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余曜和维克多结束第一条线后不久,约翰尼不出意外地也拿到了红蓝线的top。
最后出场的三名选手居然全部都拿到了和出场名次相匹配的成绩!
观众们看得满足,欣喜若狂,在前台爆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欢笑和议论声。
他们迫切地期待着下一轮的继续。
但流畅清晰的广播声响起,宣告了中场休息的开始。
“女士们先生们,男子组难度赛预赛的第一轮已经结束,接下来,我们将进入到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请大家……”
更加纷乱的喧嚣声里,余曜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眼黄绿线的布置,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和两名小伙伴一起被带回了候场区。
入目所见,此时的候场区一片难民景象。
绝大多数运动员都选择随机瘫坐在红色塑料椅子上,要么咕嘟咕嘟灌冷水,要么干脆双眼无神地擦汗发呆。
疲惫和烦躁的情绪爬上了很多人的眼神嘴角。
空气里也弥漫着难闻的汗臭和潮湿气息。
这是糟糕的周围环境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双重加持下不可避免的紧张气氛。
余曜对此心知肚明。
他自己倒是捡了个合适位置,端端正正地坐在角落,接过教练递来的湿毛巾开始擦脸擦手,看起来不紧不慢,不骄不躁。
但围绕在少年身边,维克多大大咧咧地直接靠在椅背上,长腿也伸到了墙边;约翰尼更是毫无形象地蹲坐在墙脚,如同很多个没有灯光的夜晚那样,习惯性地汲取墙体上的一丁点凉气。
“余,”维克多个子最高,体重最重,此时热得直喘气,满头都是密集的汗珠,恨不得学约翰尼身边的小猴子一样干脆伸出舌头散热,“你们亚洲人是不是都不怕热?”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现在的实时室外温度已经有四十二度了!”
哪怕室内已经开了空调。
人造的渺小机械在这种半开放式的露天场馆里根本就无力对抗一天中最炽热时刻的层层热浪。
维克多敢打赌,此时的室内温度至少也有三十七八度。
对于他们这种本来体温就高的运动员而言,闷热的环境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刚刚在线上的时候,维克多就感觉自己要被明晃晃的太阳晒到牺牲,全靠一腔热血才能咬牙继续爬完,谁能想到回到候场区也是这个鬼样子。
“就不能多摆放几个空调吗!”
维克多实在不能理解赛方的抠门。
明明知道临近中午的气温会升高得很快,为什么不能像抱石区一样设置多个空调位,非要把他们都放进蒸笼里。
余曜其实也不理解。
不过历届奥运力,拿纸板拼床的有,下火车丢安保文件的也有,甚至还有过打印一张纸奖牌就可以颁奖的,与这些离谱事相比,候场区的空调装少了简直再正常不过。
维克多这么抱怨,一定是没见过有赛方让运动员在粪水里游铁人三项,以至于大家伙上岸后集体呕吐的。
余曜的忍耐度曾经也是被这样一步步拉高的。
所以他早就想好了预备方案。
见维克多脸色涨红,约翰尼虽然没抱怨,却也和小猴子一起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可怜兮兮,余曜擦干净手后,和教练对视一眼,果断拿出了自己的背包。
维克多和约翰尼的目光就尾随突兀的拉链声而来。
余曜从隔层里一共拿出了三样东西。
蓝色的液体,红色小铁盒和一包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棉巾。
他将这些东西摆放到大家面前。
“哦,余,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吗?”
维克多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上去颜色诡异的液体看。
“我见过这个!”约翰尼睁大眼,指着印有龙和虎的红色小铁盒,语气激动,“我们那里有,很贵!”
“很贵吗?”余曜好奇地望过来。
“嗯!”
约翰尼用力点头:“需要割好几天的香蕉,还不一定能买到。”
华国的工业品在他的母国其实很常见。
但只限于有钱人。
如他的教练那种当然是唾手可得,但对于他这种贫民窟的孩子,能吃饱垃圾桶捡来洗干净再加工的剩饭都是奢望,哪里有钱去买。
约翰尼眼巴巴地盯着余曜打开的盖子,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了其中微微泛黄的细腻膏体,甚至还夸张地吸了吸气。
余曜:……?
这东西在外国有这么受欢迎?
他默默地把打开的清凉油第一个递给了约翰尼。
约翰尼如获至宝,但很可惜,他不会用。
约翰尼只是拿着一个劲地嗅闻,和自己的小猴子一起稀罕了一小会儿,才把东西又还给了余曜。
余曜只得把人拉过来,用指腹沾了沾膏体,轻轻点到了自己的太阳穴和人中的位置,示意约翰尼照做。
这个很贵啊……
约翰尼很有点犹豫。
还是维克多先学着少年的模样照做,并且马上发出了舒服的喟叹声,才跃跃欲试地伸出了手,他不好意思沾多,只飞快地按了下。
但就是这一点点膏体,在太阳穴和人中揉开之后,刺激的薄荷凉意就顺着神经末梢一路传达到了大脑皮层。
“好凉快!”
约翰尼开心地笑了起来。
维克多也舒坦到心满意足:“果然是来自华国的秘密武器!”
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把这些带回去给未婚妻试试!
余曜笑了笑,又把浇过稀释薄荷花露水的一次性棉巾递了过来,“再试试这个,擦擦脸和胳膊。”
尝过甜头的两人立即照做。
“嘶——”
维克多在感受到皮肤迅速降温的当场两眼一亮,无师自通地把用剩下的面巾往自己的膝盖处用力蹭了蹭。
薄荷和冰片混合的劲爽凉意瞬间传达到四肢。
“太神奇了!”
约翰尼也惊呼起来,甚至还想给小猴子也擦擦。
幸好被余曜及时阻止。
“波比不能擦这个,”余曜也不确定这些对动物有没有伤害,只能小心为妙。
约翰尼遗憾地收回了手,但两眼还是亮晶晶的,“余,真的好神奇!”
等自己有钱了,一定要买一箱!
约翰尼已经想好了,有这些的话,夏天的时候即使没有空调,家里人也能用这种方法降温解暑了!
他美滋滋地盯着花露水和清凉油看,像是要把这两样在他眼中十分昂贵的东西印在脑海。
维克多早就热傻了,好不容易有了法子,不要命地把花露水和清凉油往自己身上擦,边擦边舒服地哼哼。
好闻的薄荷冰片味道很快驱散了满屋的闷热汗臭,也惊醒了不少人浑浑噩噩的鼻腔和大脑。
他们四下寻找气味来源。
注意到是余曜这边发出的动静后,有些大胆的社交恐怖分子观察一会儿,就主动上前来搭讪。
余曜也不吝啬,很大方地把东西的用法分享给了众人,不多时就得到了运动员们的一致好评。
“真凉快!太棒了!”
“哇哇哇,我喜欢这个薄荷味道!”
“很好用,也很好闻,余,你能把他们的名字分享给我吗,我也想托我的华国朋友们帮忙购买!”
候场室里的薄荷冰片气息越来越浓。
被酷热消耗殆尽的一张张笑容也重新回归在终于得到解救的运动员们的脸上。
大家不由得放松下来,三五成群地围绕在余曜三人周围说说笑笑,场面一度非常和睦。
紧急搬运矿泉水过来的工作人员看着都松一口气。
但不是所有人都对此喜闻乐见。
至少赛前曾经被寄予厚望,结果预赛轮就因为不佳表现被完全忽略的坂本拓真就觉得异常扎眼。
余曜当然不知道自己因为屡屡打败r国运动员,在r国体育界已经有了个“世界万能の杀手”的外号。
坂本拓真却对这个近些年声名鹊起,大放光彩的华国对手早有耳闻。
和那些不信邪的前辈一样,坂本拓真在拿下世锦赛冠军后,一度摩拳擦掌地想要在奥运会替r国一雪前耻,挣回面子。
但预赛轮的失利却让他惴惴不安。
r国是第一个将竞技攀岩引入奥运赛制的举办国,国民一直对这则项目寄予厚望。
自己输给余曜还好说,坂本拓真其实也愿意退让一步,毕竟余曜名声在外,自己真的输给他也不算丢人。
但一直落后自己的傻大个维克多和那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蹿出来的瘦猴约翰尼算个什么东西!
眼见余曜和那两人如此亲近,现在还带着他们在全世界优秀的攀岩运动员面前露脸搭话,坂本拓真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花露水和清凉油算什么,他们r国的降温喷雾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坂本拓真拿起自己压箱底的硝琳喷雾冲着人群走去,假作不经意地喷动几下,很快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这是什么?”
“也是薄荷味的!”
“好像比花露水更凉快!”
听说有什么比花露水更凉快,不少选手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坂本拓真隐晦地瞥了余曜等人一眼,下颌微扬地用语调僵硬的通用语介绍起这款来自本国药妆店的畅销品:“非常好用……我们经常使用……效果很好……”
有人好奇地试了试,果然高兴得大叫,“好凉爽!”
“我试试?”
“哇,确实好用!见效更快!”
喷几下可比擦脸擦胳膊来得容易,不少运动员都被吸引了过去,人群的重点也随之转移。
坂本拓真顿时洋洋得意起来。
他的孤立技巧并不高明。
缺心眼如维克多都看了出来,他有点担忧地看向余曜:“余……”
见余曜望定人群陷入沉默,约翰尼默默地把小猴子放到了少年身边,努努嘴。
“吱吱吱——”
通人性的小猴子马上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少年的裤子边轻轻摇晃,形如安慰。
余曜:“……?”
不是,他看上去很像是会被这种小孩子争宠一样的把戏气到的人吗?
余曜有点哭笑不得。
他不得不解释起来:“……那款喷雾我听说过,不过里面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分都是酒精,喷到身上会有刺激作用。”
花露水里当然也有酒精,但经过稀释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喷雾可是会直接接触到人体的。
很多白种人的皮肤都异常脆弱,过敏原奇多,等到一会第二条线开始,被酒精刺激过的皮肤还要在阳光下继续暴晒……
余曜已经可以预见到惨烈的情形了。
坂本拓真这不是在帮人。
余曜看向了维克多,刚要开口,对方就火急火燎地直接冲到了人群里,“喷雾里有很多酒精!你们不要再用了!”
原本围绕在坂本拓真身边的人群一下炸开。
“有酒精?!”
“怪不得火辣辣的!”
“天呐,我对酒精过敏!我的胳膊已经红起来了!”
已经喷了的人连忙拿矿泉水冲洗自己。
坂本拓真脸都绿了,努力解释:“这款喷雾很安全,在r国非常畅销,喷在衣服上也不会引起过敏!”
但即将比赛的关口,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r国药妆出问题的新闻可还挂在各国热趋上。
有人悔恨不已,觉得自己一定是热糊涂了。
“我怎么就相信了r国产品!”
“就是就是,即使是外用喷雾也要小心!”
坂本拓真还在试图解释。
可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在忙着清洗自己,甚至有格外敏感的对已经喷了的同伴都避之不及。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什么过分指责的话,但坂本拓真就是莫名觉得自己的脸面简直被剥了丢到地上踩。
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余曜!
坂本拓真很清楚谁才是揭破真相的那个人。
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发觉到余曜等人压根没把多余的眼神分给自己时更是气得牙根痒痒。
但喷雾里有酒精是事实。
他无力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聚在自己周围的人群飞快如鸟兽散,不多时又重新聚在了余曜三人周围。
花露水和清凉油的气味重新弥散在空气中。
“还是来自华国的东西好用!”
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句。
等等,余曜该不会是在趁机宣传华国的中医药吧?!
深知本国药店里汉方由来的坂本拓真大胆猜想,同时脑子里闪过无数阴谋论。
不行!
r国产品的牌子不能砸在自己这里!
坂本拓真一咬牙,故意走到人前,拿起喷雾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我会证明,”他摆出一脸大义的神情,“我们r国的产品没有问题!”
见大家都被自己震住,坂本拓真很是自信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他不知道在自己心里天大的事在余曜眼里只是再小不过的插曲。
余曜其实也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就引发了不明显的华r两国产品之争,更引出了这么个显眼包。
但候场室的氛围明显有了改善是真的。
嗅着空气中清淡芬芳的花露水味道,余曜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干脆就当没看见。
大家大眼瞪小眼一会,也都选择了装死。
坂本拓真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在临到自己上场时又重新喷了一遍喷雾。
“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
他在倒数第四的时候满怀自信地出了门。
徒留余曜和维克多、约翰尼面面相觑。
“不是,他有病吧!”
维克多终于发出了灵魂的质问。
他有限的大脑容量完全不理解这有什么好攀比的。
余曜:……
他不好说r国人在自己的刻板印象里一贯如此,只好装作没听见,转移话题。
“一会的比赛,加油。”
约翰尼立刻举起小猴子附和:“我们都要加油加油!”
仅剩的还没有出场的几人相视而笑,浑身清爽。
反倒是日光毒辣的攀岩墙边,坂本拓真突然觉得——
好像哪里不对?
第232章
烈日炎炎。
f国的七月底,室外的阳光已经炙热到可以烤熟地板上的鸡蛋。
坂本拓真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因为自己出候场室前又补喷了几下清凉喷雾而浑身凉爽,自然对室外白到晃眼的日光嗤之以鼻。
见观众席上的观众们满头大汗,哪怕是已经躲在遮阳伞下,依然举着电动小风扇,不住地擦汗喝水,他心头的得意更是压都压不住。
什么华国花露水、清凉油的,统统都没有他们r国的硝琳喷雾好用!
要不怎么说他们r国的药妆才能风靡世界呢!
坂本拓真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身为r国人的自我陶醉,转身就在发令员的引导下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条红蓝线。
第一条黄绿线上的失误是坂本拓真心里的一根刺,他早就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在红蓝线上找回属于世界冠军的骄傲。
所以发令员才一吹哨,一上线,坂本拓真就再无保留。
哪怕第一下抓住被晒得滚烫的岩点时被烫得龇牙一瞬,他还是狠下心肠从一开始就高速向上冲刺。
一米、两米……
他使劲全身气力。
0分区、1分区……
“啪啪啪——”
现场的观众们也很是捧场地为不算多见的高速攀登鼓掌。
听到掌声,红蓝线上的坂本拓真咧嘴一笑,继续攀爬,很快就来到了全程难度中等偏上的2分区。
他打心底里想要保持住之前的速度。
但走位渐渐刁钻的岩点迫使着他不得不减下速度,直至彻底停在过渡位置休息。
自己到底能不能再快一点?
坂本拓真靠在热乎乎的岩壁上缓口气时依然咬紧了后槽牙。
他有点心焦,不算多,但架不住周遭灼热的暑气已经开始不断地侵蚀掉周身的凉意,坂本拓真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不多时就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正在不断滚落。
这原本也算正常。
坂本拓真一开始也没多当回事。
但没成想,他重新开始攀爬后没多久,身上但凡有汗珠滚过的地方就像是被最红最烈的辣椒涂抹过一般,火辣辣得发疼。
随着一颗豆大的汗珠骤然滚过抓握岩点的右臂。
“嘶——”
坂本拓真猝不及防间被蛰得肌肉都抽搐一下。
要不是此时左手刚好抓握住一个倒U形状的反提点,他几乎要从岩壁上掉下来。
坂本拓真后怕得一身冷汗,同时疑惑不已。
怎么会这么疼?
他一时没想起自己刚刚用过的喷雾,还是在又往上几个身位,无意间低头时发现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居然被晒到通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激过一样,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难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真的跟喷过的清凉喷雾有关?!
配料表上并不起眼的百分之五十酒精含量字眼猝然浮现在脑海,再结合维克多之前喊出的话,坂本拓真心底一阵阵动摇。
他很想继续相信自己国家的国民企业。
毕竟那可是r国的骄傲!
但皮肤上宛如无数细针深深扎入的刺痛和千万只蚂蚁爬过噬咬的麻痒绝不是作假。
浑身都在刺痒,坂本拓真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很难再集中全部心神专注岩壁,即将错失金牌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压倒到对国家的认同。
可恶,自己真该丢掉那瓶辣鸡喷雾!
