,但这个弯也太急了吧,跟让赛车当场调头有什么区别。
哦不,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普通的调头可以找个空地慢慢调。
过发卡弯可是要在速度拉满的状态下一次成功,且操作的场地只有区区一个拐角,拐角外缘还长满了树和青苔!
观众们可没忘记之前余曜勘路时翻车的原因,本来一颗心就提了起来,现在更是彻底蹦到了嗓子眼。
就连现场坐在弯道内侧,蓝色围挡区里的人们都紧张到坐立不安。
一位穿着红色Am正装的萨普拿着手帕不停擦汗,但激动紧张的汗水还是沾湿了他昂贵雪白的衬衫衣领。
他浑然不觉,虔诚地为少年在胸口画着十字,“愿主的圣灵保佑你!”
这些听不清的唇间呢喃般的祈祷声被越来越近的涡轮增压发动机的引擎声狂暴盖过。
观众们正要下意识抬起头。
一眨眼,那道红色的赛车就已经劈到了眼前。
“啊——”
第一道尖叫声才一出口,紧接着就是戛然而止。
萨普只觉得那道红色的车影简直化身成一尾鱼,在瀑布般的雨帘里轻轻甩了下尾,连车身都没有颠簸一下,就丝滑无比地转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摇曳着朦胧的灯光扬长而去。
很美很震撼的一幕。
独属于暴力优雅的后现代机械美学。
萨普愣了好几秒,才听见周围同样是刚刚回过神来的观众们的“啪啪啪”掌声。
毕竟在众人的设想中,发卡弯虽然不至于难得住余曜这种天赋异禀的一流选手,但在雨中过弯多多少少要费点劲,说不定还会出现刹车打滑失灵,乃至车身踉跄几下之类的小毛病。
大家也做足了接受一切的心理准备,准备鼓掌的手更是早早抬起,即使远远的看见余曜远光灯好像出了问题都没有放下很多。
“但余曜也太丝滑了吧!”
坐在萨普身边负责外宾接待的工作人员全程面色正式庄重,此时却开心到笑得像个孩子,边鼓掌边惊呼不已。
更别提头一次近距离见识到这种赛车过弯的萨普了。
他大大的棕色眼眶里畜满了激动的泪花,只知道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拼命鼓掌,哪怕车影已经消失在下一个弯道不见,但脑海中的画面始终鲜明无比。
现场的观众们都在为了欣赏到这个格外简洁利落的过弯方式而欢呼雀跃。
但在屏幕的那头,熟悉各大车队过发卡弯方式的资深车迷差一点就要惊掉下巴。
说实话,能够通过180度发卡弯的车队选手不在少数,丝滑的要再少一点,但并不是没有。譬如同时参赛的诺埃尔,乔舒亚都是个中好手,还都被粉丝出过发卡弯集锦剪辑。
但——
【余曜这个圆规调头是怎么转出来的?】
第一个擅自取名的网友十分纳闷:【他是怎么做到前轮定住不动只是后轮转圈的?他的赛车属圆规的吗?】
【叫什么圆规,多难听啊!】
马上有人开始反驳。
【我觉得更像是华国传统文化里的扇子,他的车尾在开合间扫过的弧线简直美极了!】
【等等,你们怎么还为了名字吵起来了,难道不应该更好奇余是怎么做到的吗?!居然能让车头定住车尾转圈!他怎么想出来的这种过弯法?】
【我倒是有点眉目,你们觉不觉得和余曜在第一个赛段时的过弯方式很像,都是用车头盯住目标,车尾漂移的方式过弯。只不过这个过弯更像是完全体,他似乎琢磨出了比之前钟摆更惊艳的过弯方式】
【不用似乎,分明就是!啊啊啊啊啊啊,我简直爱死了整个鱼鱼摆尾了,优雅灵动,细品起来又有尽在掌握之中的霸气!】
【哈哈哈,我喜欢鱼鱼摆尾这个叫法,比什么圆规扇子都好听,传下去,以后就叫鱼鱼摆尾!】
其他车迷们也很快接受了整个极具个人特色的名字,只不过他们更好奇的还是余曜的操作原理。
想要做出这种效果,非得把速度,抓地力,转向方式和起止点等因素统统计算到极致不可。
他是怎么做到这么精细的?
又是怎么操作下来的?
其他的发卡弯也都能做到这样吗?
越想越难,车迷们的目光却是越来越钦佩。
【他简直是一台行走的人形计算机!】
【就算是计算机都不一定有他做的更好】
毕竟复杂变化的路况根本不可能被建立成丝毫不错的仿真模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得出最精密的计算结果。
但余曜似乎可以?
