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余曜收到了翼装飞行的邀请函,但遗憾的是,他收到的并不是一封参赛邀请函。
也挺正常的。
少年才刚刚开始高空翼装的飞行,类似山跳这种低空翼装都还需要先拿到低空跳伞的资格才能飞。
所以这一次余曜收到的是一封观赛邀请函。
但也不差了。
张劲松拧着眉头,不住叹气,“这是振羽最后一次参加比赛了,他听说终于有了你这么个师弟,专门跟赛方那边要了一张贵宾邀请函,预留了最好的观赛位置给你。”
这句话一出,余曜突然就觉得这张邀请函的重量变得沉甸甸起来。
他虽然对这位师兄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也知道平振羽是华国目前唯一一位能够翼装飞行穿越过天门洞的老将。
等他退役后,华国将再没有人能参加翼装飞行类的国际大赛。
也难怪张教当初急得跟火烧眉毛似的,一路硬着头皮撵住自己追到了人民大会堂。
翼装飞行的后继无人情形比任何一个项目都严峻。
自己将来要承担的责任也非同一般。
余曜小心翼翼地把邀请函收进包里,“我会去的。”
且不说这是未曾谋面师兄的一片好心。
就算没有这张邀请函,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去实地看看。
虽然自己暂时飞不了,但看看比赛现状和国际选手们的水平还是很有必要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余曜对此深信不疑,看了看日历就打算回去收拾行装。
只不过出门时刚好就撞见了两张这段日子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两张面孔。
不是,自己报考r大的消息都传开了吧,为什么这两位老师还来堵自己?
余曜也不好不打招呼,干脆点头微笑,“华老师,贝老师,上午好。”
两位被打击到精神恍惚的招生老师就齐齐抬头,在少年的温和笑脸前苦涩地咽了下口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也清楚为自家学校招徕到余曜的可能性已经是零,毕竟就算是大学入学后能够转学,也只能从好学校往更低一档次的学校转。
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争取。
华老师第一个上前,真挚地握住余曜的手,“小余啊,如果将来想要读研了,可以联系我帮你规划,b大的大门永远会为优秀学子敞开。”
贝老师落后一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急忙跟上,“q大也有管理类的专业,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24小时畅通无阻!”
两名老师目光灼灼地望着少年,眼神里浓缩着一整个初夏的好时光。
余曜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将来读研与否和细分专业方向,他还是想等自己对学科知识了解透彻之后再做决定。
不过一句“谢谢老师”还是能说出口的。
余曜微笑着对两位老师轻轻鞠了一躬,尊重师长的态度溢于言表。
费劲那么久都没招到人,原本心里多少藏着点怨气的华、贝两位老师顿时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以余曜现今在大众眼中的地位,能向着自己这样自称师长都不够格的老师尊重礼遇,实在不是一般的难得。
能得这么一句再加这么一鞠躬。
这么些天的纠缠,值了!
两位老师心情舒畅地扬长而去。
余曜还不知道自己在两个学校的口碑将随着校园同事内部的八卦消息水涨船高,他只是有点奇怪这两位老师变脸变得似乎有点快。
不过也挺正常的,成年人的喜怒可能就是收敛自如。
余曜也没多想,回临时住所收拾好东西后,就拨通了祁望霄的电话。
还是没通。
少年喝了水休息一会,又打了一次。
这一次运气不错,电话那边很快被人接起,就是嗓音喑喑哑哑的,似乎很是疲惫。
“小曜,有事?”
余曜握住机身的手指动了动,关心道,“二哥,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经常不接电话,又为什么嗓音变成这样。
电话那边顿了顿,从容解释,“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较多,你知道的,望星贪玩,大伯年纪也大了,事情都堆到了我的头上,可能有些累。”
这个解释很有说服力。
余曜又说了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关心话,才说起自己要去天门山的事情。
祁望霄几乎没有迟疑,“我也去。”
“也不用吧,”余曜其实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非要同去不可的旅程,“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自己这一次去了天门山可能就要长期驻扎,二哥什么时候来都行,忙完自己的事情再来也可以。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电话对面的人听。
对面静了一下,像是终于缓过了劲儿,慢慢道,“但是小曜,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所以现在不要再分开好不好。
这一句祁望霄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余曜却已经领会到了。
少年揉了揉因为电话那端好听嗓音微微发烫的耳廓,等答应下来,挂掉电话之后才反应过来。
不对,不就是昨天晚上加班没回来吗,他们前天明明是见过的,为什么二哥要说很久没见?
总不能说二哥说的其实是他们之前分离的岁月吧?
余曜下意识地觉得后者的解释并不准确,但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也没太大毛病。
算了,不管了,二哥想一起就一起吧。
出发在即,余曜主动收拾起另一个人的行李。
好在他们本来就是客居在这里,东西带的不多,等到了天门山定下来大约还要再重新采购。
余曜只打包了几件日常衣服,但也没忘记带上一瓶有着香根草清新气息的琥珀色沐浴露。
这是他和祁望霄现在都用习惯了的。
偏偏市面上并不常见,如果到了再现买的话有点麻烦,还是先带上的好。
余曜特别选了一个可以带上飞机的100ml容量。
等收拾好,给祁望霄发了个消息,就开始联系教练。
张劲松把家都安在天门山,陪余曜在这里训练了小半个月早就想家了,去天门山的热情比谁都高,当场就买好了几人的飞机票。
余曜本来想说祁氏的私人飞机自己可以随便用。
但想想就他们几个人也没什么必要,干脆就没提起。
等到了日子,一行人上了宽敞的商务舱,少年才有功夫细细打量直到飞机出发前才赶到机场的轮椅青年。
“二哥,最近特别忙吗?”
余曜隐约觉得青年脸庞轮廓的线条都变得有些瘦削,眼底也有不明显的青黑。
祁望霄喝水的动作一滞,平直地回望回来,“还可以。”
说谎。
【遇你】
余曜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但就是第一时间打心底里蹦出了这个念头。
可能真的很累吧。
余曜没有管理一家市值万亿大企业的心得,连亿为单位的都没有过,但想也觉得不可能如何轻松。
他把祁望霄的躲闪当做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的常态,闻言也只是默默地把空乘准备的肩颈按摩仪递给了青年,琥珀色的眸底深处浮动着几许担忧。
祁望霄眼中倒映着这一幕,眉眼不着痕迹地一松。
两人静静倚靠在一起,谁也没说破。
余曜听不见祁望霄脑海中1111不断催促继续任务的暴躁电子音。
祁望霄却在当天晚上洗漱时视线一瞥,随即下意识举起壁龛上那瓶被特意带起的琥珀色透明液体,对着光看了好一会儿。
流淌的淡棕色液体色泽温暖。
像极了某人瞳孔里不时浮动的璀璨光影。
祁望霄当初就是因此一眼在货架上看中了它,一直沿用至今,被用作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迷失在任务世界里的最重要心锚。
心锚是一种永久性的体验,一旦被刻意种下,终生都不会忘怀。
但不知道为什么,祁望霄总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有了恍惚的毛病。
他没有忘记余曜。
但太多的冗杂数据挤占大脑内存,让他需要在每一次结束短期任务后都要休息良久才能清除掉任务世界里的多余记忆情感。
【反正不是我捣的鬼】
1111在脑海里冷酷无情地说着,却也不是真的对宿主完全无情,憋了又憋,到底没好气道。
【总系统不会轻易放过每个打工人】
尤其是最优秀最出彩的那个。
不是所有人都能扮演好剧本里的狂拽天角色,霸道总裁,科研天才,政界精英……这些都要有与之相符的行为能力作为人物人设的构造支撑。
天知道在祁望霄出现之前1111绑定过多少不靠谱的宿主。
只有做白日梦的人才会真的以为这些角色只靠恋爱脑和卖蠢就能存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据其他统说,它的宿主离职后总系统发了好大的火,却怎么都找不到接替的人,所以才会冒着巨大损失在那场车祸里动了手脚,在清除bug的世界意志面前保住青年的一线生机。
如今么——
1111恢复了冷酷无情模式。
【下一个短期任务已到账,请宿主查收】
身负巨额积分没有兑现的人只有离开这个世界才不会被世界意志注意清除。
祁望霄也清楚其中的原委,在1111宣布后就选择了立即接受。
只是短期任务真的是短期任务吗?
青年洗漱完成后坐着轮椅走出房间,轻轻拥抱了一下神情意外的少年,临回房间时深深地多看了好几眼,才在逐渐合上的房门阴影里消失在了余曜眼前。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余曜莫名觉得祁望霄眼神就像是跟自己分离了很多年,又像是要跟自己分离很多年才能再见一样。
他有点想追过去。
但这个点已经是祁望霄每天雷打不动的睡觉时间。
算了,明天再找时间问吧。
余曜把天门山的路线地图描摹在空白纸上,一遍遍地记忆路线,打算在未曾谋面之前先熟悉一下自己要待上很久的翼装飞行圣地。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很多项目的圣地。
天门山的天门洞属于翼装飞行。
通天的九十九道弯则是长板速降和自行车专属。
除此之外还有云纵天梯的跑酷大赛,越野挑战赛等等。
余曜对翼装飞行和长板速降情有独钟。
所以最先注意的就是天门洞和通天道。
说起来,少年的视线从彩色的天门洞照片落到山体景象上蜿蜒缠绕的盘山公路上,翼装飞行的比赛自己碍于资历不能参加,但长板速降的比赛好像就在最近。
余曜不由得查了查往年长板速降比赛的举办时间,心底就是一动。
只不过一切还要等自己先看看天门山再说。
少年怀抱着期待回房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阵阵敲门声叫起。
余曜自认为自己的生物钟已经够早的了,但叫他的人显然比他平时起得还早,才四点就精神抖擞。
少年打开门,张劲松那张兴奋不已的脸就杵到了面前。
“小余!快去洗把脸,我给你带了篙子粑粑和糖油粑粑,还有米粉,咱们早点吃完了早点上山!”
他自来熟地提起热气腾腾的本地特色美食就往客厅走。
余曜的目光却不由得落在了后面那位眼熟的陌生人脸上,迟疑道。
“这是……平师兄?”
虽然不认识但久仰大名,又是同一个教练,这么叫应该不过分吧。
余曜斟酌着语气,有心想给这位千里迢迢寄来邀请函的师兄留下一个好印象。
平振羽紧皱的眉头一下松开,同时竖起大拇指。
“小余师弟,你好,我很早之前就看过你的比赛了,真的很棒!”
青年眉宇间虽然有长年累月留下的淡淡川字纹,略显忧愁,但这位华国翼装飞行的佼佼者容貌英挺,笑起时还是给人一种略带凌厉的惊艳感。
只不过他的语调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哝,一下就冲淡了外表的冷淡,变得柔和起来。
嗯,跟唐教一挂的长相,但是比唐教年轻,看上去性格也更好一点。
余曜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下来,完全不管遥远的异国有人睡梦中都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他把人都让了进来,本来想去敲祁望霄的门,但想想又住了手,自己招待起突如其来的师徒二人。
余曜本来想给他们一人倒杯茶慢慢说。
但张劲松风风火火,一刻都不想浪费,“咱们得赶紧走,想走九十九道弯上山的话,非得早早走不可,那样更安全,时间也充裕!”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余曜只得给祁望霄留了个言,等吃完饭就匆匆跟着一起出门。
平振羽开了车来,余曜为了视野坐上了副驾驶,一眼就看见了位置上贴着的一张小婴儿的照片。
“是我的女儿。”
平振羽眼神一下融化,但很快,就进入到了紧张的开车状态。
余曜也在车子第一个急转时猛地歪了下。
好在他很快就用安全带把自己绑死在座位上。
天门山盘山公路的九十九道弯,即使是开车上去也要分外留神,一不小心就可能连人带车一起摔的粉身碎骨。
张劲松和平振羽都屏气凝神。
余曜错觉车里安静得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注视着车外,入目是一片洁白。
夏天的五点天已经大亮。
但山间的雾气浓重,即使是远光灯也照不透太远,只能看见道路一侧耸立垂直的山石和另一侧雾气里隐隐约约的远处山峦轮廓。
有一种身在此山中,却不识天门真面目的朦胧感。
余曜其实还有点没睡醒。
他昨天坐飞机累了很久,又睡得晚起得早,在入目始终一致的模糊景象和座椅摇晃里渐渐地就升起了点困意,上下眼皮直打架。
要不干脆睡一会?
反正现在到处都是雾也看不清。
少年困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保持清醒。
但这点困意在前面浓雾里突然钻出一道疾驰的人影时瞬间溃散。
尤其是,这道人影完全没有减速,直直地冲着他们的车窗而来。
仿佛下一秒就要和他们狭路相逢,轰然相撞!
余曜一下睁大了眼。
第162章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余曜猛然清醒过来。
但已经晚了。
他不是司机,操控不了车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雾里冲出的那道人影直挺挺地往他们的车上撞。
速度很快,只一眼余曜就能确定,如果真的撞上,对面非死即伤,自己这方也讨不了好。
很多飞机之所以出事弃机就是因为撞上了看似比钢铁柔弱百倍的飞鸟。
怦怦怦——
剧烈急促的心跳如鼓点般捶打耳膜。
视网膜倒映的身影还在不断地俯身压低,如风逼近。
余曜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补救,但被安全带紧紧束缚而无法动作的肢体沉重无比,根本就来不及任何动作!
该怎么办!
少年的脸色苍白一瞬。
可下一秒,那道如梦似幻的人影就骤然从眼前彻底消失。
没有相撞。
人还没了?
自己大清早的这是撞鬼了不成?
余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但到底还是年纪轻胆子大,按捺住心跳就摇下车窗向后回顾。
这才发现那道带着头盔和全套护具的模糊背影正侧蹲在了一张酷似滑板的板状物体上,触地的手套滑块上“滋滋滋”火花四溅。
“长板速降?”
少年看着对方身上皮衣微弱的反光,突然意识到了自己遇到的是什么情况。
平振羽一打方向盘,见怪不怪,“这边有一个长板速降协会,经常会在大早上训练。”
余曜回想刚刚的情形微微蹙眉,“这样不会影响交通吗?”
九十九道弯的通天道修建的本意可不是为了长板速降,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都要靠这条蜿蜒曲折的生命线保障生存。
余曜自己玩极限运动的场所都在人迹罕至处。
但对于这种运动的危险性心知肚明,也坚决不会拿其他人冒险,所以真的很难理解这种在公共场合制造危机的行为。
张劲松对这事还算有所了解,“一般不会出什么事。”
“长板速降那边跟交管局和广播台都打过了招呼,每次速降训练之前都会提前通知限流,有资格上路的也就那么一个两个,遇到的几率小之又小。”
平振羽想了想补充:“可能是最近有个什么速降比赛,他们在加班加点地训练吧。”
余曜从已经消失在雾里的疾驰身影中收回视线,对这个解释能理解,但多少还是不太赞同。
就拿刚刚的情况来说,虽然对方成功避开,但如果司机被惊吓到出现失误操作,出事故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只是他不认识方才的人,也跟长板速降协会素无往来,对此事也无从置喙。
少年暂时把这一点别扭按在心底。
不过经过猝不及防的这么一吓,他的瞌睡虫算是彻底被赶跑,再加上窗外的雾气在渐渐消散,干脆聚精会神地观察起这条通天道的情况。
平心而论,这条盘山公路可以说是名不虚传。
余曜感觉自己经历了不止一道180度的急转弯拐角。
更别说山道两侧要么是千仞绝壁,要么是幽深渊谷,没有护栏,没有保护,漫山遍野的苍茫郁葱深绿葳蕤,看似生机勃勃,实则危机四伏。
行驶在浅灰色通天道上的渺小车辆仿佛是闯入原始山林的一只蝼蚁,而坐在车里的人类更是柔弱得不堪一击。
明明华国的十大盘山公路之首。
更是天有九重,云有九霄的天下第一公路奇观。
却好像只有闯过这样的百转千回,弯弯都是鬼门关,人类才能以肉体凡胎获得见山窥洞的一点机会。
余曜在经历了足足十余公里的颠簸之后总算抵达了天门洞停车场。
停车场不远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上天梯祭坛。
高大的天门祭坛之上就是天门洞了。
早就在网上看见过图片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地仰头望去。
下火车时尚且看不太清楚的山体轮廓豁然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压顶而来的是层峦苍翠的垂直峭壁。
巍峨,古拙,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的两面巨大墙壁,唯我独尊地横绝掉所有人试图张望天幕的全部视线。
在这样高耸入云的悬崖面前,原本高大的上天梯祭坛和九百九十九阶的云纵天梯都变得不值一提。
而这样的壮阔景象,又在天门中间轰然洞开,玄朗如门的天门洞面前变得黯然无比。
几乎所有人的第一眼都会被面前南北对开的穿山溶洞所吸引。
似明镜,如天门,镶嵌于天幕之上,夺尽天地造化之功,吞白云吐紫雾,犹如一道通天门户,就是古人对它的第一印象。
想必也是因此原本的嵩梁山才得到了吴王的赐名,更名天门,原本的武陵郡也被重新赐名为天门郡。
“太神奇了!”
