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稻草
“小向?!”
向?蕾循着声儿, 左顾右盼一阵,看到挥手的人后灿然一笑:“柯教授,别来无恙。”
柯顶像见到自家小辈似的笑得皱纹都舒展开, 佯作抱怨状:“你是大忙人,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也不说来看看我当老人家。”
“哎,柯老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您现在可是中音大的副院长、音乐系的主任一把手, 哪还有时间搭理我这?个无名小辈呀?”向蕾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又憋不住的噗嗤笑出声。
一老一少?其乐融融的选了个角落坐下。
向?蕾仔细端详着柯顶。一贯凌乱花白的头发染成了黑色, 服帖的藏在帽后, 跟第一次见到的颓废老文青相比,跟换了个人似的。
“席奶奶好吗?”
提起妻子, 柯顶目光软和几分:“她都好。最近上了个老年大学,一天天的比我还忙, 还有期末考试哩。”
自打爱徒代写的风波过?后,老两口?的日?子越发舒坦平静起来。江同处理好家?事,便?安心与?连霄在伯克利求学;柯顶教学生涯焕发第二春,老骥伏枥绝无拉胯。
一一问?过?情况后,向?蕾难得从连日?的奔波操劳中暂时解放出来, 享受与?故人重逢的喜悦。
“柯老,您这?回?来横店是出差吗?”
“也是,也不是。”柯顶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压低声音:“我是《致胜》调查组的副组长?。”
“?!”
见一贯沉稳如泰山的向?蕾双眼瞪得溜圆, 他露出恶作剧的顽皮笑容:“你席奶奶说得没错,小向?你吃惊的样子难得见一回?。”
向?蕾还处在震惊里回?不过?神:“柯老, 您是音乐教授,跟电影行业有什么关系?”而且怎么还这?么巧进到调查组里。
“还不许老人家?玩个跨界了?哈哈。”柯顶爽朗一笑, 解释道:“音乐和影视不分家?,我也是电影局的专聘教授。平时我不爱掺和,这?不一看能出京城走走,我就挺感兴趣。”
向?蕾愣了楞,鼻头顿时有点发酸。
柯教授是因为?自己才趟的浑水。这?个认知?让她心头直发堵。
“小向?,你要是哭鼻子,我可就收拾收拾行李回?去喽。”柯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言道:“知?道你这?段时间辛苦,给你打气来了。”
向?蕾低下头,逼自己迅速调整好情绪。再抬起,又是往常清淡冷静的模样,只有红红的眼眶盖不住心绪激荡。
“柯老,您还是别参与?了。万一被?别人查出我和您的来往,对您的声誉不好。”向?蕾劝道。
和巫行运、李依一这?些人打交道,手段一个比一个下作。她既知?肮脏阴私,更不想让长?辈沾上一丁点泥灰。
柯顶闻言,吹胡子瞪眼:“你把你柯爷爷当温室里的娇花了?当年我二三十岁的时候连写十几篇文章骂文娱圈子那些个老油子臭流氓的时候,你爸爸妈妈还没相爱呢!”
向?蕾哑然?失笑。见实在拗不过?他,便?想着早点离开避嫌:“我这?嘴皮子可说不过?您。不过?您放心,我不会让您难办的,您只要秉公判断就行。”
送柯顶回?了房间,向?蕾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兰懿所在的酒店。
刚到大堂,她眼尖地发现莫启东站在电梯口?,冷着个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直到这?节骨眼,莫启东的心依旧七上八下吊在嗓子眼,手中捏着的U盘是个定时炸弹,随时有同归于尽的危险。
蓦地,他感觉身后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莫启东猛地回?过?头,往大堂、水吧东张西望了一会,没发现什么端倪,又心神不定的等着电梯到达。
呼——
向?蕾心脏砰砰直跳。莫启动还挺敏感,要不是她迅速躲在柱子背后,不然?还真会被?当场捉包。
只不过?她抬腕看了看时间,离中午十二点差五分钟。这?个点,他怎么突然?来找兰懿?
[叮咚——]
兰懿应了声等等便?打开门:“向?——呃,小莫?”
“向??”莫启东朝内间探头探脑,疑惑的问?道:“懿姐在等人?”
“向?、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她急中生智唱起来:“本该灿烂过?一生突然?想唱首歌。进来吧,里面没人。”
“懿姐真有心情,这?时候了还想着唱歌。”莫启东心里装着事,没往深究,径直走到会客厅中央,掏出定时炸弹:“你想要的,都在这?U盘里了。”
兰懿呼吸一滞,竭力忍住激动,平静的应道:“喔?是什么。”
对方的表现不是他想象中的兴奋和迫切,莫启东定了定神,解释道:“这?里头有段音频,巫行运亲口?承认是他派人松土,设计石头什么时候滚下来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目的。”
从兰懿那儿出来,莫启东不得不迅速作出取舍。是相信巫行运在检查组前不会出卖自己,还是完成和兰懿的约定、把主动权握在手上?
不用多加思虑,逐利保己的本能已经替他决定,甚至什么时候套话、怎么套话的招儿,在回?程的车上都想好步骤。
“但是巫行运知?道是我们反悔卖了他,恼羞成怒在调查组和兰懿面前乱说话怎么办?”
听完莫启东带回?来的消息,李依一指甲都顾不上涂了,惴惴不安地问?道。
“我在兰懿面前打了预防针,只说巫行运的确找了我们,但我们没答应。”莫启东神经质的转着手表,忽然?想到电梯短发女子的话,羞恼的拆下仍在桌上。
“你助理呢?”
“她说去买药了。”李依一心不在焉的答道:“我们和巫行运,不是打电话就是见面聊,哪里拿的出什么证据?”
莫启东揉了揉眉心,想着之后的计划头已经开始疼起来:“我今晚约他出来喝酒,灌醉他之后再套话录起来。”
他没注意到李依一脸色有些不自然?,继续说道:“早知?道当初说事的时候也应该拿个录音笔,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麻烦。”
李依一见经纪人主意已定,也没有其他方法,只能同意临时反水巫行运。
深夜,莫启东醉醺醺地回?到酒店。隔天酒醒后,立即驱车赶来见兰懿。
向?蕾等了好一阵,干脆到附近随意解决好午餐。收到兰懿的短信后,她才保持低调上了楼。
一进屋,就被?对方亢奋的情绪感染,向?蕾笑问?道:“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更牛X!”兰懿挥了挥小巧的U盘:“救命稻草!”
意外横生
柯顶挂完电话, 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后,快步朝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走去。
推开门,迎面撞见巩朝皮笑肉不笑的招牌表情:“柯副组长, 来了?果然是教授的作风, 准时准点, 早个几分钟都不行。”
说罢,有意无意的瞟向上首位置的中年女人?。
“不好意思, 让大家久等了。”他看了看会议室的面孔, 除了自己之外全员到齐, 柯顶遂致歉道。
中年女人?推了推眼镜, 深红的色调在灯光下尤为显眼:“不耽误,柯教授请坐。”
只剩巩朝对面的位置没有人?。柯顶有些不情愿, 但也无可奈何的就座完毕。
江灵韵轻声对一一斟茶的服务生?道谢:“辛苦了,麻烦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待无关人?员全部离场, 她清了清嗓子:
“大家下午好。应组织的委派,由我江灵韵、副组长柯顶教授、监察员巩朝主任和4位被抽调来自各领域的优秀组员,针对《致胜》剧组涉嫌审批违规、演员人?身?安全及剧组不良风气的问题开展调查工作。”
“这五天里,大家都根据分配的区域进行了深入调查。今天下午的会呢,一方面是听取各小组的调研情况, 另一方面是请剧组相?关人?员进行座谈、询问。好,小石,先由你?说说安监局那块对审批程序的调查。”
会议井然有序进行着,被点到名的同志一一作着汇报。柯顶不动声色的泯了口茶, 重点关注江灵韵的一举一动。
调查组里头,巩朝是老熟人?, 二人?之间还?有段“孽缘”;唯独就这江灵韵,他还?摸不准对方的性子。
江是电影局的副局长, 也是这几年刚从地方电视台提上来的重点培养人?才、领导班子里唯一的女性管理层,主管文化产业的舆论与?行业风气方面。
通过?近一礼拜的相?处,柯顶对江灵韵的做事风格十?分欣赏。麻利、有条理,快速摸清组员们各自的优劣势,互相?搭配分组,到横店的第二天就精准开展工作,统筹全局能力确实匹配得上履历。
本来他还?想再找到向蕾再细问一问详细情况,没曾想在高强度的工作安排下,楞是分不出一点神?,转眼就到了今日的总结会。
只要对剧组人?员的询问一结束,调查组就会得出结论上报电影局,之后很难再改动。
“小石,那既然这安监局的材料完整合规,以及没有如期公示是审批窗口人?员的失误,但为什么事件最开始爆发的时候,所有人?最关心?许可的问题?说明?这里头疑点多?!你?们有没有仔细辨别?材料里存不存在更改、事后补交的痕迹?”
巩朝面上笑眯眯的,但嘴里吐出的字句却带着股锋利劲儿。
小石和同组的成员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补充道:“巩主任,我们也有相?同的顾虑,所以认认真真的把材料审查了几遍。不缺件、前后衔接得上,的确没有发现存疑的地方。”
巩朝眉毛上挑,正要继续较真下去,柯顶出声截胡:“小石他们是年轻了些,但专业水平肯定有保障,不然也不会被抽调到组里来。巩主任,要多?给小辈们些鼓励和信任嘛,这会可不跟您做浙江广电一把手时候了,队伍是越来越年轻化啦。”
巩朝收敛了笑意:“柯副是话里有话啊。”
“那得看各人?是怎么理解了。”柯顶举起茶杯朝对方示意。
“好啦,都长篇大论的,这会开到明?天早上都结束不了。”江灵韵笑着打圆场,安抚道:“小石,你?们递上来的报告我看过?了,工作非常扎实,跟今天的口头汇报也对得上,很不错。巩主任是这方面的老前辈,你?们有摸不透彻的,还?是得多?向他请教请教。”
一番话无懈可击,倒是谁也没偏袒。柯顶观察着对方,滴水不漏极难琢磨。
汇报逐项进行,越往下越涉及到此次调查的核心?,连巩朝都收起了挑毛病的姿态,极为严肃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提出些很关键的问题。
“嗯,每个小组的汇报都听完了。”江灵韵率先总结道:“我归纳一下《致胜》剧组存在的问题。”
“首先,落石并非是拍摄现场山体?的石块类型,大小、性状也找不到对比,初步判定是从其他地放搬运到现场的。”
“其次,百人?以上剧组应该随组一位以上的有行医资格的医护人?员,剧组本身?对医疗保护措施落实不到位。”
“溯源方面,疑似内部不和谐导致的事故发生?,存在相?应责任人?。”
“各位还?有什么补充吗?”江灵韵特意看向柯、巩二人?。
柯顶摇摇头表示无异议。说白了,调查组这回来的如此迅速,也是《致胜》剧组出事的时机不好,正巧撞上三部委联合倡导的行业自律自省自查的作风整顿;热搜连上了几天,东风正旺,部里有些人?蠢蠢欲动着想把这次事件好好利用起来。
坐对面的巩朝便是其中一位。
“江组长总结得很到位。”他端起杯撇了撇茶沫,话锋一转:“就是有一点我想再次重点强调。所谓内部不和谐,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乍听上去无伤大雅,但其中的门道是大有来头。内里出现矛盾,就能搞几个大石头伤人??那下回不得杀人?放火喽?必须得严肃处理!”
柯顶心?里头一阵腻味,话里就带了点冲:“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江组长也说了,只是个疑似、怀疑!得用实际证据来证明?存在问题,你?倒好,法?官判了个缓刑,完事你?直接拉人?去枪毙了!”
“噗嗤——”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轻轻的嗤笑声,巩朝额头青筋暴起:“柯顶,你?什么意思!”说罢一拍桌子腾的站起来。
江灵韵又得救火:“你?们俩!加起来都一百二十?来岁的人?了,还?在小辈面前拍桌子闹情绪的,我回去怎么跟局长、主席交代?”
其他组员都眼观鼻地低着头暗暗叫苦。监察员和副组长两人?就跟斗鸡似的,但凡见面都得弄出点架势来,天生?的冤家对头,他们从一开始的惊吓、到现在的麻木,见怪不怪了。
“大家先原地休息,过?十?分钟再继续。”江灵韵叹了口气,太阳穴隐隐作疼。
巩朝哼了一声,大步走出门外。江灵韵走到柯顶身?边,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柯老哥,你?俩老是见面就炸,让我很难办啊。”
“可不能全怪我,”柯顶无辜地摊开手:“他有时候不讲人?话,我不爱听,就不能惯着。”
江灵韵忍俊不禁,摇摇头:“听说您和巩主任是大学同班同学,二位读书的时候也打得这么厉害?”