坂本拓真又气又后悔。
他尽可能地想要控制住自己忽视掉浑身一阵又一阵的刺痒,但f国上空悬着的太阳却随着时近正午而越发明亮。
哪怕目光全部集中在岩点上,坂本拓真都能感觉到,自己备受刺激的皮肤之下,毛细血管正在疯狂扩张,皮肤表面也在不断冒出令人痛苦难耐的发红丘疹。
这样的状态自然是没办法好好比赛的。
坂本拓真拼了命地想忽略掉神经末梢的反应。
但随着观众席上的阵阵惊呼。
“天呐!”
一道人影出乎所有人意外地从岩点上滑落,摇摇晃晃地被安全绳悬挂在2分区标签的边缘位置。
坂本拓真从岩壁上掉落了下来。
这可是两条线里最简单的红蓝线!
r国解说员整个人都惊呆了:“什么!我们的坂本桑居然只到这里?他甚至都没有进入到5分区?是我看错了吗!”
r国直播间也是一片哗然。
【你在做什么……】
【你丢了r国人的脸】
【太可怕了,世锦赛冠军居然在这样简单的线路上掉落,他是怎么拿到的冠军】
现场冒着暑热观看比赛的观众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这?我顶着大太阳就给我看这?”
“坂本拓真是疯了!他不想要金牌吗?”
“果然,还是要看余曜他们的比赛,这个突兀的滑落简直毫无技术可言。”
熙熙攘攘的议论声甚至传到了不远处的候场区。
“坂本拓真出事了?是不是跟他的喷雾有关?”
维克多想到那个r国人根本不相信自己时洋洋得意的面孔,忍不住幸灾乐祸之余又很有点惋惜,“谁让他不肯听我们的建议。”
约翰尼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一下下地摸着自己的小猴子,对这种有些人明知东西有问题还要坚持使用这种奇怪的事情十分不理解。
瘦瘦小脸上嵌着的那两颗大大的眼珠子里满是不解和疑惑。
余曜倒是觉得并不意外。
热趋上#硝琳製薬#话题评论区里,前几条都是r国语,大意都是相信本国企业,一定是被政府被外来势力打压,还有人强烈呼吁找出元凶,赔偿硝琳製薬的损失。
内容之离奇,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看不懂人话。
要不然怎么会无脑偏帮一个损害消费者身体健康的无良企业。
不过r国人的调性一贯如此。
余曜也懒得琢磨新时代殖民主义究竟对这种曾经被驻军的国家造成了什么奇怪的影响。
他更关心的是,是不是该到他和维克多上场了?
余曜一目不错地望着候场区入口,已经提前把镁粉袋系到了自己的腰间,指腹轻抚着袋子上憨态可掬的黑猫小七图案,静静等待着。
果不其然,才只片刻,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就随着场外的唏嘘声一同推开了房门。
“余,维克多,到你们了。”
余曜和维克多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一起看了看正在摆手的约翰尼,就一道走出了房门。
维克多的脚步很轻快。
废话,最难的黄绿线都过了,红蓝线多简单,他已经准备好自己大杀四方了。
不管怎么样,起码要比余快才行。
维克多信心满满,对接下来的比赛充满期待。
在他的衬托之下,一路沉默的余曜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这让原本正激动于少年终于出现的观众们一下悬心不已。
【嘤,心疼小鱼,马上就是黄绿线了,加油!】
【没事,比维克多慢点就比维克多慢点,黄绿线多难呀】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一定会拿到比维克多更高的分数!】
大家纷纷开启了安慰模式。
就连解说员都忍不住替少年说了句:“第二轮的线路只会更难,希望余曜能够坚持到底。”
隔着屏幕的网友们尚且如此,现场亲眼感受到线路艰难的观众们只会更加心疼他们喜欢的选手。
余曜和维克多还没有开爬,加油助威的呐喊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不少观众本来已经被晒得奄奄一息,但此时宛如吃了金刚大力丸一样原地复活,眼里心里都只有即将上场的选手。
维克多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晒的,脸色涨得通红,“大家真的很热情!”
作为小众竞技运动的选手,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热烈的氛围。
余曜则是早就见识过无数次,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少年还是从自己疾速运转的脑海里醒过来神,笑盈盈地冲着场下的观众们挥了挥手。
不管怎么样,大家的热情是不能辜负的。
余曜的举动成功让场内外再度掀起一阵欢欣鼓舞的声浪。
但也仅限于此了。
因为两位选手很快就在发令员的指引下穿戴好安全设施,一同走到了岩壁下。
“预备——”
发令员看了看表,把口哨放到嘴唇上,“咻!”
倒计时正式开始。
现场支起的大屏幕上瞬间亮起了5:59的数字显示,大家伙还没有来得及眨眼,就变成了5:58。
时间紧急!
场下的观众们立刻摒住呼吸,紧张地望向岩壁,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
余曜和维克多也没有让大家伙失望。
几乎在口哨声刚一响起,他们就已经抓握住自己早早看好的岩点立即出发。
有点烫。
这是余曜抓住岩点后的第一感觉。
不过也正常,人工岩壁上的岩点主要由树脂制成,和酋长岩上的石制岩点当然不一样,烫一点也正常。
他没有想太多,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上场前的无数次预演,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难度最低的0分区和1分区,与隔壁线上长胳膊长腿的维克多几乎保持着相同的速度。
这无疑是令人惊喜的开端。
观众们看得激动不已,给出了零零碎碎的克制掌声。
但很快,少年就进入到了难度指数式增长的2分区。
余曜的速度不出意外地开始减慢。
好在观众们已经对此做足了心理准备,倒也不觉得如何失望。
甚至在看见少年近乎一比一地复刻出了线路演示时定线员的全部意图,背影却显得更加轻盈时,还很大方地用口哨和欢呼在场下替少年加油。
哪怕维克多不多时就领先了少年半个身位,直播间的弹幕里也是一片祥和。
【很棒!小鱼加油!】
【不要看维克多,他的线更简单】
【冲鸭,小鱼冲鸭】
这些没什么实质意图的话语承载着无数人沉甸甸的期待。
就连已经高度领先的维克多都居高临下地投来了赞赏鼓励的余光一瞥。
这些余曜不是注意不到。
只不过比起观众们,他此时的心神更多的是放在了自己此时的处境上。
即便没有像坂本拓真一样用清凉喷雾把自己拐进了坑里,余曜也觉得岩壁上滚烫热辣的温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
简直像被架在铁锅上烤。
余曜越爬越觉得,这面垂直于地面的岩壁此时已经变成了竖起来的煎锅,被晒得滚烫的彩色岩点也有了快要融化的微妙黏腻感。
这样下去自己未必能轻松多少。
不如干脆再快些。
少年暗暗下定决心,看似纤细的四肢很快在大脑里运行过多次的周密计划前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抓,拉,推,挂……
这些余曜全都不在话下。
少年一次次高举胳膊,于是安全绳被卡进快挂的清脆声不断响起。
“余曜加快了速度!”
敏锐的解说员第一个捕捉到了变化,“他似乎打算持续发力!”
现场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观众们立刻兴奋了起来。
虽然不能高声喧哗,但兴奋喜悦的议论声还是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我最喜欢余的速度!他像是在岩壁上飞!”
“哦,我敢打赌那是因为他的肢体和动作比较轻盈的缘故。”
“是的,和维克多的大个头一比,余灵巧得不像话!”
几名观众说着说着,目光就在余曜和维克多身上打了个来回。
和余曜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快节奏相比,被当做对照组的维克多此时进展得似乎并不顺利。
红蓝线是条相对容易的古典线不错。
但对于身高过高的维克多而言,2分区过于密集的岩点简直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他的长手长脚在局促的空间里变成了一种劣势。
维克多原本还不是很着急。
劣势就劣势,反正也难不住自己,他会比余曜快,也会比余曜更早抵达top点。
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余一眨眼就跑到了自己的前面?
维克多恨不得揉揉自己的眼睛。
但少年还在持续加速的身影绝不可能是他的幻想。
余曜居然在黄绿线的2分区还在加速!
这个认知惊呆了维克多。
他是实打实爬过黄绿线的人,深知这一区域定线员的用心有多么的险恶。
岩点圆滑就不说了,能够抓握的手点位置个个小得惊人,好几处关键点甚至只能容纳半个指尖!
这种考验微操的区域最好的通过方式应该是放慢速度保持平衡。
余到底在做什么!
维克多不理解且大为吃惊。
但很快,他就没心思再关注对手,红蓝线的5分区已经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余曜也终于抵达了黄绿线的5分区。
大汗淋漓的少年单手将自己悬挂在岩壁上,微微仰起头眯着眼,连眉眼间都氤氲着温热潮气,在白炽阳光照耀下如同缀满了细小璀璨的钻石。
如果只是这样,顶多会让直播间的观众们呼吸一滞。
偏偏此时余曜还扬了扬眉眼,唇角上翘,冲着全线最高难度的线路段露出一个灿烂开朗的浅笑模样。
【啊啊啊啊啊】
【awsl!小鱼你不许这样笑!我的心脏会宕机的!】
【谁懂这个笑容的含金量!我敢保证,余曜一定会拿到top!】
此时的场上还没有人拿到黄绿线的top。
就连设计黄绿线的定线员都在观众席里翘首以待,渴望着自己千锤百炼的心血能够迎来真正的知音。
每个人都被少年过于丝滑的进度激出了最热烈的想象。
余曜一定能拿到top吧?
就像他场场比赛都拿金牌一样笃定?
四面八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汇集在岩壁上白蓝两色的少年背影。
余曜其实也这样想。
top而已,很难吗?
他瞄准最上方的字母标识,伸出左手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黄色sloper(开放点),触手圆润的抓握感熟得不能再熟。
就是有点烫手。
余曜缩了缩指尖又很快抓住,正要借力将右边膝盖抬升起来。
下一秒,变故陡生!
不到零点几秒的刹那,余曜只能感觉到原本已经踩实的左脚在支撑身体重量的刹那蓦得一空。
什么情况?
少年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已经猛然向下坠落!
“啊——”
亲眼目睹余曜掉落的观众们惊慌尖叫。
“发生了什么?”
大台五套的解说员也是一脸懵逼。
坐在观众席里的几位教练更是齐齐站起,神情焦急地向台边赶去。
“叫上队医一起!”
赵威明尽可能地想要保持理智,双手却已经死死攥紧。
第233章
余曜从岩壁上掉落的当场,几乎所有观看比赛的人都行动了起来,赵威明甚至第一时间就叫来了队医。
但这并不是大家对少年的偏爱。
因为明眼人都看到了那个原本该死死固定在岩壁上却在余曜发力一瞬直接掉落下来的黄色岩点。
“这是一场比赛事故!”
大台五套的解说员已经出离愤怒,他尽可能地克制自己的话语,语气里却还是带出了不少对赛事组织方的严厉谴责。
“至少,我们很难想象这种级别的安全事故居然发生在奥运的赛场上!”
甚至还发生在华国运动员上场的时候。
更糟糕的是,那个运动员名字叫余曜!
如果余曜真的出了事,这对华国,对全世界将是多么巨大的损失,整个国际攀联当掉裤子都赔不起!
解说员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华国直播间的观众们就没有自家解说员那么含蓄了,焦急担忧之余,恨不得将赛方直接生吞活剥。
【说好的赛前检查呢,国际裁判和主定线员呢,这些人都是吃白干饭的吗!】
【呵呵,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我们小鱼上线的时候掉】
【小鱼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付得起责任吗】
答案当然是付不起。
坐在观众席里的主定线员和站在岩壁下时刻准备禁止超时运动员攀爬的国际裁判在余曜掉落的当场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浑浑噩噩地跟着教练们一起跑上台去,个个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将会终结于此。
这可是攀岩进入奥运之后的第一次重大安全事故。
事故的当事人还是世界级别的体育巨星。
攀联把他们开除一万次都难辞其咎!
负主要责任的主定线员被挤出人群时,身体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倒下;负次要责任的国际裁判也是自觉头晕得厉害,恍惚间好像看见整个世界都在酷热的暑气里疯狂旋转。
他们心慌不已,同时惧怕着华国队的现场追责。
但赵威明等人此时压根就没有心思追究罪魁祸首,全部心神都在焦急的关切询问里。
“小余,有哪里疼没有?”
“腿怎么样?胳膊疼不疼?有没有被擦破皮的地方?”
“有没有撞到哪里?苏医生,能不能让小余活动几下试试?”
三个教练分站两边,七嘴八舌,就差问出三十个人的气势。
苏队医充耳未闻,只顾着满头大汗地按压询问,直到确认余曜应该没有伤到骨头,才终于松一口气,招呼后勤人员把担架抬过来。
“担架……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余曜自我感觉自己顶多就是手腕有点疼,大概率是扭伤皮肉,双腿应该没有一点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坐什么担架。
宋双成却是脸一板,声一提:“那也要坐上!”
赵威明秒懂老前辈的意思,凑近余曜压低声解释:“只有这样,赛方才会重视这起事故。”
岩壁上的岩点都能掉,放在普通岩馆都是值得整改三遍的重大事故,更何况这可是全世界最高级别的体育赛事。
非得吓唬他们到万分重视起来不可!
余曜眨眨眼,就看见唯一没开口的唐教自打知道自己问题不大就没多说话,此时正在用手机不断拍摄掉落的岩点和原本固定岩点的位置细节,显然也是不肯轻易放过。
三位教练态度明确。
余曜想了想,也觉得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小事,本着朴素的一定要把事情闹大思想,少年极其努力地绷着下颌,在队医的有意搀扶下大幅度的一步一挪,很是“艰难”才坐上了担架。
终于散开的人群露出了这段让人心惊肉跳的受伤画面。
世界各国翘首以待的直播间瞬间轰动起来。
【这绝对是今年奥运的最大事故!】
【我的天,心疼余!他的受伤绝对是牵动全世界体育爱好者的头等大事!】
【我看攀联是想让这个才进入奥运的小众项目再次被奥委会一票否决!】
余曜受伤坐担架的视频截图也被各路体育媒体记者们火速传播到各个网站平台的头条,引发全网震动。
奥运会举世瞩目的地位不是虚的,再有了余曜名气的加持,几乎在坠落事件发生不到半个小时,但凡在网络冲浪及时一点的网友们都听说了这桩意外事故的发生。
各国坐了火箭的热趋里,有关心余曜本人身体状况的,也有议论攀岩危险性和赛方组织能力的,还有不少人直接揪出了可能相关方,对此口诛笔伐的……
国际攀联还没有来得及公关,就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他们比谁都关心事故的起因。
所以好不容易熬到约翰尼比赛结束,攀联官员代表立刻就开始清场,安排专业人员检查岩壁。
动作之迅速,余曜在回到住所不久后就收到了攀联的致歉电话。
致电人是攀联现任主席亚尔培特。
对方先是语气温柔地问候了一会儿余曜的伤情,又态度诚恳地说了一箩筐的道歉话,最后才不好意思地解释起岩点之所以掉落的原因。
“……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热胀冷缩和材质变形导致了固定螺丝的松脱……这也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事情……”
这通开了免提的电话成功地引爆了三位教练的不满。
年纪最大脾气最暴的宋双成几乎当场就要发难:怎么个意思,合着你们就没有一点责任,就该我们倒霉呗?
还是余曜眼疾手快,赶在教练开口之前将通话切换成了耳机,才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再度扩大。
但这并不代表余曜就能完全接受赛方的解释。
“亚尔培特先生,”少年的语气很平和,通用语也足够字正腔圆,但话里的意思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退让,“您应该知道,我需要的不止是一个道歉和解释。”
余曜对自己的咖位心知肚明。
换做是其他人受伤,哪怕是约翰尼这个已经崭露头角的黑马,都未必会得到赛方如此高度的重视和堪称迅疾的反应速度。
但这份特殊却不是余曜喜闻乐见的。
他更关心的是这件事的后续。
余曜其实能理解特殊高温条件下岩壁出现了某种意外状况。
但他既不希望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想让岩壁意外这个话题成为大众对攀岩的唯一印象。
攀岩才进入奥运多久,普罗大众对这个项目都还不够了解,在全世界瞩目的体育盛会上就闹出这种威胁人身安全的重大事故,处理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断绝掉华国乃至全世界那些如雨后春笋般正在冒出的岩馆的全部前途,让人们谈攀岩而色变。
余曜并不想看到自己真心喜爱的项目沦落到无人问津的结局。
但攀联也必须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才行。
也只有这样,自己的伤才不算是完全白挨。
余曜垂着长睫,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镇静,嗓音里也听不出什么生气之类的情绪。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左手腕上缠着的一圈又一圈的固定绷带,琥珀色眼眸清澈的,倒逼着电话那头的攀联主席给出切实有效的行动方案。
电话双方静默一瞬,如同某种无声对峙。
如果换做是其他运动员这样做,亚尔培特说不定真的会恼。
哪有运动员反过来威胁赛事组织的!