余曜听见了旁边游客的赞叹声,不由得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确实很神奇。
天门洞内此时正有翻涌白雾如巨龙从洞中喷薄而出,或聚或散,盘旋翻飞,余曜看着看着,甚至想到了唐朝诗仙的那句诗——我欲乘云仙飞去,直入九霄揽乾坤。
心里的向往之情驱使着他想要踏上那道九百九十九阶的云纵天梯,直抵天门。
可身形才一动,就被身边的平振羽拉了下来。
“小余师弟,”平振羽笑起来的模样很爽朗,“你不再多看看,天门喷雾的景观可不常见,咱们今天也是运气好了。”
余曜当然知道天门喷雾的景观十分罕见,甚至被誉为天门十景之一。
但他已经看过了。
前方一定还有更美的风景。
少年的目光向前,望着天门洞的方向,一看就是打定了主意。
平振羽和自家教练交换了下眼色,突然就对这个十成新的师弟有了几分大致的了解。
在如斯美景面前依然没有心荡神摇。
早先在盘山公路的危急一刻也没有乱了手脚。
这样的好心性,再加上余曜本身还有得天独厚的运动天赋。
他们华国的翼装飞行终于有救了!
平振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眉宇间的淡淡折痕都舒展起来。
他自觉当起了导游,一面领着人往前走,一面侃侃而谈。
“先上天门祭坛,再上云纵天梯。天门祭坛有五缓四陡,寓意人生起伏跌宕,是古时人神通灵的祈福之地。云纵天梯因为云雾得名,也叫悬梯浮岚……”
余曜在师兄的讲解里一步步走上天梯。
说实话,跟普通的楼梯并没有什么两样。
也就是比普通楼梯陡,比普通楼梯阶数多,数量多达九百九十九,还被笼罩在云雾里,让人如临仙境。
但一步步向上的过程中,少年莫名就有了种仿佛自己真的在步步登高,直达仙界的安然出尘感。
难怪经常会有人选择在天门山出家。
这种天地灵气皆钟于己身的蔚然舒畅感比之尘世的纷纷扰扰,熙攘喧嚣,很难不让人生出一种灵台清明,了然顿悟的抛身弃世冲动。
只可惜自己到底还是个俗人。
有太多求不得和放不下,并且打算为之而不断地奋斗和努力。
余曜微微气喘地站在云纵天梯的最末一阶,望着天门洞内嶙峋的怪石和倒挂的苍竹,伸手就接住了几滴洞内清凉甘甜的梅花雨。
这是如梅花形状般盘旋落下的无根之水。
传说中用嘴接到48滴梅花雨就能得道成仙,也能金榜题名当状元,是大大的吉兆。
少年屹立不动,但很多人已经迫不及待。
有家长带着备战来年中招高考的孩子来的,嘴里念念有词,虔诚无比。
也有一对年轻情侣气喘吁吁地相互搀扶着从少年的身边经过,神情振奋。
“九百九十九阶,至高无上和天长地久!”
“呐,都说和爱人一起走上来就已经跨过一生的坎坷,都已经跨过坎坷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还有这种说法?
余曜下意识地回头,就见一枚戒指变魔术似地出现在单膝下跪的年轻男孩子手中,正和他攒动的眼眸一样折射着璀璨闪烁的光彩。
附近人都激动起来,围拢过来欢声起哄,“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余曜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偶遇求婚场景,一时觉得新鲜,就在旁边多看了会儿,结果就被路人抓了壮丁。
“哥们儿,帮忙录个像行吗!”
一个似乎跟求婚情侣是朋友关系的人喘着气央求,“我实在是喘不上气了,这个天梯也太陡了!”
余曜好脾气地接过,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感激加好奇的目光。
一路一起爬上来,周围人都累到不行,怎么眼前的这几个,尤其是这个戴口罩的瘦高年轻人,居然一点疲态都不显,体能也太好了吧。
递相机的人羡慕不已。
余曜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人腹诽,等帮忙录完了那对情侣激动地相拥而泣,就把摄像机还了回去。
“这么有缘分,大家一起拍个合照呗!”
求婚成功的情侣高兴得脸色通红,男方更是当场从背包里掏出几大把糖果硬要塞给余曜几人。
平振羽和张劲松都看向余曜。
余曜对这种喜事的态度一贯包容,闻言就微微笑着摘掉口罩,打算站到一行人最边缘,权当偶遇送上的祝福。
但这张全华国人都在电视上见过的脸甫一出现,整个天门山就寂静一瞬,随即轰然炸开!
“你、你是余曜?!”
刚刚还大大方方给大家分喜气的年轻人一下激动起来,三两步冲到余曜面前,声音打颤,“真的是本人吗?!”
其他人也在议论纷纷。
“就是他!”
“居然来了天门山!”
“天呐天呐,早起来爬山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余曜被大家不敢置信又惊喜不已的目光看得好笑,故意扯了扯自己的白净脸皮,“没整容,如假包换。”
那对小情侣一下就笑开了,和朋友们一起招呼着少年站到自己旁边的合影c位,等拿到照片之后更是欢天喜地。
“说起来我们的求婚纪念照居然有小鱼的加入,运气也太好了!”
余曜也如他们所请在拍立得照片的背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旁边围观的几个大爷大妈观望了会儿,也扭扭捏捏地凑过来,“小余啊,能跟我们一起拍一张吗?”
余曜闲着也是闲着,“可以的。”
但最积极的还是带孩子的家长们。
余曜拿了市状元还被两所top2你争我抢的事迹在这个暑假是热搜常驻新闻。
他们本来就是带孩子来沾喜气许愿考状元的,结果遇到了个新鲜出炉的真状元,这叫大家伙这么能不激动。
余曜感觉自己一口气合了至少有几十张照片,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学生与家长。
少年很上道地在这种照片上签上了金榜题名四个大字。
家长们感动不已,甚至还有人擦着眼泪掏钱出来的,“一点心意,我们本来也是要去天门寺上香的,现在已经蹭到了福气,省下来的就给小余你吧。”
余曜:……
虽然但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景区卖三十一张合影的小商贩,又或者是可以投硬币的许愿池王八。
这就离谱。
少年坚决拒绝了金钱的诱惑。
又和大家合了好一会影儿,眼见山间云雾都被风吹开,才挥手和热情洋溢的人们挥手告别。
上山开车,下山坐索道,是出发前就商量好的方案。
平振羽还要开车回去,留在余曜身边的就剩下张劲松教练。
不过两个人刚刚好可以坐一辆缆车。
余曜主动买了票,沿着索道一路往下。
清晨的雾气已经被吹开,他一点点地比照记忆去看盘桓弯曲的通天九十九道弯,心情都变得愉快起来。
难怪很多人都喜欢旅游。
不过如果爬云纵天梯的时候有二哥一起就好了。
余曜拿出手机拍下了盘山公路的俯视图像,上传到了自己整理的资料云盘。
与此同时,网络上也上传了一组年轻情侣的求婚合照。
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毕竟在网上秀恩爱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是朋友之间看见了朋友圈大多也只是礼貌点赞。
唯一的特别之处是这组照片下方打了余曜的标签。
在话题广场刷到的网友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蹭热度的。
直到好奇点开大图才惊喜发现,站在人群c位的那个腰细腿长,面孔白净的少年可不就是从高考结束后就再度销声匿迹的余曜吗!
评论区很快引来了一堆柠檬味的祝福。
【好家伙,我怎么就没偶遇过小鱼呢】
【能得到小鱼的祝福,你们的感情一定会像他的金牌一样毫无悬念!】
但也有网友火眼金睛,放出网络搜索出的风景图片。
【等等,你们看!背景是不是天门洞!】
【还真是诶,原来小鱼去了天门山吗?】
【啊啊啊啊,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又有新的动静了】
【我知道我知道,天门山最近有翼装飞行的世锦赛,还有长板速降的天路99弯公开挑战赛,还有天梯速降竞速赛……】
【我天,这么多比赛,小鱼打算参加哪个】
【我就住在天门山附近,我决定了,这个暑假天天去爬山,每场比赛都看,争取偶遇小鱼】
【羡慕】
【羡慕+1】
【我不羡慕,我已经买好票了嘎嘎嘎,机票晒图.jpg】
……
网络上已经因为这组图片热闹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余曜现在人在天门山,而且很有可能参加新的比赛。
至于可能性打哪儿来,大家又是为什么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言之凿凿的……
咳咳,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小鱼和比赛、极限运动、金牌是完全不可分割的词组,他都来天门山了,怎么可能不参加任何比赛,顶多就是大家猜错种类而已。
好事的网友已经发起了投票帖。
成千上万的转发之后,翼装飞行以余曜展示过高空跳伞、长板速降以余曜擅长板类运动而摇摇领先,一时不分高下。
刷新闻时被网友们的脑洞逗得眉眼弯弯的少年也在此时收到了张劲松带来的最新消息。
“要请我吃饭?”
余曜轻轻眨了下眼,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是华国极限运动协会牵的头?”
又有什么事吗?
这是少年的第一反应。
第163章
华国古语里有一句——无事不登三宝殿。
再加上之前被围堵哄抢的经历。
所以余曜自然而然地以为华国极限运动协会是有什么事情想找自己。
他一开始不想去。
不过想想左不过是兼项参加比赛那些事,就打算答应下来。
自从朋友多起来之后,余曜已经习惯了每进入一个新的领域就会结识新的朋友,也感受到了朋友多带来的乐趣。
也就是这一次来天门山至今为止只见到了平师兄一个,哦不,如果勉强算上上山那次在山道上偶遇的那个就是两位极限运动员。
他还纳闷过为什么自己这些天都流连在天门山上却没有见过其他人,不过今晚大概就能得偿所愿了。
余曜接下了邀请,想了想,去敲了祁望霄的门。
开门的青年似乎又瘦削了几分,但乌黑的眸子却更加沉静明亮,“小曜?”
余曜越过他看了眼桌上亮着屏幕的笔记本,把手里才煮好的绿豆汤递过去,“晚上有个极限运动协会组的饭局,可以带人,二哥你要一起去吗?”
吃饭的地方是本地特色的土家三下锅。
余曜没有吃过,但在网上搜了搜发现评价很不错,所以才会过来敲门。
当然更重要的是,自从来了天门山二哥总是闭门不出,他看在眼里,难免就想带人出去走走转转。
华国极限运动协会主管了很多分项目,冲浪协会也是其下属的二级机构之一,长板速降、翼装飞行、自行车越野等也都在其中,今晚的饭局大约会很热闹。
余曜很想把祁望霄从这间不属于他的狭小卧室里拉出来。
少年的一腔纯粹心思都写在了琥珀色的眸子里。
很好懂。
至少祁望霄一看就懂。
但想到自己后台日益增长的积分数量,又摸了摸小臂上次车祸残留的疤痕,终究还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你自己去吧,我最近很忙。”
待在这间卧室还能用积分购置可以短暂屏蔽世界意志的屏蔽仪器。
出门可能要付出的代价却是难以预测。
他一个人出门尚可,但和小曜一起的话,难保不会为少年带来什么危险和麻烦。
毕竟对于整个世界而言,他们两人的性命不过是沧海一粟,老天爷并不会因为所谓的身外浮名顾虑多少,只会一视同仁,以万物为刍狗。
祁望霄默默在心里说了句抱歉。
余曜眉眼间才扬起的笑容就慢慢地淡到消失。
他动了动唇,有心想说或许我们可以请职业经理人来打理公务。
但想想祁氏集团的庞大体量,大约不是什么人都能管得好的,就在心底摇了摇头。
看来钱太多事业心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余曜没有再多说什么,等到快递电话响起,把新买的琥珀色沐浴露拆开递给祁望霄后,就回房间为晚上的饭局做准备。
身后的门迟疑了下,好半天才传来关上的声音。
余曜也在回到房间后就开始做准备。
倒不是穿着打扮方面的准备。
这些日子对天门山的考察告一段落,但还有很多有关各种比赛的细节不太明了,如果有可能的话问问当事人,说不定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余曜整理好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在晚上五点整准时出了门。
极限运动协会定下的吃饭地点在天门洞景区边的一间僻静民宿。
二层的木制小楼,大且宽敞,包厢露天阳台上就能看见远山上盛着的夕阳。
余曜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到,包厢里只坐着零零星星几个,但见到他来都倏地一下站起迎上来,露着欢喜的笑容,挨个儿走过来握手打招呼。
“余曜!”
“小余你来了?”
“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据平振羽说这些是翼装飞行的资深玩友。
不过平振羽显然更看重那个背影孤高地坐在阳台扶手上,正背对着他们用刀削苹果的年轻人。
等大概跟大家伙打过招呼后,就拉着余曜走了过去。
“师弟,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叫芮星宇,在张教手底下短训过,说起来算是我的师弟,你也可以叫他芮师兄。”
平振羽脸上的笑容很深很真挚。
芮星宇?
那个传说中很有可能接替平振羽成为第二个飞越天门洞的翼装飞行爱好者?
余曜一下就认出了对方是谁,毕竟网络上不多见的华国翼装飞行视频里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少年很客气地招呼一声,“芮师兄你好,我叫余曜。”
刚要主动伸手,就见眼前人噗得冷笑一声,脸色难看。
什么情况?
少年下意识抽回了手,眨了眨眼,然后就疑惑地发现这人的火气似乎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我可不敢当你这个翼装第一人的师弟!”
芮星宇恨恨地削断了手上拉扯很长的苹果皮,用力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哦,不对,应该马上就不是了,毕竟退役了的运动员很快就会消失在大众视野里了,谁还会记得?”
这话说得很尖锐。
跟人说话的时候大口吃东西也很不礼貌,和芮星宇的采访视频里表现出来的素质差距很大。
一看就是满腹怨言。
余曜的目光下意识地在自家新师兄和更新的师兄之间梭巡。
平振羽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却还是勉强提醒道,“别闹了,今天这么多人在是为了欢迎余师弟的到来,一会儿张教也会来。”
芮星宇的目光不情不愿地落到了余曜身上,到底还是收了声。
青年费劲地把苹果咽下去,跳下扶手擦了擦手,才走到少年面前,变脸比变天都快地挤了个僵硬笑脸。
“你好,小余,我叫芮星宇,本地人,以后有事只管找我就行。”
芮星宇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水汪汪的,就是毛栗子一样的粗硬头发让他看起来有些桀骜不好惹,只有在满脸笑容的时候才显得柔和不少。
余曜却听出了这人完全没有接茬平师兄那句师兄弟说法的意思。
少年客气地回握,也变换了口吻,“你好,初次见面,我叫余曜。”
两人的见面并没有如平振羽所想的那样,年纪相仿,爱好相同,因此一见如故。
这位年纪最大的师兄操碎了心,又故意牵线搭桥了好几句,见两个师弟还是没有要亲近的意思,眉宇间的川字又深刻了不少。
还是注意到张劲松的车停到了院子里,才告罪下楼去接。
“可算走了!”
芮星宇一点都不顾及还在场的余曜,咔嚓咔嚓地继续啃苹果,眉眼皱得能夹死苍蝇,“跟老妈子似的烦死个人。”
三两下吃完了一整个苹果,他终于看向余曜,犹豫了下,到底解释了句。
“那什么,小余,我不是冲你发火。”
余曜当然知道,也不在意,只是更好奇刚刚的事情原委。
“你和平师兄闹别扭了吗?”