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柯顶的笑容顿时消失:“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
江灵韵顿了顿,正想往下问,被对方持续震动的蜂鸣声打断:“我接个电话。”
她点点头,目送柯顶离开的背影,上扬着的嘴角渐渐耷拉下来,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老齐?你?总算有信儿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沙哑着声音解释道:“这几天忙,还?感?冒了。得,咱们闲话不多?说,你?让我打听的这个江灵韵,啧啧是个狠角儿。”
柯顶的心?一下提起来:“怎么说?”
“学历优秀,国外大学的传播学研究生?,家里头三代传媒人?,人?脉关系的底子很厚。不过?这副局长的位置倒也不是靠关系,人?自己内部拼选考上来的,上一个考进来的女官员得是七、八年前了。”
拼选?那还?真有两把刷子。所谓的拼选,是部里内部开放的遴选机会,符合条件的申请考试之后还?得经过?好几轮的面谈、考察,通过?了才有提拔的可能性。
“是挺不错的,做事干脆利索。”柯顶给予肯定,接着问道:“哪一派的?”
老齐犯了难:“这我还?真不好说。问了一圈,说是在地方台干的时候风格比较新潮,行事大胆。来京城之后呢就变得中规中矩了些,暂时还?看不出特别?贴哪一边。”
柯顶摸摸下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让老齐打听江灵韵的性格喜好,主要是想提前告诉向蕾该注意的地方,预判对方会如何处理此事;柯顶虽是副组长,但最终拍板还?得是江灵韵。
而?所谓的“分派”,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讨论的拉帮结伙。队伍太庞大,思想更复杂,改革派与?守成派之间的火花越发激烈。
巩朝其人?,正是守成派里的中坚力量。
“嘿,你?说谁这么缺德,知?道你?进了调查组,还?特意调巩朝来跟你?打对台,多?损啊。”老齐颇有点幸灾乐祸的调侃。他与?柯、巩,三人?都是大学同学,很清楚这两人?的旧仇宿怨:“脸皮也真够厚的。我要是他啊,对着被自己剽窃的人?,怕是都不敢看一眼。”
回想起这档子事,老齐还?为老友愤愤不平:“当初要不是巩朝把你?的作品抄了,能有他今天的位置?!”
与?一见面的剑拔弩张不同,柯顶与?巩朝在抄袭事件没发生?前关系还?算不错。巩朝学导演,柯顶学音乐,一个系不同专业;临近毕业,巩朝要做一个关于交响乐故事的毕业作品,便通过?老师的牵线认识了柯顶。
二人?一拍即合,柯顶包揽了作品里的两首原创曲子,中间还?给巩朝提供了不少拍摄思路。
可是合作过?后好长一段时间里,迟迟不见巩朝正式发布作品,也再没收到来自对方的消息。打听之下才知?道,巩朝因为这支毕业作品,被某地方卫视的一把手赏识,免面试直接入职。
而?广受好评的作品里,从头到尾只有巩朝一个人?的署名,哪怕几乎采用了柯顶全部的点子、音乐,也占为己有、统称自己的原创。
这可把当时年轻气盛的柯顶气坏了,朋友们听说后也义愤填膺不已。无奈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合作是很随性自然的交流,也不像现在有网络和手机,柯顶手上根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学生?时代也没什么版权意识,等他想起要给那两首歌登记版权的时候,早就被巩朝抢先注册。
好在同学们大多?都相?信柯顶的人?品,于是乎巩朝在同届生?里的名声一直不好,直到如今都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二人?的人?生?轨迹虽不相?同,但总会孽缘般的相?交在某个圈子里,从而?导致一见面就要呛声不停。
“他脸皮跟长城那么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柯顶嗤之以鼻。
老齐哈哈一笑:“巩朝也算遭了报应。原本不出意外的话,江灵韵的位置可是为他留的。听说是差没办好,直接被退回科室等退休喽。”
一语惊醒梦中人?,柯顶捉摸不透的地方突然来了思路。怪不得,巩朝要整治剧组、立典型的态度如此强烈,原来是要利用这事,给自己重返政治战场加砝码和战绩!
柯顶把自己的猜测跟老友一分析,老齐也直呼狡诈:“难怪!作风整顿行动一出来,行业里反对声就没停过?,大家也比较抗拒官僚主义过?分插手艺术创作。好个巩朝,趁着这时候窜出来出风头,合着就想表达自己是个忠诚的走狗呗!?”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柯顶暗骂了一声。
“老柯,”老友不无担心?的问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干嘛非要淌这趟浑水,这些搞政治的一个比一个还?人?精,你?万事小心?,别?被卷进乱七八糟的事里。”
“行,知?道了。回去请你?吃饭。”柯顶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便挂掉了电话。
一回到会议室再见到巩朝那嘴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感?受到来自对面令人?不适的眼神?,巩朝心?中也很搓火。真是喝凉水塞牙缝、放屁扭了腰——倒霉透顶。
先是想往上走动走动以失败告终,他安慰自己好菜不怕凉,韬光养晦段日子再重出江湖;这一韬就坐了两年的冷板凳,下火菊花茶喝了得百来斤。好不容易抓着个冒头的机会,偏偏死对头柯顶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主动申请加入调查组。
他说一柯顶就说二,说东就非得往西走,实在不顺心?。
至于江灵韵巩朝瞥了瞥正在说话的女人?。两头不得罪的老好人?,说话滑不溜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好在自己手上有极为关键的材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咳咳。”
众人?齐齐看向打断江灵韵说话的巩朝。
“我收到份匿名的证据。”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难掩得意的说道:“里面的视频能够说明?,《致胜》剧组发生?安全事故完全是制片方与?演员经纪公司为了博眼球求关注,故意作出的恶意宣传行为。”
柯顶像是突然挨了一记闷棍似的懵在当场,其他人?如寒蝉般哑然失声。
江灵韵瞳孔一震,眼神?锁定着对方手里的U盘:“巩主任这有点突然。视频内容放给大家看看吧。”
巩朝顺手递给小石,昂头示意他链接会议室的投屏播放出来。
众人?秉着呼吸,一帧一帧仔细地观看着;巩朝干脆做起讲解:“画面能看到有人?在往山上搬石头,重量很明?显是实心?的。”
“各位注意看这里,有个白衣黑裤带着帽子的女孩在往顶上走。后边不远不近的也跟着两个人?,还?扛着工具。”
“突然探出头来,就在石头滚下来的位置。”
画面截然而?止,大家都还?在云里雾里。江灵韵问出所有人?的疑惑:“巩主任,这能看出些什么名堂?”
巩朝眉飞色舞起来,眼里闪着得意的光:“戴帽子的女人?,就是那个受轻伤的工作人?员!女配角扮演者薛真的助理!”
见众人?还?是有些茫然,他索性将匿名收到的信件内容复述一遍:“有人?提供了线索,同时把事发的现场视频一同附在信里。”
经过?多?天的调查,巩朝虽觉得内情不简单,但始终没有很好的切入口深挖内幕;再无所获下去,自己辛苦跑一趟算是白费功夫。
他正愁着,服务员突然打来电话,说前台有一封指明?给他的文件袋。
巩朝仔细翻看里面的物什,一封打印的信和一个银色钥匙扣U盘;他疑惑的看完视频,随即信件的内容让巩朝欣喜若狂——
调查组:
我是《致胜》剧组的工作人?员。你?们是查不出什么的,因为制片人?兰懿已经提前统一好口径,如果说实话就会被开除,所以大家为了饭碗,选择闭口不言。见领导们辛苦调查,我良心?实在受到谴责,不得已用匿名的方法?告诉领导真相?。
监控视频是现场一台24小时运作的机位拍的,前不久也被导演拿走了内存卡里所有的监控画面,我手上这份是当时留了个心?眼偷偷录下来的。
画面里出现的女人?,就是受伤送医院的那个工作人?员黎无疆。她也是新传娱乐经纪公司的工作人?员、女演员薛真的助理。如视频所示,原本道具石头被换成实心?的,再由黎无疆带着人?上去动手脚,她还?在边上探头出来被拍到了。
事情发生?之后我觉得很不对劲,黎无疆既然知?道石头特意放在那个位置,又怎么会刚好站在可以被砸到的地方还?受伤呢?这不得不让我想到最近剧组里议论纷纷的两个传言,一是演员薛真不满足她的戏份,多?次要求增加镜头;二是制片人?一直在抱怨电影的热度很低,要想办法?提高关注。
现在电影的名字天天都挂在热搜榜上,工作人?员也只是受了轻伤所有的巧合都太可怕了。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视频交给领导,希望调查组能查出个真相?!
巩朝当下就想拿着信件和视频找到江灵韵——《致胜》电影制片方品行不端,和经纪公司联合炒作,使用极端方式宣传电影,严重影响行业风气、引导社会不良舆情。
顶风作案、情节恶劣,实属行业毒瘤!应该立即上报电影局,严厉处理!
狂喜的劲头稍稍平复后,小九九算盘又打了起来。巩朝细细一琢磨,心?想不对啊,这成绩万一记到江灵韵头上他不是亏大了吗?!
毕竟对方是组长,自己只是负责监督程序的监察员;而?且江灵韵还?是第一次带组就白捞桩天大的功劳、办个好差,他可更没立足之位了!
巩朝左思右想,决定越级先行汇报,成功获得对方隐晦的支持。因为这位老领导正是整顿作风行动的倡头人?之一,眼下也正为行业里抗议声音烦着,所以巩朝提出用《致胜》剧组充头炮、杀鸡儆猴,正中下怀!
巩朝从对方越发和煦的口吻中知?道,他赌对了。
于是炮弹在此时,才被他点燃。
柯顶脑袋里嗡嗡阵响,巩朝得意的嘴脸不停在眼前放大。他抓起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早已冰凉的茶水顺着食道往下,凉意似乎蔓延到心?头。
小向分明?说没问题,只要公正调查就行可这视频?!
怒惊攻心?,他脚下不由虚浮,往后踉跄一步。小石眼尖注意到柯顶脸色不对,一个健步上前扶住对方的手臂,关切的问道:“柯教授没事吧?!”
“没事高血压犯了。”柯顶感?激地拍拍他的手背:“你?扶我坐下。”
“诶,您坐稳了,我去倒杯热水过?来。”
其他人?还?围着电脑,反反复复看着视频边讨论着,没有注意到柯顶的失态。
巩朝十?分满意他引起的骚动:“江组长,这个证据可以坐实《致胜》剧组的问题了吧?”
江灵韵从屏幕前抬起头,仍然是那副让人?摸不清的平静。
她扶了扶眼镜,严谨地回答:“视频来得太突然了,里面的内容得认真分析,还?要检查有没有剪辑和拼接的痕迹。但照现在来看,剧组与?新传公司的嫌疑的确非常大。”
“座谈会的环节也要照计划进行,听听剧组相?关人?员是怎么解释的。”
巩朝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在他看来,江灵韵完全是在做无用挣扎来掩盖自己的无能。都是调查组的成员,为什么送信的人?偏偏选了自己来发声,显然他更受信任。
罢了,强者要体?谅败者的挽尊。
柯顶缓了好一阵,正想避开人?群赶紧联系向蕾。蓦地,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正好,”江灵韵看向墙上的挂钟:“和剧组约定谈话的时间到了。”
攻破心防
赵南啪地关上车门, 围在巫行运身边喋喋不休:“哥,我寻思着还是一块进去吧,问一个是问两个也不嫌多。”
巫行运抬头看了看天, 一大团聚雨云乌压压地逐渐逼近, 怎么琢磨都不像是个好兆头。从调查组通知他今天接受询问开始, 心头总是沉甸甸的不得劲。
他狠吸一口烟,扔地上踩灭:“行了。你有这?功夫, 就给我去盯着四根的情况。”说罢从怀中掏出张银行卡:“里头有八万, 密码六个零, 取了钱就把欠医院的还上, 剩下的再想办法。”
赵南正?想接过,被对?方透着凶光的双眼吓了一跳:“要敢拿去赌, 你知道后果的。”
“我是那么没谱的人嘛,”他嘟囔着连连否认:“四根好歹也?是看着长大的, 救命钱我怎么会拿去瞎搞。”
巫行运摆摆手,数日的通宵达旦快耗尽他的精神气:“去吧,顺便带老婶子吃顿好的、换身衣服。”
四根的事不能?一直瞒着家里,巫行运左思右想还是把?消息通知回老家;四根的寡母吵闹着要来看儿子,他便自掏腰包买车票把?人接到京城。
屋漏偏逢连夜雨, 前两天四根因为并发症导致颅内出血,一度下了病危通知的程度,只得靠巫行运撑着忙前忙后。
顺着酒店工作人员的指引,巫行运敲响了会议室的门。
“请进。”
听上去莫名熟悉的女声在里间响起。
他狐疑地推开, 室内近乎昏暗的看不清全貌。椭圆状会议室长桌,只有面对?着巫行运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巫行运定睛一看, 瞪目结舌:“兰制片?!”