【他简直是天生的赛车手】
在少年又一次以一种鱼在水中摇曳般的漂亮姿态定点转过弯道时,满满当当的弹幕震撼刷屏。
兴高采烈的人们陶醉在了速度与优雅的盛宴中无法自拔,不知不觉间就忽略掉了昏暗的远光灯正在越来越暗。
唯独时刻关注这点的老张脱口而出一句:“糟糕!”
仿佛在附和他的话,突然,“啪——”
左侧远光灯彻底黑了。
余曜眼前的光景瞬间只剩下一半,还是右侧的一半。
可下一个发卡弯却是一个左转弯。
他甚至看不见转弯的过程!
“卧槽!”
现场的观众们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第299章
观众们原以为左侧远光灯黑掉就是最坏的情况。
但更令大家崩溃的永远是下一秒。
仿佛屋漏的连阴雨一般,猝不及防间,仅剩的右侧车灯骤然闪了闪,如同某种厄运即将降临的预兆。
【卧槽】
【不会吧不会吧!】
捕捉到这一不幸讯号的观众们脆弱的神经都要崩断了。
他们刚要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紧接着就是不受控制地眼前一黑。
【卧槽!】
右侧远光灯居然真的熄灭了!
一片黑暗笼罩下,有人当场崩溃尖叫。
【余曜完蛋了!】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这句话。
实在是大家完全不能想象,灯光没有了,余曜要怎么穿过折叠如发卡的180度弯道?
他甚至连入弯点都看不清!
不断蹦出的念头源源不断地想象出更深的绝望,黑下来的车灯几乎连人们眼里的光亮也一同夺走。
此时此刻,就连最资深的车迷都在焦灼不安地咬着指甲,在评论区敲出一条又一条的崩溃质问。
【就算余运气好,能通过这道弯,下一个弯道呢?他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就是就是,这一次是灯光熄灭得晚,余曜或许已经看见并记住大概的位置,下一次该怎么办?】
山路崎岖,树林阴翳,余曜甚至都不一定能有命到达下一个弯道!
意识到这一点的观众们齐齐心头一颤,顿时煎熬成热锅上的蚂蚁,满心满眼无处发泄的不安与刺激下意识地寻找着最近的出口。
【该死的车灯!】
【可恶的维修队,他们简直太不负责了】
【万万没想到余的传奇居然是被外力终结的,我恨他们!】
沸沸扬扬的弹幕暴风雪般占满画面,字字句句都充溢着观众们的恐慌和焦急。他们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的末日,一整个天都塌碎在了眼前。
【完了完了完了!】
不断被放大的恐慌情绪不断在弹幕蔓延扩散。
哪怕余曜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面前的这个弯道,赛车甩尾的姿态更是一如既往的优雅灵动,也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心灵上的抚慰。
问就是——
【这条赛道还长着呢】
光是剩下的发卡弯就还有足足十五个。
对前路未知的迷茫和恐惧占据了大部分观众们的心。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all in之后要么大功告成要么满盘皆输的结局太过刺激,某种程度上也隐秘地激发出了他们心底深处对胜利的浓烈渴望。
那是一种又惧怕又渴望,既自信又恐慌的复杂心境。
【所以,余曜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人下意识地好奇了起来。
他们作为观众都心脏乱跳了,当事车主的余曜现在在想什么?
余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想。
从拒绝回程返修开始,他早就做好了车灯坏掉的准备。
现在这种双灯熄灭的情况,不过是早就预料到的可能结果之一而已。
只不过是其中最糟糕的一种。
可那又怎样,自己早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不是吗?
余曜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如观众们那样的绝望心情里,顶多就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终于来了的平静心绪。
他继续地走线,开合油门,从发动机的轰鸣声里分辨着离合器齿轮绵密咬合的蛛丝马迹,镇定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唯一的区别是交付出了更多的信任。
他不再用眼睛去观察赛道的细节,转而一心一意地侧耳倾听身边领航员的温润声线。
“中高,两低,岔路往左。”
少年一丝不苟地向左打方向盘。
“湿滑路面,有树。”
少年下意识踩一脚刹车。
“左1,切!”
红色赛车乖顺地在狠切过弯的指令下定住车头,猛然一个摆尾!
“唰——”
被甩出的一排雨珠撞得道边枝头上的叶子摇摇晃晃。
两人一车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发卡弯。
【欸?!】
弹幕里原本眉头紧皱,不忍心看少年滑铁卢现场的观众们愣了愣,同时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他过去了?】
就这么水灵灵的过去了?
明明环境都那么黑了!
还能看得见?
发现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糕的观众们陡然激动起来。
有人后知后觉地怒拍大腿。
【我知道了,没有了车灯,领航员就是车手的眼睛!】
这句话如晴空霹雳,一语惊醒满屏梦中人。
对呀,虽然看不见看不清,但谁说没有了远光灯,车手就一定寸步难行?