没记错的话,网上有很多他们勾肩搭背,言笑晏晏的亲密视频,并不像关系不好的样子。
芮星宇才阴转晴的脸一下垮下来,只是此时平振羽已经跟着张劲松进屋,包厢里再度响起热闹的寒暄声,他才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
很明显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余曜的好奇心也只是浅尝辄止。
刚好又有一大群年轻人簇拥着几个年纪大些一看就是教练模样的人热热闹闹地走进包厢,一进屋就七嘴八舌地发问。
“余曜呢?”
“小鱼在哪?”
张劲松教练的带笑嗓音随之响起,“来了来了,小余,快点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人!”
余曜就重新回去了屋里。
他跟各大协会不同项目的人相互介绍着自己,默默记住自己感兴趣人的信息,偶尔间隙扭头的时候才发现芮星宇还靠在阳台上一个人吹风。
宽大的衣服被风吹的鼓起,气鼓鼓的,倒像是和什么人赌气一样。
余曜又下意识地多看了平振羽几眼,果不其然,这位师兄时不时就会用格外忧虑的目光看向阳台。
似乎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兄弟之间出现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嫌隙。
余曜心里有了数,但也没有要进一步打听的意思。
等到长板速降协会的人一到,就不着痕迹地在相互招呼时认出了自己那天看见的身影。
其实一开始余曜也不能确定。
毕竟那人带着头盔,只能看见一个雾里的模糊身形。
但近来有比赛,长板速降的几个种子选手都是刚刚打训练场过来的,身上还穿着长板爱好者普遍喜好的皮衣。
余曜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胸前浮凸的大红色字母“SXS”图案。
恰好这位眼眸清澈,眉尾有痣的年轻人也在长板速降协会众人里第一个向余曜伸出手来,俨然是这群年轻人的领袖。
“你好小余,我是舒向山。”
余曜微微一笑,“你好,我们前两天刚刚见过。”
舒向山讶异地笑起来,“是在我训练的时候吗?”
余曜就指了指窗外隐约可见的盘山天路,“大前天,六点。”
舒向山仔细回忆了下,有点想不起来,但并不妨碍他借此时机跟余曜多攀谈了几句。
青年的性子好,说话情商也高,再加上余曜自己也是有意了解长板速降方面的情况,两人没多久就加上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平振羽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就又看了阳台一眼又一眼,心想这叫什么事。
本该实打实的师兄弟没说上几句话,倒叫长板速降的人钻了空子。
不过少年兴趣广泛、酷爱尝试新领域的性子他也听说过,见状虽然干着急,却没法多说什么,只是眉眼里不自觉又浮现出几抹忧虑。
张劲松教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
不过长板速降这边野蛮生长,连个像样的教练都没有,他自然也不好跟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较劲,只是一个劲地把芮星宇喊出来,试图按头两个很可能肩负着华国翼装飞行未来的小年轻亲近几分。
芮星宇在自家教练面前变得好说话很多,但整个人一看见平振羽就气不顺的模样,对于新的师弟怎么都热衷不起来。
余曜自然也不会贴着一个对自己不感兴趣的陌生人。
“舒哥,你还是继续跟我说说你们要参加的比赛吧。”
长板速降公开挑战赛太小众,在网络上能找到的资料不多,余曜好不容易见到华国为数不多的项目拓荒者,自然想要了解到更多。
舒向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惊喜,自然无有不应。
他拉着自己的椅子坐到余曜旁边,认真解答,“这场比赛说起来还是你的老东家牵头办的,也是国际速降联盟(IDF)的积分赛,这一次交给咱们华国的极限运动协会举办。赢了这场比赛就可以拿到去世界杯的积分。比赛规则基本上就是……”
舒向山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侃侃而谈,余曜也听得仔细。
两人说着说着距离越来越近。
反倒是芮星宇这个嫡亲的师兄和自家师弟坐得老远。
包厢里的人不说都是人精,但也都看出了其中的微妙气氛。
以至于余曜中途去卫生间,还没有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了里面的八卦议论声。
“我怎么看着余曜和他的两个翼装飞行的师兄都不是很亲近的样子,倒是跟长板速降的舒向山很谈得来。”
少年一下停住脚步,里面的人声却还没有停。
“是吧,我也是这样觉得,他这次来天门山该不会是参加长板速降比赛的吧。”
“长板和滑板还有冲浪板,不都是板,说不定他就是冲着长板速降才来的。唉,他要是能来咱们自行车速降就好了。都是速降,滑雪速降和自行车速降不也都是速降吗!”
“依我看,余曜参加这次长板速降的可能性很高,如果他能保持自己的不败神话,舒向山参加世界杯的名额都有可能被他拿走。也不知道舒向山自己是怎么想的,这个关头居然明晃晃地想招徕余曜,就不能先等比赛结束吗?”
“不可能!名额绝对是我舒哥的!”
突然开关隔板门的声音响起,一道人声突然插入八卦人群。
余曜听得出来是刚刚跟舒向山很亲近,对自己也很热情的小伙子的声音。
但很明显,这种紧要话题里他首先站得还是舒向山的队。
“余哥来我们长板速降是早晚的事,但就算是他现在来了,马上就要参赛,也绝对不可能拿走舒哥的名额。”
“怎么不可能,余曜干过的不可能的事还少吗?”
“就是不可能!长板速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吗?余哥连一次天门山都没有滑过,那可是通天道九十九道弯!”
“三千英尺的酋长岩,四十米高的巨浪,海拔八千的死亡峰,余曜不都去过了,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他连比赛规则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这么快赶超舒哥!”
“学不就行了,你们长板速降本来也没多少严格制定规则!”
“那你们跑酷和自行车速降就有严格制定的规则?都是冷门项目,大哥还想笑话二哥?我们长板好歹还有世界杯撑着!”
“都是板类运动,你也不看看人家单板冲浪板混得多好,都进奥运会了!你们有个世界杯有什么厉害的,怎么不说我们跑酷还有正儿八经的世锦赛呢!”
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平时因为争训练场地和经费没少打嘴炮,这会儿新仇旧恨上来了,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
卫生间不出意外地吵吵了起来。
余曜:……
作为当事人,他不是很理解这种因为莫须有的话题吵起来有什么意义,甚至觉得上升到项目之间的相互攻击好像有那么点幼稚。
不过自己这个卫生间似乎是上不了了。
余曜有点头大。
早知道刚刚就不喝那么多的水。
但天气热,空调干,多喝水本身并没有错。
少年略显僵硬地站在拐角处等里面的口水仗结束。
结果里面不仅没消停,反而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有了点要动手的趋势。
肚子隐隐开始胀痛。
余曜人都麻了。
但要让他进去劝,又感觉自己作为当事人此时出现好像只能火上浇油。
更何况自己跟里面的人根本不熟,对他们之前有没有其他的纠葛更是一无所知,贸然去劝,运气不好说不定一言不合连自己一起打。
算了,先回去叫个说得上话的过来。
余曜打算先回包厢,结果才一转身,就对上了芮星宇垂头丧气的脸。
“跟我来吧。”
他似乎看穿了少年的窘态,急匆匆地拔腿走在了最前面。
这还是芮星宇第一次主动释放善意。
余曜本来也不想跟这位唯二的华国翼装飞行专业运动员兼师兄闹得太僵,闻言顿了顿,跟了上去。
只不过……他打算带自己去哪儿?
以及,他和平师兄到底为什么闹翻?
余曜看着芮星宇一改之前暴躁冲动的失落背影,心里的疑惑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
第164章
未曾谋面前,余曜对芮星宇的印象如果用一个字形容的话,那就是勇。
和他们这些打小训练的专业路子运动员不同,按照网上流传的说法,芮星宇是半路出家,拼着生死性命才铸就的晚成大器。
翼装飞行本就危险,专业运动员的死亡率更是高达百分之三十。
就连普通运动员出身的人都不敢轻易尝试。
但芮星宇硬生生凭着一腔热爱和热血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了仅次于平振羽之后的华国翼装飞行第二人。
这其中的伤痛血泪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惊肉跳。
听说曾经有好几次医生都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得亏是芮星宇的命够大,才侥幸地从阎王爷的生死簿上逃了出来。
余曜对这样不屈不挠的人向来欣赏。
也因此,在刚刚这种名义上的师兄屡次三番不给面子时,少年并没有多想,只当对方是心绪不佳,满腹心事。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的确是有心事。
余曜看着正前方一路把自己领出小楼的青年背影,只觉得明晃晃的月光照得他的身量纤毫雪白,冷清且落寞。
尤其是两道瘦削的肩胛骨嶙峋地凸出着,毛栗子似的脑袋也耷拉着,就像是一只落了单的孤狼。
是跟平师兄有关吗?
余曜暗忖道,但到底不熟,也不好贸然开口。
好在并没有走出多远,就走到了一间景区的公共卫生间门口。
“我等你。”
芮星宇环胸抬头,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皎洁的月亮。
余曜也不客气,点点头就走了进去。
再出来时,四下无人。
余曜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提前走了,正要环顾四周,就听见头顶上传来的招呼声。
“我在这!”
余曜循声抬头,就见大树横伸出来的粗大枝丫上坐着一个人。
“要上来一起坐坐吗?”
芮星宇撑着手,主动发出了邀请。
余曜没爬过树,很有点意动。
不过就是因为没爬过,走到了树边也无从下手。
少年目光专注地盯着树干看,全神贯注的样子就像是要把长满青苔的粗壮树干看出朵花。
芮星宇被逗得笑了下,正要开口提点,就见少年伸手扣住一个树疤突起,足尖一点,就轻盈无比地翻身坐到了自己身边。
“差点忘了,”芮星宇惊得笑容都顿了顿,才继续道,“你连黎明之墙都上得了,爬树应该很简单才对。”
余曜在他身边落座,语气平和,“还是需要花点功夫的。”
少年伸出自己的手。
恰逢月明星稀,没有光污染的野外被照得如同亮如白昼。
不需要打光,芮星宇也能把少年干净修长的指腹和掌心看得清清楚楚。
再对比自己蹭到了青苔汁液的……
毛栗子头桃花眼的青年果断把手往后面藏,在裤兜上猛蹭几下才咳咳两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嗓音比之前软和不少。
余曜倒是发觉了,但一时还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问。
但一想到如果平振羽真的在这一次比赛后就宣布退役,大约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靠自己和芮星宇一起撑起华国翼装飞行的一片天。
余曜就觉得彼此熟悉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朋友间的交往最重要的就是真诚。
少年微微垂了眼,蝶翅般的长睫就被皎洁月色镀上了柔和的光泽,“芮师兄这么生气,是因为平师兄要退役吗?”
这是余曜观察之后心里隐约浮现的结论。
毕竟能让一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兄弟反目成仇,同时又不是实打实的仇怨,彼此还在意着对方,这种理由少之又少,自然不可能是寻常原因。
平振羽的退役是自己了解到近期唯一的大变动。
余曜只是随口一猜。
但芮星宇脸上才因为新师弟浮起的零星笑意一下就垮了下来。
他望着天门洞的方向,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小余你和网上说的一样聪明。”
余曜没接这句茬,继续刚刚的话题。
“平师兄的年纪已经可以退役了。”
随着训练模式的规范化和运动极限边界的不断突破,运动员出成绩的年纪越来越年轻化,与之相对应的,退役的年龄也越来越早。
平振羽今年二十五岁。
放在社会上,也就是刚读完研究生初入职场的新手阶段。
但在体育圈已经是实打实的老将。
更别说他已经实现职业生涯里穿越天门洞和华国翼装飞行第一人的成就。
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余曜不信芮星宇不知道这个道理。
少年别过脸,果然看见了新师兄颤得不行的手。
“但他明明还可以再坚持几年的!”
芮星宇嗓音沙哑地嚷出了声,眼圈不知不觉地红了。
“二十五岁在其他项目上是老了,但翼装飞行完全可以飞到三十,三十五,更丰富的经验阅历也可以提升他的飞行技术!”
余曜并不完全否认这一点,“年龄最大的弱点更多在于体能和耐力会有所下降。”
如果不玩飞越天门洞这种超高难度的极限挑战,三十岁的翼装飞行运动员其实并不是没有。
芮星宇得到了些许支持,隐忍的嗓门都变得高亢,顿时惊飞了林子里好几只不知名的夜鸟。
“就算不能飞天门洞,难道其他的山不能飞吗?”
余曜没吭声,心里却不由得复习起天门山除了天门洞还有哪些可以飞的地势。
芮星宇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在意身边人的跑神,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本来以为会跟着平哥一起飞下去,他也说了,我们俩要一起轰轰烈烈地飞到三十岁,三十五岁,直到再也飞不动为止。”
“可结果呢?”芮星宇难过地揪着裤子,本该笑眯眯的桃花眼看上去委屈又茫然,“他结婚了,有了孩子,就开始瞻前顾后,说自己不能让最爱的女儿还没有长大就失去父亲。”
作为一名母胎单身狗外加父母离异的三不管人员,芮星宇完全不能理解这种为了血缘亲情就轻易放弃自己梦想的行为。
他只知道他最崇拜的师兄居然开始贪生怕死,主动当起了逃兵。
这让他怎么不生气,怎么不失落!
尤其是平振羽今天的举动明显是想把新来的师弟推给他,好让他以后一心一意地跟着余曜一起组队。
哪怕芮星宇很早之前就关注了余曜,也是实打实地喜欢这个以凡人之躯一次次挑战大自然极限的天才运动员,还暗暗期待过不知多少次少年能多些对翼装飞行的青睐。
也绝对不能接受自己就这么被敬爱的师兄给推了出去。
平哥这是拿自己当什么,拿余曜当什么!
哭泣的孩童和安慰的糖果吗?
芮星宇满肚子的怨气和委屈,哼哧哼哧地直喘粗气,受伤小兽一般在月光下用语言撕裂着自己的伤口。
余曜大概能理解这种心情。
但说实话,他觉得平振羽也没什么错。
能把女儿的照片贴在驾驶座旁边时时摩挲,平师兄无疑是一位非常疼爱孩子的父亲。
女儿就是他现今最大的牵挂。
只不过——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对死亡产生惧怕。”
余曜冷静地跟红着眼的青年分析着他们师兄退役的真正原因。
“平师兄应该也很清楚,这样的自己根本没办法继续保证翼装飞行途中的生命安全,所以才会选择离开。”
芮星宇不理解,“他就不能和之前一样吗?他之前也不是没有亲人!”
余曜:……
这叫他怎么答。
“大概是心情不一样吧。”
少年想了想,代入了一下自己,“我有很多很要好的朋友和教练,但在乔戈里峰上受伤的一瞬间,最先担心的只有一个人。”
怕他会担心,怕他会难过,怕他会因为自己的受伤而自责。
这种心情很难具象化的描述。
余曜打了个极端一点的比方,“如果我现在和平师兄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树林传来一声细微的窸窣声。
但青年的回答更响亮。
“当然是平——”
芮星宇的话刚要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微微含笑的少年就是余曜本人。
他挠挠头,“小余,我不是要对你见死不救的意思。”
余曜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我明白。”
芮星宇沉默了会儿,呼吸频率渐渐正常不少,“道理我能理解,但我还是舍不得平哥,不想看他因为家庭的缘故就这么放弃我们的梦想。”
余曜听出青年语气里的怨气已去,只剩下浓浓的失落和茫然,就知道对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
那么释然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余曜平静道,“分离总是在所难免的,只有分离了才会有更好的相遇。”
据他所知,平振羽师兄以后会转行成教练员。
一起飞是不可能的了。
但一起完成飞翔梦想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余曜的开解言尽于此。
芮星宇却误以为是少年话里的更好相遇是指他自己。
等等,原来小余对自己有这么高的期待吗。
哪怕还沉浸在师兄即将退役的噩耗里,芮星宇的心都不受控制地热乎一下,突然就为自己之前的冷脸不好意思起来。
他有心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见少年一个轻盈跳跃就稳稳落到了地上,扬长而去。
“诶,小余!”