“见到我很意外么?巫组长。”兰懿面上笑着,但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是你打着调查组的名义约我到这?里来?”巫行运下意识地答道。虽然不知道兰懿突然上演的是什么戏码, 但他强装镇定反问:“兰制片要有事找我都可以?,搞这?一出是什么个意思?”
兰懿示意他坐下,也?不打算绕圈子:“调查组要对?相关人员作询问是真,但你已经来晚了。”
巫行运觉得眼前这?个认识很多年的女人,看着自己就像在审视陌生人:“因为我把?你的所作所为,一件不拉的,全部上报给了调查组。”
如同惊雷劈过夜空,留下震耳欲聋的轰鸣。
巫行运呆愣在原地,一股股凉意直往头顶冲,心跳连空了几拍。过了好一会,他强压住惊惧找回声音:“兰制片,玩笑可、可不能?乱开。”
兰懿见他强撑着不承认,残留的一丝希冀也?消失殆尽。她冷着嗓子,淡淡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巫行运,我今天敢把?你约到这?里来摊牌,像是浪费时?间跟你开玩笑吗?”
巫行运收起讪笑,法令纹彻底耷拉下来。人前世故玲珑的气质荡然无?存,图穷匕见时?才见到他不加隐瞒的凶戾。
“说说看,我们?兰大制片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他点起烟,与?兰懿对?上视线。
“出事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那场戏的道具分明是泡沫做成的假石头,即使不小心滚下来又?怎么会真正?伤害到人?而且,媒体报道速度太快,快到根本像在现场看到了一样。”
此时?卸下伪装的二人反而能?畅所欲言起来。
“如果真的是山体松动造成的意外,那我也?只能?自认倒霉、接受结果。但经过了解,那块区域连续半个月没下过雨,所以?这?个因素排除了。剩下的,只能?是人为。”
兰懿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巫行运:“我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你!”
“哈。”巫行运从鼻子里喷气,嗤笑一声:“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吧?”
不见棺材不掉泪。她拿起桌上的几张纸,怼到他面前:“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巫行运,看不出你还挺有反侦察意识,特意避开现场摄影机的角度,完全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避除。但百密终有一疏,摆渡大巴的行车记录仪拍得一清二楚!”
巫行运闻言,立即夺过来。逐渐地,纸张的边缘被抓皱欲破,他抬头,神色有了丝松动:“这?只是我为剧组采买道具验货而已。”
好在拍摄范围有限,从图片上看他只是在和一个陌生男人交谈而已,石头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中。
“事发当天的早上,你就碰巧和组外人交接?”兰懿嘲笑反问,似乎不敢相信巫行运居然拿出如此蹩脚的理由:“只要我想调查,跟你说话?的男人是谁、你在他那买了什么,只是时?间的问题。还要接着编吗?”
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巫行云捏紧了拳头。
“就算是我买回来的,也?不能?把?锅甩到我头上来吧?”他迅速整理思路,辩白道:“剧组停工,对?道具组来说意味着没有收入,我还有几十号兄弟要养,不做事就得等着喝西北风!”
兰懿沉默了片刻。趁着这?空档,巫行运似乎得到了喘息,继续申辩:“换个角度来说,光凭我一个小小的道具组长,哪有能?力控制导演和演员站位,顺着我的想法走?”
“兰制片,我理解你压力很大,但你也?不能?冤枉好人啊。”
“你当然可以?做到。”蓦地,室内突然出现另一道清冷的女声。他循声看去,一个短发高挑的女生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在兰懿的身边。
“你他妈是谁!?”巫行云诧然,他对?对?方毫无?印象。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薛真的经纪人,向蕾。”
那就是新传的人?兰懿突然与?薛真的经纪公司搅合在一起,显然不是个好预兆。
向蕾并不打算给他反应的时?间,晃了晃手里提着的蓝牙音响:“在你提出问题前,诚邀巫哥品鉴一段录音。”
巫行运直觉意识到,对?方即将要播放出来的内容足以?给自己定罪——
先是刺啦刺啦的噪音,紧接着是玻璃杯碰撞一块发出‘哐’脆响。
下一秒,像是刻意变音过的厚重男声说道:[巫哥,咱们?最后干了这?杯,感谢%……&……%*。]
[客气、客气。]与?之?对?话?的另一个人,大着舌头回应。
这?声音巫行运再熟悉不过,正?是他自己!而偷录的人是谁,也?浮出水面。
咚——巫行运重重一拳捶在桌上,鼻孔直喘粗气。向蕾睨了他一眼,特意调大音量。
[弄几块真石头轻松得很]
[让人到点松土]
[就是不小心让黎无?疆看到了]
[我就提前到兰懿面前撇责任]、[撇给谁?当然是推给薛真啊,难道还能?说是……()*&)()不成?]
[不过江通个傻X突然要换位置,这?个没办法控制。]
剩下所有的对?话?只有巫行运的声音。即便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字字句句依然听得十分清晰。
巫行运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鼻翼和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牙关咯咯直响。
莫启东敢在背后阴他!故意把?不利自己的话?删删减减糊弄掉,竟是想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
“巫组长这?下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吧?”向蕾双眸幽深如狼,嘴角慢慢扬起。
即便听过无?数遍,再次入耳仍让兰懿倍感愤怒。看着巫行运颓丧得如同丧家之?犬,她咬牙切齿地质问:“巫行运,我怀疑过很多人,但我最不愿意相信这?个人居然是你。”
对?方沉重的一字一句,无?疑是重锤一下一下敲打拷问他的良心。
“如果知道你是头白眼狼,当初我就不该帮你一把?。”
巫行云浑身一震,下意识撇过头去不敢面对?兰懿。
向蕾之?前已从兰懿异常愤怒的情?绪中嗅到这?二人之?间关系不浅,想不到原来存在这?样的前情?。
六年前,巫行运带着几个人与?带自己进行的师傅决裂,自立门户。但师傅入行多年、树大根深,仗着人脉和关系网,放言要封杀不听话?的徒弟,导致巫行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到活,差点就要收拾包袱回家种地。
同样是经常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兰懿,与?巫行运几乎有着相同“欺师叛徒”的遭遇。两个人偶然认识之?后,兰懿手头上正?巧有项目拍摄,遂起了恻隐之?心,聘请巫行运进组干活。
巫行运自然感激万分,做起事来尽心尽力,兰懿看在眼里也?十分满意,也?将他推荐给更多的同行、电影导演。有了口碑背书,巫的工作渐渐有了起色,从一开始的三五号人发展到如今一二十个人组成的团队。
所以?当兰懿怀疑剧组内部出问题时?,从没想过要调查巫行运。可想而知,当真相浮出水面后,兰懿的失望和愤怒该是多么强烈。
房间内顿时?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天空再承受不住乌云狂风的摧残,伴随着阵轰雷,倾盆大雨瞬间浇湿整座城市。
良久,男人沙哑着嗓音,似有千般沉重的同时?,又?带着说不清的解脱释然:
“对?不起,懿姐。是我干的。”
疾恶好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巫行运就再没叫过自己懿姐了。
乍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曾经并肩奋斗过的回忆像幻灯片般一页页闪过,历历在目。那?是第一部合作的电影, 全组人在野沙漠熬了几个月, 一睁眼就是整片整片的黄色, 水杯喝到底都是沙子。
几十号人苦中作乐,满心满劲想的都是怎么把戏做好。
一起吃过苦的同僚、伙伴, 怎么就走到相厌的境地?
“巫组长, 这事还?有其他人参与么?”向?蕾冷不丁的发?问道。
巫行运长长吐出一口气, 咬住后槽牙, 怒火中烧:“当然有。只不过我现在说出来,你们应该也不会相信。”
“你说吧。”兰懿恢复平静, 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事已至此,他也没必要再替李依一、莫启东等人藏着掖着。狂风拍得窗框噼啪作响, 乳白色的窗帘布被掀得乱七八糟,雨越下越大。
“前?段时间,李依一的经纪人莫启东找上门,想和我做个交易。”
伴随着雨声,巫行运缓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他与李依一等人怎么根据拍摄通告日程确定动手的时机、自?己在哪里跟谁的订购的石头道具、如何派人设计好石头滚下的位置等等。
“至于李依一为什么要这么干, 我猜她?是想挤走薛真。”烟烬,他的自?白也接近尾声。巫行运嘲讽地勾勾嘴角:“毕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薛真的演技和状态比李依一强多了。”
向?蕾挑了挑眉。这家伙总算说了一句她?爱听的话。
真正的理由倒是和对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兰懿回想起莫启东贪婪的嘴脸和过分的要求, 直犯恶心。
“我说的都是实话。既然认了栽,我没必要搁这撒谎。你们放的录音, 就是莫启东趁着我醉酒没防备故意套我的话。真正完整的对话里,他也承认自?己参与其中, 但他给你们的就是经过编辑而且有利于他的片段。”
巫行运看着兰懿,话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迫切。
未等兰懿表态,向?蕾飞来一个提问:“巫组长,假设让你主动承认错误和指认莫启东,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我”巫行运顿住,一时间哑然。无法?忽视的侥幸心理在与人性良知激烈搏斗。久久,他抬起头,眼白血丝红得明显骇人:“我选择承担后果?。”
“你为什么同意莫启东的计划?”兰懿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她?实在没想明白,对方究竟对自?己和剧组存在什么意见,导致巫行运作出在背后插刀的决定。
“四根的医疗保险。”对上兰懿不可思?议的眼神?,巫行运的疲惫与挣扎彻底暴露出来:“他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小辈,好好一个小伙子,现在却成了个废人。自?打四根进了医院,钱就跟扔到火盆里一样?,堵不完的窟窿,根本看不到头。”
“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我希望你能用剧组的保险给他治病,但是”
后边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拒绝了很多次。因为四根不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受了伤,而且还?违规饮酒上工,按照规理赔的法?律规定,这样?的情况是不能用剧组的大额保险份额。”兰懿接道,像是不可置信般的喃喃自?语:“居然是为了这个事情?”
“四根的情况很不好,前?两天才又抢救过一次。”巫行运点烟的手颤抖着,露出一个绝望的苦笑:“说实话,我真扛不住了。”
四根、医疗费、保险?向?蕾莫名觉得耳熟,仔细回想了下,恍然大悟。
她?佯装惊讶地说道:“懿姐,我这几天听到你在电话里跟别?人说为一个叫巫四根的申请工会大病补助,是不是你们话里提到的四根?”
巫行运猛地抬起头,倏地看向?兰懿:“懿姐,这是真的么?”
兰懿别?过头,似乎是不想回答。
向?蕾继续推波助澜:“我听说演艺工会的大病补助是很难申请下来的,需要五个以?上有名有望的成员联合担保,才会被纳入名单中。懿姐这段时间除了处理落石风波外?,一直在联系人跑关?系。”
巫行运也是演艺工会的会员,自?然知道这份大病补助所代表的份量——一旦确定为被救助对象,演员工会会负责救助对象百分之八十五的医疗费用,直至康复为止。
他没敢想过为四根申请这个求助,因为难度太大、条件过于苛刻,大病救助从一开始就排除在他的计划以?外?。
被向?蕾当场拆穿,兰懿的心情莫名有些复杂,甚至有几分委屈。她?凶巴巴的喝住对方:“行了向?蕾,不要说了。”
向?蕾耸耸肩,对巫行运说道:“信不信由你。”
他当然是信的。兰懿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与她?结识多年,没有一刻怀疑过对方的人品。
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亲手干出斩断患难情的肮脏事。
巫行运浑身?瘫软,愧疚和心虚齐齐涌到喉咙,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懿姐,我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
他真挚地问道,又补充:“既然调查组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待会我就去找到他们,说什么都是我干的、只追我一个人的责任,不要连累剧组。”
兰懿听出他不是在做戏,眼神?不似之前?那?般凌厉。她?像征求意见般看向?向?蕾,对方微微一点头后,说道:“其实,我没有把你交给调查组。”——
小石打开门,脱口而出:“兰制片?”
“你好。”兰懿趁他愣神?的空档迅速钻进来,后头紧跟着另一个女人。
柯顶探头看去,见到来人微微一楞,随即装作无事发?生般低头翻资料。
江灵韵也注意到兰懿的不请自?来,眉心聚拢,气氛瞬间严肃起来:“兰制片的询问顺序不是第一个吧?”