但余曜在国际上的地位非同一般,这次又确实是攀联理亏,他只得好生安抚,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立刻回应舆论,保证妥当处理相关人员。
“那么我很期待后续,也祝您顺利,亚尔培特先生。”
余曜眸光流转间不软不硬道,长而浓密的睫毛扇了扇,却没有在白皙的脸上留下太多的阴影。
只是少年再抬起眼时,蓦得发现,自己的三位教练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么?”
余曜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原本冷静到极点的神情瞬间冰消雪融。
赵威明率先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徒弟长大了。”
气势都出来了。
跟国际攀联的主席对峙起来都不落下风的那种!
宋双成也有种吾家徒弟已长成的欣慰感,他数了数日子,笑眯眯的,“毕竟再过一个星期就满十八周岁了,已经快是大人了。”
和他们比起来,唐清名简直像是个气氛破坏组。
“本来小余能顺顺当当拿到第十枚奥运金过生日,结果出了这么个意外。”
唐清名显然对自己的那位定线员同行毫无同理心,脸色更是肉眼可见的黑如锅底,“攀联如果护短,不禁止这几位国际裁判和定线员的职业资格,我会投诉到仲裁机关去。”
哪怕不是故意的,对运动员而言,伤人机体就如杀人父母。
是他们的疏忽导致了这一切。
唐清名本来就是睚眦必究的性子,这次更是狠狠给做事不够谨慎的攀联记上了一笔。
余曜对此并不意外。
他更在意的是唐清名话里自然而然带出的,丝毫没有怀疑自己是否会继续参加比赛的坚定。
这可比教练们围着自己团团转,一个劲劝自己养伤退赛听起来安心得多。
余曜回想以前,再对比现在,突然就有一种自己终于熬出头了的微妙解脱感。
不过继续参加比赛靠的不止是意志力。
余曜低下头,盯着自己受伤的手腕看。
一直克制自己才能保持沉默的祁望霄就示意自己随行的理疗师过去,语气温和,“小曜,我们或许可以尝试一下针灸和推拿方案。”
应该也行?
余曜相信华国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但不确定一两天的时间能有什么改变,想了一想,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点了头。
理疗师就上前把一排银色长针一字排开。
别墅里的气氛因为少年实打实的伤情重新严肃下来。
国际攀联那头,主席亚尔培特的心情也很糟糕,等挂掉电话揉揉眉心,就开始对着当事裁判和主定线员大发邪火。
“按照赛事规定,你们必须检查每一条线路,为什么还会出事故?”
“你们这两个xxx,知道受伤的是谁吗?!那可是余曜!”
“我看你们就是想把攀岩这项运动彻底毁掉!”
一连串情绪激动的祖安输出显然并不能平复这位主席焦头烂额的崩溃情绪。
但发泄过后,他勉强算是找回了点正常人的逻辑。
“先出一份事故原因的详细报告,”亚尔培特大概能理解余曜的诉求,虽然生气于意外发生和自己被威胁,但大体上还是很感激余曜没有把事情继续扩大化,也打算照余曜说的做。
“至少要让余曜和网友们都能接受的那种。”
“然后再把道歉信以及后续的整改计划都挂到我们的网站首页。”
说到后续整改,当事裁判和主定线员对视一眼,其实都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冤枉。
主定线员皱着眉:“按理说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故,是比赛场馆的恶劣条件影响了岩点的牢固性,如果要整改,要保证后续的比赛不出问题,奥委会提供的场馆也要进行整改。”
至少不能再让岩壁的环境温度和室外滚烫的温度看齐。
亚尔培特提到这点就生气:“f国的这群xx官员除了往自己口袋捞钱还会干什么!现在这个烂摊子反而要我们收拾!必须让他们也参与进来,这个亏不能让我们攀联自己吃!”
他们只是赛事的组织方,又不是场馆的建造者,背了这么大的锅就算了,总不能连场馆也要他们整修吧!
亚尔培特决心要拿真相威胁那群承办奥运会项目而脑满肠肥的官员。
其实就算亚尔培特不说,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的f国官员们也在看到新闻后就开始了忐忑不安。
余曜的国际地位非同一般。
奥运会更是体育政治的重中之重。
如果真追查到自己这里,曝光是早晚的事,说不定政治生命都要结束在这里。
所以在攀联试探性地威胁,得知自己要做的只是需要替场馆改善环境条件后,举办方的官员们好说话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
他们不仅很快安排好了攀岩场馆的制冷问题,还紧急排查了其他还未举办项目的场地情况,以免事故的再次发生。
所以不少运动员再出现在赛场上时都觉出了不一样的变化来。
“所以,我们发的是余难财?”
有运动员忍不住调侃,同时又有点悲哀。
随着全球政治经济环境的变更,体育作为政治对话窗口的作用途径次数越来越少,奥运会的影响力也在逐年下降,甚至沦为了某些寡廉鲜耻的国家巧立名目,谋取财富的捷径,奥运赛场的环境也开始变得恶劣。
如果不是余曜受伤这件事爆发,举办方官员未必肯吐出一星半点儿已经到口袋里的银子。
君不见他们宿舍的可回收纸板床还打着环保的旗号,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华国n年前举办奥运分发的纪念背包至今结实耐用。
华国和华国人不愧是当代奥运的一股清流。
参赛的运动员们感慨纷纷。
连攀岩半决赛时再次踏入攀岩场馆的观众和运动员们也吓了一跳。
观众们其实还好,毕竟半露天的比赛环境他们见识过,也有点习惯了,选手们却是心知肚明这种改变到底为何。
前两天比赛后被热到中暑的运动员本来就很有几个,此时浑身上下一股药味的坂本拓真对此更是感受深刻。
他原本以为今天比赛还会在炎热的环境里进行,也做好了身上丘疹复发干扰比赛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拯救自己的居然是自己最厌恶的华国运动员。
本国的民众只会在网上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却毫无作用,实打实帮了自己的却是余曜本人。
坂本拓真心情十分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情不自禁地时不时望向门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角落里,维克多和约翰尼也在翘首以盼着小伙伴的到来。
“我想去看余,但教练——”
约翰尼沮丧地低着头,欲言又止,露出的胳膊上又添了几个新的伤疤,在他怀里,小猴子波比也急得抓耳挠腮。
“吱吱吱!”
粗心的维克多出神地望着候场室大门,心不在焉地安慰朋友,“不用担心,余一定会来的。”
他的话语听起来如此笃定。
但落在候场室的运动员群里却没有砸出一点水花。
没有人会怀疑余曜是否会带伤上场。
连等待良久的观众们讨论的中心都是余曜的伤重不重,会不会影响他的发挥,而不是自己今天能不能看到少年的人影。
仿佛在所有人的字典里,退赛两字是绝不会和余曜连在一起的生疏字眼。
【拜托,那可是小鱼诶】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个个信誓旦旦,【除非世界末日,不然他一定会来!】
咳咳,这还得看是什么品种的世界末日。
不影响交通的那种肯定就没事。
大家丝毫没觉出自己的自信心已经开始膨胀,反而十分自信地保持着自信心满满。
只不过,这样的自信到底还是在余曜出现的当场出现了一点裂纹。
【我天,快看他的手!】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余曜银光闪闪的左手,就连熟知华国针灸的华国观众们也不例外。
【扎这么多针,小鱼伤得很重吗?!】
他真的能继续比赛吗?
华国观众们原本板上钉钉的信心被亲眼目睹的惨烈画面彻底击败。
其他国家观众们的关注点则是有点跑偏。
【这些针是做什么的】
【他是在cos功夫刺猬吗】
第234章
少年扎满了银针的手真的很像刺猬。
这一点不止得到了外国直播间观众们的认可,连d国一贯严肃的解说员都忍不住清了清嗓,语气好奇。
“余的左手今天看上去很特别。”
“会是来自华国的神秘医术吗?”
随着这些年华国文化输出力度的提升,不少人都或多或少刷到过有关华国针灸、艾灸、拔火罐之类的视频。
但在奥运会现场的知名体育运动员身上出现绝对是第一遭。
不少观众对此都非常感兴趣。
【哦,天呐,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他们扎满针的样子好酷】
【看起来很疼,有试过的朋友吗】
【我在华国留学的时候试过,一点都不疼!很好地缓解了脖子的僵硬,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项治疗!我的上帝,你们真应该都去华国试试!】
【真的吗,我记得我家附近好像就有一家华国人开的诊所】
【但我还是觉得我们西方的现代医疗更先进,众所周知,是西方的医疗拉升了全人类的平均寿命】
【我也这样认为,东方的医疗没有理论依据和临床证明,如果真的好的话为什么没有在全世界流传开?】
【这话就有点傲慢了,针灸不是什么人都能学得会的,据我所知,即使在华国,也没有很多医生掌握它】
【我看你们也不用吵,一会看看余曜的表现不就知道了】
纷杂的讨论声里,大家关注的重点被转移到了针灸本身,还是在余曜彻底消失在候场区的大门镜头里,后知后觉的观众们才意识到——
等等,余曜的左手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他的腿看上去没事,但他的手似乎很严重】
【我猜应该没有骨折,但很有可能是撕裂之类】
【啊,肌肉撕裂还是韧带撕裂,不管怎么样那一定很疼!】
大家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但悬心也没用,比赛还没有开始,余曜也只是才露了个面,后台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无法追踪第一手消息这件事让网友们憋屈莫名,但很快,他们就想到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国际攀联不出意外地又一次被骂上了各个直播间评论区热门。
正在监控舆论情况的攀联主席亚尔培特在后台看着爬虫捕捉到的关键词,气得脸都绿了,却也没办法下场指挥引导舆论。
引导什么,怎么引导,站直挨打算了。
本来就是他们攀联的工作出了错。
但以后绝对不能再出这种意外事故了。
他的小心脏都要受不了了!
亚尔培特按着胸口暗暗下定决心,打算在下一版将要修改的赛事规则里将路线安全检查重点标注出来,日后严格要求组织人员。
但这都是后话了。
正如观众们现在了解不到攀联的决心,余曜在后台也感受不到多少观众们的热情。
但同场运动员们的热情他倒是感受到了。
且不说一见到自己就飞奔而来的维克多和约翰尼,其他只是刚刚在上一轮预赛里混了个脸熟的各国选手也都陆续走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出自己的问候。
“余,你的左手?”
“嘿,需要什么帮助吗?”
“余,这些针是辅助治病的吗?效果好吗?”
……
余曜对此也很有耐心,一一给出了回复。
“有一点扭伤,不要紧,谢谢你的关心。”
“现在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谢谢你。”
“嗯,这是我们华国的针灸,效果很好,我可以推荐理疗师给你。”
……
少年得以重返赛场,此时心情很不错,哪怕来打招呼的选手们都很自觉地使用了通用语,也依然很巧妙地运用了自己所学过的各国口语挨个回复了对方的话。
在异国他乡听到有人使用自己的母语无疑是一件让人非常开心和自豪的事情。
肉眼可见的,本来只是出于面子情过来问候的众人再离开时,无不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脸,对余曜的好感显然也更上一层楼。
但这些人并不包括厚着脸皮的坂本拓真。
华r两国来往频繁,余曜当然也会几句r语,但会和想说完全是两码事,尤其是坂本拓真一开口就问他身上的药味是否是使用了来自r国的汉方药物。
余曜:……?
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一开口就能戳中雷点。
以及,r国和h国有时候真的很难说是不是共同拥有了某种令人讨厌的共通之处。
但少年还是用流利的通用语客气疏离地答道:“不,这是来自华国的云南白药。”
坂本拓真自讨没趣,只得挠着又红又肿的胳膊悻悻离开。
场面上的社交就此告一段落。
被小伙伴张口闭口八国语言,周道老练到无比自然的应酬能力惊呆了的维克多和约翰尼此时终于能够近距离地围到余曜身边。
“余,”约翰尼很关心自己结识的第一个外国朋友,“你会很疼吗?”
约翰尼自己基本上是一路挨打长大的。
余曜的伤如果放在约翰尼自己身上,他其实压根不会觉得有多疼,甚至有点习惯了。
但看着余曜白白净净的模样,约翰尼就是觉得自己的小伙伴一定会很疼。
他这样想,瘦小尖脸上嵌着的那两颗大眼睛神采里就带出来点,眼巴巴的担忧模样让余曜想到了最近据说正在成天跟星辰一起轧海岸线的橙子糖。
“吱吱吱吱——”
蹲坐在约翰尼肩上的小猴子也奶声奶气地指着余曜的左手焦急叫唤。
少年眼底的神色更柔和了,晃了晃自己亮闪闪如钢铁刺猬的手,微笑答道:“其实还好,我已经敷药扎针了。”
维克多大大咧咧接话道,“那应该不会影响比赛吧?”
这句话不久前才被问过很多遍。
换做是别人,早就对低情商的维克多冷脸了,但余曜依旧好脾气地重复答复。
“应该还好。”
余曜是故意这样说的。
攀岩是项很精细的运动,哪怕是余曜自己,也不好说左手受伤会影响多少,但乐观的态度还是不能少的,总想着自己受伤了会对比赛有影响,那就算是手没事也要有事了。
余曜在来之前就已经决心不再想受伤的事。
此时的重复回答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刻意为之的心理暗示。
当然了,余曜内心深处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毕竟在岩壁上发生了那样罕见的意外却幸运得没有大碍,还没有被教练们阻拦重返赛场,本身就已经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没必要总想不开心的。
余曜的好心情从内到外。
过于自信乐观的气场让他看起来不说是神采飞扬,至少也是容光焕发,以至于不少人都暗搓搓地好奇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少年的左手看。
难道这是来着东方医疗的神秘力量?
等等,这叫什么来着,针灸是嘛?
就连被自家药妆坑惨了的坂本拓真都心里活动起来。
他已经从教练的口中得知r国的所谓汉方有不少都是源自华国,刚才纯纯是放不下面子想要口嗨几句,心里其实早就信服了华国的花露水和清凉油,这会儿更是对针灸起了浓重的好奇心。
不管怎么样,看余曜的模样,自己回去了也要试试。
华国的针灸是吧?我记住了!
不少人和坂本拓真一样在心里盘算起来。
余曜对此倒是一无所觉。
又跟维克多和约翰尼草草说了几句,他就默契地和两个小伙伴两两分开,准备起自己的事情。
新装了空调的场馆凉爽无比。
之前只会蔫巴巴地坐在椅子上灌水扇风的运动员们浑身轻快,几乎都选择了用热身打发时间。
余曜也不例外。
他的左手还没有拔针,干脆只用右手去不断拉扯那条挂在墙壁上的半掌宽的黑色弹力带。
少年精致文气的下颌紧绷出最一本正经的线条。
赵威明拿着水和毛巾在旁边看着,生怕徒弟训练入了神,一不小心一拳把银针给扎自己身体里去了。
好在余曜没多大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成功结束了自己日常必备的一组练习数量。
选手们也在此时陆续登场。
隔着并不严实的候场室大门,一阵阵掌声和欢呼、唏嘘时不时就传到运动员们的耳朵里。
余曜坐在椅子上看,入目所见,有人因此焦躁不安,也有人因此两眼放光,神采奕奕。
那自己呢?
他好奇地转过头,金属色的墙皮上就印出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和……亮光闪闪的左手。
“赵教,”余曜看了看时间,冲着教练眨眼时眸底含光,“应该能拔针了吧。”
都快到他上场的时候了。
余曜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听到了这具被迫赋闲两天,接受了数十种检查的躯体内部,有汹涌的血液正在奔腾出名为期待的浪潮声。
赵威明就知道比赛声一起,自己这个徒弟铁定闲不住。
不过算算也到时间了。
神情关切的教练走过来帮忙拔针,动作小心,“可别乱动,仔细再扎着你!”