芮星宇顾不得多想就追了上去。
明如白昼的难得月光下,青年和少年的影子一开始离得很远,渐渐的就同步到了一起。
漆黑树林内走出了一道担心两个师弟久去不归的青年人影,想到刚刚听见的,他眉宇间的皱纹就很快舒展消失。
真希望他们能给华国翼装飞行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平振羽静静伫立的身影久久不去,视线满含期待。
余曜也在返回聚餐包厢后就收到了一封意外又不意外的邀请。
舒向山显然已经听说了卫生间里的争端。
而他对此的解决办法竟是——“小余,有兴趣来试试我们长板的速降吗?我听说你的滑板玩得相当不错。”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包厢登时就是一静。
没人想到舒向山居然会在几大协会队员大打出手,只为争论余曜有没有夺走他世界杯参赛名额能力的关口,把事情都摆到明面上。
等反应回来之后,大家的神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长板速降的队员自然是纠结同时又大喜过望。
纠结的原因当然还是更担心舒向山。
大喜过望的原因也很简单。
余曜的单板和冲浪板玩得炉火纯青。
滑板方面虽然没有参加过比赛,但网络上火爆过的滑板出高考考场的视频他们也不是没刷到过,一眼就看出了少年私底下绝对精于此道。
就算是余曜完全不会,凭借他屡屡展现出的体育天赋,未必不会再在长板领域创造出新的奇迹。
想到这一点,长板速降的队友们都变得热情起来。
“来我们这边试试呗!”
“队里的长板和工具都随你挑!”
“小余,小余……”
他们簇拥过来,故意打配合地把芮星宇挤到了一边。
“啪!”
张劲松重重放下水杯,双标地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挖墙脚。
“小余来天门山是看翼装飞行比赛的!”
长板速降队友才不管这个。
“看比赛也不耽误参加比赛。”
“时间又不冲撞,张教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就是就是,决定权应该交给余哥自己!”
“对!”芮星宇缓过神,拼了命地挤回到余曜身边,对翼装飞行的魅力相当自信,“小余你怎么想?”
其他几个协会诸如跑酷自行车越野之类也都炯炯有神地望了过来,紧张的身形蓄势待发,看样子只要余曜一答应长板速降,他们就要一股脑地也冲上来。
余曜被一屋子恨不得把自己生吞下腹的灼热目光看得心底发毛,忍不住心想,这顿饭吃得还真是够热闹的。
不过看这阵仗,自己不给个准信,怕是跑都跑不掉。
少年深吸一口气,看向最初提议的舒向山。
第165章
注意到余的目光看了过来,舒向山主动伸出了手。
青年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诚恳真挚的笑容,就像是笃定了少年一定会选择自己,已经开始竭力展现出长板速降协会的诚意。
余曜也很清楚自己会答应下来。
他对长板速降早有兴趣,即使舒向山不邀请,保不齐也会主动找机会加入其中。
舒向山的邀请不过是让自己参加的契机提前了一点,名正言顺一点了而已。
想明白了这一点,少年没有再犹豫,稳稳地握住了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
双手交握的一刹那。
包厢里静默一瞬,眨眼间爆发出激烈的掌声欢呼声。
“哇哦哦哦——”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太棒了!余哥,长板速降欢迎你!”
长板速降协会的一群皮衣年轻人欢天喜地地蹦跳鼓掌,恨不得直接把余曜抬起来叫嚷。
其他协会成员交换着眼色,也是蠢蠢欲动。
只有芮星宇下意识地看了眼平振羽和张劲松,三人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懊恼失落的神色来。
张劲松是真没想到,才一顿饭的功夫,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天才苗子就被长板速降这个连固定教练都没有的野路子协会捡了漏。
偏偏这还是余曜自己的决定。
自己一个半路跟上的教练压根就没有多少发言权。
甚至华国极限运动协会之所以组织这场所谓的项目间交流饭局,很难说有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在里面,要不然的话,怎么早不办晚不办,专门挑余曜来的时候办。
摆明了就是冲着余曜的人来的!
张劲松在心里暗骂几句老狐狸,脸色不大好看却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有一个长板速降抢食就够了。
他给两个徒弟使了眼色,平振羽就拖着芮星宇一起拦住其他项目协会跃跃欲试的成员。
长板速降协会的队员们也不是傻子,都知道自家的这杯羹是硬生生从翼装飞行的虎口里夺来的。
所以只要有翼装飞行和长板速降就够了。
他们帮着平振羽师兄弟一起拦人。
其他项目的成员试图靠近插话无果,很快就都明白了这两家的意图。
靠!
只许你们两家吃肉,连口汤都不给我们喝的!
几个项目协会的成员在心里骂骂咧咧。
但余曜也确实没表露出对他们项目感兴趣的意图。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跑酷、自行车越野等几家协会恋恋不舍地望着被簇拥在人群最中间的人影,想到少年去哪儿哪个项目火,去哪儿能拿哪儿的金牌,眼神就跟饿了千八百年的狼似的,绿油油的,还放光的那种。
余曜无意间对上,背后就是一阵寒毛倒竖。
不是,自己也没得罪他们吧。
余曜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刚刚在卫生间外的不小心偷听。
有点心虚,但不太多。
毕竟又不是自己故意要听的,是他们说话太大声了。
少年很快理直气壮起来。
不过他的交谈中心还是放在了舒向山口中的训练计划上。
舒向山的邀请显然绝不是一时兴起,这一点从他轻而易举道来的详细计划就可见一斑。
“一上来就是天门山九十九道弯不太合适,附近有一个云梦山,是我们协会平时的训练基地,地势和天门山有点相似,我建议小余你先从云梦山的盘山公路开始,我现在就可以把路线图发你……”
舒向山明摆着有备而来。
余曜也是认真倾听,时不时还要拿出手机搜索记录。
两人在外人看来都能用一见如故形容。
“怪不得舒哥跟咱们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长板速降的队员间悄悄咬耳朵,眼神放光,“这不就一下给队里拐回了尊大佛了!”
长板速降冷门了这么多年,堂堂华国长板速降协会居然连个正式的固定教练都没有,也该他们长板速降火一把了!
特意穿着皮衣来吃饭的年轻人们个个神色雀跃。
时值盛夏,其他人都穿着短袖的时候,这身训练防护才穿的皮衣就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但这是他们长板速降的标志。
也是他们坐着冷板凳却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一运动的外在体现。
舒向山说话间就已经开始琢磨新定制一件训练服要多长时间,以及来不及的话,队里有没有和余曜身形相仿的,能不能借一件全新没穿过的。
余曜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多一套项目专属的训练服。
但饭局之外,牵头组局的华国极限运动协会主席贺景林却是已经收到了余曜即将加入长板速降协会的即时消息。
“还真是长板速降。”
贺主席放下手机,拿筷子在碗边敲了敲,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的妻子也是华国极限运动协会高层的一员,干脆利索地夹走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鸡腿肉。
“不是长板速降还能是自行车越野?余曜很擅长板类运动,长板速降很适合他。”
贺景林夹了个空,笑笑,“但其他协会怕是要伤心了。”
得知他要牵头有余曜的饭局,多少人给他打电话就为求个露面机会;甚至他自己都没敢去,生怕有领导层人物出没影响了现场的气氛。
所有人为了这场看似普通随意的饭局煞费苦心。
最后赢家居然是长板速降。
这个在华国冷门到很多人连长板和滑板都傻傻分不清的爆冷项目。
看来是时候向大众展示新的运动领域了。
贺景林沉吟片刻,洗完碗回书房后就果断批下了长板速降协会最新申请的一笔训练经费。
再苦不能苦孩子。
贺景林很有把握华国体育总局会通过他的审批,毕竟余曜即将加入长板速降协会的消息不可能传不出去。
他想得的确没错。
民宿里的饭局还没有结束,余曜要加入长板速降协会乃至参加比赛的消息就被口风不严的在场年轻人传到了互联网上。
倒也不是发到公共平台上。
玩极限运动的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大家在群里那么一说,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了出来。
等到终于有人发到公共平台上,自然就被5g冲浪的鱼粉们第一个发现。
【小鱼要去长板速降?】
【等等,长板速降是什么,是滑板吗】
【哇,太棒了!马上又有比赛看了!】
鱼粉们激动不已,还有人马上去找了相关的比赛视频试图提前了解项目相关。
某字母站上的视频点击量也是一路飞涨。
因为没有热度而心灰意冷的视频up主再次登录时,好险被后台不断蹦出的金币提示砸死。
“什么情况?”
他急急查看从前撑死点击量三位数的冷门视频,然后就发现现在连弹幕都不止三位数。
只不过弹幕里#余曜#的字眼出现频率不是一般的高。
“余曜要去玩长板速降了?”
视频up主连忙切换到社交平台。
果不其然,文娱榜前排已经出现了#余曜长板速降#的相关话题。
也就是大多数人并不清楚长板和长板速降是什么,才显得这个话题比之前的热度略低。
但这可是余曜!
相信等到比赛真正来临时,热度就会唰得一下飞升了。
热爱长板速降的up主振奋地搓搓手,就掏出键盘开始剪比赛。
他相信这一次自己剪出的视频应该不会没人看了,所以,要不要先出一个大众向的科普视频?
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地连夜响起。
余曜也在晚上十点左右披挂一身月色,回到住所。
在场没有人喝酒,哪怕再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散得也比其他的早,还是平振羽开车送他回来的。
余曜吱嘎地推开雕花铁栏杆的大门,就注意葡萄架下有人正在静坐赏月。
他们这一次住的是一套带院子的农家小院。
两层楼高主建筑精巧典雅。
院子却很大。
除去正中央的葡萄架小亭外,还种了许多花草果木。
不说别的,葡萄架子旁边,红艳艳的李子核桃般大小,挂在枝头散发着诱人甜香,在明亮月光照耀下果肉更是剔透得可人。
余曜正打算摘几个和葡萄架下的人同吃。
就见那道背影在听见自己回来的响动后,立刻回去屋内。
总不能是在躲自己吧?
余曜被这个猜想逗乐了。
他挑了七八个李子摘下来洗净,自己先尝了一个,然后把剩下的都拿去了祁望霄房间。
“二哥,很甜。”
一般李子都容易发酸。
但这棵树上的李子却是香甜香甜的,甜津津的香气让人闻着都食指大动。
余曜晚上光顾着说话去了,饭吃的不多,水更是没喝几口,这会儿就难免有些忍不住。
以至于一连吃了三个李子被青年阻止后,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李子味好,但吃多了伤胃伤牙。”
祁望霄好笑不已,想着少年刚刚吃李子时腮帮子一鼓一鼓,屯粮仓鼠似的模样,就从柜子里拿出一袋零食递给少年。
“去吃饭居然没吃饱?”
余曜拆开,咔嚓咔嚓地吃着手指关节大小的酥脆小麻花,“没有顾上。”
他把饭局发生的事情都说给祁望霄听,最后总结了句。
“和这么多人打交道有点累,看来朋友还是不要一起出现的好。”
之前的模式就很好。
一个项目有一个项目的朋友,这样他都能应付得来。
像今天晚上这样的一桌大杂烩,他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哪怕是在跟舒向山讨论训练计划的时候,都还有人不断地往自己身边蹭,试图找些跟他们项目相关的话题。
余曜有心想打断。
偏偏他们眼里盛着的希冀神色简单又纯粹,不掺杂任何杂质。
很难拒绝。
不好拒绝。
那就只能受到影响。
“不过马上就好了,”少年还是很乐观的,“接下来的时间都安排给长板速降训练和翼装飞行观赛,就算是他们私底下再来找我,我也没有功夫。”
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余曜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大半夜的还要来找祁望霄说这些闲话。
可能是青年刚刚的背影太孤寂。
也可能是祁望霄一反常态,这个时间点还没有睡下。
又或者是二哥刚刚听见声音就回房间,回了房间才放松几分的状态太古怪,以及他眉宇里这些天挥之不去的淡淡疲惫。
余曜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真要让他说哪里不对,又有些说不上来。
所以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多分享一些自己的日常。
天门山盘山道曲折难行。
云梦山也不逊色。
二哥坐着轮椅,基本上没有陪伴自己接下来训练的可能。
那么就只能自己再主动些。
少年的亲近之意都写在他的一举一动里。
祁望霄第一时间就发觉到了。
说实话,心脏仿佛一下被什么柔软的温热的包裹住。
他静静地听着,只有在少年卡壳时才委婉地给出自己的建议。
两人不知不觉就说了大半个小时。
还是余曜无意间的一瞥,才发觉已经十一点多了。
“我们该睡觉了。”
少年慢慢眨了眨眼,眼底就不受控制地漾起朦胧的水汽。
祁望霄打开门。
余曜回去自己的房间洗漱完就睡下,可能是睡前说了太多关于长板速降的事,梦里就站到了天门山的九十九道弯。
只不过这一次,他身上穿上了和舒向山一样的皮衣。
嗯,有点紧,和短道速滑的比赛服有点像。
他在梦里仔细比划了好几下。
醒来时都还记得很清楚。
所以在沙发上看见那件和梦里一模一样的皮衣时,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一下睁大。
“二哥,你送我的?”
他们两人独居,这件衣服能出现,余曜不做第三人想。
祁望霄把早餐端上餐桌,温和笑着,“花了一点积分,但是应该来得及了。”
他没有明说花的是自己的积分。
再加上余曜听不见1111气得冒烟的吐槽声。
【姓祁的!那叫一点吗!你怎么不敢说你是在任务世界请人特别定制,又花了大半个任务的积分才带出来的!你昨天夜里的大半个任务都白干了!】
反而是7878的电子音直入脑海。
【哇,鱼鱼,大佬出手好阔绰,快点抱大腿】
余曜还以为花的是自己的积分,但不耽误少年好看的唇角弧度轻轻扬起,“谢谢二哥。”
大约是系统商店兑换出来的均码商品,余曜一开始这样想
还是长板速降协会的队员们比较识货。
“小余,你老实交代,”他们经过昨天的攀谈显然跟少年已经是十分的亲近,高兴地起哄起来,“你是不是早就想来我们长板这边了,衣服都是提前定制好的,这手工活精细的,绝了!”
“就是还差个这个。”
舒向山把“YY”的字母布贴黏在了少年的背上,笑眯眯的。
“我们比赛时会带上头盔,需要靠醒目的标识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余曜摸了摸自己的背后,微笑点头。
“现在就去训练?”
舒向山把仓库里最好的那张板擦干净递了过来。
余曜抱住,沉甸甸的,心情都变得愉快,“好。”
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到了云梦山盘山公路的出发点。
举目就见浅灰色的水泥路面蜿蜒缠绕在苍翠山体上,一眼望不到头。
“已经提前封了路。”
舒向山看了看表,“时长两小时。”
爱笑青年主动承担起了教练的职责,语气都变得严肃。
“小余,我答应替你报名比赛,但天门山的通天道不是玩笑就能闯过的,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危。所以如果你不能达到比赛水准,我会酌情退回你的参赛资格,你能接受吗?”
“可以。”
余曜没有丝毫犹豫。
事实上他觉得舒向山这番说辞合情合理。
如果舒向山只看中自己的名气就把比赛资格拱手相让,余曜自己都会觉得离谱。
“很好,”舒向山彻底进入到教练状态,把手指向盘山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两个小时,我很好奇你的学习速度。”
此话一出,围观的长板速降队员们就躁动起来,目光不断在余曜和云梦山之间来回。
所以……这算是入会考试?还是公开直播的那种?
余曜有点好笑地想。
第166章
如果换做是旁人,作为一名24k新手在一众资深爱好者的面前从零开始,可能错漏百出,十有八九会觉得不适和失落。
但余曜最不怕的就是考试。
当然了,他也不认为自己会错漏百出。
他把才拿到的长板放到了地上,伸手轻轻摸了摸枫木制成的光滑板面,就站起身,将全套护具都穿到身上。
从头到脚,头盔、护肘、速降手套、护膝……都武装得严严实实。
夏日七点钟的清晨其实已经有点热了。
几乎是从穿上护具的一瞬间,余曜就有了毛孔被彻底捂住的憋闷感。
但安全才是第一位。
余曜心里有数,并没有抗拒密不透风的穿戴,很快就把护具尽数穿好。
这让其他从各种渠道或多或少听说过少年私底下其实很有个性和想法的队员们稍稍松了口气。
比起怕余曜学不会,他们私心里其实更怕少年耍大牌,还怕他会因为任性受伤,那可是拿整个长板速降协会的身家去赔都赔不起的。
舒向山走上前想要帮忙调整几下以示亲近。
可余曜穿戴的没有一丝疏漏,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无从下手。
“小余很专业!”