“不好意思?啊江组长!”兰懿连连道歉,顺势拉张椅子坐下:“本来不该打扰调查组的工作,我这边出现了些紧急情况,对调查结果?会产生直接的影响,所以?冒昧打扰了。”
向?蕾低眉顺眼地跟在兰懿身?边乔装私人秘书,目不斜视地经过柯顶身?边。
江灵韵摘下眼镜揉着眉心,看不出不愉还?是高兴:“兰制片请说吧。”
“是这样?的。作为制作团队的负责人,自?省的时间里我没有松懈,通过不断的自?查自?纠,一定要找出原因明确责任。这几天我搜集到了一些新证据,可以?肯定的是问题的确出在内部。”
“噢?”江灵韵揉捏的动作一停,又重新戴上眼镜,如炬的目光审视着兰懿,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什么证据?”
巩朝讶异的眼神?一闪而过,身?体不由得坐正了。
“主要是音频材料,里头的内容能够还?原事情的真相。”
巩朝闻言,心想这那?哪是什么新鲜事,音频他们也有,便随口接道:“视频我们收——”
“诶。”江灵韵立即打断他:“巩主任,麻烦您请服务员上两套茶具。”
这还?是江灵韵第一次用如此不客气的语气朝自?己说话,巩朝顿时被赫住,竟没有再抱怨地照对方吩咐的去做。
向?蕾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巩朝的背影,视线正好跟柯顶撞上。她?隐晦的眨了眨眼。
柯顶轻咳一声起身?拿水,特意碰了碰手机。
向?蕾会意的点点头。
“所以?,证据呢?”
“额”兰懿霍地有些词穷,下意识看向?身?旁人。
“江组长,”向?蕾向?前?迈一步,态度诚恳:“这也是我们冒失前?来的原因,希望您能将今天下午的询问延后至明天,也许明天之后也不需要再询问,我保证能给您、调查组一个有理有据的答案。”
江灵韵视线转移到向?蕾身?上,问道:“这位女士是?”
兰懿赔笑:“她?是我的助理,向?蕾。”
“江组长好。”向?雷从善如流应道:“一时心切打断你们的对话,十分抱歉。”
“倒没有到打扰的程度。”江灵韵转回正题上,意兴盎然:“询问是调查必须进行的步骤。你们真的认为手里掌握的证据的分量,足以?让调查组满意且信服吗?”
兰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可以?。”
“江组长,我认为不妥。”拿着茶具回来的巩朝正好赶上这段对话。《致胜》剧组的制片都承认是内部出了问题,再有视频佐证,调查结论基本无疑义,不必要浪费时间耗下去。
“调查组是独立调查,保证公平公正,怎么搞得像是在菜市场买菜似的有商有量?”
“巩主任这话就难听了。”柯顶慢条斯理的顶回去:“调查是独立不错,但也要充分听取意见,根据实际情况开展。没有经过全方面的排查就武断作决定,那?是一言堂,封建皇帝搞的那?套!大清都忘了几年了?”
巩朝恨得牙齿直痒痒。格老子的柯顶,当着外?人的面都要给他落下面子。
正当一阵唇枪舌战又要开战时,江灵韵思?索半晌后拍板:“兰制片,询问我可以?同意延后。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搜集的证据是伪证或者串通,后果?非常严重。”
兰懿喜出望外?,连连承诺。
巩朝脸色很是难看,但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只得坐回原位生闷气。
趁着旁人客套之余,向?蕾查看手机信息——
[调查组收到匿名举报信件,内附你司工作人员出没在现场的视频,有很大的自?导自?演炒作嫌疑,小心-KD]
阅读完毕她?迅速删掉,回复道:
[收悉,视频已看过,是经过剪辑使人误导的。]
柯顶不动声色的读完回讯,终于松了口气。就说嘛,向?蕾这小妮子怎么会出大纰漏,看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所以?你们只是跟调查组提出延后询问”巫行运难以?置信的重复道:“没有把我推出去抗责!?”
向?蕾拉长音调:“巫组长你后悔了?”
“当然不是。”巫行运否认,笨拙地驳道:“我只、只是有点意外?。”
明知兰懿把自?己交出去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可当得知对方仍然愿意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时,难言的酸涩和愧疚交织,思?绪万千,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表达复杂的情绪。
“主动承担责任与被揭发?,绝对是不同程度的处罚。”向?蕾点出其中的利害关?系:
“懿姐看在曾经合作过的情面上,愿意给你一个做选择的机会。如果?你刚才执迷不悟装聋作哑,明天我们会毫不犹疑地把你和莫启东通通交出去。等待你的,不仅是违约责任还?有行业禁令,再也不能从事文娱行业。”
也算巫行运尚存一点良知,给自?己留了个门缝。
兰懿对他的说话语气和缓不少,但已存在明显的疏离:“这不代表着你可以?置身?事外?。这次风波影响太大,电影还?能不能继续拍谁也说不好,我不能让剧组其他无辜的人为你和莫启东、李依一的行为买单。”
巫行运平静的接受,颔首道:“我明白。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在我们说出要求前?,你可以?先把这段语音听完。”
向?蕾跟变百宝箱似的拿出另一个U盘,插进音箱里。
[咔嚓——咔哒咔哒咔哒。]
音频中没有任何说话声,只听得到持续的咔哒声,似乎是有人不停地按着原子笔摁压开关?。
随即啪嗒啪嗒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动静越来越清晰。来人一开口,咔哒按压声也停了下来:
[户外?的那?场戏定在后天拍摄,到时候我让助理打听好站位后再告诉你,你再去踩点。]
恍若乱石惊起千层涟漪,巫行运莫名的熟悉感得到了解释——这段音频是他和李依一私下见面的谈话内容!
他震惊地看向?向?蕾,没发?现兰懿的惊愕不比他少几分。
向?蕾示意他继续认真听,不要分神?——
[李小姐,你可要想清楚。这都是真石头,滚下来砸不砸到你或者让你受伤,我没办法?控制的。]
[巫哥你放心,咱们定好时间,我数着秒躲过去就行。]
李依一娇滴滴又带着点方言的口音再好认不过了。
[行吧,反正我按照你们说的做。对了,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把一百万打到账上?]
[别?着急,一百万不就是我拍电视剧两集的片酬,不会少给巫哥的。我经纪人特别?交代了,咱们沟通尽量见面说,剧组人多口杂不安全。]
[我瞧你们干这种事不是头回了吧,怎么那?么熟练。]
[这个圈子只看结果?谁管过程?]
音频截然而止。短短三分多钟,信息量成倍爆炸。
巫行运作为当事人,自?然知道接下来他和李依一谈了些什么。
“你这怎么弄来的?”他还?是大跌眼镜,百思?不得其解。兰懿也非常好奇,她?是第一次听到这段音频。
向?蕾伸出大拇指,做了个按动的手动作。
摁笔咔哒声!巫行运猛地想起李依一每次跟他讨论的时候,手上总拿着支黑色的圆珠笔,而且也有喜欢频繁摁下松开开关?的习惯!
难道
“李依一自?己录的!?”他错愕失声,随即又觉得很荒唐:“她?录了就算了,你怎么拿到的?”
向?蕾耐人寻味的笑了笑:“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巫组长。我希望你明天带着这段音频和其他证明材料,亲自?向?调查组说明全部的来龙去脉。”
“莫启东把套你话的U盘交给我们的时候,还?在试图给你泼更多的脏水。事实上,刚才那?份音频更能说明,无论是计划还?是实施步骤,都是莫启东和李依一的决定。拿法?律的定义做个不恰当的说明,你们都是共犯,但你情节较之轻一些。”
巫行运接过U盘,出神?地看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浑浊发?红的双眼装载了一抹坚定:“不用等明天,出了这个门,我就去找调查组。”
说罢,竟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兰懿怔怔地看他走远,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双腿早就虚软无力,手也不受控的颤抖着。
她?将脸埋入手掌心,心脏从狂跳逐渐趋于平静。直到掌心湿润润的,兰懿才发?现自?己居然留下了眼泪。
“啊,雨停了。”向?蕾撩开窗帘。酒店外?的路灯和城市的霓虹光连成一片,雾气也尽数散去,大道上车水马楼,似乎之前?大雨过境的人去城空只是场错觉。
兰懿不想在向?蕾面前?失态,匆匆地用衣袖擦掉眼泪,也起身?站到对方身?边,失神?地注视着被雨肆虐过的野花,单薄的枝杆没有折腰屈服。
随即,向?蕾听到兰懿笑了出来。
如释重负地大笑。像是孩童得到最喜爱的玩具,纯粹又放肆。
受她?感染,向?蕾也跟着笑起来。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一定请你吃顿大餐。”兰懿侧头对向?蕾说道:“有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是吗?那?我就提前?道个谢。”向?蕾莞尔一笑,开了个玩笑:“不如就换掉李依一,让我们薛真演女一。”
“正有此意。”
“哈?”这下轮到向?蕾惊讶失声,因为她?看到兰懿的神?情并没有任何戏谑,反倒极其认真。
“反正李依一我是不会再用了。”她?宁愿损失掉之前?的拍摄,也坚决不会再与李合作;抛开向?蕾功劳不谈,薛真的资质和演技也达到水准,换角成她?既理所应当又两全其美。
“薛真虽然是新手,但拍起戏来领悟能力强,导演有也对她?赞不绝口。你刚才也听巫行运说了,两个人同场对手戏,谁更出彩有目共睹。”
更何况“向?蕾你调教?出的艺人,成名指日可待。”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经纪人就像艺人身?边的一个尺,标注了上下限。有经纪人如此,薛真想必也不会长歪。
向?蕾有些受宠若惊,正色道:“懿姐,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谈。”
不应该在对方情绪最薄弱激荡,同时也是非正式严肃的场合里,武断莽撞做决定。
兰懿听懂对方的意思?,心中对向?蕾的好感更甚。有分寸感又自?矜到绝不会得寸进尺,稳重得令人挑不出毛病。
“行,咱们选个合适的时机详聊。”她?顺着向?蕾的意思?换了话题,随即想起一个自?己十分好奇的问题:“李倚一的录音是怎么回事?我听那?声音的确是她?没错,但是”
首先排除向?蕾造假的可能,那?李倚一再蠢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把柄送给对手吧!?
“抱歉,请允许我保密。”大雨过后的凉风沁骨,向?蕾关?上窗,神?秘地做了个嘘的表情:“这里头还?牵连到一个可怜又可爱的女孩子,我答应过她?要保守秘密。”
兰懿也不好固执地追问下去,便点点头。录音真实就够了,至于当从哪里来,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向?蕾感谢对方的理解,疑问就且打住。她?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剩调查组在知晓所有真相后给出的结论。
二人在酒店门口道别?后,向?蕾独自?打车离开。
连日的风波总算取得阶段性的成功,明明该如释重负的心情却只是减轻了一半的负重,向?蕾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两天前?。
彼时她?正在兰懿的房间和对方商量对策。先是江通贸然上门,三人又叽里呱啦一阵时,她?突然接到了祝宁的电话——
“向?经理,快回酒店一趟,有人找你!”
没来得及细问,莫启东不请自?来,她?与江通只得匆匆离开,途中还?与莫启东打了个照面。
等向?蕾赶回酒店,见到特意来找她?的人时,瞪大了双眼:
“陶小姐?”
天降猛?
再一次感知到来自周遭惊讶又难掩好奇的打量, 陶桃条件反射般闪躲着?眼神,低头看向地毯。
薛真捅了捅祝宁的胳膊,使了?个眼色。
“咳咳, 你再等等, ”祝宁清清嗓子, 作?轻松状:“我们向经理在回来的路上了?。那个,看你一头汗的, 请喝水别客气!”
“嗯”陶桃低低地回了?一声, 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茶杯又松开。
房间又陷入诡异的沉默。祝宁挠挠鼻子, 一头雾水。自?从医院加上对方好友, 两个人的交流只停留在?你问我答模式,祝宁觉得?没意思后便不再打扰陶桃。
不曾想, 一个小时?前对方主动联系自?己,称是有重?要的事情, 必须要见到向蕾当面说?。
再接着?追问,陶桃也只是透露和这一次剧组意外有关,更多的就不肯在?微信上多作?回答。
祝宁跟薛真商量了?下,觉得?还是很?有必要马上跟向蕾联系说?明情况,便先邀请陶桃来到她们正住着?的酒店里, 等向蕾回来。
只是对方额头用白纱遮住的伤口、坐立不安的焦虑模样,怎么看都?令人好奇得?嘴巴直痒痒。
“不然你先把包放下?”祝宁指了?指陶桃搂在?怀里的背包,下一秒却发现对方搂得?更紧:“呃,当我没说?。”
救命, 那包里该不会装着?什么炸弹之类的危险物?品吧?难道李依一命令陶桃直探老窝等向蕾回来将新传势力一网打尽!?