余曜才不怕,他甚至可以自己拔。
师徒两个没多久就把刺猬般密集的银光拔了个精光。
一次性的银针不会被回收。
但余曜怕误伤了人,还是小心翼翼地用矿泉水瓶将拔下来的尖针收集了起来,甚至还点了点数量。
他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是宝贵这些针的举动,更不知道自己终于能够活动左手时微微含笑的神情被人误以为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眼见少年活动着左手热身,明明受了伤却跟没事人一样——
“说不定真的是功夫刺猬,”维克多咕哝道,意外和之前弹幕里的观众们成功同了频。
其他选手也都对那些神秘的银针更感兴趣了。
啊啊啊,真的好想试试!
不少人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但这显然只是个开始。
等到所有人都见识到余曜在半决赛轮照常发挥,一口气下了岩壁上从左到右的所有抱石线,在下午的难度线上虽然没拿到top但发挥亦是可圈可点,对针灸感兴趣的就不止是参赛的各国选手了。
【哦吼吼,这就是华国的针灸吗,我怎么觉得余左手的动作比之前更灵活了】
【太神奇了,居然可以让受伤的人立刻好转】
【哈哈哈,事实胜于雄辩,欢迎大家尝试一下我最爱的华国针灸,他们真的很厉害】
【华国,你还有多少好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
余曜不知不觉间用自己的比赛现场替华国针灸狠狠地做了一波宣传。
以至于短时间内,风靡全球的华国短视频网站上,不少歪果仁都秀出了自己或针灸或正骨或拔罐的体验视频,他们舒爽惊喜的夸张神情再次带动了不少疯狂想要尝试的观众。
一时之间,体验一次华国针灸居然成了新时代的社交挑战。
没去针灸过的人都不好意思在公园里跟邻居们喷水说嘴。
所有人都知道了针灸来自遥远的华国。
这无疑让近两年一直蠢蠢欲动想要论证“针灸起源于古代h国”的某些h国教授们再次气了个仰倒。
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候场室里有关华国花露水清凉油和r国清凉喷雾之争,脑回路清奇地认定余曜把针灸带到奥运会一定是受了坂本拓真的刺激。
都是因为坂本拓真,他们h国针灸的名声才会被华国抢走!
都怪那个r国人!
h国网络上针对r国的口诛笔伐再度发酵,意外的,对于当事的华国他们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暂时性失明。
这个举动自然激起了r国网友的不满。
你们h国偷是不要脸地偷,我们r国偷向来偷得小心翼翼,更不敢厚脸皮自以为万物起源。
明显是你们h国最不要脸!
两国出乎意料地骂成一团。
不出意外地在国际网络上又带火了华国的花露水和清凉油。
各种有关清凉油和花露水的测评继针灸之后再度火爆外网,网络商店里仅存的那点库存眨眼脱销。
华国网友兴致勃勃地捧瓜围观,除了对华国商品和文化受到欢迎与有荣焉之外,大多感慨着这场面俨然又一次成功地论证了大家总挂在嘴边的那句:华r友好靠h国,华h友好靠r国。
只不过网络上的种种跟余曜都没什么关系。
他除了听赵威明念叨了一嘴,说最近有不少专攻华国针灸之类的疗养机构找上门想要请自己代言之外,对自己第n次成功带了货并荣获带货王称号一无所知。
摆在余曜面前更严峻的是两个问题。
一,他的左手。
虽然针灸理疗后有了明显好转,但撕裂的疼痛感并不会轻易消失,至少用力时不会,他在岩壁上完全是咬牙坚持下来的。
要不然的话,半决赛轮难度线的top早就应该到手。
半决赛只是争晋级名额还好,到了决赛轮大家都要拿出真本事。抱石线的成绩难以区分,两条难度线就会成为决定成败的最关键因素,自己的左手情况难保不会拖后腿。
二,约翰尼。
余曜复盘了预赛和半决赛后,很确定最有可能跟自己在决赛轮一决胜负的就是这个攀岩风格独特的小伙伴。
他似乎保留了某种野兽的本能,机敏又矫捷,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对手。
余曜很乐意在赛场上遇见这样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
但约翰尼的情况却让他有些犯难。
自己如果赢了比赛,约翰尼真的会被他的所谓教练活活打死吧?
余曜并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
但比赛是比赛,他又绝对不可能故意放水。
该怎么办?
余曜一时间左右为难。
第235章
余曜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
事实上,在发觉到即使约翰尼已经在预赛和半决赛轮表现优异,连难度线top都能拿下不说,成绩排名甚至一度超过了余曜,却依然没有获得多少关注后,约翰尼的教练克鲁兹就已经彻底破防。
在那个全世界都没多少人能叫得出名字的沿海小国里,克鲁兹其实和约翰尼一样出身贫苦。
但幸运读过几年小学的他在这个人均胎教肄业的落后小国里,毫无疑问算得上一名高级知识分子,这也是克鲁兹为什么会被选中作为约翰尼名义上的教练,实际上的监视看守者的重要原因。
克鲁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更明白如果约翰尼没能拿到金牌并且成功出名的话,他作为教练会受到多么可怕的凶狠责罚。
那可不是一顿鞭子就能了事的。
能只挨一颗枪子就直接原地转生都算得上是他祖上积德。
基于保命和升官发财的目的,克鲁兹对约翰尼的期望无比巨大,也因此,在发觉没有达成所想的目的后,他简直恨不得把约翰尼撕成碎片。
也就是约翰尼还有一场决赛,事情没有完全尘埃落定,他才没有放肆动手。
但在空气浑浊的奥运村房间里,还是时不时就能传来克鲁兹中气十足的喝骂和噼里啪啦的摔打。
“没出息的东西!”
“砰——”
“还敢躲?滚过来!”
周围的其他运动员闻声,纷纷打开房门,彼此交换眼色时皆是满脸的无可奈何。
他们不是没有劝过。
但好心劝了几次还险些被打,又见约翰尼反而因为自己的劝说被打得更惨之后,大家伙都只能无奈地选择了闭嘴。
大家也不是没有向奥委会的工作人员和警察局反映过。
但反映过,奥委会的官员和警察来过之后,那个五大三粗的教练依旧我行我素,完全不加收敛。
总不能把约翰尼从那个落后的国家和残暴的教练掌握之下抢过来吧。
在场的都只是寻常的运动员,尽过自己最大的努力后,基本上也就偃旗息鼓了。
“希望上帝会出手。”
某位脖子上挂着银质十字架的虔诚教徒眼里满是不忍,“能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
但这位来自m国的运动员很快受到了一位皮肤黝黑的运动员横眉竖眼的嘲讽。
“如果没有m国,上帝也不需要存在!”
阿米塔说这话时满嘴的阴阳怪气。
事实上,作为同为被m国恶意扶持傀儡,从而引发国内几十年动荡不安的不知名小国公民,阿米塔真正接受过大学教育,也曾经亲眼目睹过本国难得一出的杰出领导人被“意外”丧生,发自内心地对这些大搞新时代殖民主义的罪魁祸首国敌意深厚。
“如果没有你们m国,约翰尼的苦难未必会存在。”
像是被屋里的惨声刺激了心肠,这位黑皮肤的彪形大汉红着眼,用手愤怒地一一指过在场的y国运动员、f国运动员,b国运动员——
“不止是m国,还有你!”
“还有你!你!以及你……”
“你的国家曾经殖民过……制造过……还在背后指示叛军……”
被他手指过的运动员们里,对祖国曾经的旧新两种殖民罪行有所了解的默默低下头,也有对本国历史一窍不通的当场暴躁跳脚,但很快就在阿米塔口若悬河的历史扒皮里败下阵来。
以至于走廊上很快变得鸦雀无声。
阿米塔越说越气,简直杀疯了,说完走廊上的一圈,大手一挥就指向了楼梯上的最新来人,正想继续数落,结果在看清人脸的当场就哑了声。
其他人不服气地抬头看,心想哪个发达国家没干过缺德事,却在下一秒心服口服。
“华国……好像确实没有干过这种事。”
“听说华国一直主张不干涉他国内政。”
“别说不搞事,他们一直坚称自己爱好和平,之前还援助过不少国家……”
余曜不明所以地在议论声里走到了阿米塔的面前。
他不知道这位大黑塔似的壮汉第一次卡了壳,见对方把走廊堵得严严实实,只得微笑点头,客气地请对方让一下。
“我是来找约翰尼的。”
余曜简单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阿米塔哪怕再精通小国历史,也挑不出华国人的任何错,反而因为华国对于许多小国的慷慨援助而秒变热情脸。
“他在304号房间,”阿米塔边殷勤带路边为难道,“不过,余,你现在来的可能不是时候。”
约翰尼的那个教练正在发火。
阿米塔隐晦地看了看余曜的小身板,开始认真寻思起自己如果挡在余曜前面的话,要不要直接还手,会不会激怒那个混账让他事后对约翰尼变本加厉?
余曜也在此时注意到紧闭的房门里传来的摔摔打打声。
他的听力足够好。
所以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其中夹杂着一声尖细的吱吱声。
是波比?
约翰尼的教练连猴子也不放过?
余曜下意识地皱了下眉,但还是抬手敲了敲门,“你好,请问约翰尼是住在这里吗,我是余曜,我找他有些事情。”
他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房间里已经持续半个多小时的施暴声这才终于迎来了暂停,却也没有开门。
一片死寂里,余曜并没有放松下来。
他盯着紧闭的房门,心里闪过好几种最坏的可能情况后,当机立断地用余光寻找着楼梯道里足以趁手的工具。
直到视线在清洁工还未收起的拖把上定了定,才恢复了平日里柔和温煦的神情。
少年状似耐心地等待着房门的打开,眨眼间就已经在心里预设好了好几种预案,其中甚至包括了用暴力将人带走。
希望约翰尼和波比没有事。
余曜有点后悔自己这么晚才来。
仿佛只过了几秒,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界,少年一眨不眨的眼瞳里终于映照出了一扇缓缓打开的门。
“约翰尼?”
余曜轻声询问道,垂着身侧的十指不动声色地攥紧成拳。
直到看见约翰尼真的从半开的门里探出头,虽然脸肿了一边,但黑得发青的圆圆大眼睛在看见自己时就浮现了光,才缓缓松开了手。
“你的脸怎么了?”
余曜皱着眉上前一步,连不爱和人身体接触的洁癖都暂时撂到一边,拉住约翰尼的胳膊就把对方从门口轻轻带出来,上下打量。
周围本来就在探头探脑的众人见状,一窝蜂地涌了过来,然后就捂着鼻子叽叽喳喳起来。
“好大的酒气!还有点臭!”
“余,这还用问嘛,就是他的教练打的!”
“约翰尼,要不我们报警吧!”
屋里在此时传来一声醉醺醺的吆喝:“谁?谁敢报警!我打死他!”
约翰尼登时就是浑身一颤。
余曜不知道约翰尼身上是否有别的伤,想拍肩安慰都不知道该拍哪儿,脸色越发地沉了下来。
看来约翰尼的境遇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差很多。
余曜这下是真的非常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来了。
他在脑海里飞快地琢磨能把约翰尼带走的方案,一时没有继续开口。
而约翰尼因为蓦得成为人群焦点,又被教练听见报警的话,简直要慌死了。
他比谁都知道自家教练绝对会秋后算账的性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泫然欲泣地看着小伙伴,眼眶里一瞬间缀满了泪花。
但哪怕预知了后果,他也没有怪到余曜的头上,只是一味地哀求地看着新认识的小伙伴,希望他先离开,不要被自己牵连,也不要再看自己的惨状。
约翰尼的心思都写在眼里。
余曜只看了一眼,就强迫自己的心硬起来。
他抬起头,不闪不避地对上了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正靠在玄关墙上满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邋遢大汉。
少年的目光锐意明亮。
克鲁兹对此的反应则是挑衅地看了回去,还打个酒嗝,看起来异常嚣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少年至少也会替朋友仗义执言的时候,余曜突然转身,叫了声教练,然后就把两瓶包装精美的烈性酒拎到房间门口,继而语出惊人。
“一点见面礼,克鲁兹教练,这是来自拜访者的一点心意。”
他的语气温和得仿佛是在跟老友寒暄。
“送给我的?”
这下别说克鲁兹,约翰尼和围观群众也懵了。
约翰尼不懂人情世故都被惊得张开了嘴。
其他人虽然知道上门拜访需要带礼物,却也没想到余曜居然会给一个殴打未成年的禽兽教练送东西。
阿米塔脾气最暴也最直爽,直接就嚷了出来,“余,你怎么可以这样!”
就算解救不了约翰尼,就算对一切视若无睹,但怎么可以跟这个混蛋攀交情!
“我看错你了!”
阿米塔气得马上就要上前拉人,“约翰尼!过来!”
余曜却先他一步地把约翰尼护在身后。
两相对峙。
虽然余曜比阿米塔矮了一头,身形更是小了一圈,但少年背影挺直的模样看上去在气势上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阿米塔本意也不是使用暴力,见约翰尼即便如此还是乖顺地躲在余曜背后,俨然一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气不打一处来地握拳挥舞几下。
“你这是辜负了约翰尼的信任!”
其他运动员虽然没有明说,但看余曜的目光里也都带出了点谴责和不满。
“怎么能这样……”
“余,天呐,我不敢相信!”
大家都尊重强者。
但道德上的瑕疵在哪里都会招人唾弃。
余曜对此恍若未觉,只有在注意到克鲁兹对那两瓶酒爱不释手,甚至猴急地拧开瓶盖嗅闻时才笑了笑,进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只是我也想请克鲁兹教练通融一下,明天就是决赛了,我想请维克多和约翰尼到我那里做客,大家一起交流一下攀岩方面的技巧。”
这话说得约翰尼的眼亮了起来。
周围的议论声也是猝然一顿。
余曜温和的语气却不受影响,还在娓娓道来。
“如果您不放心,我会在晚一点再亲自把约翰尼送回来,如果您可以放心,我就会留约翰尼在我那里住上一夜。奥运村的距离很近,即使您更改主意,约翰尼也可以很快回来。”
只是一夜。
在奥运村内。
还是当着很多人面的担保。
余曜的话堪称滴水不漏。
克鲁兹醉醺醺的大脑费劲地想了想,怎么努力转动都觉得没有约翰尼在自己眼前晃,这两瓶酒会喝得更加爽快。
再加上余曜这种在全世界都很出名的人居然在自己面前都要客客气气的,克鲁兹的虚荣心有了很大的满足。
他故意晾了余曜片刻,看着少年神情礼貌的样子心里一阵阵暗爽。
“那就去吧。”
一直到过足了瘾,克鲁兹才装模作样地拉门,“不用送回来了,你们明天一起去比赛吧!”
余曜的身价可比约翰尼高得多。
克鲁兹这点还是分得很清的,所以也就根本不担心约翰尼在余曜身边会出什么意外。
“砰!”
拎着两瓶酒,他迫不及待地关上了房门。
酒鬼的气息就被隔绝在房子里。
余曜见目的达成,也不再久留,领着约翰尼匆匆往外走,“我的队医和我住在一起,先回去,给你和波比看看伤。”
他已经注意到约翰尼从刚刚起就一直在抚摸口袋,里面装着圆鼓鼓的一团。
约翰尼一下高兴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手比划着,“看人的医生,波比的伤也能看吗?”
他自己挨打不要紧,反正早就习惯了。
但刚刚波比躲在口袋里时和自己一起被教练扇摔到了地上,约翰尼很是担心。
“当然没问题,”余曜的语气故作轻松,“苏医生很厉害的。”
人和猴子血缘那么近,应该没问题吧?
少年第一次为了安慰同伴信口开河,不是很有底气。
约翰尼却是真的高兴起来。
“波比波比,”他习惯性地小小声对鼓鼓囊囊的口袋道,“我们遇到救星了!”
“吱吱!”