哄惯队里这群吃软不吃硬的皮猴子的舒“教练”习以为常地竖起大拇指,开启了鼓励式快乐教学。
余曜眼角抽了抽,不想耽误一点时间,“舒哥,我们从哪里开始?”
舒向山踩住自己的长板,继续鼓励路线,“先给你留十分钟,你自己滑一段适应一下,长板虽然比滑板更稳定,但滑感还是很不同的。”
余曜:……
少年没有动,只是拿琥珀色的眸子一目不错地看着舒向山。
后者就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其他队友在旁边看着,还以为余曜是觉得自己掉了面子,主动过来帮忙搭架子。
“舒哥你说的不对,其实长板更依靠手脚配合,比滑板难多了。”
“对对对,速度也更快,余哥第一次试,你再多给一会时间吧。”
“要不我先演示一下?”
余曜:?
他觉得大家似乎误会了什么。
少年拦住打算演示的一名队员,一头黑线,“我自己来。”
随即单脚踩上板面一个蹬起加速,就稳稳当当地站到了长板上。
“哇啊啊啊啊啊——”
善意的欢呼声从背后传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懂行路人在围观高手竞技。
余曜很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一点也不想接受这种看似周全实则没有把自己实力放在心上的特殊照顾。
长板而已,很难吗?
少年从容地踩着长板滑行,只适应了大约几十米长的距离,就找到了长板和滑板的不同。
长板的板身更平更长更重,不像滑板两头上翘,也没有什么弹性,所以做跳跃动作的时候会有点吃力。
余曜试探地用力踩下后脚。
果然,往常能跳到膝盖高度的海豚跳动作只能跳到平时的一半高,落地时也是重重一声。
他又故意踩住长板收尖的一端。
旋转540°的陆地平花动作倒是能做出来。
但说实在的,和单板在雪里时根本不能比,余曜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动作变得笨重迟钝。
那还能怎么玩?
余曜只了解过长板速降的玩法,但并不妨碍他认定长板一定不止有速降一种玩法。
少年踩着长板逐渐加速。
很快就在这种稳定到仿佛如履平地的安全感中灵机一动。
他没有再试图把沉甸甸的板身带起跳跃。
反而是自身脚尖轻点,如平地舞蹈般来回变换了几次步法。
先是前后脚交替,顺带着身体转动180°。
而后故意下板再迅捷站起。
灵活轻盈的脚尖在板身上不断并拢又分离,不时地轻触压板。
原本稳定的长板就随着受力点的变换有节奏地左右摇晃。
但从始至终,少年瘦长清隽的身形却是一直都稳稳当当。
余曜没有系统地学过舞蹈。
但他曾经蹭过一段时间隔壁花滑的形体课,这些简单的步法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这张远比滑板、单板、冲浪板稳定的黑色长板在上手后没多久就成为了他最忠实的伙伴。
少年兴之所至,甚至在滑速很快时放肆地在板上来了个自身旋转的360。
他的动作流畅,优雅,仿佛圆舞曲一般轻松自如。
原本还很担心的长板速降队员的嘴型就从紧抿变得微张,再到能塞进最起码两个大鸭蛋。
等等,余曜刚刚不是说自己是第一次上板吗?
怎么可能会有人第一次上板就能把长板舞步的动作玩得炉火纯青!
虽然余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玩的动作叫什么。
但长板速降的队员们已经被一刻不停的转体、鬼步、交叉步、转变360闪瞎了眼。
更别说余曜开头的那两个玩板动作。
他的长板居然也玩得这么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碾压吗?!
年纪小一些的队员们都激动了起来,挤挤挨挨地蹭到了自家队伍主心骨的身边。
“舒哥!”
“我见到了天才!”
“余哥真的好厉害!”
舒向山就安抚地拍了拍自家的皮猴子们,又跟年长的队员们交换了一下复杂且欣慰的视线。
在来云梦山之前,舒向山其实对余曜的长板水平大约有些心理预期。
毕竟余曜擅长板类运动是公开的秘密。
但舒向山原本的预期也仅限于余曜大概能用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适应长板,然后就可以开始接下来的教学。
谁能想到少年居然适应得这么快。
舒向山觉得自己直接开始长板速降方面的教学基本上毫无压力。
他在余曜回返的时候迎了上去。
刚要开口说我们可以从卡宾和脚刹开始学起。
下一秒,少年就习以为常地左右交替重心,使用了那个在单板里同样音译为卡宾的刻滑同款动作,俯身在地上滑出一道圆润的弧线。
余曜是习惯性的减速动作。
但在舒向山的眼里,自己好不容易接受了余曜一上长板就能如履平地,也准备开始教授进阶动作,结果人家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用了出来?
在长板速降队员们的热烈呼声里,一贯冷静自持的长板一哥难得开始恍惚。
余曜却一无所觉。
在他眼里,使用刻滑动作在地面滑出弧线对自己而言简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只是在收尾时略略犯了难。
单板冲到缓冲区的时候完全可以靠推坡扬雪的阻力降低速度,长板的四个轮子却不是吃素的。
踩住一端让轮子翘起减速?
那样未免太伤长板。
速度高的时候也未必可行。
余曜突然就想到了滑板里经常有人吐槽不太好用的磨刹。
也就是一只脚依旧踩在滑板上,另一只脚放到地面上,简单粗暴地利用鞋底和地面的阻力刹车。
这样的刹车效率低,往往没有脚尖不断点地的点刹灵活好用。
但在速度更快的速降模式里却再实用不过。
控速的稳定性更是一绝。
余曜心念一动,就已经感受到脚底传来的剧烈摩擦感。
特制的长板鞋底耐磨厚实。
但在高速和路面的作用下依然灼烧出塑料燃烧的焦糊味道。
可也只是一瞬。
余曜就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已经目瞪口呆到说不出话,只会“啪啪啪”鼓掌的长板速降协会众人面前。
没有人再质疑余曜够不够格报名参赛。
他们只想为这个第一次上板就已经展现出惊人水准的少年振臂高呼!
十数人热烈跃动的视网膜倒影里,冉冉升起的朝阳正打在那道纤长身影上。
“舒哥,”逆光的少年终于摘下头盔。
他满头大汗,乌黑的发丝一绺一绺地黏在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再笑起来时天真明朗,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故意为之的小小挑衅。
“你说我在两个小时之内能学会多少?会不会拿到参赛资格?”
舒向山顿了顿,突然间就笑了起来。
青年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一步步越过掌声和还在啧啧称奇的一众伙伴,郑重地把手搭在余曜的肩上。
“我猜你下一次的训练就该去天门山。”
云梦山太小。
容不下少年一通百通的成熟技术。
他缺的只是经验。
只有通天的九十九道弯才能给出的濒死经验。
舒向山终于有一种这一次的比赛余曜说不定真的能再创奇迹的踏实感。
他之前多多少少有赌一把的成分在里面。
反正长板速降再没落也没落不到哪儿去,余曜就算是这一次拿不到什么像样的名次,下一次,下下次,总能将长板速降带到大众面前。
他等了那么多年,不在乎这点零头。
但现在,舒向山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又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用再等了。
曾经独立撑起华国长板速降一片天的青年微微红了眼,“小余,我们明天就去天门山。”
只有那儿,才是长板速降一鸣惊人的证道地,也必将会成为少年再一次震惊世人的极限竞技场。
舒向山油然而生出一种即将见证奇迹的迫切期待感。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拿参赛资格鞭策少年,几乎迫不及待地就要将自己的所有倾囊相授。
云梦山的山道上不断响起轮子滚过的摩擦声。
炎热暑气在消散的云雾里渐渐蒸腾。
余曜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说实话不是很好受。
但现场的氛围一直很好。
余曜又一次完成了利用速降手套下坡减速的动作之后,接过了队友手中不知道跑得有多快才及时送到的透心凉冰水。
再一抬眼,就看见其他同样大汗淋漓的新结识同伴,耳边则是大家伙叽叽喳喳,试图把自己平时琢磨出来的小妙招分享讨论的话语声。
在放在某些大热项目上几乎是想都不敢想。
别说分享了,有些心思阴暗的甚至同门之间都会下黑手。
长板速降却很不一样。
余曜慢慢咽下已经含温了的水,发自内心地喜欢这种放松积极的氛围。
跟舒向山一道组建协会,队里二把手的孟晟见状,边递毛巾边凑近道,“咱们长板速降协会别的不说,团结友爱是绝对有的,小余,欢迎你的加入!”
这话的语气可比之前又真挚几分。
余曜笑着接过湿毛巾,用力把脸一擦,痛快地呼出一口气的同时,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他其实还想继续练。
但封路的时间已经结束。
只好收拾着东西和大家一起打道回府。
来时还有些僵硬生疏的氛围在两个小时内彻底被打碎重组。
临别时,舒向山忍不住再次确定道,“我们明天去天门山?”
青年现在终于冷静下来,又开始有点怀疑人生,毕竟怎么可能有人第二次上板就直奔天门山的。
孟晟等人也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的神情,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抓耳挠腮摸样。
余曜只好伸出手,“天门山?”
少年人修长好看的五指微微张开,看上去文气有力。
这是属于运动员的默契。
其他人相互看了几眼,以舒向山为首,纷纷按了上去,满脸笑容地震声,“天门山!”
余曜的眉眼亦是弯起,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笑意。
这样的一幕并没有被媒体的镜头捕捉到。
但并不妨碍一夜舆论发酵过后,网友们日益增长的比赛关注度。
实在是大家都挺好奇的。
比赛时间这么紧张,余曜真的来得及吗?
以及天门山的九十九道弯从网上看照片是挺骇人的,实地景象又是什么样。
有嗅觉敏锐的网红博主从中嗅到流量的味道,在网上预告了自己即将实地直播的消息。
有零星网友提出了反对。
【如果小鱼正在天门山训练,我们会不会干扰了他?】
但更多网友则是毫不迟疑地给预告的直播链接点下了关注。
【怎么可能,有人昨天还在云梦山看见有人在训练,那边才是长板速降协会的训练点吧】
【虽然我对小鱼很自信,但让他现在就上天门山?是我疯了还是板疯了,他的教练也一定会拉着他的!】
【安啦,内部可靠消息,小鱼之前真的没有玩过长板,他可能要过一阵子才会去天门山训练,现在应该正在从基础学起】
只有很少数人抱持着一丝隐秘的希望。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现在就在天门山遇到余曜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网红博主一夜之间多出十几万的点赞关注,人快要乐疯了,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和团队人员扛着设备一起冲上了山。
他们特意挑选了一段180度大转弯的u型弯道。
这里肯定不会遇到余曜了吧?
网红博主看了眼没有围栏的道旁深渊,美滋滋地想。
下一秒,表情呆滞。
第167章
来天门山的网红博主是本地小有名气的美食探店博主,id叫做天门吃货,平时没少关注相关的比赛新闻,直播天门山的热门体育赛事也是他的兴趣爱好之一。
所以在余曜的流量到来之时,天门吃货第一个就采取了行动。
他在网上预告了自己将会制作比赛系列的直播视频。
第一场就是从介绍天门山九十九道弯开始。
一方面是想让大家对长板速降即将举行的场地有所了解,沉浸式体验一下通天道的难度,替天门的文旅宣传做做贡献。
另一方面也有私心。
他最近接到的一个探店邀请就在天门山附近,工作同时兼顾爱好,还能赚银子和流量——
“这叫一举三得!”
来的路上,天门吃货还在眉飞色舞地跟助手炫耀。
“我就说嘛,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余曜这么大的流量摆在面前,你看看,除了我谁还能想出直播长板速降场地的好主意!”
虽然知道偶遇余曜的可能性为零。
但天门吃货来之前就做好了详细的讲解准备。
天门山的九十九道弯之所以能成为华国的公路奇迹,其艰险难度绝对不是吹出来的。
等一会儿拿着摄像头多往悬崖底下晃晃,再带着镜头上车实景兜上几圈,他就不信网友们不会被吓得胆战心惊,失魂落魄!
到时候大家越担心余曜的比赛安危,自己的视频热度就会越高。
等回头余曜再赢了比赛。
啧,自己要是不涨上个几万粉丝,持续吃住后续流量,他就不叫天门吃货!
在道边绿化带架好了直播设备,已经开始直播倒计时的博主美滋滋地畅想着未来,同时认真整理着自己的表情和衣服。
只是没成想,他才要朝着镜头自我介绍,就听见了一阵轰隆隆的硬质轮子摩擦声。
天门吃货抬起头,那道日思夜想的少年身影就踩着长板撞进了他的视网膜里。
认出是谁的当场,天门吃货瞳孔猛然一缩。
“余、余曜!”
他惊呼出声,随即用力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要不然的话,余曜怎么会出现在180度大转弯的u型弯道聚集地,还是从上往下俯冲加速过来的!
但才进入直播间的观众们听到这声余曜则是什么都没想,瞬间炸锅。
【哪里?】
【???!!!】
【小鱼在哪里!】
弹幕里慌乱成了一锅粥。
无数观众把手机拿近眼前想要看个分明。
奈何余曜在过弯时压低了身子,整个人近乎蹲在长板上,一刻不停地向着弯道转折点冲去。
天门吃货握紧双拳,双眼紧紧盯着少年,连自己正在直播都忘记了。
余曜会冲过这道弯吗?
自己会是第一个见证余曜冲弯的幸运儿吗!
天门吃货紧张到心脏怦怦怦直跳。
但很可惜,余曜并没有要冲弯的打算。
他只是来得太早了,队友们都还没有来,自己一个人找个地方练练感觉而已,没有外援在,当然不可能练习什么太危险的动作。
少年竭尽全力地把速度压到了很低,甚至还把速降手套上的滑块紧紧按在地上,有惊无险地擦着道旁悬崖滑了过去。
哪怕听到了喊声,也是在彻底停下来之后才站起来下意识回头。
余曜自以为自己的行为非常的谨慎和小心。
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被网友扒皮的新手一来天门山就敢上九十九道弯,对天门吃货这个深谙盘山公路艰险的本地土著而言到底有多么的震撼。
盘山路两侧可是没有栏杆的。
一旦失误可是要冲下悬崖的!
余曜刚刚的动作一看就是新手,居然都敢上弯,这就是传说中顶尖极限运动员的自我修养吗?
分分钟都敢不要命的那种?
天门吃货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少年不明所以,礼貌的目光从满脸激动惊喜的年轻男人一直落到了他身前明显的直播设备上,就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
这些年随着直播潮流的发展,余曜在很多地方都见到过这种户外直播现场,并不觉得如何稀奇,顶多就是意识到这个直播博主应该认识自己,并且叫破了自己的身份而已。
余曜也没太在意,很快就抱着自己的长板和终于赶来的队友们一起汇合走远。
天门吃货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去追。
别说签名了,哪怕要个合影放主页或者自己私底下珍藏也行啊!
要是能拍到余曜的备赛过程,自己绝对能一举冲上直播平台的首页推荐,毫无悬念的那种。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去。
且不说他的设备才架设好,重新拆装需要一定的时间。
再者,跟着余曜去或许是网友们的心声,但余曜愿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拍摄还是一回事。
作为直播视频圈的达人,天门吃货可是听说过,余曜之前的比赛直播都是由red bull的经纪团队负责安排。
自己如果去跟拍,会不会涉及到侵犯商业相关的网络传播权益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180度大转弯作为直播场地,特意避开余曜的原因之一。
思来想去,天门吃货咬咬牙,决定继续照着原本的计划进行。
他试图安抚弹幕里满屏激动和不满的网友们。
“亲们!我理解大家都想去看余曜的训练情况,但他现在忙着备赛,我们去肯定会打扰到他。再说了,赛前最重要的是保密,这样其他选手才不会知道我们小鱼的底牌!”