祝宁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看向陶桃的眼神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啪嗒滴噜——”门卡刷响的动静格外明显。
陶桃腾地站起来, 死死的盯着?门口方向。
“陶小姐?”向蕾推门而入,映进?眼帘的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陶桃:“是你要见我吗?”
陶桃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神随着?向蕾的步子从走廊跟到客厅,却没有顺着?问题说?出来意。
向蕾松开领口的第一个扣子,随手抓起茶几上的水咕咚咕咚干掉一大半:“该不会是依一姐让你来通知?我们删掉合照的?”
乍见到来人,向蕾也颇感意外。就着?喝水的功夫,她唯一能想到李依一助理单独前来的理由,应该是那张绝对会让李感到非常不爽的合照。
陶桃闻言,急忙道:“不是的!我这回是专门找你来的!”
不同于她青涩稚嫩的外貌,陶桃的声音是偏低沉的女中音,语气里挟着?几分焦急。
向蕾挑挑眉,回头瞥了?一眼祝宁;后者立刻摊手表示我也不知?道原因。
“我知?道了?,就在?这”她想了?想,改口道:“去我的房间说?吧。”
陶桃怀着?双肩包,默不作?声地跟在?向蕾身后进?到同楼层的另一房间。床上、桌面和地板,散落着?数不清的纸张,几乎每一张都?有红色水性笔作?上的标记,她甚至瞥到了?其中有李依一在?其他剧里的造型。
向蕾不以为?意,快速清出可以坐下来的空档,让她坐下:“看你在?祝宁她们面前不自?在?,就擅自?把你带来我这了?。说?吧,究竟有什么事?”
陶桃咬了?咬下唇,像是作?出什么艰难挣扎般开口道:“我要跟你做一笔交易!”说?着?,她从一开始就紧张保护着?的背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银色U盘:“U盘里的内容,能证明是李依一联系巫行运,故意弄出这一次的意外。”
向蕾脱外套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扔到床上,靠着?墙神色淡然地问道:“所以呢?”
陶桃在?来的路上,设想过无数种向蕾听到这条劲爆线索的第一反应,唯独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像听到“天气很?好”、“你吃晚饭了?么”再平常不过的话般,表现出异常的淡定。
“我、我是认真的!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她慌了?神的同时?又带着?少?许不满和愤慨。
向蕾作?了?个安抚的手势:“我不认为?你是在?开玩笑。”她指了?指陶桃额头的伤口:“怎么伤到的?还在?渗血。”
欸?陶桃下意识的去摸那道被李依一砸出来的伤口,指尖有淡淡的血迹。她一下子窘迫起来,不知?所措的支支吾吾:“意外。”
出门的时?候太着?急,陶桃随便用创口贴遮住就赶过来。
向蕾皱着?眉端倪了?会,说?道:“你在?这里等会。”言尽,竟径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留下不知?所措的陶桃。
不一会,对方去而复返,怀里还揣着?瓶瓶罐罐。
没等她问向蕾要搞些?什么名堂,向蕾大步走到她面前,撕开了?创口贴——嘶,创口突然见了?空气,不适的刺痛起来。
“刚好有酒精和药水之类的。”薛真之前拍古装武戏经常受点擦破皮的小伤,便养成了?随行携带药品的习惯。
向蕾仔细查看伤口,皱了?皱眉:“这么长一道口,还挺深,怎么不处理好就到处乱跑?”
像是被老师训斥的学生,陶桃乖乖的答道:“没注意”
这样的伤口痕迹,绝对不可能是对方口中所说?的“意外”如此简单,更像是被尖锐的器物?狠狠划过。而且
“你是不是有凝血功能障碍?”周遭的血迹都?干涸了?,伤口却仍陆续往外渗着?血珠。
陶桃一怔:“嗯”好像在?向蕾清冷的瞳孔里,自?己根本说?不出谎话:“家里长辈有肝病,遗传”
她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陶桃的母亲是得?了?肝癌走的。农村医疗条件不发达,陶妈妈很?小的时?候就有乙肝,生下孩子后没有要打疫苗的意识,也遗传给了?陶桃。
老人家辛苦半辈子还没享得?几天清福,肝硬化引起的肝癌迅速把人带走了?。处理完后事,陶桃去做检查,才发现自?己也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不是传染的那种!”怕向蕾误会,她急忙解释道:“这个病只影响我自?己的。”
“我没有在?担心。”向蕾好笑地回应道,手上消毒涂药的动作?轻了?些?:“每年要按时?体?检,吃药护肝。”
陶桃鼻头一酸,捏紧了?拳头。
“OK,待会回去的时?候把红药水带上,先别碰水。”向蕾满意地检查包好的纱布,洗好手后继续问道:“你刚才说?要做什么交易来着??”
陶桃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的原因,喉咙登时?梗住了?。
“你用钱买吧。”良久,她怯怯的开口道,显然底气不足。
“你很?需要钱?”
“嗯。” 只有钱,能买回自?由。
“需要多少??”
“五十万。”不多不少?,正好违约金的数额。
“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多在?那人身边呆一秒都?是炼狱。
“怎么确保U盘里有我要的东西?”
“我拿了?电脑来,可以播放给你听。”
向蕾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砸来,毫无喘息思考之机。陶桃起初还磕磕绊绊的,习惯后也对答如流起来。
“你来这李依一知?道么?”
“不知?道。”
“五十万,你要用来干什么?”夜幕渐下,房间里没有开灯,向蕾的双眼却亮如星辰,洞若观火:“这个数字,要得?太精准了?。以你的年纪和身份,五十万压在?身上不是一件好事。向雇主的对手出卖雇主的信息,如果?被李依一发现了?该怎么办?”
“又或者,我可以在?给你五十万,拿到音频后立刻复制保存,再向警方报案说?你敲诈勒索、诈骗我,而你所持的音频来源不明,根本无法解释,等待你的只有牢狱之灾。”
随着?向蕾咄咄之言,陶桃的脸色愈发难看发青。
“而且你现下就在?我的房间,隔壁也还是我新传的人。双手难敌群攻,我要是在?这儿把东西抢过来,你根本毫无反抗的余地。”
陶桃感觉掌心的U盘似乎在?发烫灼烧。她猛地抬头直视向蕾,提高音量:“这是我唯一的保障了?,你要是乱来,我就算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随即,话中带有几分她都?没有意识到的怯弱:“祝宁明明是你是个好人”
向蕾看着?眼前的女孩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眸色一软,收起盱衡厉色:“你居然相信对家助理的话?”
陶桃一震,绝望地抿了?抿嘴角。自?己还是太天真幼稚了?,向蕾说?的没错,她居然糊涂到单枪匹马来到对方地盘上试图做交易谈条件,殊不知?瓮中捉鳖的对象是自?己。
“不过呢,你很?幸运。”向蕾拉过板凳,坐得?理对方很?近,柔声道:“祝宁说?得?不错,我还算是个好人。”
“你的交易我挺感兴趣的,但我不能做个冤大头。”见对方怔怔地看着?自?己,向蕾耐心解释道:“我听祝宁说?起过,李依一脾气火爆对助理态度很?不好,有一次竟然看见她往你脚边泼热水。人前尚如此,人后只会更恶劣。你头上的伤是她造成的吧?”
陶桃傻愣愣的点了?点头,被砸中的心悸历历在?目。
“我看你也不像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但是却如此明确需要五十万的钱,说?明你早有计划如何使用这笔钱。U盘里的录音一旦曝光,你肯定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李依一和公?司会放过你吗?”
“再者,录音要是从新传这泄了?出去,不仅是正式与李依一闹翻、宣战,而且从法律、道德上新传都?不占理。”
“所以我需要知?道你的来意和目的,以及为?什么需要五十万。”
真诚是容易被感知?到的,陶桃从向蕾的眼神中看到了?担忧和缜密。她像是为?所有的委屈找到泄口,直觉和心都?在?告诉自?己,可以相信这个人——
“五十万,是我和李依一合同的违约金。录音是李依一自?己录的,她经常拿着?的原子笔是录音笔,有随时?录音的习惯。”
接着?,陶桃将前因后果?和心底话全盘托出。
母亲突然倒下,中止了?陶桃的学业。好赌的父亲缺席了?她整个童年,眼下更是因为?妻子的重?病而不见人影;家里一贫如洗,她咬着?牙借遍了?亲戚,仍无法阻止病魔带走含辛茹苦一辈子的陶妈妈。
人没了?,钱却要还的。以前的高中同学不知?道从哪里知?晓了?陶桃的窘状,便伸出橄榄枝——有份工资高的工作?,不过要24小时?待命、签保密协议,违约了?要支付高昂的赔偿金。
陶桃只想着?在?尽可能快的时?间里还清亲戚们的钱,之后重?返校园,不曾细想便答应下来,迷迷糊糊地签了?一大堆材料。
入职后才发现所谓“高薪”,是随着?工作?年限增长的,像她这样的新员工得?先熬过一两年没有五险一金的日子;分配给李依一做助理之后,地狱模式正式启动。
“原先,我以为?是我命不好才被分到李依一那里。”陶桃眼神冰冷,折射出浓烈的恨意:“后来有一次,我不小心听到她和经纪人聊天才知?道,她一开始就挑中我了?,因为?我陶桃父亲失踪母亲死亡,农村家庭没有后台,可以随便她怎么欺负。”
“泼热水?”她哈地一声,凄凉之意溢于言表:“这还是心情好的时?候。碰上她生气,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然”
陶桃捞起上衣,腰间竟青紫一片,有些?还是陈年的旧伤。
向蕾讶异地问道:“李依一打你?!”
“不是打”她扯了?扯嘴角,似乎光是回忆就让人难以承受:“都?是她掐、扭出来的。”
在?房车、在?酒店、在?剧组,只要没有旁人在?又撞上李依一生气的时?候,陶桃就是她泄愤的工具。
甚至怕她喊出声,李依一会让陶桃咬住毛巾
向蕾难以想象对方究竟经历了?什么痛苦,竟一时?哑言:“你你没想过报警吗?”
“想过,可是有用吗?”
她回想起自?己跟着?李依一拍《至尊红颜》时?的经历。当时?整个剧组在?内蒙古外拍了?两个月,全组人都?住在?彼此之间离得?不远的蒙古包里。当时?工作?人员里有一对夫妻,丈夫是副导演,妻子是场务组长。
有一天夜晚,大家被哭嚎声吵醒了?。
陶桃离得?最近,批了?件衣服出来看,却见到令她咋舌的一幕。妻子满头是血扑倒在?地上,哭喊挣扎着?往蒙古包门口外爬。
丈夫拿着?皮带,不停的往地上的女人招呼,面容可怖宛如从恶鬼。
凄厉的喊叫引来更多人,大家站在?蒙古包门口朝这边看,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女人的求救。
意识到引起骚动,丈夫把女人拖回房间里,赔笑道只是家事争吵大家见谅;随后,围观的人居然陆续关起房门。
陶桃站在?原地,如坠冰窟。她哆嗦着?手,正想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被一只手拦下。
她一回头,是脸色阴郁的李依一:“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她流了?好多血。
“你以为?你打了?这通电话,等来的是公?平的严惩吗?”李依一叼着?烟,嘲笑着?她:“这点伤,就是有血骇人了?些?。人来了?,也只是警告教育,毕竟一家人嘛,床头打架床尾和的。”
“你不要给我找麻烦得?罪人。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没看到。”
陶桃浑身僵硬着?回了?屋,思绪疯狂翻涌。她既恨自?己的懦弱,又自?我安慰道总有人会站出来替女人伸张正义的。
“可最后,我看到的是风平浪静。”陶桃也是在?那一次之后放弃妄想:“妻子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没有人问她好不好、需不需要去医院。过了?一个礼拜,她终于从蒙古包走了?出来,但大家都?看不见她脸上的伤和身体?的青紫。”
但分明,绿油油的草地上还留着?红得?发黑的控诉。
也许正是约定成俗的缄默,让真善美彻底成假大空。
向蕾张了?张嘴,想安慰些?什么,却又闭上了?。
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虚弱的。她既无力改变根深蒂固的恶疾,却也无法坦然告诉对方,一切会好的。
“我偏题了?。”良久,陶桃整理好心情继续说?道:
“我想着?把工作?做好,就能够避免掉伤害。可是不论我做得?再好,对李依一来说?永远不够,所以我只能逃离她。但是在?合同里,除非她解雇我,否则一律算我违约,需要付五十万的赔偿金。”
她闭上眼睛,重?重?叹气:“我的休学证在?公?司手里,没有它,我没有办法回学校上学。”
陶桃能安心考上心仪的大学,全靠陶妈妈捡破烂、踩缝纫机供出来的高三。哪怕她选择了?学费稍高的艺术摄影,陶妈妈也毫不犹豫地支持女儿追逐梦想。
“李依一在?社交平台发的生活照都?是你拍的?”向蕾耳尖地听到对方提起所学专业。
陶桃点点头:“对,有时?候红毯的造型也是我拍好、再给修图师。”
向蕾眼中一亮,计上心来。#李依一 照片品味可是上过热搜的话题,大胆新颖沟通和色彩强烈的光线,在?圈里算是独树一帜的风格。
李依一这厮守着?座金山还不知?道珍惜,就不怪她挖人了?。
“陶桃,”向蕾温吞地伸出爪子,笑吟吟地问道:“我还是觉得?拿五十万跑路是个很?糟糕的主义。如果?我可以找到办法,让你既不用继续为?她做事,又能赚很?多的钱,你愿意按我说?的做吗?”