领航员和领航员的路书就是他们的指引!
才蔫下去的观众们顿时如同被打了鸡血般原地复活。
这原也不能怪他们。
余曜太过耀眼,以至于大家往往下意识地忽略掉了站在他身边同样是新人的领航员。
可第一次领航就敢横穿东归赛道,还敢跟余曜这个出了名的不要命天才搭档的又怎么可能是普通凡人!
有人飞快扒出了祁望霄的姓名。
其他人则是顺藤摸瓜,很快扒出了青年闪瞎人眼的优秀履历,以及曾经以植物人的身份被余曜日常随身携带着出席奥运会,最终被唤醒意识的离奇经历。
前者倒还好,富几代玩赛车都不是稀罕事。
但后者着实给观众们带来了一点小小的震撼,毕竟类似的情形他们往往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见过。
【咳咳,该说不说,突然觉得他们有默契是应该的】
【这不就是我带你去奥运,你陪我上东归,不离不弃,生死交付吗,卧槽,磕到了磕到了!】
【他们简直是传说中命里注定的车手和领航员!】
网友们万万没想到自己之前没怎么关注过的领航员居然和余曜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震惊之余,转念一想,有这样的默契,他们没准真能克服眼前没有远光灯的难关!
这种突如其来的信心让大家重新振作起来。
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了余曜紧接着一口气通过了全段最难的首尾相连的连续四个发卡弯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止是现场观赛的观众们心情都炸成了烟花,屏幕外的在线观众们同样也是心花怒放。
余曜他真的可以!
有人手舞足蹈地开启手动倒计时。
【最后十道弯!】
整个直播间先前的绝望和焦灼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观众们随同肾上腺素一起急剧分泌的热血和激情。
【第十道弯!】
他们整齐划一地在弹幕里倒数着。
齐刷刷的目光紧盯着屏幕里在晦暗雨幕中明亮驰骋的红色车影,紧张到连呼吸都要跟着屏幕里的引擎声一起爆掉。
【第九道弯!】
上一道弯的成功并不能阻挡越发浓郁的濒死感让观众们瞳孔扩张,满身大汗。
【第八道!】
有人嘶声攥紧了双拳。
【第七道也过了!】
有人兴奋地砸烂了满桌的啤酒瓶。
【六!六!还剩最后六道!】
有人手舞足蹈地丢掉薯片,蹦上沙发在电视机前跳起了踢踏舞。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第四赛段终点的越来越近。
数不尽的兴奋与恐惧更加用力地两相拉扯着胸腔里躁动不安的心。
他们一方面坚信余曜一定能赢,另一方面又生怕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就彻底毁掉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来的大好局面。
余曜的每一次定点转弯,赛车甩尾都成了一次决定他们心脏剧烈跳动和彻底停摆的生死考验。
紧张。
还是紧张。
紧张到都要喘不上气!
无数人在心里默念着,呼喊着,叫嚣着——
【余!】
【余曜!】
【小鱼小鱼!】
观众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只有用这种无声呐喊的方式才能勉强抒发掉一星半点儿正在撕扯着他们灵魂的情绪波动。
等到前方终于只剩下最后三道弯时,有些观众已经憋到脸红脖子粗,需要身边人很用力去拍打才能勉强获得继续活下去的氧气。
“第四赛道的最后三道弯了!”
失声良久的主持人终于重新找回声带,却还是激动到嗓音都在打颤,“余曜也快要结束他的森林之旅!”
出了森林,远光灯就不再重要,这就意味着少年和他的赛车将彻底迎来新生!
千千万万道尖叫因为这句话顷刻间回荡在千千万万人的脑海里。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在弹幕上刷屏亦或者是尖叫出声。
整个直播间连带着现场观众席都静悄悄的,就好像生怕任何一个轻举妄动,都有可能会干扰到他们心心念念的选手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是观众们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余,你一定要成功!
他们热切地眺望着那道红色的车影,望着它不顾一切地顶着重重雨帘冲上“之”字形赛道,激动到眼眶都开始变红,恨不得自己也能冲上赛道,替那道全程坎坷的车影保驾护航。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余曜也从不需要别人来替自己承担风险。
他这辈子最不惧怕的就是亲自战胜风险。
主驾驶位上的少年目光坚定,哪怕看不清前方路况,全程摸着黑,也早就凭借自己强大的记忆力和身边配合默契的领航员播报在脑海里构建出了精准无误的道路模型。
他在最近的入弯点松开刹车,反其道而行之地将油门一踩到底。
“轰——”
被迫加速的引擎驱使着宽阔的轮胎疾速奔驰,一眨眼就冲到了第一个发卡弯拐点。
观众们的惊呼声还卡在嗓子眼里。
下一瞬间,红色的赛车就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切入弯心,车尾灵活一甩,轮胎死死贴着路面摩擦出最尖锐的嘶鸣。
“漂亮!”