一通为余曜着想的大道理砸下来。
哪怕是再想看余曜现况的观众都不得不按捺住急切的心情。
【也对哦】
【如果主播追出去,那不就变成私生了】
【确实,大家都冷静一点,我们等比赛就好了】
眼见弹幕里开始有人帮自己说话,大部分人也都理智地停止了刷屏,天门吃货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他很快开始了舌灿莲花的介绍。
“那咱们就继续今天的目的了。”
“大家看看我身后,就是传说中的天门山九十九道弯,落差非常大,从海拔两百米直升一千,弯弯相连,道道急转,两侧要么是悬崖峭壁,要么是万丈深渊……”
能做探店博主的口才上都有两把刷子。
再加上天门吃货说起自己的家乡情感丰富,脱口而出的语调更是抑扬顿挫,风趣十足,再结合着一幕幕大多数居住在城市里的居民从未见识过的奇山峻岭画面。
观众们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弹幕再度热闹起来。
镜头转向一千米深的谷底时,有人感慨:【我的天,这要是摔下去不得粉身碎骨,居然还没有栏杆!】
无人机传输回来了高空的景象时,所有弹幕都在惊呼:【这不是公路,我这辈子没有见过弯成蚊香的公路】
等到跟随主播骑着自行车试着转弯时,更是尖叫连连。
【k2只是陡,这特么是疯狂急转弯,比脑筋急转弯都要急的急转弯!】
【冷静!现在可只转了一个弯,小鱼到时候是要从山顶滑下来,速度更快!】
【啊啊啊啊,我已经开始慌了!】
不少观众都已经提前开始了害怕。
他们中很多人都看过乔戈里峰的速降直播。
在点开之前还以为单板速降和长板速降都占了个速降的名,应该都是拼速度的比赛,说不定因为公路更加平整,海拔降低不少,难度也会直线降低。
但现在大家都不确定了起来。
有人形象地吐槽道,【总感觉分分钟就会冲下悬崖】
也有人已经开始循环一脚踏空,粉身碎骨的白日噩梦,【别说速降,我,十年老司机,开车都不敢下】
【我不信,我二十年老司机了,说不定就能留个全尸!】
【弱弱举手,我这个深夜飙车党都不敢开】
天门吃货看到这几条就笑了起来,“这条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开的。”
他指了指远处突兀耸立,陡,险,峻,峭四字齐全的群山,语气敬畏。
“这条路从上个世纪开始修建,造价一亿,修了足足七年才建好,但在修成后却因为太过危险被立刻禁止通行。”
“时至今日,也只有部分得到景区特许的人才能开车经过,据我所知,除了平振羽,只有景区观光车的老司机能够通行。”
“冷知识,”天门吃货对天门山景区的特例情况如数家珍,“平神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个特权,是因为他是华国第一个飞越天门洞的翼装飞行员,平时的训练需要经常早起出发,是通过华国极限运动协会协调,景区专门考察后才拿到的通行证。”
【那岂不是说如果小鱼赢了这次的长板速降比赛,就也能拿到在九十九道弯上开车的特权?】
【醒醒,小鱼才刚刚成年,他可能还没有驾照】
【就算有驾照我也坚决反对小鱼开车上弯,太危险了,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前面的,我提醒你一下,过两天余曜就会从这条号称天有九重,云有九霄的惊险山道上速降下来,汽车好歹有刹车,长板可没有】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讨论开车危险的网友们一下就反应过来。
对啊,开车都非老司机不可了,长板速降下来,余曜一个项目新手,就算再有天赋,真的靠谱吗?
一直没有真正散开过的担忧阴云重又回到很多人的心间。
直播间涌入的人数越来越多。
每个人进来后都怀揣上了同样的担心。
天门吃货看在眼里,有心想描补一下余曜其实刚刚就上了一个弯,还是在自己技术不怎么过关的情况下,足以证明少年的勇气一如从前。
但无图无真相。
他也不想泄露出余曜真实的水准。
所以在网友们反应过来,追问余曜刚刚出现时都干了什么时,天门吃货就支支吾吾地试图打哈哈敷衍过去。
却不想他的回应在本来就悲观的网友们的心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完蛋了】
【博主支支吾吾,小鱼危危险险】
【太难了,每一次看余曜的比赛都是一次高高低低的心路历程,比我考试还紧张,就是这次特别让人心里没底儿】
【啊啊啊,谁能给个准话啊,这个爆冷项目我查了一下,据说连个能上国际赛的教练都没有!】
项目冷门,选手崭新,环境高危,几样元素堆叠在一起,网络上正在期盼赛事到来的网友们就是心头一梗。
平心而论,他们比谁都希望早点在赛场上看见喜爱的选手披荆斩棘,再创辉煌。
但如果是以性命为代价,成功率还不高,那可真就叫人坐立不安了。
【我有点怕它来,又怕它不来】
有人准确地描述出了大部分人的心情。
只是跟了余曜的比赛时间久了,很多粉丝的心理都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浓重的担忧仿佛变成了滋养心底兴奋,喜悦,期待和亢奋等情绪的肥沃土壤。
越担忧,越期待。
越知道没把握,越坚信余曜一定会成功。
没有任何理由,单纯因为那个人是余曜而已。
【有一种自己被成功pua的既视感……】
粉丝群里,有人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时,苦笑地吐槽了一句。
结果底下很快排起了长队。
【被小鱼pua+1】
【被cpu+2】
……
【总之我不想当被打脸的那个了!我绝对支持小鱼参赛,也绝对相信他一定能拿到冠军!】
有人振臂一呼,深有同感的粉丝们就把群消息刷到了99+
只不过出于维护名声的考量,他们并没有在同好群以外的地方声张,网络上整体的大环境还是余曜赢面不大。
但一个又一个倒戈的粉丝群如星星火种,蓄势待发,仿佛只要少年的一声令下,他们就能燃烧过整个话题广场,让舆论彻底转向。
也就是余曜一直没再出现,大家伙的热情才继续转移到解析长板速降赛事的科普上。
这是负责组织赛事的主办方最喜闻乐见的场景。
他们爽快地通过了长板速降协会关于比赛名额的申请,迫不及待地向余曜送出了参赛邀请函。
这种冷门赛事大多是邀请制。
只有得到邀请的选手才能去参赛,就像平振羽即将参加的翼装飞行比赛一样。
余曜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从舒向山手中拿到邀请函时,被汗水打湿的眉眼就弯出了最好看的月牙。
“小余,虽然但是别高兴的太早,”舒向山努力摆出自己的白脸,语重心长,只可惜他的好脾气深入骨髓,看起来装模作样。
“你对天门山的路况还是不够熟,所以说还是要多练。”
余曜被青年的表里不一逗得更想笑了。
但舒向山说的很有道理。
余曜洗完澡坐在阳台上乘凉时都还在大脑里规划组建着自己今天滑过的路段。
“嗡嗡嗡——”
螺旋桨高速划破空气的声音惊破明月下的静寂。
余曜转过头,就看见落地窗边祁望霄温和宁静的脸。
“这次的比赛,我还带上无人机和你一起?”
隔着厚厚的玻璃,余曜从青年的口型中读懂了这句话。
死亡峰的滑雪速降需要导航探路,但长板速降比赛却不用。
但余曜还是第一时间答应了下来。
“当然没问题。”
少年状似随意地点点头,琥珀色眸子里却落满了仲夏夜的点点星湖,只一眼,波光荡漾,潋滟无双。
等到说起未来比赛时,即使祁望霄隔着玻璃听不真切,都在那张明朗锐意的笑脸里不受控制地迷了眼,失了神。
青年眸光专注,忽略掉了1111强烈的抗议声。
在比赛的前一天,各国参赛选手赛前熟悉赛场时,就陪同余曜又一次出现在了各国媒体的面前。
“是余!”
“他真的来参赛了!”
等待良久的媒体们在少年露面的一刹那蜂拥而上,见缝插针地问起他们在不同项目、不同比赛、不同场合都问出过的同一个问题。
“余,请你对这一次的比赛有多少信心!”
第168章
比赛有没有信心?
这种耳朵都要被磨出茧子的问题,余曜早就不想回答了,但那么多记者和镜头都紧盯着他,什么都不说似乎也不太礼貌。
余曜想了想,忽而一笑,琥珀色眸子里就浮动出几抹笑意。
就在大家都激动起来,以为会听见什么意气风发的豪言壮语时——
少年慢慢靠近离自己脸庞最近的话筒。
摄影师立刻就位,咔嚓咔嚓地按下快门键。
亮如白昼的闪光灯焦点里,余曜却只是压低声,弯着双眼,促狭地留下一句轻飘飘的“你猜?”
而后就趁着大家发愣,抱住长板一把撞开人群,背影矫健地奔向入场口的轮椅身影。
少年被风扬起的发梢衣角里都是自由肆意的味道。
但被留下的记者们却是一脸懵逼。
“什么?”
“小鱼你说清楚啊!”
黑压压的人群作势要追上去。
但没走几步就被赛方的清场人员赶来拦住。
最后这些冷不丁被摆了一道的记者们只能把自己的离奇遭遇发到网上懊恼吐槽,然后就遭到了网友们的无情嘲笑。
【早就说了,能不能想点新颖的问题,天天就是有没有信心,小鱼不烦我都烦了hhh】
【哈哈哈哈哈,小鱼真的勇,你猜哈哈哈你猜我有没有信心】
【皮皮鱼是你吗皮皮鱼】
【小鱼:今天遇到了一群奇怪的人问我问了好多遍的问题,所以我告诉他,你猜(沧桑叹气)】
这段赛前的小插曲在网上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可以说除了兴致勃勃的记者们无一伤亡。
网友们乐呵地玩玩梗,差不多就过去了。
余曜自己也没当回事。
他把祁望霄抱上车,乘坐着平振羽的通行车,很快到了比赛的出发地点。
赛方已经提前清了场。
站在山边放眼望去,整条急速攀升的盘山道如浅灰色丝带般缠绕在嶙峋崎岖的悬崖峭壁上,陡峭惊险,蜿蜒如蛇。
“很危险,”祁望霄摇着轮椅走过来,语气温和,“但也很迷人。”
这话说中了少年的心思。
余曜微微笑着,正打算跟身边人说些什么,就突然察觉到背后有道热烈的目光。
再一回头,就发现不远处聚集的人群都在看着自己。
但眼神最亮的还是为首穿红色皮衣的那个。
似乎注意到自己的回望,对方长腿一迈,朝着悬崖边走来。
“嗨,你就是余?”
金发青年至少有一米九高,走过来时勾着嘴角,眼里满是兴味,高鼻深目的凌厉长相自带很强的侵略性,搭配着他吊儿郎当地晃悠着手中头盔的动作,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应该也确实不太好惹。
祁望霄不着痕迹地让自己横亘在少年身前。
余曜打眼一扫,也注意到周围其他选手自动和金发青年隔开了半步的距离,仿佛他自带着某种结界。
甚至有人因为看见他往这边走,露出松一口气神情的。
这人有这么可怕吗?
余曜试图从记忆里扒拉出来对方的身份。
但太少了。
网上能够找到的长板速降选手资料少得惊人,眼前这人似乎有点眼熟,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的眼熟。
正当余曜苦思冥想之际,不远处传来了舒向山的招呼声。
“小余!这边这边!”
余曜就冲这位陌生人点了下头,推起轮椅就打算先跟自家师兄兼教练汇合。
结果才走出两步,就被对方又一次拦住去路。
“你还没有说你是不是余呢!”
金发青年笑吟吟的,人高马大地挡在少年的去路上。
祁望霄皱起了眉头。
余曜脸上的笑容也是顿了顿,同时不受控制地扬了下眉。
说实话,自从成名以来,他已经很少遇到这种见到自己时还一副拽拽模样的陌生选手。
少年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肩膀上就轻轻搭上了一只胳膊。
小跑过来的舒向山微微喘着气,语气满是无奈,一脸不满地看着眼前人。
“亚瑟,你别来招惹他,小余是我的师弟。”
亚瑟很不满地撇撇嘴,“我只是问他是不是余而已。”
祁望霄温声揭破,语气看似和煦实则毫不留情,“全华国,乃至全世界,还有哪个运动员不知道他就是余曜的吗?”
小心思被戳穿,亚瑟耸耸肩,有些无奈地走远了。
只是当余曜好奇地望过去时,对方如同长背后眼一样立刻回头,还飞快地抛来了个自以为风流潇洒的wink。
一米九的英俊硬汉抛媚眼。
这画面太美。
祁望霄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余曜别过脸,心底也是不受控制地嘶了一声。
身边舒向山却还在殷殷嘱咐,“小余,在场的谁你都可以结识,但就那个亚瑟不行!”
“他有什么不好的前科?”
这是余曜的第一反应。
舒向山的脸就皱了起来,看上去很纠结又很为难,最后还是含含糊糊道,“那倒也没有,只不过他这个人……哎,反正你就听我的,准没错。”
这话半遮半掩,余曜更好奇了。
但也就只好奇了一阵子,见亚瑟身边来了个队友模样的人,两人大声说笑,跟其他人一般无二,就彻底收回了好奇的视线。
赛道开放的时间有限,把精力都放在除比赛以外的其他事情上显然不太理智。
余曜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等抽过了正式比赛时自己需要贴在背后的序号,就告别祁望霄开始热身,打算来上一次全程滑。
是的,全程滑。
余曜至今还没有滑过九十九道弯的全程。
从决定参加长板速降比赛一直到今天来熟悉赛道,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星期。
时间短到了普通人才刚刚开始学习过弯减速的策略。
如果换做是别人,可能说起天门山就开始心尖打颤腿上发软,即使是余曜自己也才在昨天刚刚完成了九十九道弯的拆解训练。
他已经滑过了这里的每一道急转弯。
但这些全部都连在一起却是一次也没有滑过。
十公里,九十九道弯,至少二十多分钟的速降全程,考验的技术和体能绝对不止是过一道弯的九十九倍。
而在这条通天路上摔成重伤的之前也不是没有。
不说别的,抽签之后,原本还在说说笑笑的其他选手们都噤了声,不约而同地露出如临大敌的紧张神情。
连最散漫轻佻的亚瑟都一声不吭地攥紧了手中的号码。
要知道现在还只是赛前熟悉环节。
等到了明天的正式比赛,他们不仅要一次性滑完全程,还要和所有人竞速,在最短时间内第一个滑下通天道的九十九道急转弯。
想到这一点,参赛选手们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紧,眼神都变得狂热。
余曜自己的心态还好,热身准备的全程都心态平和。
但其他人显然已经进入到了比赛状态。
空气里不知何时弥漫起了火药味儿。
舒向山下意识地往自家师弟兼徒弟身边靠了靠,“一会儿你跟着我走。”
虽然长板速降不会像坡面障碍追逐那样经常发生碰撞事故,但第一次上路的人如果有人领路还是会顺利不少。
舒向山和余曜有竞争关系不假,但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很自觉地把自己代入了教练的角色,现在看余曜,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心血浇筑的关切。
余曜也没太抗拒,冲着舒向山点点头,又跟赛场工作处的祁望霄比划了一个要出发的手势,就把长板放在了出发线后。
祁望霄温和一笑,垂眸把自己带来的硬盘插进赛方提供的控制电脑,嗡嗡嗡的无人机飞旋声就出现在天门山上空。
此时还没有一个人肯先出发。
一贯敢为人先的亚瑟倒是想先走。
可还没等他走到出发线边,两道身影就一前一后的如箭般冲了出去。
“是舒和余!”
人群传出阵阵惊呼。
舒向山先出发不足为奇,但余曜不是新手吗,他居然敢在第一波出发?
这还得了!