微弱的应答声从口袋里传来。
直到走进电梯,瘦瘦小小的少年还在很虔诚地为自己能拥有短暂的一夜安眠而感谢上天,当然了,最感谢的还是救了自己的小伙伴。
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一刻,在约翰尼的心中,余曜简直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余,”约翰尼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回报少年的,忸怩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自己现在是做不到,但以后说不定就会有机会。
约翰尼暗暗地在心里下定了十年起步的计划。
余曜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琥珀色的眸子却始终是笑盈盈的,“让我想想。”
他没有什么想要的。
但如果这么说会让约翰尼安心一点,倒也未尝不可。
果然,话音未落,约翰尼瘦巴巴的小脸上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那你想好了一定要告诉我!”
两人说着话,电梯门慢慢关上。
在电梯外的走廊里,阿米塔和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儿,阿米塔才一拍脑袋,“我们刚才是不是错怪余了!”
余曜为什么给那个畜生送酒?
分明是为了解救约翰尼!
但他们都说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大家伙都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来,但人已经走远,他们也不可能再巴巴地追上去解释。
“不过话说回来,余真的好聪明!”
阿米塔用一句话喟叹出了大家的心思。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少年在三言两语间就解决了他们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的难题,成功把约翰尼带了出去。
看克鲁兹的样子,大概率事后也不会记仇。
就算是约翰尼今天晚上还回来,也会因为教练喝醉了酒而免于挨打。
面面相觑了好半天,人群里不知道谁突然又感慨了一句。
“如果余能把约翰尼彻底救出来就好了。”
毕竟他看上去真的很有办法的样子。
甚至能想到给克鲁兹送酒。
但大家也都很清楚这是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说约翰尼这么任打任骂,十有八九在国内还有家人作为把柄,就冲约翰尼在攀岩赛项上很有可能拿到牌子,对于那些一文不名的落后小国而言,这种凤毛麟角就是他们绝对不可能放手的存在。
有把柄,有价值,约翰尼注定要跟那个落后偏远的小国家彻底绑死。
余曜的解救也注定只能是一时。
不过,一时也是好的,他们还没能做到一时呢。
大家交头接耳地又惋惜了一阵就散了。
所以也就完全想象不到,才一上车,余曜就问出了一个让约翰尼陡然睁大双眼的问题。
“约翰尼,”余曜斟酌着词句,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提议显得突兀,但语气却是笃定认真的,“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自己的国家?”
“啊?”
约翰尼一下愣住。
余曜再接再厉,大胆试探,“或者,你喜欢华国吗?”
第236章
你喜欢华国吗?
或者说,你愿意来华国定居吗?
这是余曜情急之下所能想到的最好解法。
毕竟再没有什么能比成为一名归化运动员彻底定居华国,更能彻底摆脱那个落后愚昧的国家了。
余曜唯一担心的,是约翰尼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祖国,所以在问出这句后,就一目不错地盯着约翰尼的表情看。
果不其然,对面的瘦小少年闻言后就立即抱紧了自己同样小小只的猴子,眉头皱起,露出了认真思考的严肃神情。
余曜的心弦随之微微绷紧。
但紧接着,约翰尼就很是苦恼地问出声:“余,那个,就是,你能多等我几年吗?”
余曜有点奇怪:“为什么要多等几年?”
运动员的花期本来就短。
更何况以余曜的毒辣眼光,他很确信约翰尼的攀岩能力在很大程度上非常依赖于他现今的瘦弱身板。
华国队可干不出来让人饿饭还要保持成绩这种事,所以大概率约翰尼在归化之后还要面临体重发育关。
当然是越早归化越好。
面对余曜的质疑,约翰尼慢慢低下头,突然就红了脸。
“我很穷的。”
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约翰尼抬起自己被打得半边红肿的脸, 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把伤疤展示给外人看,“所以我没有钱。”
余曜不理解归化和钱有什么关系,却还是用温和友善的神情鼓励约翰尼继续说下去。
眼见朋友眼里真的没有一丝一毫自己来到奥运村后最常见的怜悯同情轻蔑种种情绪,只带着几分同等人之间才会有的淡淡疑惑,约翰尼眼里一酸,第一次主动打开了心门。
“没有钱,就买不起机票。”
约翰尼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大眼睛眨巴眨巴,“到了华国之后也住不起房子,吃不起饭,我知道华国的东西比我们那里贵很多。”
一盒清凉油,余拿出来之后可以随便大家用,显然认为那是最普通的东西,但在他的母国,那可是非常有钱的人才能用得起的东西。
约翰尼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很清楚自己和新朋友之间的天壤之别。
在他的心里,能够在奥运会认识这位举世闻名的超级大明星,还能在今天得到他的短暂庇护免于被教练毒打,自己就已经很开心了。
至于去到千里之外的那个据说完全没有战乱和饥荒的华国,那是梦里才有可能实现的事情。
约翰尼甚至从来都不敢做这种梦。
他挤出了一个有点窘迫的笑容。
余曜整个人都沉默了下。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有点怀疑是自己刚刚没说清楚,立即补充道:“我说的是我——”
这次的回答还没有说完就被约翰尼飞快打断。
“余,我不会接受你的任何金钱援助的。”
约翰尼抿紧唇,“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更不能要你的钱。”
“那样会让我们的友谊变质!”
小猴子波比见主人难得的义正词严,也从约翰尼的手掌心里钻出大半个脑袋,自尊地仰着下巴,“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好吧,余曜这下是真的确定他们的理解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少年清澈温暖的眼眸微动,眼角眉梢都漾开了几分笑意。
“我没有想要用金钱侮辱我们之间的友谊,”余曜学着约翰尼的口吻促狭回道,随即干脆开门见山,“只是想要询问你,是否有意加入华国国籍,以一名归化运动员的身份。”
“归化运动员?”
约翰尼一开始很难理解这个词。
余曜只得解释了一遍华国这些年对于招揽海外优秀运动员的人才引进政策。
“就是你到华国来,加入我们的国籍,以运动员的身份,以后就……”
约翰尼的文化水平只支持他很勉强才能听明白大概,可即便如此,不敢置信的神色也很快浮现在了那张瘦到有些脱样的巴掌小脸上。
“就是说,我可以凭借我的奥运成绩成为一名华国公民?!”
约翰尼的嗓音破天荒地拔得很高。
惊得开车的赵威明下意识看了眼内后视镜,也惊得小猴子波比一个激灵跳到主人肩膀上,边龇牙咧嘴地捂自己的耳朵,边用力去扯约翰尼的耳朵。
但约翰尼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耳朵被扯得微微发疼了。
那可是华国的公民身份!
自己也能成为一名华国公民吗?
可以成为一名凭借自己的努力就能吃饱穿暖,再也不会被人奴役鞭打的华国人?!
约翰尼机器人似地不停提问。
“真的吗?”
“我可以去华国吗?”
“余,你们华国会欢迎其他国家的运动员吗?”
余曜这下可算是能确定约翰尼真的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了。
想到归化约翰尼一方面可以带朋友脱离苦海,另一方面也能对华国攀岩队有所助益,堪称一举两得,余曜心情很好,在回别墅的路上,始终不厌其烦地回答着约翰尼的各种问题。
“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不止是你,你的家人应该也可以一起。”
“不是别国,归化需要加入华国国籍,华国一直很欢迎归化运动员的加入。”
余曜事无巨细地一一回答着,见约翰尼的神情由紧张疑惑逐渐转变为激动惊喜,自己眼眸里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只不过,归化这事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
余曜径直把约翰尼领到了宋双成的房间,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
“归化啊……”
宋双成挠挠花白的头发,神情为难,“老实说,华国攀岩队还没有过归化的先例,整个华国队好像也没有过归化第三世界国家运动员的先例。”
约翰尼原本振奋的神情一下僵住。
余曜却很镇定,“归化第一个运动员之前,归化这种事情也没有先例。”
先例就是用来打破的。
更何况,“攀岩队没有归化的先例是因为攀岩队历史不长,华国队没有归化过第三世界国家运动员则是因为我们目前归化的项目里,大部分第三世界国家运动员的表现并不如何领先。”
说到这里,余曜即使很好地克制了自己,也还是露出了几分一言难尽的神情。
“我听说男子足球队那边近期就有过想要规划t国球员的风声。”
这个有关国足的可能情况一出,宋双成脸色讪讪,旁听的赵威明都忍不住龇了龇牙。
毕竟在华国体育界如果还有什么被全网嘲的项目的话,输得相当稳定的足球队当仁不让,甚至屡屡有传言说华国的国运都是国足用输球来平衡的。
偏偏这个项目还相当烧钱,归化一名足球运动员,一年就能轻而易举地烧掉华国纳税公民八位数的金币。
相对而言,他们攀岩想归化一名很有可能在奥运上拿到牌子的运动员才能花几个钱?
宋双成早在比赛里就已经瞄上了约翰尼,事后也进行过调查,这会儿大概也能推测出对方的身价一定是相当划算。
所以为什么不行呢?
年过半百的国家攀岩队总教练此时就是非常的动心。
他让余曜把人领去楼下坐会儿,自己则是马不停蹄地拨通了国内分管归化项目的体育局领导电话。
“喂,老领导,有个事想跟您汇报一下,现在方便接听吗……”
这是余曜在房门关上前最后听见的话。
没有人知道他们后来都说了什么。
但漫长的等待不出意外地让楼下静候消息的当事人有些坐立不安。
“余,”在沙发上扭动肩膀的约翰尼很快就坐不住了,抱着自己的小猴子站了起来,“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好像给大家添了很大的麻烦。”
他看上去很是沮丧,像往常希望破灭后一样耷拉着肩膀,“这件事应该很难实现吧。”
余曜却不是这么觉得。
以宋双成的为人,如果归化这件事真的没有可能,他压根就不会给国内打电话,换而言之,既然他打了这个电话,这件事就有实现的可能。
余曜心里更担心的也从来都不是华国愿不愿意归化约翰尼,而是,如果归化一事真的成行,约翰尼的母国会不会放手。
要知道转换国籍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尤其是在约翰尼母国那种落后混乱的国家,说不定还要先搞定掌控他的教练。
余曜忍不住出神一瞬,但眨眼间,他就已经收束思绪,伸手示意约翰尼先坐下。
“等等宋教的准话吧。”
余曜向来不会在自己不能完全掌控的事情上做十足十的保证。
但看在约翰尼的眼里,就是小伙伴也觉得这事可能真的不会成。
居然真的是空欢喜一场。
约翰尼不受控制地失落起来。
天堂地狱之间的巨大落差让他情不自禁地在眼眶里蓄满眼泪,但想到这件事本来也只是出于余曜的善意提议,就硬生生地把泪水又眨巴了回去。
阿妈总是说,永远不要怨恨试图帮助你的人。
约翰尼铭记于心,也很感激余给了自己一个短暂却美好的幻梦,“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余,我忘记说了,我真的很喜欢华国。”
喜欢它的强大,更喜欢它能够保护自己的国民,让大家都能远离战火,幸福美满。
这是他的家乡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识过的盛世美景。
虽然自己见不到了,但离它很近过。
约翰尼抽了抽鼻子,已经做好了回去继续被教练鞭打的心理准备。
余曜看在眼里,都有心想要上楼去催促一下过于磨叽的自家教练。
可还没等他起身,楼梯上就传来了一阵欢快的脚步声。
少年的心弦猛然一松,扭头看去。
“小余,约翰尼,”宋双成笑眯眯地扶着老花镜从楼梯上走下来,有心卖个关子,“你们猜猜看,总局那边怎么说?”
约翰尼不是很懂华国人的口癖,还以为这是委婉的拒绝,嗖得一下把头埋到了胸口。
余曜无奈笑笑,“宋教,你就别吓约翰尼了。”
再吓,他都怀疑能把人吓跑了。
“我哪里吓唬人了,”宋双成不满地小声嘟囔着,背着手走到自家徒弟旁边,和蔼笑骂,“不对,你怎么能说我吓唬人呢,没大没小的,还记得我这个老东西是你教练吗?”
余曜挑挑眉,已经猜到了些答案,心情不错的情况下对于自家教练难得的傲娇很是配合。
“当然了,华国登山协会的官网上,我的总教练一栏登记的一直都是您的名字。”
这话说得让人舒心。
宋双成被哄得一高兴,也不记得什么藏着掖着了,直接就大手一挥:“总局那边认为归化约翰尼的计划是可行的。”
“真的吗?!”
约翰尼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连波比被自己从肩膀上颠下来都顾不得了,黑黢黢的大眼睛里满是亮光。
“我真的可以去华国生活吗?”
他浑身上下迸发出一种被天大馅饼砸晕了的激动感,紧张地一个劲搓着双手,瘦削脸庞更是涨得通红。
“吱吱吱!”
波比被摔到沙发上一个翻滚站好,很快和自己兴奋狂喜的主人同了频,龇牙咧嘴地开始摇头晃脑。
人猴两个都沉浸在名为激动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到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余曜。
宋双成说的是华式通用语,遣词造句的语序带有明显的华国顺序风格,所以余曜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他用的词汇是可行,有可能的,比没问题之类的肯定答复要弱上好几个数量级。
“总局那边是还有什么条件吗?”
余曜想了想,就猜到了最可能的原因。
宋双成完全不意外地瞥了自己这个格外聪敏的土地一眼,拍了拍约翰尼的肩,语重心长,“是的,小余说得对,约翰尼,总局那边对你提出了一个要求,只有完成条件,他们才会开启归化流程。”
“啊?”
约翰尼又一次僵硬了起来。
余曜毫不留情地拆穿自家教练,“是这一次的奥运成绩吗?”
宋双成也不生气,只是脸上的笑容稍稍地收了起来,“小余说的没错,”他肃起脸,“至少要拿到银牌,总局才会答应归化。”
这个条件无疑是苛刻的。
但要让宋双成说,这已经是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
总局那头一开始并不同意归化。
攀岩毕竟只是个小众项目,又已经有了余曜这个世界翘楚,完全没有必要开启复杂的归化程序。尤其是约翰尼还来自一个极度落后的野蛮国家,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是宋双成拿出了余曜未必会一直专于攀岩项目,且约翰尼的攀岩风格独具一格,很有可能站上奥运领奖台,再加上他自己这张老脸,才勉强说动了老领导。
但约翰尼过往从未有过国际大赛成绩,局里到底还是设置了个奥运拿牌子才能归化的硬性门槛。
这么大年纪还要豁出一张老脸的难处,宋双成并不打算跟两个孩子细说。
他有着华式大家长的通病,能自己扛的就自己一力承担,但拿银牌这种事就不是宋双成能够承担得起的了。
“所以,你能做到吗?”
宋双成满脸笑纹地问着。
约翰尼紧紧握着拳头,低着的头看不清脸色,但佝偻的脊骨肉眼可见地一寸寸直了起来。
见此情形,余曜和自家教练对视一眼,眼底都多了几分笑模样。
他们并没有等上很久。
几息的时间,一声响亮的“我可以!”就在房间的上空回荡。
约翰尼万万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居然真的有了可以归化的机会,几乎激动到浑身颤抖,眼里也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拿到金牌或者银牌!”
只要拿到这个牌子,他就可以离开贫穷混乱的家乡了。
约翰尼才不懂什么爱国心和归属感,他只知道,去华国就能填饱肚子,还能活得像个真真正正的人!
有了这样的好去处,谁会喜欢一个自己随随便便就会被有钱人打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混乱国家,更别说国家这个定义本来就是被硬生生施加给他们的。
“我一定会好好加油的!”
约翰尼迫切地表达着他对华国的向往。
他也的确有这个实力。
只不过,余曜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手腕,心知肚明,自己也并没有因为约翰尼可怜就要将金牌拱手相让的意思。
决赛轮,同时也是奥运征程的最后一场比赛,自己哪怕伤还没有完全好,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余曜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认知。
但他并没有选择在此时就把自己的决心说出口。
有些对手适合针锋相对。
但有些心理脆弱的对手就不必了。
他的好胜心也不应该用在这种时刻。
余曜自以为已经替约翰尼的事情找到了最实际可行的解法,心底一块大石落定,就打算先去找理疗师扎针药敷,顺便跟二哥商量商量请他联系人负责一下约翰尼回国却还没有走完归化流程期间的安全问题。
他在临走前把约翰尼托付给了可算赶来的维克多。
维克多自然是一口答应。
维克多早就想要逗逗约翰尼的小猴子波比,还特意带来了据说是猴子最喜欢吃的桃子,浑然不顾自己桃毛过敏,胳膊上起了好几块红疹。
但约翰尼却有些踌躇地磨磨蹭蹭起来。
三人在门口分开时,他情不自禁地跟着余曜走了好几步,喉结滚了又滚,忍不住道,“余,这块奖牌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余曜停住了脚步,琥珀色眸子里一直萦绕的笑意淡了淡,“所以呢?”