光是恢复自?由这点,就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陶桃根本不敢妄想挣大钱的提议。她下意识的抓住向蕾的手腕,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真的有办法吗?!”
“我试一试。”向蕾拍拍她的肩膀:“把你的合同拿过来给我看看。”
嗯?向蕾自?己说?完后,怎么觉得?这句话莫名的耳熟。
“你先把录音放给我听听。”
“噢。”陶桃老老实实地拿出电脑插入U盘,说?明道:“不知?道是不是李依一坏事干多了?,她有随时?录音的习惯,内存满了?就存到电脑里。”
陶桃也是最近这半年来发现李依一的秘密。每次到公?司开会或者跟经纪人说?话回来,都?会找空档神神秘秘的摆弄电脑。有一回她给李倚一送衣服的时?候,对方正在?洗澡,陶桃将衣服放在?床上时?发现李经常拿在?手上的笔正插在?笔记本电脑的USB接口上。
她心里警铃大作?,赶紧溜回门外,心扑通扑通直跳。
等了?好久才貌似平静地进?来送衣服,电脑果?然被收起来了?。
之后,陶桃会挑对方拍戏或者不在?的时?候偷偷翻过李依一的电脑,就找到了?按日期排序的录音文件。
“李依一的电脑不设密码么?”向蕾问道。
“设有的。我拿她微博的密码试了?试,就进?去了?。”
该说?这李依一是狡猾呢还是单纯?向蕾愣住。
“《致胜》开拍,没多久我察觉到她和道具组负责人巫行运走的很?近,有时?候在?车里也会跟一个五哥的人打电话。五谐音同巫,我想应该是同一个人。”
并且落石的事件更让陶桃确定,这就是李、巫在?背后的计划。
李依一疑心重?,和自?己人开会都?要录音,更何况跟外人密谋策划?陶桃下定决心逃离后,找了?个空档拿到李的电脑,不出意外的发现对方与巫的录音对话,足以说?明解释这是一起早有计划的阴谋。
陶桃的计划是拿着?录音找新传拿钱,钱到手后直接离职,如果?被告到法院就赔钱;最坏的结果?是回不了?学校继续学业,反正她也还要继续挣钱还亲戚们的医药费。
可向蕾的一番话提醒了?自?己,魔窟不是那么容易逃离的,新传也不一定会为?了?这段录音就轻易的满足她的要求。
她胡思乱想着?,点开了?录音——
[户外的那场戏定在?后天拍摄,到时?候我让助理打听好站位后再告诉你,你再去踩点。]
[行吧,反正我按照你们说?的做。对了?,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把一百万打到账上?]
完全逮住了?,向蕾目光如炬。
李依一弄巧成拙,为?了?在?录音里引巫行运将自?己要做的事说?得?清楚,自?己也不得?不暴露无遗,只听这条录音就可以锁定元凶。
陶桃见向蕾思考着?,不由地屏住气等对方的反应。
“唔,就这样做吧。”向蕾琢磨了?几圈,越发觉得?可行,向陶桃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随即,往凑过来的耳朵里一阵叽里呱啦的输出。
说?着?说?着?,陶桃惊讶的张大嘴,将信将疑:“这能行吗?”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向蕾打开房间的灯。
猝不及防的大亮和灼目,让陶桃本能地眨了?眨眼。
“这可是那位天降猛男经过实践得?来的真理。”
赠人良善
李依一从卫生间?走出来, 登时被浓郁到发臭的尼古丁熏得皱起了眉头。造成室内严重空气污染的源头,面色黑得?跟锅底般,口里念念有词骂着三字经。
见状, 她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兰制片还是不接电话?”
莫启东不耐地点点头, 骂道:“不识好歹的老女人!”他挂断, 又接着拨打另一个号码,也迟迟没有等到对方接通。
咚嗒——
手机无辜遭殃, 摔到玻璃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李依一咽了咽口水, 试图平复经纪人狂躁的情绪:“东哥, 别着急。巫行运和我们?在一条船上, 他?可能宿醉没醒呢,你也知道他?每晚都要?喝酒。”
像是给?无处发泄的怒火找到出口, 莫启东斥道:“从昨晚到今天都不接电话,手下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巫行运个批崽子最好是死在外头了, 不然看我找不找人收拾他?!”
“还有你,”他?将炮火转向李依一:“当初非要?拉巫行运入伙,本来公?司多?费些功夫也能达到效果!现在好了,和不知根知底的外人办事就他?妈麻烦!”
李依一柳眉一扬要?发作,又见到莫启动怒得?鼻孔直冒粗气的可怖模样, 强忍住顶嘴的冲动辩解道:“之前我不是看出巫行运很不爽兰懿嘛,想?着有剧组里的老熟人做帮手会更加顺利些也能为我们?分担点风险。”
况且你自己还不是转背就把人卖了?搁我面前装什么义?正言辞的衰样?!
她在内心?腹诽OS,面上还得?赔笑:“咱们?钱也没有付,巫行运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否则他?兄弟就得?在医院等死了。”
莫启东闻言,气总算顺了点。他?来回踱步思考着, 心?里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和李艺一都接到了调查的电话,通知二?人上午十点接受询问;他?打听过, 一般到人证询问的阶段说明整个调查过程接近尾声。
而兰懿对他?的提议迟迟不作答复也联系不上人,他?特意去了几趟对方的酒店都扑了空。
至于巫行运,更是从昨晚上开始一直不接听他?和李的电话。
零零总总叠起来,实在谈不上是个好预兆。
“东哥,跟调查组约的时间?马上到了。”李依一提醒道,从这里出发得?开二?十分钟的车才到达约定地点:“而且我们?要?怎么回答?”
原先的计划是兰懿同意交易之后,莫、李等人自然会站在剧组的立场上竭力为此事开脱辩护;可如今制作人态度捉摸不定,他?们?也不能上赶着贴冷屁股。
莫启东狠狠嘬掉最后一口烟,牙齿咬得?咯咯响:“他?们?做初一咱们?就跟十五,我倒要?看看兰懿还有什么办法!”
李依一心?乱如麻,胡乱的点了点头。
“你助理呢?”莫启东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从早上开始就没看到陶桃。
“请假去办私事了。”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脑袋里还想?着接下来要?面对的询问。
莫启东哦了一声,催道:“走吧,我开车。”
街景快速往后退,未到正午的阳光亦毒辣火烈到要?被烫伤的程度。车内冷气调到了最高档嗡嗡直响,车上的人却?再也没有说话的心?思,沉默着开到目的地。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二?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进入酒店大堂。
“几楼?”李依一低声问道。
“没告诉我,只?说有人会领路。”莫启东左顾右盼了一阵。晃眼间?,他?似乎是看到了鬼似的睁大双眼,不由自主的发出“恩?”的一声。
李依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没发现什么异常。
“东哥?”
“我刚才见到巫行运了!”而且对方还朝自己递了个阴恻恻的渗人笑容。
“啊?那里没有人啊!”她也急忙垫着脚张望。
“我绝对没看错。”巫行运甚至还穿着几天前两人一齐喝酒时的棕色短袖:“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
他?又惊又怒,正想?迈步,却?冷不丁的被人从背后拍了拍——
“莫先生、李小姐?”
莫启东猛地回头,是一年轻男人笑眯眯的打着招呼:“你们?好,我是调查组的工作员,小石。”
他?僵硬地扬了扬嘴角:“你、你好。”说罢状似不经意地向刚才的方向瞥了瞥,粗壮的抱柱后空荡一片,仿佛在嘲笑着是他?自己做贼心?虚,看山显海。
李依一迅速收起失态,不轻不重的点点头:“你好。”
“那么两位就跟我来吧。”
小石作了个“请”的手势,径直朝前带路。莫启东欲言又止,再次向四周张望,这一回再没有发现巫行运的身影,以至于他?自己都觉得?是不是产生幻觉。
“那个,小石兄弟。”乘电梯的空档,他?忍不住开口试探道:“下午是轮到谁来问话呢?”
小石推推眼镜,答道:“二?位是最后的调查取证对象了。”飞速升高造成的气压使得?对方声音听起来嗡嗡发闷:“最迟明天调查组就会离开横店。”
李依一不着痕迹的推了推经纪人的肩膀,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此行颇有点鸿门宴的意味——明明是剧组和制作团队的问题,怎么会将主要?演员的顺序定在最后?
莫启东嘴角完全耷拉下来,面沉如水。偏偏有外人在场,他?不便说得?过于明显,只?含糊的说道:“哦哦这样,依一只?是演员,可能对情况不是非常了解,帮不上调查组太多?忙。”
小石保持礼貌的微笑:“二?位不用担心?,知无不言即可。询问时全程录音录像,我们?也要?提交到演员协会进行备案、保管的。”
李依一浑身微震,手包的细带被主人抓出一道深印。
本以为是轻松快速的走过场流程,随便糊弄几句;可一旦被纳入演员协会档案里留下记录,形同存入终身履历里,随时有被追查追究的风险,所以在说话之前一定得?小心?再小心?。
叮——电梯稳稳停住,打开。
“不是在会议室么?”进入眼前的仍然是一间?间?客房,与?其他?楼层无异。
“地点临时变动了。”小石答道,将二?人带到其中一间?虚掩的门口停下:“请。”
莫启东打头,道了声谢后推门而入;李依一紧跟在后,却?被小石拦下:“李小姐,您需要?在另一间?房间?接受询问。”
“为什么?!”李依一怒目横生,插着腰质问。
“我们?可以一起接受调查,”莫启动停下脚步,三人卡在入口僵持。
不能让李依一单独接受问询,这女?人性?子急躁嘴上又没个数,太容易被人瞧出端倪套话。
小石不慌不忙,丝毫不肯让步:“这是我们?的规定,请二?位配合。”
“我要?是不配合呢?”
“那您的态度和行为会被记录在案,除了抄送至演员工会外,我们?也会如实上报电影局与?文化旅游总局、经纪公?司行业监管协会等等部门。”
言下之意则是你不配合就得?付出可能会被“封杀”的代价。
莫启东相信对方能干得?出来,因为曾经有过业内前辈因为不配合电影局的调查直接被吊销了经纪人证、哪里都不敢再接收他?的先例。
“依一,你跟他?去吧。”莫启东的疾言厉色像是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对方仍然挂着客套的微笑,态度却?强硬到底。
“我”李依一极不情愿,但也没辙,只?能翻了个眼跟着对方走。
莫启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收好。”缴费窗口的工作人员仔细核对一遍支出项目后,从小口递给?对方:“对收费项目有疑问的,可以找主治医生问清楚。”
“好的,谢谢。”兰懿接过,随手放进口袋。
向蕾快步走到她身边:“问清楚了,心?血管病房在十九楼。走吧?”
兰懿在原地犹豫了会,像是寻求肯定般的问道:“我就不上楼了,你帮我拿去?”
向蕾失笑地摇摇头,搂住对方的肩膀往前推:“来都来了。不行的话,我们?就站得?远远的看一眼。”
迂回的提议容易使人接受,兰懿不再迟疑,一齐上到十九楼。
医院的消毒水味总是那么浓郁,来往着的人大多?数挂着副愁容,又或者同行尸走肉的傀儡,机械的完成设定好的指令。
兰懿甚至听到同电梯里,一个中年妇女?低声的啜泣。
周围的人却?早已习惯般低头玩手机,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
向蕾注意到她脸色微微发白,刻意开口说道:“现在这个点,莫启东他?们?应该开始接受询问了。”
“大概吧”兰懿顺利被转移注意力,冷笑回应:“向蕾,跟你赌一百块,莫启东绝对不会承认的。”
“拒绝赌博,从我做起。”向蕾义?正言辞的谢绝:“一百块可以买20根热狗了,而且我讨厌必输的结果。唔,到了。”
二?人踏出电梯,一瞬间?都感到了茫然。
“我去服务台问问病”房号?