在场自认为资深的选手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有被刺激到,纷纷跟在后面冲了出去。
一长溜的身影从天门山顶出发。
守在附近等待拍摄的记者们第一时间察觉。
但离得太远,大家又都穿着差不多颜色的皮衣,还真分不清谁是谁,只能看见一群双手背后,保持压风姿态的身影自觉分组,然后一连串地冲下悬崖,很快就迎来了第一道大弯。
余曜此时正跟在舒向山的身后。
他很适应地让自己的背脊和地面呈现出水平的弧度,完全不像是传说中的新手。
余曜自己也没有自己其实是个新手的觉悟。
太像了。
这个压风姿势跟短道速滑的背手滑行怎么滑怎么有种异曲同工的微妙感。
可能跟两者都是为了加速有关。
余曜其实已经差不多摸清了长板速降的玩法。
说起来很简单。
正常滑行时加速,遇到转弯等危险状况就用特殊方式减速。
一加一减,张弛有度,在最快的时间内安全地滑完全程,就能赢得比赛。
只是这些说起来简单,光是判断自己在超过八十码的高速以什么样的姿势在何时转弯就已经难倒了无数人。
再加上路况的未知,需要时时刻刻重新调整战略,可以说长板速降被列为极限运动是实打实的实至名归。
余曜在第一个大弯处以手扶地。
速降手套上的滑块燃起一路刺啦火花。
长板上泛着金属光泽的陶瓷轴承也发出喑哑的低吟声。
第一道弯很顺利地通过。
少年微微扬了下唇角。
接下来的时间,他用并不快的速度继续自己的滑行。
舒向山对天门山最熟,一路都保持着自己的领头羊地位。
其他选手也不遑多让。
在见识到余曜真的掌握了速降的技术后,憋着一口气纷纷亮出了自己的家底儿,愣是把一场赛前熟悉场地的热身变成了你争我抢的竞技场。
守望的记者们看得激动,不时对着镜头解说。
【出发时的第二名选手被第三名反超了!】
【然后又被第四名反超!】
【啊啊啊,他居然落到了第一小组的最后!】
【完蛋了,他居然都被后面的小组追上了!】
记者们并没有认出余曜就是他们口中一直落后的选手,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先出发反而落到最后的选手很有戏剧性。
他们不知道余曜是第一次滑这么长的速降,还以为对方是技不如人亦或者是怯场。
通天道上的其他选手倒是知道。
但明天就是比赛了。
余曜如果只有现在的水准,那可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一开始被余曜的声名震住的选手们渐渐放松了心弦。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赶超了不断被甩掉的少年,心里油然而生的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自己居然干掉了余曜诶!
虽然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但那可是余曜诶!
其他项目上被余曜压着打的运动员肯定会嫉恨死自己哈哈哈哈哈——
通天道上渐渐弥漫起欢快的气氛。
但老话说的好,乐极易生悲。
再加上天门山本就是长板速降的极限场地,每一道急转弯都杀机四伏。
不多时,余曜就“赶”上两个被巨大离心力甩出赛道的呻吟选手。
看样子都伤得不轻。
不过运气都不错,撞上的是公路边上的石墩,并没有被从缝隙里直接甩下悬崖。
赛方那边应该会有专业的医疗团队赶来救治。
余曜连余光都没多给一个,就继续追向大部队。
依旧是不算快的速度。
余曜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不管不顾地在第一次滑远路就竭尽全力,在这条蜿蜒崎岖的通天道上,受伤的人里一定就会多自己一个。
他是喜欢争强好胜,胜负欲惊人,但那也是在做足齐全的准备情况下。
没有把握和经验的时候,适当的保留实力也是理智的一部分。
少年抿紧唇瓣,试图赶走心里的那点不爽快。
但只有长板骨碌碌滚过粗糙地面的声音才能让他彻底沉静下来,一丝不苟地压风,变道,转弯,加速!
蹲守的记者们惊心动魄于一路上不断出现的受伤选手,再加上不能确定其中有没有余曜,这种紧张刺激的心情里已经顾不得追踪落到最后一位的落单选手。
透过无人机看见这一幕的祁望霄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队伍最末。
他分出一抹心神,冷静地操纵着多架无人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快得让人挪不开眼。
没有人看出来他其实只关注着一人。
毕竟无人机的不同追踪视角在大屏幕上有条不紊。
“这可比开车追拍要方便多了!”
“视角更好也更清晰,还不容易发生意外。”
赛方工作人员小声议论着,都没想到这个被赞助商大手笔砸钱塞进来的男人居然有真材实料,还真不是个花瓶。
赛前的道路熟悉环节在半个多小时后彻底结束。
余曜成功地以最后一名抵达天门山脚下。
只不过原本二十来号人的参赛队伍损失惨重,少年喘着气查了查,终点处居然就剩下十八个了。
一轮赛前熟悉场地就干没了四分之一的参赛者,还是在大家都放慢了速度,保留实力保证安全的前提下。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世界上排得上号的长板速降选手!
明天的正式比赛大约还会多几人受伤。
余曜瞥了眼不远处闪着灯候场的救护车,自觉地走到了正在擦汗的舒向山身边。
长板速降协会的小队员赶紧递来了毛巾和水,“余哥,赶紧缓缓。”
余曜道谢接过,喝了一大口才感觉到喉咙有点好转。
“感觉怎么样?”
舒向山笑着,又擦了把汗。
余曜咽下水,想了想,“也还好。”
滑降下来的体验感不错,天门山的惊险坡度决定了他只是把长板放到地面上,都可以有70码的高速。
就是自己只能压低速度保证安全这点比较憋屈。
好在明天就是正式的比赛了。
余曜皱起的眉心很快舒展开,“希望快点到明天。”
舒向山看在眼里,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就松了不少。
他刚刚发现余曜落后的时候其实就开始慌了。
如果不是不能中途停下,都想问问余曜是不是因为紧张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毕竟自己的滑行速度并不是很快,余曜之前的训练里就能轻易做到,不存在跟不上来的情况。
现在看来么,自家运动员状态良好,还对比赛充满期待。
那就没问题了。
舒向山很放心地把人丢在原地,自己去跟赛方确定明天的比赛细节。
余曜喝完了一整瓶的矿泉水,又跟围着自己的长板速降队员们说了会儿话,见祁望霄还没有下来,就先走去了卫生间。
大约卫生间的确是个是非之地。
少年洗手的时候突然就发现镜子里多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金发碧眼,身量高大,就是依靠在门边的动作看似散漫慵懒,实则……咳咳,在余曜看来,着实有点不太卫生。
毕竟这里可是卫生间。
不是什么别墅城堡挂满油画风景照的装饰墙体。
“有什么事吗?”
余曜见对方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眼神热度惊人,下意识问道。
亚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哪怕余曜现在已经长高不少,在高达一米九的身材面前,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矮了气势。
不过人与人的气势并不全是身高就能决定的。
少年微微冷下脸,原本秀致俊俏的脸庞就泛上点霜,多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气息。
看得亚瑟眼神越发深邃。
“余,”金发青年终于开了口,跃跃欲试,“听说你经常和别人打赌比赛的输赢?”
他这话乍一看很有深意。
但余曜就是莫名觉得应该不是自己所以为的挑衅和下马威。
再加上这是事实。
少年点了下头,顺势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亚瑟的脸不明显地红了下,眼神却越发灼热,“那我们也能打个赌吗?”
余曜:?
虽然但是,他有点好笑地问道,“你想赌什么?”
亚瑟深吸一口气,英俊傲慢的脸庞一下严肃起来。
余曜则是静静地盯着对方,好奇心大起。
只是下一秒,他就差点惊掉了自己的耳朵,因为亚瑟犹豫半天说的是——
“如果我赢了你,你能和我约会吗?”
余曜:???
余曜:!!!
少年一整个愣住,偏偏亚瑟终于说出了口,惊人之语跟豆子一样只管往外倒,完全不管听者死活。
“余,我喜欢你很久了!”
“约会一天就可以!”
“你喜欢长板速降,我的长板速降很厉害,我可以教你,只要你能满足我的心愿和我约会一天!当然了,如果你体验感很好,我们还可以再继续!”
在少年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亚瑟壮着胆子更近一步,一只手撑在洗手池上,看上去似乎要把人困在自己怀中。
“余,你觉得怎么样?”
他在景区的公共卫生间里深情告白,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复,侵略性极强的英挺眉眼里满是执拗和狂热。
余曜却是一整个人都麻了。
刚要开口,卫生间门口就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好听男声。
“我觉得不怎么样。”
余曜僵硬地扭头看去,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着轮椅停在门口,因为背光看不清神色。
哦豁,二哥身后还跟着一群长板速降协会的熟人。
不止,最后面好像还有一堆目瞪口呆的记者。
这是什么离谱的社死现场!
余曜:……
他觉得自己刚刚就不应该一口气喝掉一整瓶矿泉水!
第169章
余曜是真没想到亚瑟会来这么一出。
把自己堵在卫生间要打赌,赌一个约会机会?
传出去谁不说一句离谱。
余曜现在是真的理解了为什么舒向山刚刚特意告诫自己离这个人远点,这可真是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被二哥和这么多人看见了。
余曜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不太好看的脸色先平静下来。
亚瑟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吹了两声口哨,“诸位,这里是卫生间,还是我和余的私事,不适合被围观吧?”
最外围的记者们闻言,讪讪地放下了手里的摄像机,在反应过来的长板速降队员们的极力驱赶下作鸟兽散。
但冲着他们兴奋吃瓜的表情,余曜就敢打包票,这个消息绝对压不住,此时应该已经被传到了网上。
更别说还让二哥看了个正着。
余曜很头疼。
他很想把这个不知道打哪来的活宝直接丢出去。
但亚瑟显然不是这么想。
他见记者们都离开,只剩下圈里的熟面孔,直接就满脸期待地又凑到了余曜的面前,故作潇洒。
“余,你考虑的怎么样?”
“当然是不怎么样。”
这一次不需要祁望霄开口,余曜自己就主动回绝。
“为什么?”
亚瑟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告白的声音很大。
长板速降协会想要上来帮忙的队友们都被震了一下。
祁望霄也下意识地攥紧了轮椅的遥控杆。
余曜还是第一次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大声的公开告白。
正常人也许会觉得尴尬或者羞赧,但他只觉得一阵阵无语。
卫生间,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告白。
这三个元素组合起来,怎么看怎么显得这场莫名其妙的告白非常无厘头。
但见金发青年神情激动,大有一诉衷肠的预兆。
余曜警觉地后退一步,开口打断,“亚瑟,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你的告白和约会要求作为赌注未免太过儿戏。”
“更何况,”少年深吸一口气,毫不留情地补刀,“我有喜欢的人,不会跟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约会。”
“哇哦——”
长板速降协会的成员们包括刚刚赶来的舒向山都被惊在了原地,万万没想到自己猝不及防间就吃到了一口惊天大瓜。
余曜亲口承认有喜欢的人?
天呐天呐,这是真的还是他拿出来搪塞亚瑟的借口?
幸好他们把记者都赶出去了,要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各国的热趋非得爆炸了不可!
“余哥居然有喜欢的人诶!”
“我们认不认识?”
“怎么没听说过,小余的嘴也太紧了。”
长板速降协会的队员们压低声窃窃私语,被迫听了一耳朵的祁望霄眸子动了动,原本冷下来的眉眼就慢慢舒展开。
但人都堵在门口还是太热。
祁望霄摇着轮椅转身,想要出去透口气。
余曜余光瞥见,刚刚一口气说出来的勇气就变成了终于说出口的畅快。
虽然有想要斩断亚瑟心思的故意,但有些话说出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甚至终于说出来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脏紧缩感,不难受,还有点刺激。
跟玩极限运动完全不一样的刺激。
砰砰砰——
心脏的跳动声稍纵即逝。
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离开,余曜也说不出清楚自己此时是轻松多些,还是失落多些。
不过也没了心情再跟亚瑟解释,洗过手就打算离开。
长板速降的队员们立刻围上,好奇八卦却又不敢明着问,眼巴巴地盯着少年说些废话。
“余哥,明天就比赛了,你适应的怎么样?”
“小余你别跟亚瑟计较,他是出了名的多情种,轻佻爱玩,不过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告白别人被拒绝哈哈哈。”
亚瑟第一次公开告白就被拒绝,整个人瞬间从傲娇慵懒的大金毛变成了淋湿全身的流浪狗。
直到余曜走得看不见人影,僵住的脑筋才动了动。
等等,余曜是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但谁说一个人的一辈子就爱一个人了。
挖墙角自己可是专业的!
亚瑟很快又恢复了信心。
只是这一次,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追上去,苦思冥想后,突然就想到了明天的比赛。
运动员的胜负欲旺盛远超常人。
如果自己明天赢了余曜,拿下冠军,余是不是就能多看自己一眼了?
华国有句话叫水滴石穿。
他只要多露露脸,想办法刷存在感,肯定有一天能和余约上会!
亚瑟对自己的异常自信,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拨开,咬着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哪怕面对零星记者的围堵提问,都不带慌的。
一张口就是,“我非常喜欢余!”
“是的,他真的太优秀了,长得也好看,我承认,我没有见过像他一样的天才,我是在观看他的比赛时对他一见钟情!”
“所以我一定要赢下这一次的比赛……”
卫生间告白事件的另一个主角没有接受采访,亚瑟作为主动方的当事人,很快就成为了网络流传视频的热门。
#亚瑟余曜#的话题到底还是上了热趋。
知道亚瑟的人不多。
但知道余曜的可太多了。
华国内的大部分网友都不太能接受这种同性告白的大胆之举。
但思来想去,话题敏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顶多吐槽几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我们小鱼比你厉害多少。
国外网友里的支持者倒是多了点。
但也仅限于一点。
同性感情虽然在国外接受程度稍高一些,但亚瑟和余曜的咖位也差得太大了。
一个是享誉国际的体育巨星,一个是冷门到不能再冷门的小众项目选手,怎么看怎么差得远。
也就是亚瑟敢于公然告白和接受采访的开朗热情打动了那些寥寥的支持者。
【真爱无罪!】
有人喊出了这样的旗号,并且很期待自己新磕上的cp有朝一日能够成真。
但大多数人都还是持反对态度。
可不管怎么样,这个突如其来的新闻还是让长板速降比赛本就居高不下的热度更上一层楼。
再加上媒体已经放出了他们蹲拍的赛前熟悉视频,网友们不约而同地热衷上在高糊画质里找出自己喜爱选手的身影。
他们猜过很多人,唯独没有那个被一个接一个超越的倒霉蛋。
赛方倒是知情。
但他们早就琢磨着要把比赛的热度拉起来,故弄玄虚地在网上宣布,会在赛后放出之前完整版的热身视频。
几番话题议论过后,这场长板速降比赛的热度在长板速降领域堪称空前绝后。
赛方的工作人员充满干劲。
远在海外,因私人事务缺席的戴维也远程参与到了赛事直播中来。
他是没办法到现场,但有祁不就够了!
戴维想得很美,以祁望霄的技术,去人才市场上怎么扒拉都扒拉不出来水平这么高的,现在还是免费义务的工作,他们媒体之家才是赚便宜的那个。
他把直播间开了出来,挂在首页,剩下的拍摄方面就全权都交给了祁望霄。
余曜忙着训练,一时还没察觉。
等到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比赛前一天的晚上。
他有心想说工作忙就不要总担心自己。
但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大约会伤了二哥的一片好心。
想了又想,也只能委婉道,“二哥,很多事我自己都能解决,你工作忙,可以不用一直担心我的。”
毕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祁望霄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是指哪一方面?”
余曜被问糊涂了,“什么哪一方面?”