约翰尼的话真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下一句是可不可以让给我。
那可真是……让人失望。
余曜有点头疼。
但还是决定相信一下自己的眼光。
幸运的是,他没有等很久,就听见约翰尼的下一句话是:“所以你一定要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余曜:?
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约翰尼已经攥紧了拳头。
约翰尼是很想去华国,也知道银牌其实还不够保险,金牌才是真正的无可争议,而且他也确实对比赛没有什么敬畏心,私心里总觉得自己谋生的手段被一群能吃饱饭的人当做毕生追求的事业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但余曜对攀岩的热爱他还是看在眼里的。
余帮了自己那么多,已经很足够了,所以千万不要再在赛场上偏帮自己呀!
约翰尼一连赢了预赛和半决赛,是真的以为自己的攀岩技巧全场第一,也发自内心地觉得即使余曜拿出实力也未必能赢了自己。
这一点,从他的语气神情里就能看出来。
洞察力极强的余曜甚至还从对方的眼底里看见了一点微妙的自信和同情。
余曜:……
好吧,他觉得自己好像更头疼了。
该怎么解释预赛是出了意外,半决赛是自己受伤后保留?
算了,还是决赛轮见真章吧。
余曜点点头,没有多说,只是眉眼的弧度重又弯弯扬起。
“那就明天见?”
他从容说出这句曾经对很多个对手都说过的话。
但很显然,神经迟钝的约翰尼并没有从中听出毫不掩饰的挑衅意味。
“那我们就明天见!”
他挥手笑着说道。
余曜笑了笑,转身离开。
完全不知道奥运村里短暂对峙的这一幕恰好被四处蹲守的体育记者拍了个正着,甫一上传到网,就被推上了热趋。
这也不能都怪网友们无聊。
本来第一次参加国际攀岩比赛的余曜一连两次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黑马小子就已经够引爆舆论的了,即使知道是意外和受伤的缘故,大家也还是对接下来的比赛动摇信心。
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有针灸加持,余曜的伤不可能好得那么快。
对于顶尖运动员和最高级世界赛场而言,差一点都是差很多。
所以决赛轮到底会花落谁家,还真不是那么好说。
上传照片的媒体也很机灵地在照片下开了一个投票的选项,只不过标题起得相当恶趣味。
《惊!攀岩宇宙本世纪第一谜案即将水落石出:黑马vs黑马,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黑马!》
【请投出你宝贵的一票】
【所以,你打算投给谁呢?】
第237章
针对余曜和约翰尼之间,谁最有可能成为攀岩个人全能赛真正的赢家,明面上的网络投票在热趋图片发布之后进行得如火如荼。
短短一个小时,投票转发次数就超过了六位数。
负责监测热度的后台工作人员看着飞速上涨的热度指数简直都要乐得合不拢嘴。
他们很机智地选择了暂时不公开结果,打算在比赛结束当天再正式揭露,给所有人留下一个牵肠挂肚的悬念。
事实上,这一点确实也没有影响到观众们的投票热情。
支持余曜的粉丝自不必说。
个顶个的,就差扛着大旗在评论区呐喊吆喝,好让大家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顺便反问摇摆者,他们的余什么时候真的输过?
支持约翰尼的网友们则是以理智中立的理中客身份自居。
基本上都是在口口声声替余曜惋惜遗憾的同时,始终坚持认为,即使余曜再强,他受伤势的制约,很难在决赛上胜过满血状态的约翰尼,预赛和半决赛不就已经证明了这点?
双方争执不休,各自摆出了无数条理由,持续将争论不断升级。
公众平台上的其他网友们围观点评,拿足了墙头草的架势,时不时就觉得哪方都挺有道理,甚至因为这种暂时不揭露结果的投票多多少少带上了一点猜和赌的性质,使得大家转发投票的兴致更加高昂。
因为受过教育的缘故,大部分人都不会轻易触碰赌博这种沾上就会让人倾家荡产的上瘾性犯罪活动。
但在世界的某些灰色地带,譬如没有法律制约的公海上,各式豪华的游轮上总是能聚集到一群身价不菲且热爱砸钱买刺激的衣冠赌徒。
在距离约翰尼母国最近的大洋西海岸附近的公海上,此时就漂浮着一艘造价昂贵的三层豪华游轮。
约翰尼母国的现任总统,德西雷,就是这艘游轮的主人兼最大庄家。
他在比赛还没有开始前就自豪地邀请了周边其他国家的资本权贵,一起聚集在这艘几乎耗费了约翰尼母国一年多GDP才定制到的昂贵船只上共襄盛举,以庆祝本国选手即将到手的第一枚奥运金牌。
庆祝的方式相当朴实无华。
码成小山的黄金筹码在铺着红丝绒的桌子上闪着金灿灿的光。
决赛还没有正式开始,游轮最上层的高级待客厅里,一场下注欢宴就已经正在进行时。
从y国高价进口的水晶灯璀璨摇曳,光影迷人,无数美丽暴露的年轻女人来来往往,手里端着空运来的五星大厨做出的新鲜食物和飘香醇酒。
一切都透着上流社会的奢靡,颓废和纸醉金迷。
大厅最前方,落地的两百英寸幕布前,一身豹纹紧身衣的德西雷大刺刺地坐在首位宝座,正附庸风雅地边抽雪茄,边高举着手中的红酒,点头示意。
于是,西装革履的年轻荷官就走到了麦克风前挤眉弄眼,神情夸张:“感谢诸位在前两轮的慷慨馈赠!也感谢我们伟大的领袖·唯一的先知·不可打败的勇士·民族解放者·德雷西先生将带着黄金者号继续为大家带来最极致的开奖体验!”
“现在,就让我们继续来——!”
长相硬朗的荷官正要举起控制幕布放映器的开关。
“哐当!”
一声突如其来的瓷器脆响猝然打断了满场刚刚升起的燥热氛围。
原本精神奕奕的年轻男人顿了顿,下意识往场中看了一眼,看清是谁之后瞬间面色煞白,汗如雨下。
而打破花瓶的罪魁祸首,那位年不过十六的大眼睛美丽少女在花瓶打碎的当场,当场就全身跪伏在地上不住颤抖。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总、总统大人!饶命!求求您放过我!”
德西雷志得意满的神情却还是垮了下来。
坐在铺满丝绸花边的黑胡桃木长桌前的宾客们对此见怪不怪,轻微皱了皱眉,银质刀叉和瓷器的碰撞声只是顿了顿,就又很快啷当响起。
他们享用来自f国最顶级的肥美鹅肝,热切地议论起即将开始的赌局,脸上始终带着微醺的笑意,仿佛一声声哀哀求饶压根就没有传进过自己的耳朵里。
但也不是所有人对此置若罔闻。
譬如连输两场的h国军司令员贝德尔。
h国远比约翰尼的母国更加贫困。
人均GDP不能说是没有,至少也是远低于国际标准贫困线,可贝德尔的双手上却戴满了镶嵌着祖母绿和红蓝宝石的黄金戒指,上了游艇之后更是随随便便就拿出了千万赌资。
但这并不能代表贝德尔是个大方之人。
事实上,他在h国一直以“贪婪的鬣狗”的美称家喻户晓,励志将刮掉每个h国人内脏上最后一层油皮作为自己毕生都要追求的事业。
甚至可以这么说,贝尔德这辈子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在殖民国和资本公司的层层盘剥后,h国早就穷到一家人共享一条裤子,再怎么压榨也压榨不出来太多油水。
所以带上游艇的几千万对他而言是相当大的一笔钱。
一口气输掉相当于搜刮整个h国好几年才拿到手的存款,贝尔德的糟糕心情可想而知。
再看看邻国那个自己看不上眼的泥腿子德西雷,居然跟走了狗屎运一样赚得盆满钵满,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气余曜的不争气。
更气德西雷的小人得志,最气的当然还是自己输掉了那么大一笔钱回国后也不好跟家人交代。
憋在胸口的闷气四处乱撞,无处发泄,好不容易见到德西雷的人出了错,瞬间就变成了出口的利刺,直戳德西雷的面皮。
“真遗憾会出这样的意外,”贝尔德一脸的唏嘘,看上去失落无比,“这场宴会到底还是有了瑕疵。”
他状似同情地昂起下巴,睥睨首座的德西雷,“总统先生,你的黄金者号也该再严格一点,据我所知,离那些西方的贵族聚会还差得很远呢。甚至在我们h国的政府聚会上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这样绵里藏针的挑衅甫一落地,原本不在意的宾客们脸上就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妙笑容。
他们的嘴也一个比一个毒。
“是有些遗憾。”
“德西雷,你就是这样招待我们的?”
“哼,黄金者号就是浪得虚名。”
听得懂人话的荷官脸上不断滚落豆大的汗珠,他很想要帮自己心爱的少女求情,但看着德西雷越来越沉的脸色,一颗心都跌落了谷底。
可听着伏地少女苦苦的哀求声,荷官到底鼓足自己此生的勇气试图打断氛围。
“亲爱的先生们,不要在意这种——”
“砰!”
这次打断荷官的是一声枪响。
是黛西受伤了吗?
荷官紧张地向着自己的爱人看去,对上的,却是爱人惊惶绝望的目光。
他这才感觉到胸口一凉,慢慢低下头,就发现是自己的心脏位置破了一个大洞,正在汩汩地淌血。
原来中枪的人,是我!
荷官想要为心上人高兴一瞬,可倒地的瞬间,他就知道了自己再也没办法在这艘号称上等人的天堂,底层人的地狱的黄金者号上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了。
那些色眯眯爱揩油的大副,暴躁嗜血的侍从官,还有……这桌会吃人的“人”!
“黛西……”
我可怜的黛西……
荷官竭力抬起脸,至死都不敢大声叫出这个萦绕在心口多时的滚烫称呼,就这么两眼大睁地绝望死去。
他很幸运地没有听到德西雷接下来的提议。
“这个年纪的少女的皮肉最细嫩,”德西雷见了血,心情一下愉快起来,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把她拉到厨房里去吧。”
“不!”
眼眶蓄满泪水的少女还没有从爱人的逝去中回过神,就被粗暴的侍从官拉了下去。
挣扎声渐渐远去逐渐变成了一声痛极了的尖叫。
不多时,一盘热气腾腾的不知名肉块就被端上餐桌。
但在场的众人皆是见怪不怪。
德西雷眼都没抬,随便插了块塞进香肠似的厚嘴唇里,粗鲁地从嘴角淌下血水。
始作俑者贝尔德被恶心得反胃一下,也完全没有被自己煽动出的人间惨剧动一根手指头,只是有些遗憾大家伙的注意力居然这么快就转移了,他还没有完全出气。
不过新补充上的美貌兔子荷官和决赛即将开始的播报声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我继续压约翰尼。”
德西雷对自己的国民相当信任。
崇尚死亡能逼迫出人最大潜力的几个宾客也纷纷跟进。
到底投余曜还是约翰尼?
这个关乎金钱的重大议题已经摄住所有人的心神。
贝尔德也开始犹豫不决。
投约翰尼,显然赔率一般且并不稳定,但如果投给预赛和半决赛接连失利的余曜,或许才是自己逆风翻盘的唯一机会。
贝尔德的额头急出了汗珠子。
攀岩总决赛的赛场,约翰尼的额头上也是汗水淋漓。
“有那么热吗?”
余曜不解,但还是将浸泡了花露水的毛巾递给两位同伴。
维克多接过后胡乱一擦,只想大喊一声爽。
约翰尼接过擦完脸后却是很快又冒出了新的汗珠。
“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他喃喃地望着时钟,对事关自己生死的一战终于露出了些符合年龄的紧张模样。
余曜对此爱莫能助。
不过约翰尼大约也不需要自己的援助。
他带着维克多走开,留出一片空档,不多时,果然看到了约翰尼低头跟波比絮絮低语的和谐场景。
“波比和约翰尼的感情真好。”
没摸到猴子太久反而被敲诈了小半框鲜桃的维克多很是怨念。
余曜却觉得这样很好。
有一个能够完全交托真心的伙伴,哪怕只是一只不会说话的猴,在约翰尼出生的国度,不,在这个世界上,都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只不过自己也足够幸运就是了。
余曜想到自己拿约翰尼的事情拜托二哥时,对方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并且表示决赛一结束就会有结果的温和笃定模样,心底就像是被根羽毛轻轻拂过。
希望约翰尼在归化前的人身安全能有所保障吧。
余曜接过教练递来的弹力带,决定与比赛无关的事情还是放到比赛之后再说,自己的全部心神都应该放在这场奥运的收官之战上才对。
他沉着安静地把自己左手腕上的银针一一取下,活动了几下关节,就开始照常进行赛前的热身,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明面上的投票,背地里的赌局。
也因此,一颗心都放在了即将开始的决赛上。
少年人认真专注的模样出现在焦心无比的华国直播间里时,仿佛自带一阵安抚人心的煦煦春风,一下就吹得很多为余曜悬起心肠的观众们镇静下来。
【安啦安啦,绝地逆袭这种事我们小鱼又不是没干过,他今天的状态明显比半决赛要好多了!】
【那可不咋滴,相信余曜会被人抢走金牌不如信我是秦始皇,快,打钱!】
【看小鱼比赛就是需要大心脏,介意误入好了,逆袭才更有爽感!】
公屏里的大家相互安慰着,硬生生把忧虑和担心都咽回肚子里。
反正相信余曜就好了。
他们保持着这一简单的信念,卯足了劲给余曜刷投票。
问就是不服!
他们小鱼赢比赛不是问题,投票也绝对不能落在下风!
发起投票的媒体后台工作人员万万没想到比赛都要开始了,投票帖的热度居然有增无减,这会儿对着后台数据笑得见眼不见牙。
但开赛在即,他也很快将注意力都转移到演播室的大屏幕上。
余曜和约翰尼谁会站到最高的那个台子上呢?
这是全世界正在观看比赛的观众们都在疯狂好奇着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注定只会在比赛结束后才能得到答案。
“所以比赛怎么还不开始?”
比之前凉爽不少的观众席上,观众们丝毫没有因为温度降低而减少观看比赛的燥意。
祁望霄低头看了眼手机上回复开始行动的消息,牵了牵唇,很快也加入到期待比赛的人群里来。
不止是对余曜本人的期待。
作为一名创建冰岩俱乐部的资深攀岩爱好者,他也很期待攀岩论坛里正在争执不已的有关余曜象征的完美技术流和约翰尼代表的野蛮自然派到底孰高孰低。
祁望霄当然更喜欢自家人的身法。
但不得不承认,约翰尼的攀岩风格在整个国际上都是别具一格。
而他们两人在前两场比赛里显然也碰撞出了不一样的火花。
“真是一场令人期待的攀岩盛会!”
祁望霄能听见身后有人不由得感慨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但更多的人都是在催促不停。
“比赛快点开始吧!”
在一片熙熙攘攘的喧嚣声里,姗姗来迟的发令员和裁判们终于上台,开始各就各位。
“比赛就要开始了!”