身边的兰懿骤然停下脚步。向蕾止住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走廊落地窗旁有一位妇人,与?周遭匆忙来去的护士、家属形成鲜明。她安静地靠在窗边,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痕,满头花白的发因着风的缘故,被吹得?凌乱。
见兰懿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向蕾问道:“熟人?”
“不是”兰懿缓缓开口,语气沉重不少?:“你不用去问护士了。”
“嗯?”
“窗边的那位,是巫四根的家人吧。”她不忍再看下去,撇过头:“四根和妈妈长得?很像。”
“你帮我拿给?她,我”兰懿彻底背过身去,喉咙发紧:“我就不去打招呼了。”
向蕾轻轻叹了口气,拿过银行卡,向窗边走去。
巫妈妈无心?窗外的好天气,想?起不久前医生的话又难过的低下头。
“病人的并发症比较严重,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严重的话可能会导致脑死亡。”
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药名,只?知道春节还能蹦能跳的儿子,肿成了自己根本认不出的模样,再也不能笑着叫娘了。
虽然运娃子跟自己保证,只?要?人还活着就不会放弃治疗,可她又怎么能祸害别人家娃娃?
“请问,是四根的妈妈么?”
巫妈妈以为是来催缴的护士,快速抹掉眼泪,讨好说道:“医疗费在想?办法”
她抬头,费力的盯了一阵,才发现没见过这个年轻姑娘,迟疑着问道:“我是四根娘,小姑娘有事吗?”
面对饱经沧桑的双眼流露出的胆怵和疑问,向蕾竟一时无言。
兰懿站在不远处,静静瞧着巫妈妈从震惊到感激、紧紧抱住向蕾的动静。
临走前,巫妈妈非要?向蕾带走一大袋自己家种的苹果。
“四根,是个好孩子。”往下走的电梯里只?剩她们?两个人,沉默许久的兰懿遽然开口。
“他?刚来剧组的时候不过十六、七岁,普通话说不标准,天天只?知道跟在巫行运屁股后头转。别人笑他?黑,也只?会摸着脑袋傻乎乎的笑。”
“有一回,我们?的一辆车陷进流沙里。车没了不要?紧,但是车上有拍了大半个月的母带,要?拿不回来,几百万相当于打水漂。”
回想?到那惊心?动魄的时刻,兰懿仍心?有余悸。
“老向导有经验,说只?能让体重轻的绑上绳子牵着,爬进车厢拿出来。女?孩子力气小些怕出意外,只?能让男孩子上。”
四根第一个站了出来,哪怕巫行运并不同意。
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从那天起全组的工作人员再没有喊过四根的诨号。
总有杀青告别的时候,等兰懿与?巫行运二?次合作再见到四根,对方从少?年长成了与?那些老油子无二?的年轻人,打牌、喝酒和按摩,一个没落下。
“我不想?见到人,不是因为害怕面对四根又或者心?有愧疚。”兰懿欲言又止,重重吐出口气:“我只?想?记住他?少?年的模样。”
陷入伤感的兰懿没发现,向蕾的眼眶红了。
没有谁比她更能理解兰懿的心?情。
向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逼迫自己忘记血泊中的卓宜,她希望无论何时想?起对方时,自己都能怀着想?念与?笑容。
“不好意思,可能是快到更年期了,最近有点多?愁善感的。”兰懿见气氛沉重,遂自我打趣道。
向蕾摇摇头:“人之常情。”
“走,我知道一家口碑很好的火锅店,请你吃饭去。”
机械音提示一层已到,兰懿拍拍向蕾的肩说道。下一秒猝不及防撞见熟人——
“兰、兰制片?”巫行运叼着烟,讶异出声:“向小姐?你们?怎么来这了?”
兰懿不自然丢出“看病”两个字便闭上嘴。
“我们?到旁边说吧。”见其他?人对于她们?三堵在电梯口闲聊有意见,向蕾提醒道。
巫行运把装着水果和营养品的袋子放好,说道:“我刚从调查组的酒店过来,莫启东和李依一已经到了。”
“你今早才去找调查组的?”向蕾问道。
巫行运连连否认:“是调查组让我在那里等着莫启东出现。”怕兰、向二?人不信,巫行运翻出短信证明。
[巫行运先生,请你上午九点至十点间?在X酒店大堂等候,见到熟人不需要?交谈-石]
“我本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把我叫过去,但是看到莫启东那兔崽子出现我就懂了,调查组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向蕾和兰懿面面相觑,暂时摸不着调查组的意图。
“昨晚情况怎么样呢?”向蕾追问道,兰懿立刻竖起了耳朵。
巫行运灭掉烟,坦荡回答:“从你们?那出来,我就直接找到调查组组长那去了。”
当时是他?急吼吼的不请自来,碰巧遇到正准备回房间?的江灵韵。对方听了巫行运的来意,便又叫来了几个人,在酒店会客室听完了所有来龙去脉和录音文件。
“江组长没有表态,说是让我不要?离组原地待着,等调查结果出来该负什么责任就负什么责任。”
他?坦白完顿感全身轻松,眼下只?有四根的事儿最让自己放心?不下。
兰懿听罢心?里头仍旧沉甸甸的,便问向蕾:“你觉得?调查组是什么意思?难道有录音、人证,他?们?还不相信吗?”
向蕾沉吟片刻,判断道:“江组长毕竟是电影局的领导,得?出什么结论要?做出决定,必须要?严谨和公?正。现在掌握到的资料也是我们?一方的说辞,他?们?也得?听听另一边的说法。”
“从特地嘱咐巫哥出现在莫启动面前,侧面证实调查组在用自己的办法求证事实。”
“但愿如此”向蕾说话不疾不徐有逻辑,打消了她少?许顾虑:“我们?走吧。”
以巫行运的立场,他?不便多?问对方的来意。目送二?人走远后,他?摁下十九楼。
“运娃子欸!”他?一出电梯门,便被老婶子扑了个满怀,面上还涕泪横流。
“婶,咋地?”巫行云心?狠狠一抽,急声问道:“根儿又不好了?”
老婶子连连摇头,口中嗯啊着情绪激动。
阿弥陀佛,不是就好!“那是医生催交钱?”
“都不是哩!”巫大婶终于哽咽着说出完整的话:“刚才有个好标准的女?娃娃,跟我讲剧组把根崽医药费结了,还给?了我这个。”
她小心?地从内衬兜里掏出向蕾交给?她的银行卡:“里头有二?十万,密码是根崽的生日”
巫行运楞在原地,塑料袋重重跌在地板上,香蕉、梨子散了一地。他?迟缓的抬起手,抱紧对方,心?里头翻腾得?厉害。
上一次掉眼泪,还是在他?娘的灵堂上。
“好人平安、好人顺利”巫妈妈不住的念叨喃喃自语,把她知道的所有吉利话都送给?好人。
“会好的,都会好的。”
巫行运一下一下拍着老婶子的背,眼前模糊一片。
双面夹击
[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就是这么残酷。做牛做马想上位, 脱衣服找关系图爆红。你要自尊,就?得?忍受别人甩的脸色。]
[哪有什么辛苦十年熬出头的剧本?资源不?是?大风刮来白白到你手上,公司为了你的女二往里搭了多少钱多少人脉, 你还真以?为试一两次镜、陪吃几顿饭就能搞定?]
[别傻了, 一一。你去练习室瞧瞧, 多的是?比你年轻漂亮的小妹妹等着机会往上爬!过不?了几年你可就?三十岁了,还能演几个女主?]
不?要、不要再说了——!
一句句诛心之语, 从经纪公司大老板的口中毫无温度的吐出, 反复戳刺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感觉偏头疼再一次强烈的发?作起来。
江秀梅看着眼前紧紧捂住耳朵不?断摇头的李依一, 缓和了语气:“李小姐,别激动, 先?冷静下来。”
她快步走到李依一身边,发?现对方在轻微颤抖, 便一下一下抚着李依一的背:“巫行运的自白录音你听?到了,他本人于昨天主动向调查组交代了所有来龙去脉。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的与你以?及背后的经纪公司相勾结惹出事端,我?们也会查证。”
“但是?”江秀梅微微贴近李依一的耳边,慢条斯理的说道:“只要做了,就?必会留下痕迹。你觉得?呢?”
李依一闻言身体?抖了抖, 一把抓过纸杯咕咚咕咚将?温水喝完。
从听?完巫行运的录音之后,她整个人像做了场不?停往下坠落的噩梦,脑子大片大片的空白。
“会得?到什么处罚?”
没头没尾的发?问?,却也说明心防被打开了一道缺口。江秀梅抽动了下嘴角, 坐回她的对面:“调查组现在不?能给?你任何承诺和结论。但我?保证,主动说明和被动处理, 结果肯定会非常不?一样。”
遮光窗帘拉得?严实,完全把光照隔绝在外。房间内, 只有江秀梅身后的一盏落地灯是?唯一的光源。
李依一已?完全不?见刚坐下时的神采飞扬,短短半个小时内显露出明显的疲态。
“如果我?也受指使的呢?是?不?是?可以?撇除我?的责任?”
“小李啊,这儿不?是?讨价还价的菜市场。你只有如实说明一条明路可以?选。”江秀梅打住对方的欲言又止,随即态度转了一个弯:“其实我?能理解,一位演员,一位艺人,很?多事情往往不?由你自己能够决定,像是?被水推着走,不?知道前路是?汪洋还是?深沟。”
李依一攥紧了拳头,下意?识咬大拇指甲。
小石飞快打字记录二人的问?答,边分出心回复同事的消息。
[你那边怎么样了?]
[快撂了。组长就?是?组长,恩威并施的手段玩得?那叫一个溜,李快扛不?住了。]
[早知道我?就?跟你换了。]同事不?无羡慕的酸了几句,抬头看了看眼前油腔滑调的莫启东,不?耐烦的吐槽:[我?这边这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一直在装傻充楞打太?极,快把柯教授惹毛了。]
“莫启东,你也别跟我?扯东扯西的。”柯顶重重放下茶杯,瓷盖儿被摇得?晃了好几圈:“我?没这闲工夫跟你抠字眼。巫行运的自白说得?很?明白,就?是?你们公司与他联合策划了这起事故!你要作什么解释?”
莫启动舔着脸讪笑:“柯老您这话可就?太?武断了。怎么能他巫行运说啥就?都是?真的?这年头给?视频、录音移花接木的可不?是?什么难活。再说了,李依一是?《致胜》的女主角,出事了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傻子都不?会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您说我?这话对不?对?”
巩朝斜眼瞧了瞧在暴走边缘的柯顶,慢悠悠吹了口热茶。
“我?们呢于情于理都不?会干出这样龌龊的行为!”他反而受了委屈似的义愤填膺起来:“违法乱纪的事儿,李依一女士和我?们光明影视公司是?绝对不?会碰的。等调查结束,我?还要起诉这个巫行运,栽赃嫁祸!”
柯顶气极反笑:“你的意?思是?巫行运冒着负刑事责任和行业封封杀的风险,只是?为了把你们拖下水?”
“谁知道呢?!万一我?们真被冤枉倒了大霉,组里最大的受益者做梦都会笑出声。也不?能排除巫行云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才诬陷我?们。”莫启东梗着脖子辩驳道。
实际上,他的小腿同时在不?自觉的抽动,只能靠不?停的变化坐姿掩饰着不?安与惊恐。
千万不?能认。莫启东满脑子回荡着这个念头。只要能出去,赶紧向上汇报,公司自然有办法摆平。
巫行运个龟儿子,突然背后捅来一刀实是?猝不?及防。听?到对方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将?彼此的计划公之于众,似乎也不?打算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等等,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录音的事儿了?!
莫启东瞳孔急速放大,冷汗顺着发?梢滴到脖子。
对方一闪而过的反常表现,被紧盯着不?放的柯顶抓了个正着。
他向记录员低声交代了几句,后者点点头便起身离开了房间。余下的时间里,柯顶没有再继续与莫启东交谈,连对方主动搭话也充耳不?闻,只当放屁。
可情绪突然的收敛,让莫启东嗅到不?妙的气息。
巩朝乐得?看热闹,虽不?知道柯顶预备要干什么,但也不?想参与进去。回想昨夜老上司在电话里一阵责怪,喝进嘴里的茶都变苦了几分。
好半晌,记录员快步走进房间,面色带着些?兴奋,迫不?及待的向柯顶耳汇报。
莫启东心脏狂蹦,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一个好征兆。他刻意?往前伸长了脖子,试图探知一二。
另一边的巩朝也支起了耳朵。
记录员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莫启东只隐约捕捉道到“李依一”、“合作”、“站位”、“录音”和“免责”几个字眼。
莫启东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艸,他因为突来的询问?慌了阵脚,都忘了还有李依一这个定时炸弹!