祁望霄继续把笔记本收进公务包里,直接点明,“是工作,还是私人。”
余曜一开始还没听明白。
直到再次拒绝了亚瑟的好友申请,才反应过来,二哥说的大约是今天替自己出声的事。
那怎么能一样。
“我说的是工作,至于私人方面,即使二哥你今天不帮我,我也会拒绝亚瑟。”
“我说过,”余曜已经说出过口,此时再直直地看着青年乌黑深邃的眼,突然就鼓足了勇气,“我有喜欢的人。”
他强迫着自己不能别开眼,和青年对视,试图从祁望霄的脸色眼眸中寻觅出什么。
但桌对面的人稳如泰山,波澜不惊,只是静静地看了回来,看不出来半分异样神情。
余曜有点失望,紧张刺激里微不足道的失望,指尖扶在水杯上敲打两下,干脆落荒而逃。
“开玩笑的,我先回去睡觉了。”
祁望霄点点头,还是没说什么。
但等余曜上了楼,故意走出声音后又悄声回转,就看见了青年很不自在地不停去揉耳廓,随后慢慢低下头时眉眼含笑的罕见模样。
真奇怪,余曜摸了摸自己的耳廓,好像也有点烫。
少年转身回了房,冲澡时把水温都调低了几度。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因为某人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给出反馈而睡不着。
但事实上,沾床就着,梦里还梦见了自己被亚瑟告白的场景。
这个心理阴影有点大。
余曜第二天早上黑着脸起床的时候都还有点怨念深重。
亚瑟说得好听,分明就是认定自己一定会输给他。
那么自己偏偏就要赢了这场比赛。
余曜苦大仇深地把祁望霄准备的早餐都吃了下去。
等到在赛场上发觉亚瑟始终关注着自己这边时,更是憋足了一口气。
只是今天的天气看上去不怎么好。
余曜深深呼吸几下,就感觉到了空气中格外浓重的潮湿气息。
“应该不会下雨,”舒向山察觉,抱着自己的头盔走了过来,“天门山这边就是比较潮,和你在北边冰雪训练基地的时候没得比。”
余曜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上山时注意到的几处长有青苔的拐角。
潮湿天,这些地方大概会更容易打滑。
他把自己的想法都说给舒向山听。
舒向山沉吟一下,“确实有这种可能。”
不过他也很乐观,“我们玩野外极限运动的,要是一成不变还有什么意思,危险才是常态。”
余曜也是这样想,说出来单纯是为了提醒舒向山而已,见对方会意,就点到即止。
他在记者们咔嚓咔嚓的开门声里戴上头盔,慢条斯理地套上带有滑块的速降手套,走去了自己的出发地。
还能参加比赛的十八名选手一共被分成了三组。
每次六人一同出发。
最终完成时间以选手身上的计时器为准。
这是一场有追逐有竞速的比赛。
余曜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他看了看自己昨天抽中的编号,很不巧,刚好跟亚瑟同组。
不过这样就很好。
余曜对媒体们的起哄声和亚瑟时不时望来的灼热目光视若无睹。
心里浮现唯一的念头是如果同组的话,自己就能在竞速的同时真正直接地跟亚瑟比上一场。
谁输谁赢,一战定分晓!
余曜稳稳当当地一只脚踩上了长板,在宣布比赛开始时,第一个冲了出去!
第170章
通天道上,余曜在第二组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使用的是一种名为Tuck的压风姿态。
双手背后,后腿膝盖顶在前小腿上,清瘦却并不羸弱的背脊与地面近乎水平。
天空里,盘桓的数架无人机从上到下追逐着跑道上的身影。
这一次,再不会有媒体记者们错认他们想要关注的选手。
每个人背后都贴着属于自己的编号。
余曜又一次抽到了数字七。
于是领头的无人机就精准捕捉到了那个一马当先,皮衣背后贴了数字7的黑色背影。
没想到余曜一上来就领滑,网友们从看见第二组出发的一瞬间就群情振奋。
【小鱼居然是第一!】
【啊啊啊啊,第一!保持住保持住!】
大部分网友都在叫嚷着让余曜冲在最前面。
但也有观众相对理性。
【其实一开始也可以稳着点,最后阶段再冲刺就可以了】
【长板速降是完全靠重力的运动,一开始不控速,速度就会越来越快,这可是有九十九道弯呢,如果速度太快,过弯的难度就会指数倍增加】
【天,余一开始就滑得这么快,我都担心他怎么过第一道弯了】
同组的选手们也有这样的问题。
舒向山在第一组出发已经看不到人影。
但同样在意少年的亚瑟却是在专注自我的同时好险咬碎一口银牙。
就算不想跟自己约会也不用滑这么快吧!
如果不是自己也在比赛选手之列,亚瑟都想冲上去把余曜拽下来。
这样陡的山道,这样快的速度,根本不可能一口气顺利通过九十九道急转弯,要知道那可是通天道,弯度高达一百八十度!
余,你是疯了吗?
还是你压根就不怎么会滑!
亚瑟的内心咆哮声无人知晓。
余曜听不见,也压根就没心思想。
从他采用了压风姿势出发开始,就没想过控速的事。
怎么控速?
控什么速?
长板速降拼的不就是一个速字。
只有最快的速度才能配得上天门山这座通天绝地的陡峭奇峰。
也只有最快的速度,才能在急转弯时体验最惊险刺激的极限运动。
在逼近第一道弯时,戴着半盔的少年微微扬起唇角,松开双手,垂落板边。
很标志性的动作。
本场解说员立刻兴奋高喊,“余曜要转弯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
少年已然蹲下,侧身,以手撑地!
一连串的动作又快又稳。
速降手套上的滑块在浅灰色地面上擦出一连串耀眼的火花,
原本一往无前冲下山崖的长板顿时如同疾驰骏马被缰绳拽住般强制开启了一百八十度超急转弯。
超高速的惯性让少年倒下时的脊梁依然如捕食猎豹般微微拱起。
但他看上去并不慌乱。
倾倒扶地的动作优雅精准,似乎早有预期。
转弯的弧度也完美契合了第一道弯的外轮廓直径。
虽然紧擦着公路石墩飞过的危险路线让人看得心惊胆战,但观众们在意识到余曜成功通过第一道弯时,不约而同在屏幕背后爆发出阵阵热烈的尖叫声。
【太棒了太棒了!】
【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通过了第一道考验】
【我就说小鱼一定会保持住他的第一!】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余曜并没有采取大幅度减速来安全转弯的登山方式。
他只是严格地规划好了自己的路线,不减速,直接滑最长的弯,以保持自己的原本高速。
这一举动很危险。
至少在观众们的视角看来,少年整个人几乎是贴在公路即将掉落悬崖的外侧陆地飞行。
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速度尽可能地达到最高。
余曜心里明镜一样。
天门山目前长板速降的最高记录为什么只是79km/h,远远低于这座高山固有的潜能?
原因就在于九十九道弯其实意味着九十九次剧烈减速。
如果没有这九十九道弯,参赛选手可以从天门山顶一路直行滑到山脚,这个速度记录一定能被大幅度提高。
但有了这九十九道弯,他们不仅要考虑减速,还要分出心神保证自己不要在过弯时摔出去。
内忧外患加一起,速度可不就慢了。
当然了,这个速度比起滑板之类还是相当能打。
只是对于曾经从海拔八千米的死亡峰一路速降下来的余曜来说可是一点都不够看的。
九十九道弯算什么。
余曜从昨天滑完全程后就一直在想。
他连不重样没规律的悬冰、横切、雪崩都能克服战胜,人工建造的有规律急转弯道而已,完全没理由去小心翼翼地减速,只为保证平安。
那样太没意思。
要滑就滑个大的!
刚刚好也测试一下天门山在物理意义上长板速降所能达到的最大速度。
余曜说干就干。
他不止在第一个弯道尽可能地不多减速就转弯。
还在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的弯道故技重施。
原本同组的队员很快被他甩到后面。
从无人机的视角看,盘山公路在天门山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余曜已经下到了第不知多少圈。
而在他上方,隔了整整两圈,才看到了第二组目前第二名亚瑟的身影。
“这也太快了吧!”
被甩到看不见背影的亚瑟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不是长年累月玩长板积累的肌肉记忆和老将心态的辅助,他感觉自己说不定已经被惊扰到心神慌乱,进而摔进绿化带。
这是人能滑出的速度?
余曜这个速度简直就是在找死!
可偏偏他还没有死,只是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又或者说分分钟都在与死神贴面共舞。
亚瑟大为震撼,其他第二组的选手们也不遑多让。
“第二组的速度出现明显减慢,”解说员看见这一幕都有些哭笑不得。
观众们在弹幕里自动替她补全了不适合出口的话。
【他们该不会是因为余太快的缘故被影响到心态,所以干脆放慢一点,保证自己的安全吧?】
【我觉得是这个理由没错了】
【第二组的实力并不差,除了亚瑟还有几名世界杯常见的面孔,但他们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减慢了速度,和他们以往的比赛策略完全不同,说他们心态没崩,鬼都不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耸肩.jpg,请问有和小鱼同组的选手没有被他影响过心态的吗】
【哈哈哈哈哈,我建议所有跟余同项目的选手都在赛前去做一次心理建设,要不然的话,遇到余这种赛场杀手,真的太搞心态了】
这话不是贬低,只是尊重客观事实。
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有高低。
即使能够参加这些世界顶级盛会的选手已经是常人眼中万里挑一的天赋型人才,可在余这种能够被写进体育史的绝顶天才面前,怎么都有点不太够看的。
而他们因为以往取得过的辉煌成就往往会更难接受这个现实。
有观众就忍不住爆料。
【我听说h国那几个在冬奥搞事情的选手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呢】
【啊这,这就是传说中余·赛场制裁官·天赋碾压者·曜吗】
【好家伙,你别说,你还真别说hhh】
紧张热血的赛事直播画面里,飘过的这些弹幕就像是添柴加火的小料,字字句句都把大家的心情点燃到最高。
大家伙代入自己,不由得对第二组选手们的水深火热深感同情,但对余曜的喜爱之情也更上一层楼。
只不过被影响到心态的很快就不止是第二组的选手了。
正常情况下,先后两组出发的选手基本上不可能有机会相遇,这也是出于赛道拥挤程度的安全考虑。
但天门山的天气向来难以预测,出于空气潮湿且有下雨倾向的考量,本场赛方临时调整了每组出发的间隔,尽可能改到了不会相遇的超临界水准。
这原本也无可厚非。
但谁能想到余曜居然一口气加速冲刺,一路上就没停过呢!
望着赛道上横行无阻的少年身影,赛方组织比赛的工作人员急得直跺脚。
六个人一组已经是通天道的极限。
再多出一人,赛道上选手们相撞受伤的风险就会直线上升。
更何况余曜的速度很快。
在第二组时少年一直处于第一位,一个人过弯或许还没有什么。
可一旦和第一组相遇。
以余曜的速度很有可能就会实现弯道超车。
人多,后来者还想超车。
这绝对是最容易相撞的情形!
昨天的赛道熟悉环节已经摔没了六个选手,今天要是再出事,不用网络舆论讨伐,天门山当地的体育局都要仔细斟酌下他们下次比赛的举办资格。
更何况长板速降这么冷门,选手基本上是摔一个少一个,伤了哪个都是IDF(国际长板速降最高积分组织)的心头宝。
别搞到最后,IDF自己都不愿意再来天门山举办比赛。
赛方工作人员急出了一身冷汗,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余曜离第一组吊车尾的选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完蛋了!
在余曜终于和第一组吊车尾的选手同框时,华国极限运动协会负责长板速降比赛的工作人员直接瘫倒在了椅背上。
观众们的反应则是完全相反。
【余居然追上了提前出发的第一组!】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观看比赛的人为之一振。
有熟悉长板速降比赛的网友们更是满眼的不敢置信,【这可是长板速降比赛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情形,更别说余曜现在是在天门山上!】
这条通天道长达10公里。
每组出发的时间间隔高达三分钟。
按照每小时50公里的保守速度计算,第一组至少超过了第二组2500米的距离。
这都能追得上?
是他们疯了还是余曜疯了?
弹幕如同被浇了开水,吱哇乱叫地开始刷屏。
但此时最崩溃的还是发现自己背后突然多了个人的吊车尾选手。
第一组吊车尾的选手是来自m国的弗雷德。
作为世界杯上的常客,他年纪渐长,竞技水准虽然比不上亚瑟、舒向山这些新起之秀,但也相当稳健,基本上都能坚持到决赛轮的最后一组。
弗雷德对此也相对满意。
都说运动员的胜负欲很强,极限运动员的胜负欲更强,但在这其中还是很有一些把比赛当享受,比起名次更热爱项目本身的少数分子。
弗雷德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比赛开始前就计算过这一次比赛自己的大概名次,也把心放在了肚子里,打算等到后半程再开始发力。
所以对于自己正在第一组吊车尾的情况,弗雷德的接受度良好。
他第一次来天门山,赛前也只熟悉了几次路径,需要先适应一下明明很正常。
但这样的良好感觉,在弗雷德察觉背后突然多出一个人影时就化为了乌有。
虽然但是,为什么后面会多出了个人!
平时就有点神神叨叨的弗雷德第一反应是被吓了一跳,好险在下一道弯时出了岔子。
得亏他身经百战,及时在要摔倒的当口整个人倒地摩擦,才顺利转危为安。
不过就这么一耽误,后面那道疾速人影就从他的外围超了过去,皮衣背后的号码鲜亮醒目。
数字7。
等等,是余曜?!
弗雷德当然知道这位本场最受瞩目选手的序号。
只是余曜不是第二组的吗?
他怎么追上来的!
弗雷德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
其他第一组的选手在发觉到队里多出人时也被吓得不清。
还有人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可从余光仔细一数,是七个没错,而且原本刚刚好的赛道也变得拥挤。
这是遇到什么灵异事件了吗!
昨天组队去看新上映鬼片的几位选手不受控制的毛骨悚然。
赛道本身变挤。
再加上紧跟着出现在面前的就是一连串的急转弯接急转弯接急转弯,第一组很快出现了第一个出局的选手。
“啊——”
只听见一声惨叫,皮衣背后印着四号的选手转弯时一个打漂,整个人就飞出了公路赛道,直挺挺地被离心力甩进了道旁的绿化丛里。
“哐当!”
巨大的撞击声和树木被砸声敲打着每一位选手的耳膜。
余曜不受控制地抿了抿唇。
观众们也都被吓了一跳。
大多数人都切换的是余曜的无人机视角,一直看见的是少年勇往直前,所向披靡,在路上疾速奔驰,赶超上组。
每一次转弯虽然惊险,却都是有惊无险。
直到此时有人摔倒还很明显受了伤,不少人才惊觉原来这条通天道的铡刀一直高悬在选手们的头顶,不定时就会落下。
【吓死我了!!!】
【应该没事吧,我好慌】
【肯定没事,摔进的绿化带有缓冲,大概率皮肉伤】
【已经很走运了,要是冲出悬崖,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天呐,突然有点害怕,小鱼你能不能慢点,你这么快,我的血压都上来了啊啊啊】
可惜弹幕并不能影响到屏幕里的人。
余曜还在凭借自己的心意不断加速加速再加速。
他很快再度赶超了两位选手,进入了本组的前三位。
少年的速度始终有增无减。
舒向山有察觉到,皱了皱眉,有那么一刻都想不顾比赛规则提醒余曜一下:前面的几道急转弯都在半山腰的背阴处,路况不佳。
但这也是比赛本身的一部分。
他忍住没说,却不想自己先打了个滑,狠狠踉跄前扑。
路面太潮湿了。
滑块没能溅起火花,本该响亮的摩擦声也开始发闷。
舒向山在心里暗道一声倒霉。
果不其然,在他身后,本组的第二名选手很快也摔倒在了半山腰的第二个急转弯上。
接二连三的呻吟声不断在赛道上响起。
以至于在过半山腰的第四道弯时,整个第一组除了余曜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损伤。
也幸好大家都有所察觉,有意放慢了速度,基本上没有出现摔出赛道这种程度的重大失误。
挂了彩的众人都有意减缓速度。
只不过这么一来,始终咬紧牙关没减速的余曜就冲到了全程的第一位置。
在第二组出发却成了第一!
余曜可真是好样的!
观众们都炸了。
弹幕里顷刻间飘满了情绪热烈的字眼。
解说员也紧张激动到了嗓音紧绷,“在同组,不,上组选手纷纷摔倒踉跄的情况下,余曜以绝不减速的姿态成功超越了所有人!”
高涨的情绪弥漫在赛场内外。
但大家不是没有看出了余曜此时正面临的巨大危机。
超高速搭配打滑的路面,摔倒了冲出悬崖都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屏气凝神,拼了命地在弹幕和心里为少年祈祷,浑身的热血都在剧烈沸腾。
但这样的祈祷在残酷现实面前显然毫无用处。
半山腰的第六个急转弯,也即是通天九十九道弯的第四十七道,道旁高大耸立的悬崖裂缝里不知何时淌出了一滩水。
看上去很小的一滩,汪在涂满青苔的路面上并不起眼。
但速降手套上的滑块在打滑!
余曜倒在地面上开始压弯的一瞬间,就发现了最致命的情形。
而在他身后,下一位打滑选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路线,滑倒后直愣愣地朝着少年的背影撞来!
“小余——!”
因为之前的摔倒落后几步的舒向山心神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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