大台五套的解说员眼尖看见,情不自禁地开始了活动预告。
同一时间,遥远的公海之上,也有一艘小船荷枪实弹地趁着熹微天色,逐渐靠近了正在狂欢享受的金色游艇。
镜头再倒转回决赛现场候场室。
余曜收起弹力带,擦了擦汗,看了眼时间,扭头时就对上了约翰尼紧绷坚定的眼。
“一会儿见。”
见约翰尼怔了怔,余曜扬了扬唇,大方坦率地冲着同伴兼竞争对手笑了笑,旋即转身,走向了候场通道,边走边剥开了口袋里放了很久的一颗橙子糖。
“咔嚓——”
随着酸甜的维c味道在口齿间爆开,张扬肆意,余曜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属于自己的决赛就要开始了。
第238章
决赛的第一轮依旧是抱石赛。
和之前的预赛和半决赛不同,进入决赛轮的六位选手得到了每条线路两分钟的集体线路观察时间。
余曜按照自己前两轮的名次排名站到了约翰尼和维克多之间。
这是一个略显尴尬的位置。
不是第一,只是第二。
只不过他并没有像观众们所想的那样在意,完全没有把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放到自己的竞争对手身上。
几乎整整两分钟的时间,摄像头里的少年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灰色岩壁上的每一个岩点上,一寸寸梭巡着,从手点到脚点,甚至连隐约可见的打钉点都没有逃过那双琥珀色眸子投来的打量。
余曜很清楚自己现今的左手劣势。
所以在脑海中构建攀爬计划时,他尽可能地将想要将左手的存在感减弱到最低。
但值得惋惜的是,第一条线的定线员似乎是一个狂热倾向于选手们全能发挥的均衡爱好者,余曜观察了好半天,也没能找到可以排除左手发力的最合适线路。
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余曜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失望亦或者是不高兴的神色。
恰恰相反,因为已经预见到接下来比赛的艰难程度,那张白净温软的少年气脸庞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温和笑容,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这无疑带给了一直关注着他的观众们极大的勇气。
“看来这条线路对余不是难事。”
“哦,余看上去很自信的样子。”
“不过也别高兴的太早,全能赛的抱石线都是外厉内荏,区分度都集中在难度线上。”
观众席的窃窃私语声不断响起。
就连大台五套的解说员也在此时刚好对着直播间开麦点评:“本次攀岩个人全能赛的比赛重心似乎集中在难度线路上,抱石方面似乎比单独的抱石单项比赛降低了一些难度。”
这绝对是句大实话。
但前提是,降低的难度仅仅针对抱石单项的顶尖比赛而言。
唐清名大概扫了几眼岩壁上的全部路线,差不多就能判定这些线只是看起来简单,难度和风格相当多元。
第一条偏向于基本功,从手到脚到背到膝盖都要求苛刻,对于个头过高的维克多简直是一记绝杀。
第二条偏向于动态攀爬,擅长传统静态慢攀的大部分选手如坂本拓真都有可能会折戟于此。
第三条则是综合前两条的动静结合路线,考验的是选手们极致的平衡协调能力,掉落的风险指数倍提升。
至于最后也是压台的第四条线,唐清名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和这位定线员大概会很有话题。
那个自己最爱的偏向于野外风格的大屋檐,还有那段模拟裂缝的卡手段,几乎将优胜美地公园就是原型这句话打在了公屏之上。
唐清名越看眼里越是兴味十足。
隔着一个赵威明的宋双成也扶了扶老花镜,满脸赞赏,“这一届的决赛定线员都很有水平。”
如果他不是带着余曜来参赛的话,真要替现在的年轻定线员叫上一声好。
但这些放在夹在两人之间的赵威明眼里就是十足十的惊悚了。
“小余的手都还没有好全。”
他忧心忡忡地盯着余曜下台去候场室准备时的背影。
“但我们应该相信他。”
唐清名和宋双成难得的异口同声,亮闪闪的眼里有担忧不假,但更多的还是期待自信。
如果说这种难度放在别的受伤的选手身上会让他们斗志萎靡,唐清名甚至敢打赌,他的宝藏徒弟绝不会,此时此刻说不定已经做足了尝试的准备。
越是天才的数学家越向往着解开令所有人一筹莫展的绝世难题。
这是属于每一位天才的骄傲。
岩壁上的抱石谜题对攀岩爱好者更是如此。
唐清名的信任也确实没有被辜负。
在候场室面壁,等待自己上场的时候,余曜的心神飘到刚刚看过的线路上时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
至于还有点疼的左手,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可惜每条线路的限制时间长达四分钟。
自己还要等上好久。
余曜在脑海中重复构建线路的同时,默默地用余光送走了半决赛分数排名第六位、第五位、第四位……直到排在自己前面的维克多也终于被叫走,才算是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这个很小的动静惊动了神经紧绷的约翰尼。
余曜正要再摸一颗糖果。
“余,”一道小小的声音就踌躇地从旁边传来,“你是紧张了吗?”
余曜的眉梢微微跳了下,含着橙子糖奇怪反问:“怎么会。”
他的语气里带出了显而易见的笑意,“我只是想要尽快上场而已。”
很是紧张的约翰尼眨巴眨巴眼,正想再说什么,工作人员已经叫到了余曜的名字。
“那就,再见,并且加油?”
“嗯!”约翰尼握着拳,“我们都要加油!”
“吱吱吱——”
他口袋里的波比也探出一条尾巴用力摇晃。
余曜长长的眼睫掀起,露出的眸子里满含笑意,最后轻轻拍了下同伴的肩,就转身走上场去。
长长的直达通道黑且阴凉。
刚好冷却了一下他因为期待而有些急促的心跳。
但走上台子时扑面而来的“啪啪啪”热烈掌声到底还是让人心潮澎湃。
余曜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工作人员擦拭的岩点上前一位选手留下的镁粉痕迹。
只一眼,他就打破了候场区设置面壁来隔绝选手的目的,并不是很意外地发现维克多居然在第一条线就没有拿到top点。
看来维克多在前两轮引以为傲的身高还是制约了他在决赛轮的发展。
余曜心念转动一瞬,却也没多想,在手上打好镁粉之后,就自发站到出发点静静等待发令员的指令。
满场噼里啪啦的掌声响了好一会儿,见状也在此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聚光灯般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灼灼视线。
遥远的公海之上。
黄金者号游艇上的贵客们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红酒杯,聚精会神地盯着落地的巨大幕布。
对于他们这种专业赌徒而言,之前的运动员不过是些面孔模糊的开胃小菜,从余曜上场开始,他们的正餐才刚刚开始。
“希望余不会让我输得太惨。”
贝尔德双手交叉,郑重地放在膝盖上,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实则那双贪婪如鬣狗的眼钉在幕布上就再也没有离开。
主座上的德西雷则是豪横阔气地抽着雪茄,俨然一副极度相信约翰尼的老神在在模样。
其他宾客神情各异,紧张者有,故作深沉者也不少,更多的人脸上浮现的还是对于大额赌注即将开奖的狂热扭曲。
屏幕里的候场倒计时眨眼结束。
就在“比赛开始”的声音讯号从扩音器里传出,所有人鼻翼快速扇动,正在紧张莫名的刹那——
“砰!”
一声撞门的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紧绷心弦。
所有人下意识皱眉向门口看去。
德西雷更是不耐烦地摸出枪,打算一枪结束这个打断众人兴致的冒失者的性命。
可说时迟那时快——
大家伙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方位,“咚咚咚”,荷枪实弹的闯入者们就已经健步如飞地蹿进房内,眨眼间分批次制住了全场的预定目标。
“你们是谁!”
被大力按压在桌案盘子里,满脸沾满新鲜血迹的德西雷狼狈地呼哧喘气,勃然大怒。
“别乱动!国际刑警队执行任务!”
带队的华国面孔年轻干练,英姿勃发,哪怕已经拿下了船上的主要目标,还不敢掉以轻心,他把德西雷交给副手后,身手利落地转移到窗边从窗帘后拿着对讲机跟队友们发号施令,顺带着锁定不小心被队友们走脱的目标。
“砰——”
一枪解决了一个。
房间里的其他警察更是完全不敢放松精神。
好半天,还是在对讲机里陆续传来“目标达成”的之后,这些身着制服的国际警官们才勉强出了口气。
他们蹲德西雷这群人可不是一年两年了,碍于各国错综复杂的盘踞势力一直没能得手。
这次好不容易得到小道消息,成功蹲到这群龟孙子居然大刺刺地跑到公海赌博,离开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当然不允许逮捕行动出现一点纰漏。
一场无人知晓的海上战斗很快结束。
勉强松了一口气的华国青年靠在窗边,一目不错地看着队友们把制服的人员挨个铐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人能走脱,才终于走上前来,将一丝注意力放到了幕布上正在专注飞檐走壁的运动员背影。
他很容易地认出了自己的这位同胞。
“说起来,钟,还真要感谢你们国家的余曜,”一位黑皮肤的刑警队员控制不住地笑出两排大白牙。
只是扭头一看见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德西雷等人就恨得牙根痒痒,趁人不注意时偷偷上前踹了几脚,“要不然也不能抓住这些禽兽败类!”
他是行动前少数知情人之一。
很清楚这份要命情报的真实来源。
被叫出姓氏的钟警官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抱臂冷哼了声,“在我们华国,体育和奥运是公平公正公开的象征,绝不是这些赌狗的乐子。”
能赶在他们拿这些为国争光的运动员取乐之前将所有人拿下,也算是对得起祁家那位辛辛苦苦送来的准确消息了。
钟警官对祁氏有生意在这里并不意外,毕竟华国凡是涉足基建的公司这些年基本上都在国家的授意在长期跟这片贫穷大陆打交道。
不过连这种隐秘消息都拿到,祁氏集团最新一代的年轻掌权者果然是手眼通天。
钟警官都忍不住思考着要不要以后要不要想办法多跟这些消息灵通的资本家打打交道,好获得更多的消息。
船上的扫尾工作还在继续。
听着外面时不时的零散枪声已经彻底溃不成军,被抓住的宾客们渐渐都慌了神。
他们大多手脚都不干净,不少人都曾因为贩卖毒品和制造战争被受害各国申请过国际追缉令,身上也没有国家元首的豁免机遇,此时自然是个个都如丧考妣。
贝尔德更是恨不得以头抢地,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花大价钱凑这个热闹。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譬如被桎梏在幕布正前方的德西雷。
他很清楚自己在国际上的人脉,更清楚人类对金钱的贪婪。
赌注在下定后就被转移到国际操盘账户。
只要约翰尼能打败余曜,他就能指使手下取出那笔巨款,贿赂权贵,借口国家元首的豁免条例让自己成功脱罪。
前提是,约翰尼能够赢了余曜。
德西雷奋力地扭过头,舔了舔嘴角沾染的血迹,嗜血的目光直挺挺地黏在了屏幕上。
决赛现场,余曜也已经来到了自己的第四条也是最后一条线。
前三条基本上都是有惊有险。
余曜甚至在第二条跑酷风格的线路上时差一点就因为左手的一时脱力而松脱掉落。
万幸的是,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用腰背瞬间爆发的肌肉张力将自己的跌落趋势反扭回来,并且立刻成功续上了向下一个岩点跳去的趋势,这才能顺利度过,并且被f国解说员调侃地夸了一句好腰。
第三条线则更是危险。
前半程的动态部分并没有消耗掉少年多少的体力,但后半程过于磨人的静态岩点肉眼可见地让他的左手在一次次被迫发力中疼痛到了能够被观察到不自然的颤抖。
这样的状态下,他居然还能在两次尝试后就牢牢抓住了最靠近top点的那个狭小打钉点,简直堪称奇迹!
三条线路上的种种意外看得观众们捏了好大一把汗。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觉得余曜的攀岩水平真的受到了伤势的很大影响。
毕竟其他的对照组也还都摆在眼前呢。
维克多的第一条线就只拿到了zone2,离top还有很远一截;坂本拓真在第二条线上更是连连失利,很勉强才拿到zone1。
哪怕是顺利和余曜一样闯过了三条线的约翰尼也在这三条线上掉落过许多次,第三条线更是紧卡着倒计时最后几秒才成功突破,狠狠威胁了一把观众们的脆弱心跳。
“看来我要收回之前的话,”大台五套的解说员见势不妙,赶紧笑着求饶,“这几条抱石线一点不友好。”
【安详躺平,我也收回我之前的话】
【这几条线明明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呜呜,心疼……不过,小鱼和约翰尼不会又要在抱石上平局吧?】
眼见余曜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第四条线攀爬,认出优胜美地风格的观众们差不多已经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但想到约翰尼穷追不舍的次次跟进,心里难免就生出了不太美好的预感。
【抱石就已经这么地狱开局了,小鱼的左手也被摧残一上午了,下午就是难度线,更长更难!小鱼真的还能坚持下来吗】
【如果抱石能赢一局就好了】
【如果再跟约翰尼平局,他们在难度线就又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有观众在弹幕里绝望地说道。
不是他们不相信带伤的余曜,但人力总有尽时,难度线到底怎么样,会不会重点考验耐力,现在谁也不清楚。
小鱼他,真的还能坚持得住吗?
无数担忧的目光如有实质,穿破屏幕落到了那道正在将自己的左手腕向后九十度拧转,卡进距离狭小的岩点“裂缝”间再用力张开,拿关节充当岩塞的少年背影上。
【嘶——】
【看着就疼!】
不少人下意识地抽搐着眼角。
第239章
大屏幕的特写完美地捕捉到了余曜的左手腕因为用力充血而变红,转眼间又因为与狭窄岩点挤压摩擦而彻底红透的全过程。
无数心疼弹幕顿时纷扬如雪花般洒落。
【嘶,代入感真强】
【我的手已经开始疼了!】
【这跟把手在砂纸上反复打磨有什么两样啊喂!】
其实还是很不一样的。
人的保护本能不会让自己把手放置在砂纸上反复摩擦。
但有过摔倒后手被磨破经历的人都很能代入到这种皮肤已经被磨破流血,却不受控制的被拖拉摩擦,都不需要深想,就足以触动记忆深处的火辣辣痛感。
屏幕前的很多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受过伤的部位。
只可惜这样并不能让他们好过多少。
屏幕里的少年显然还在反复凌迟着他们的痛觉。
反倒是当事人余曜自己似乎压根没觉出什么。
在酋长岩上的时候,能遇到一条足以把手塞进去借力的裂缝,绝对是这块巨大花岗岩偶一为之的最大善良和怜悯。
大多数时候,他都要很努力才能勉勉强强用半个指纹将自己固定在几不可见的抓握点上。
那可比塞手要艰难多了。
余曜很知足,也很满足,以手为塞地在这条紧窄岩点制造出的人工裂缝上一点点向上攀爬,没多久,就来到了那个硕大的屋檐边缘。
说是硕大,其实跟酋长岩的那个大屋檐比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只是出现在四条线的最后一条压台线上,多少还是有点考验体力。
受伤的左手已经在抖。
余曜瞥了眼倒计时,估算出自己大约能有十秒左右的休息时间,就瞄准位置,将自己侧身挂在岩壁的边缘,来回换手放松,休息片刻。
难得的几息闲暇让他此时连汗湿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是自由的。
但却让观众们的心弦猛地一提。
尤其是让重金压在余曜身上的贝尔德心弦一提。
“快呀!别停!”
他被按在餐桌上都拼了命地想看向幕布,哪怕已经被捕都没有忘记金钱的样子与贪婪鬣狗的名号十分相衬。
钟警官不由得就想到了资料上那些有关人口贩卖的血腥文字,不满冷哼,往椅脚一踹,贝尔德就被旋转到了看不见幕布的角度。
“该死¥*(Y%@……”
被迫失去余曜进度消息的贝尔德气得要死,却也无可奈何。
始作俑者的钟警官望着屏幕上再度出发的少年背影则是慢慢地露出了个笑影。
他不怎么了解余曜。
但听说过他的事迹,也知道这个刚刚十八的小孩一口气拿了四块奥运金牌后依然带伤上场。
真是硬气!
有着这样不屈不挠的体育精神的人,贝尔德这种垃圾人怎么配去评头论足。
余曜并不知道遥远的公海上有人正试图维护他所代表的品格。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短暂的休息让他的左手愿意做出微弱的妥协。
那就已经足够了。
余曜一点点地向着最后的大屋檐进发。
他勾手挂脚的速度不快不慢,充满游刃有余的自信,观众们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和兴奋,用了好大的劲头才没有当场嚷出声来。
但心底有所预期的喜悦还是如泉水般汹涌地冒出泉眼,沸腾起满池的泡泡。
他们压抑着,隐忍着,直到——
岩壁上的人抓住了第四条线的top!
那个至今还没有被其他选手触碰到的满分点!
“啪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余!”
“余!你是最棒的!”