直播间的主持人目不转睛地竖起大拇指。
但更漂亮的显然还在后面。
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的弯道之间距离不到十米,两侧狭窄,最是考验选手们的技巧与胆量。
寻常过路司机有时甚至会选择直接冲上路肩,强行跨过转弯,就连官方的路书上都写明了此法可行。
但余曜从不会这么做。
这可是第四赛段的最终点,怎么都该来上一个最光明的尾巴。
少年对自己的路线有着清晰的规划。
他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以最快的速度极其准确地定位到下一个弯道的入弯点。
刹车,加速!
下一秒,红色车影借助离心力一个甩尾漂移。
紧接着又是加速,甩尾,成功调头!
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快的让人来不及眨眼,大多数人还没有来得及尖叫,就看见一切已经彻底结束在了眼前。
他们唯一能反应过来的是——
啊啊啊啊!余曜完成了他的第四赛段!
在没有远光灯的情况下!
他成功了!
这个猝不及防的好消息迅速咧开了线上线下观众们的嘴。
【我就知道!】
【胜利永远属于最勇敢的勇士】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信鱼宝,得永生,狗头叼玫瑰.jpg】
劫后余生的观众们兴奋得像是在过年。
他们来不及分析这样巨大的成功背后,到底是对于方向盘的精准把控,还是与领航员之间的默契配合,是超乎常人的赛车天赋,还是对于路况熟悉情况的充足准备。
唯一知道的是,余曜因为前分离器事故被迎头赶上的优势在第四赛段再次被成功拉开。
哪怕他的第四赛段同样意外频频又怎样,余曜还是排行榜上的第一。
他也一定会是最后的冠军!
喜悦与激情在鼎沸人声里热烈地燃烧着。
哪怕顶着倾盆大雨,现场的观众们照样迫不及待地座位上站起来,冲出遮雨帐篷的庇护,蜂拥在赛道边,挥手高呼着送走那道让他们为之心折的红色车影。
周遭雷鸣般的掌声一刻不停。
“或许我们不该让乔舒亚他们来参加这场比赛,”中央控制区里,乔舒亚他们的经纪人目睹这一幕,头疼不已,“他们完全被余压住了风头!”
他本来还想让手下的车手借着打败余曜的名气全球破圈呢,没想到最后反倒是成了余曜奠定自己拉力圈地位的垫脚石。
看看,看看,现在还有人关心其他车手吗?
所有人都在看余一个!
他是赛场上唯一关注和讨论的焦点。
经纪人悔不当初,却也只能寄希望于乔舒亚等人争点气,至少在最终的成绩上胜过余。
这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经纪人不由得开始庆幸俱乐部多年来成功的运营和成熟的供应链服务,至少他们的选手可没有在前分离器和远光灯上吃大亏。
观众们或许不清楚,他这个专业人士还不清楚吗,那么短的维修时间,余曜绝对只换掉了前翼部分,压根不可能来得及更换掉全套避震器。
最后一个赛段全程都是松软的戈壁沙滩。
没有避震器虽然不至于寸步难行,至少也是颠沛流离。
更别提余曜看样子也还没有要换胎的打算。
硬质胎,残血的避震器,余曜能顺利开完赛段不吐在车上?
做梦!
而这就是乔舒亚和迈伦的机会。
经纪人心念一动,连忙将详细情况告知了还在后面的车手本人,其他车队里同样看出端倪的工作人员们也很快将这条消息如获至宝地传达给了自己手下的车手们。
一时之间,有能力角逐冠军的车手们都蠢蠢欲动。
“收到。”
名字就在余曜下一位的诺埃尔眉飞色舞地吹了声口哨,神情拽拽,“也该让大家见识见识我们这些所谓老家伙们的厉害了!”
就在他后一位,一贯以性情温和著称的乔舒亚也在经纪人的默许下彻底放开了手脚,几次三番擦着死亡的边缘穷追猛冲。
试图追踪少年的车手们都开始了暗暗发力。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赛车在前几段路线或多或少的保存了些实力,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损伤。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余曜横冲直撞多次的赛车俨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一股浓浓的危机感涌上观众们的心头。
【冲冲冲!】
【余!都到了这里了,千万不能被他们赶超!】
【我们一定要一口气拿下冠军!】
各式各样的加油话语激烈地铺满了屏幕的上半部分。
余曜看不见,却不妨碍他从老老张略显紧绷的话语里嗅到其他选手闻风而动的决心,以及自己现在随时有可能落於下风的艰难处境。
自己的赛车自己最清楚,状态确实不怎么好。
但是,想超过我?
少年唇角不受控制地翘了下,琥珀色眸子光华流转,在黯淡天色里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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