观众们一如既往地给出了自己所能给出的最热烈反应,拔地而起的掌声和欢呼声恨不得把整座台子都连根拔起。
余曜弯了弯眼,跳到软垫上后转身对着观众席灿然一笑,但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
不是,大家是不是过于热情了点?
不就是一条很普通的线路吗?
顶多就是偏野外风格多一点,比较新颖。
余曜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去了转场休息的隔离区。
他看不到其他选手的表现,只能从top点过于干爽的手感和观众们的反应判断出,也许在自己之前并没有选手能成功登顶。
但这并不能影响到余曜多少。
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参加比赛,就不止是为了跟来自全世界的顶尖选手竞争比拼。能够与自身相比更进一步,在赛场上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自我,突破自我,才是他能够更加享受竞技场上刺激热血氛围的最大动力源泉。
所以,自己的抱石阶段算是告一段落了。
约翰尼会在第四条线上有很好的发挥吗?
余曜有点好奇,但在紧跟着围上来的理疗师和队医的问候下,很快就将注意力专注回自己的左手上。
“还好,不用力不会疼。”
“特别用力会有点抖,但不疼。”
“不会影响用力,真的不疼。”
余曜完全记不住自己重复了多少次不疼。
也不知道一脸担忧紧张地围绕着自己的教练和医生们到底信不信,他只是尽可能地弯着被汗水打湿了的好看眉眼,将自己最精神饱满的一面展露在大家面前。
这样大家总信了吧。
那双琥珀色眸子深处光华流转,会说话般盈满笑意。
赵威明才要出口的关心话就被硬生生噎了回去。
“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没事!”
他转忧为笑,脸上夸张笑着,心里却止不住地想起岩馆初见时那个瘦弱苍白,生人勿近的小小少年模样。
孩子到底是长大了,能吃苦,也会疼人。
赵威明心底的自豪难以言说,只能化作理疗师指导下,更加用力替徒弟揉按手腕的力道。
候场室里,以余曜中心,一圈的气氛其乐融融。
重新清理过岩点的比赛现场,约翰尼也面对上了这条目前只接纳过余曜一人的绝杀压台线路。
和余曜不同,约翰尼压根就认不出这条脱胎于优胜美地公园的路线风格有什么不同,甚至可以说,他压根就没有听说过什么优胜美地公园。
他直到现在连YDS难度系统是什么都不知道,攀爬完全是出于从小到大的赚钱和保命本能。
可即便如此,约翰尼也看出了这条路线的险恶之处。
好像很奇怪的样子。
约翰尼歪着头,第一次尝试是采取了有些笨拙地直接攀爬。
他试图用自己瘦削黢黑的指爪死死抠住两排岩点的边缘。
但定线员的设计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裂缝。
可想而知,故意打磨圆润的边缘上完全没有任何着力点,约翰尼的指尖还没有来得及发力,整个人就掉落下来,Q弹无比地落到了保护软垫上。
观众席上不受控制地传来一阵唏嘘。
约翰尼也不灰心,爬起来拍拍衣服就又开始继续。
他不信邪地以为是自己没掌握好力度,又重新尝试了一遍刚才的方法,遗憾的是,错误的解法自然不可能答对定线员限定的唯一解。
约翰尼又一次地滑落了下来。
“呸!见鬼!%*%(*&……”
这次忍不住的人变成了德西雷。
看着约翰尼一次接一次的滑落,德西雷气得两粒鱼眼泡般鼓出来的眼珠子都变得猩红。
如果不是被捆住双手,他都想拿起配枪毙了这个让他损失一大笔金钱的肮脏瘦猴,再把他大卸八十块丟到海里去喂鲨鱼!
德西雷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脸上的肥肉小山似地颤抖地震着。
“倒是忘了你了。”
钟警官满脸不耐烦地让人把德西雷直接押到贝尔德的旁边,非常故意地让这对面和心不和的宿敌一起肩并肩,背对着幕布完全看不到自己押注的输赢。
这下好,旁边的同事立时被那两人急到脑袋上青筋直蹦都怎么扭脖子都看不到比赛结果的慌张样子逗到捂着肚子笑出来。
“这才是对赌徒最终极的惩罚!”
黑人小哥感慨道,“偏偏他们的赌注还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德西雷被捕后一直保持镇定,想要拿钱买命的心思十分好猜。
“但也要他有这个机会才行。”
钟警官数着大部队赶来的倒计时,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出门接人前,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落地幕布,刚刚好就看见了约翰尼在一次又一次尝试后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解法,成功赶在倒计时结束的前一秒触碰到那个top点。
“看来今天真的是很不错的一天。”
他很随意地挥手,隔着遥远重洋,对这两位并不知道他存在的顶尖运动员遥遥致意。
余曜和约翰尼自然不会知情。
他们只是有点习惯地在抱石阶段赛的结果宣告仪式上相互对视一眼,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场难度有所拔高的抱石并没有将他们成功区分的既定现实。
“啊,又是平局。”
“我以为余会因为受伤输掉,结果他坚持了下来,我以为约翰尼会因为不熟悉优胜美地输掉,结果他想出了解法,我天,他们两个都超乎了我的想象……”
“这个平局很有说服力,就是让我有些为难。”
“没错!但不管怎么样,金牌和银牌就在他们两人之间了。”
观众席里都在热议着这个又一次奇迹般平局。
有点惊喜。
但也很苦恼。
大台五套的解说员准确总结道:“看来我们又要一直等到下午的难度赛结束才能知道金牌最终会花落谁家了。”
真希望是余曜能够最终胜出。
这一次解说的主持人是个标准的配平爱好者,在他看来,余曜有五块冬奥金,就合该有五块夏奥金来配,那才叫真的十全十美。
有这样想法的华国观众不在少数。
只不过比赛未定,约翰尼这个后起之秀,攀岩界的黑马天赋党又实在来势汹汹,他们也不好现在就把舆论转变成压力,只好用尽委婉话术,在话题广场里彼此鼓劲加油。
场内场外暗潮涌动。
领奖台上,约翰尼眨巴着汗津津的眼,这一次抢先一步冲着小伙伴道。
“那就难度赛再见?”
余曜没想到自己会被抢了台词,眼底诧异一闪而过,很快就化成了对上因为一时意气出口而隐隐不安的小伙伴时略带鼓励的温和笑容。
“那就难度赛见。”
这就是真正的最后一场比赛了。
余曜抬起头,透明的玻璃穹顶外,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暗了,正翻卷着淡铅色的云。
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他想到难度赛场地近乎露天的布置,眉梢动了动。
第240章
余曜的预感并没有错。
赛方通知的难度赛时间在下午两点。
但中午才吃过饭,瓢泼大雨就已经不期而至。
噼里啪啦的豆大水珠打在落地窗上怦然作响,蔓延开蜿蜒水痕。
余曜站在窗子前看。
走过来并肩的赵威明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受过伤的腿。
“我的腿又开始疼了,不会又来上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吧?”
f国终年多雨,自打来了f国,他这个老寒腿就没少吃苦头,再来上个几天几夜的大雨,赵威明都害怕自己这把老骨头怕不是都得埋在这儿。
不过感慨归感慨,比起自己的身体,赵威明更关心的是下午的比赛。
“也不知道赛方能不能把场地收拾出来。”
“收拾不出来更好,”宋双成也走了过来,看了眼余曜被扎得亮光闪闪的左手,“那样小余还能多点时间养养手。”
赵威明犹豫,“也不能这么说,比赛拖太长了也不好。”会影响心态。
宋双成不以为然,“小余的心态肯定没问题,还是受伤比较影响发挥。”
“这倒也是,”赵威明果断更换立场,“如果冒雨比赛的话,还不如延期。”
但宋双成顿了顿,这次却站到了反面,“比赛延期的可能不大,全球直播的比赛,又只剩半场,除非无法挽回,赛方应该会想尽办法……”
两位教练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面议论着。
如果换做是其他比赛,其他选手,他们可能都不会这么做。
赛前动摇军心绝对是临场大忌。
但换做是余曜,赵威明和宋双成心知肚明,自己这几句闲话根本就不会影响什么,倒不如明火执仗地把话都摊开,说不定余曜也有他自己的见解。
两人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把注意力都放到少年的反应上。
然后就不出意外地发现,余曜对此的反应则是——
笑死,根本就没有反应。
下雨而已。
余曜压根不觉得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比赛正常进行就继续去比赛。
比赛延期就再安心休养几天。
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议论的事情,自己自然也不可能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被影响到心态。
他秉持着一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只有身经百战的老将才会有的从容姿态站在窗边,鸦羽般的长睫轻轻垂落,心里想的都是诸如一直下雨过几天是不是也没办法练车,自己的赛车放车库里不保养会不会发霉这种无关紧要又天马行空的小事情。
但同样站在落地窗前围观大雨的其他选手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基本上已经确定和领奖台无缘的坂本拓真一边苦大仇深地复盘比赛视频,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回国后该用怎样的姿态向全体国民道歉卖惨,才能继续获得大家的支持。
都怪余曜和约翰尼。
坂本拓真已经羡慕嫉妒恨到恨不得给这两人一人安排上一个纸扎小人。
既生瑜何生亮。
一生还是两个亮!
坂本拓真第一次深刻理解到华国的语言是多么的形象贴切。
他都有点盼望难度赛的到来了。
至少加上难度赛的成绩,自己应该不会输得特别难看吧,坂本拓真如是想。
只可惜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另一位与领奖台有缘,但大概率与金银无缘的维克多此时的心情倒还算不错,准确来说,是相当不错。
哪怕失误了两条线,维克多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个常年徘徊在前十的吊车尾选手这次居然能够全程超常发挥就已经欢欣鼓舞,更加迫切地想要靠下午的比赛突破领奖台的界限。
不过,如果自己心爱的未婚妻这会儿在身边就好了。
想到已经好几天没收到回复,维克多哇得一声抱住教练哭了起来。
一米九多的大个头愣是哭唧唧地打开邮箱,第一百零一次地卑微发送道歉邮件,就差指天对地发誓,虽然自己因为攀岩忽略了爱人,但在自己心里绝对是老婆最大老婆第一。
维克多的哭是雷声大雨点小。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隔壁宿舍楼上连哭都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的约翰尼。
约翰尼在吃饭时又挨了教练的一个耳光,原因仅仅是因为教练自己不小心弄掉了自己的叉子。
很荒谬的挨打理由。
但对于约翰尼来说再正常不过,堪比家常便饭。
他唯一后悔的是,早知道自己刚刚就不拒绝余的邀请了。
约翰尼是因为不好意思再麻烦朋友而选择自己回来的,原本以为决赛在进行,教练应该多少会收敛一点,没想到自己一言不合就又挨了打了。
要是能赶紧比赛就好了。
要是能马上就去华国就好了。
去华国就不会再挨打了!
面对人高马大的凶狠教练,约翰尼如往常般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但那双从来只会蓄满绝望的乌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一样的向往。
说不定自己到时候也会拥有像余的教练那样好的教练。
约翰尼美滋滋地想着,心里像喝了蜜糖一样香甜。
他在教练醉倒后坐到沙发上,在窗外的磅礴雨声里紧盯着电视上的攀岩比赛回放,如饥似渴地观看着所有选手们的攀岩方法,想要在下午的比赛上发挥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幕天席地的大雨隔绝了奥运村里大大小小的楼房,却隔绝不了选手们对于下午比赛向往的那颗心。
时针指向十二点十五分。
雨还没有停。
余曜静静在落地窗前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这雨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停下,就跟大家告别后回去了自己的卧室。
推开门时,刚好看见祁望霄正在挂断电话。
“二哥,”他打着哈欠,随口问道,“是谁呀?”
祁望霄就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将桌上的文件都收了起来,连台灯的亮度也一并调暗,“没什么,就是联系了一下约翰尼回国到归化期间的安全问题。”
他没有详细讲,余曜也就没有仔细问。
反正二哥肯定会安排得很妥当的。
余曜点点头,简单收拾之后往床上一倒,不多时就在灰色香根草环绕的温暖气息里沉入了梦乡。
祁望霄在少年进屋时就停止了办公,但他怕吵醒余曜,干脆在沙发上合衣睡了一会儿。
两道匀称绵长的呼吸声纠缠在屋里不分彼此。
这是决赛暂时告一段落时短暂的温馨平和。
只不过比赛终究是要继续的。
余曜在下午一点整准时醒来。
强迫自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余曜彻底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开窗。
“雨停了。”
少年略略沙哑的嗓音里满含笑意。
他跳下床走去卫生间洗漱,几分钟搞定所有,临出门前胡乱撸了几把黑猫的脑壳,就冲着屋里扬声,“二哥,我先走了。”
祁望霄就点点头,“路上小心。”
他们都知道彼此很快就会在赛场上再见,只不过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一个忙着比赛,一个忙着观赛,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此时的告别也是真的告别。
虽然离别的时间其实短到了根本不需要告别就会再见而已。
余曜自己不觉得有什么。
但来接人的唐清名看在眼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好像自己和远方当年都没有这么黏糊过。
唐清名被自己的想象惊得眉梢猛跳一下。
“怎么了吗,唐教?”
余曜刚好从玻璃门的倒影里看见。
唐清名咳了声,斟酌语言,“小余,你不觉得你和祁先生现在还住在一间卧室有点挤吗?”
余曜莫名其妙地掀了掀眼帘,“卧室很大。”
是真的大,套间的那种,还放了两张床。
之前二哥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们都是这样住的,有什么问题吗?
唐清名也不好说得太明白。
见少年神色澄明,眸底无一丝邪色,就硬生生地把心里百转千回的念头压了下去。
算了算了,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处理。
三十而立没两年的唐清名很自觉地把自己摆上了慈祥长辈的位置。
他亲自开车送余曜去场馆。
两人进场馆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工作人员有关难度赛的安排。
“雨已经停了,先生。”
复读机式的工作人员的回答并不能让人安心。
但此时此刻他们也不可能要求去场地检查巡视。
唐清名只得皱着眉又询问了几句,无果,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脾气大小声。
还是余曜主动安慰自家教练,“唐教,既来之则安之。”
赛方既然宣布比赛继续,那就说明场地一定已经清理了出来,达到了安全标准。
余曜还是愿意再相信赛方一次。
唐清名却不这么想。
他很确定自己真的有被之前的井绳吓到。
攀岩者的手多么重要,简直是堪比生命的存在!如果余曜上次真的伤到了手骨,唐清名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全信任赛方。
尤其是,场馆现在的地面上还有积水。
不过事已至此,就像余曜说的那样,他们除去正常参赛,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唐清名很用力才压抑住不满和火气。
再去看徒弟,好家伙,这小子已经开始准备起自己的热身了。
唐清名顿时有一种拳头打进棉花里的郁闷感。
不过见余曜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心情多多少少还是变好了不少。
他继上一次暴雨后又一次接过了赵威明的担子,按捺住性子在后台承担起教练的职责,时不时地提示动作、递水、递毛巾,看得偶尔路过的几位攀联官员啧啧称奇。
“谁不知道唐的脾气暴躁,”其中一位打交道最多的官员笑眯眯的,“没想到会被他的徒弟拿捏住。”
他的同行者也笑,“这就是华国话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不过有这么个徒弟的话,我也愿意收起我的坏脾气。”
“想得美,全世界才能出几个余曜?”
零零散散的议论声并没有传入候场室的运动员耳朵里,却被现场的录音设备收听了个正着。
有刻意放大背景音找亮点的网友们就在评论区放出了对话的具体内容,惹得大家会心一笑。
【我要是余的教练,我也愿意放弃我的脾气】
【什么,还能有教练面对余时有脾气?】
【别说脾气,余对我发脾气都行,只要他能好好比赛】
【说起比赛,不是又下雨了么,攀岩场地现在怎么样?】
【应该都收拾好了吧,我看镜头的情况还行】
大部分网友在画面切换到比赛现场时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所以他们淡定把心都放回了肚子里,安心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下午两点整,男子组攀岩全能赛的决赛最终阶段正式拉开序幕。
按照比赛规则,所有参加比赛的选手们在攀爬开始前可以一起上台观测线路。
余曜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
岩壁的颜色……好像不太对?
余曜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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