这女人外厉内荏,肯定熬不?住询问?,极有可能把他给?卖了换从宽处理!
柯顶边听?边颔首,之前那副被惹毛的怒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猫捉死老鼠的成竹在胸:
“莫启东,有句老话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看这道理,也同样适用在你和李小姐的关系上。”
瞅着莫启东脸色巨变,柯顶抛下颗重量级炸弹:“你有没有注意?到,李小姐特别喜欢拿着一只原子笔?有时候,笔不?仅是?记录文字的工具,也可以?用来保存一些?有趣的对话。”
后院起火
莫启东浑身?一僵, 半句话磕绊着恰在喉头。那支半新不旧的原子?笔登时像张催命的符咒贴在他不断冒冷汗的额上。
记得有一回他见到李依一在后台朝助理大发雷霆,说是什么笔找不到了,让陶桃立刻赶回四五十公?里开外?的酒店取来。自己当时还觉得对方这一举动很奇怪便随口问了几句, 李依一含糊着说是重要的人送的礼物之类的理由, 他便没有继续深究。
柯顶是局外?人, 却能提到如此?隐秘的细节,换成是个傻子也该知道那支笔绝对有蹊跷!
看着莫启东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彻底没了副吊儿郎当模样, 柯顶抿口茶压了压上扬的嘴角:“小莫啊, 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干你们这行的, 谁不会给自己留个后路?”
眼瞅对方在溃堤边缘即将达到柯顶的目的,巩朝面色又沉了几分。
“那个”莫启东压低音量, 请求道:“可不可让我出去打个电话?您也知?道,我一个打工的, 做不了什么大主。”
柯顶看?向巩朝,见他没有出声反对,便点点头?:“可以,但不能太久。”
莫启东立即站直身?快步走向门外?。柯顶思索了会,拿出手机编辑些内容发送出去——
“小姐, 需要帮助吗?”
服务生注意?她很久了——毕竟在热闹的甜点餐厅里,对方的不安焦虑与周遭的欢快氛围格格不入,而且时不时地朝门口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呃!不、不用了”陶桃正陷在纠结中被突来?的女声吓了一跳, 吭哧应道:“谢谢,我在等等朋友。”
服务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打扰您了, 如果要帮什么忙,尽快跟我”她余光瞥到门口出现?道靓丽的身?影, 左顾右盼着,便问道:“是不是您朋友来?了?”
这时来?人也注意?到了她们,大步流星来?到陶桃面前,伸出手:“你好,是陶小姐吧?”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她递上名片:“久等了。关于你的情况和诉求小向已经跟我说过了,事?不宜迟,我们直接开始吧。”——
[莫要求联系经纪公?司管理层,我同意?了-柯]
江秀梅微微蹙起?眉,抬眼看?着仍迟疑未决的李依一,不忍地轻叹口气?。
莫启东这一手是要丢卒保车了。
像壁虎被困会断尾保生般,莫启东显然认为公?司和自己的前途,远比李依一来?得重要。
铁证如山在前,再继续挣扎否认的话,冒着彻底得罪行政部门、管理协会的风险在死磕,无疑是鸡蛋对上石头?毫无胜算。
倒不如找个垫背的,堵住悠悠众口后待人们转移注意?力,再上下打点运作,一切又可以无事?发生过。
他们倒也不怕艺人会玉石俱焚,毕竟经纪公?司攥着合同把住命脉,又加以点恐吓威胁的佐料,拿捏个李依一简直易如反掌。
江秀梅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孩儿,众星捧月着养傲了性子?,被哄着骗着找不到北也分不清是非曲直,最后又稀里糊涂的做了资本的祭品。
无论一线还是三流的,没有人是无可取代的,不倒的只有人设。
她动了些恻隐,正想提点几句,对方抢先开口:“这些事?,我确实参与了。”
终于!小石暗自感慨,长达数小时的拉锯战总算有个好结果。他下意?识看?向组长,却发现?江秀梅没有露出一丝放松。
“是你,还是同巫行运说的,你的经纪公?司也参与并主导了?”
李依一狠狠地咬了咬下嘴唇,耳边反复回荡着莫启东在车上说过的那句“你别慌,无论出什么岔子?,公?司一定会保住你”,心下一横,挤出回答:“从头?到尾是我和巫行运合谋干的。”
她只能赌公?司不会舍掉自己这颗摇钱树和这么多年的培养成本。
连小石都听?出江秀梅有意?提醒李依一,没曾想对方却把责任全揽了过去。
“请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一遍。”小石只觉得组长的声音又恢复成一如往常的镇静:“你所说的话,会一字不漏的记录存档。”——
赵南一看?到警察两字就下意?识发憷。他咽了咽唾沫,总觉得他大哥是被兰懿那女人下了什么巫术毒蛊,脑子?发昏了:“我的好大哥哎!你当这局子?是什么好地方,咋想不开自啥首呢?!”
四根儿手术的钱筹到了,听?其他人说剧组也争取给四根得些补助,事?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巫行运却突然跟他说什么要主动向公?安投案自首,对剧组负责!
巫行运却感觉前所未有的松快。
虽然调查组只是说他可能会涉及刑事?犯罪,让自己先等调查结果,但巫行运主动了解到他的行为是涉嫌危害公?共安全、要负刑事?责任——当然,具体如何需要公?安机关进一步侦察。
万一因为自己锒铛入狱给兰懿、剧组带来?麻烦怎么办?思及此?,巫行运是一秒钟也坐不住了。
四根那边,钱暂时不吃紧,手术近期安排好了,而且他相信兰懿的人品,既答应过便不会食言,自己就算被判刑坐监,他也放心去了;至于道具组,交代赵南给兄弟们一笔遣散费,各自好好生活。
安排好所有事?宜,巫行运再无后顾之忧。
“南子?,你还记得你刚到哥身?边的时候,哥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赵南摸摸脑袋,苦思良久才说道:“你说无论干哪行、拿的什么碗吃什么饭,最重要的是学会做人。”
“是啊你还记得。”巫行运远眺着天边斜阳,逐渐被青山吞没,自嘲道:“我却忘得一干二净。”
“回吧,哥得吃个教训,学学做个好人。”——
“李小姐,莫先生已经提前离开了。”小石将人送到一层,客气?地告别:“感谢你今天的配合,我们有事?再联络。”
再站在酒店大门口,李依一恍若隔世。
薄暮冥冥,路旁街灯陆续点亮。直到有人不小心撞到她,李依一才回过心神?,本能抓出墨镜戴上。
她避开路人人好奇的打量眼神?,快步到一旁的空旷处,拨打莫启东的号码,却总是在占线状态。
李依一顿时慌了神?,惴惴不安,只好一个劲的疯狂回拨。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等到对方不耐的声音——
“东哥!你怎么提前走了?也不等一”等我。
电话那头?怒气?冲冲地打断她:“马上回来?!你助理这出事?了!”不等李依一反应立即挂断了电话。
李依一傻在原地片刻,心慌、恐惧和迷茫的情绪交织糅杂,逼得自己快呼吸不上来?。
助理?是说陶桃吗?她都两三天没见过人了,能出什么大事??!
李依一匆匆打车冲回酒店,莫启东已经在大堂等着她。
对方一看?到自己,旋即拉扯着到暗处劈头?盖脑的指责:“你是怎么管助理的?!”
见对方一副稀里糊涂的懵样,莫启东怒气?更甚:“捅了大篓子?了!你那支该死的笔在陶桃手上!要是里面的内容流了出去给公?司惹祸,你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不可能!”李依一下意?识地反驳道:“她拿到也没用,我都定时存在U”意?识到说漏了嘴,她慌张地瞥向莫启东。
这蠢货果然一直在录音。心眼是有,可惜不多。知?道防着他和公?司,却蠢到控制不好身?边人,白送把柄到人手里。
不过,解决完眼前的大麻烦后,他也不用再费功夫了。
“行了,你那点小心思真以为我不知?道?懒得讲而已。”莫启动压住怒意?,强调道:
“人在我房里。陶桃带了个女的过来?,话里话外?态度很强硬,怕是个硬茬。待会随机应变些,录音笔千万不能外?传出去!明白了吗?”
李依一胡乱地点点头?,只得把满腹疑虑不安按捺下,先把陶桃解决掉——别人她控制不了,一个小小的助理还能爬到自己头?上充大爷了?
二人沉默着回到房门前。一打开门,李依一打算先发制人地大声呵斥助理,迎面入眼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挡在了陶桃的面前。
“你又是哪位?”李依一烦躁地质问道。
来?人推了推眼镜,稍显稚嫩的脸庞盖不住炯炯塑目:“我是陶小姐的代理人,你可以称呼我曾律师。”说罢递上了张名片。
律师?李依一惊疑不定,接过定睛一瞧——曾安娜,来?自京城思辨律师事?务所。
莫启东凑过头?瞥到,心中暗道声不妙。
思辨是国?内十大红圈所之一,而且近五年来?都是榜首。红圈所一向以年度收入为衡量标准,能够跻身?而入的律师,不是重点院校的顶级学子?,就是各法领域的出众人才,初级律师咨询费用都要以500元/小时起?算。
这女人虽看?起?来?年轻,却绝不可小瞧。
不能再出岔子?了。莫启东不动声色的往前,不再打算冷眼旁观:“曾律师这趟来?有什么指教?”
曾安娜闻言,礼貌微笑?:“当然是为我的当事?人讨一个公?道。”
软肋与盔甲
“公道?”李依一像只被戳中痛点的跳脚猫, 率先反应过来:“一个个的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是吧?我好吃好喝的养着,没想到养出了?匹白眼狼!”
陶桃闻言抖了?抖,控制不住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一旁的曾律师注意到她的动作, 拍拍对方的肩膀, 挡住李依一灼热的视线:
“李小姐, 请注意您的言辞。我既敢代表当事人说出公道两个字,肯定有立场和详实的证据, 大家不妨坐下来好好聊聊。”
“好了?, 那就谈。”莫启东沉着脸打断还想继续争论的李依一:“曾律师, 请。”
对方既然敢有恃无恐打上门, 自然是来者不善后头有人,否则一个黄毛小姑娘怎么有人脉请到顶尖律所的律师出头?
曾安娜也不打算浪费太多?口舌, 直接切入正题:“这次主要是为了?解除我方当事人陶桃女士与贵公司的劳动关系。”
“笑话,你说?解除就解除?她合同?还有四年才到期!”李依一激烈驳斥道:“而且还要赔几十万的违约金, 你问问她拿得出那么多?钱来么!”
莫启东点了?根烟,明?灭的红光像是狙击枪的瞄准红点。
曾安娜不慌不忙,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与法?律条款递上:“不仅要解除,而且我们也不打算赔付任何违约金。同?时?,我方保留在今后追究李依一女士长?期对我当事人的身体施暴与精神压迫造成的损害。”
二人不由得相对视, 眼神里是一样的惊疑不定,而李依一更多?出几分心虚。
“证据目录的1-10页,是验伤报告。”曾安娜示意他们翻开,从容说?明?:“经过医院诊断, 我当事人身上有掐、扭印的陈年旧伤,额头处有利物擦破的新伤, 都能说?明?并非本人造成的。”
“接着的后面3页,是精神科医生开具的处方, 证明?我当事人在数年被欺压的职场生活中出现中度焦虑、轻度抑郁的不良心理状态。”
“剩下的资料则是当初贵公司与我当事人签订的合同?,不合理、不合法?的地方我已出具正式申诉函附后。”
莫启东越往后翻眉头愈发紧绷。李依一对身边工作人员态度不好这事他是知情,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敢私下对人动手动脚,现在还蠢到被拿捏住作文章。
至于合同?所谓的申诉函里,洋洋洒洒的控诉着公司故意隐瞒陶桃签阴阳合同?,隐瞒对劳动者不利的情形,使得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愿的情形下签订劳动合同?。
“我当事人与贵司的劳动合同?里有一条款,是说?本合同?约定不明?或者根据工作特性需后续补充签订新约的,劳动者不得单方面提出解除合同?。”
曾安娜语气逐渐冰冷,一开始客套的微笑也收敛起来:“我当事人在签主合同?的时?候,明?确跟贵司的HR提过这点顾虑,当时?回复说?是固定条款、没有实际意义后才同?意签署,聊天记录也还保留着。”
“在与贵司签合同?不到三个月,就被通知另签保密协议。”曾安娜私下整理材料时?也被对方的明?目张胆给惊到——因为保密协议居然敢直接约定违约金是50万元!
根据劳动合同?法?的规定,保密协议中直接约定违约金数额,99%的可?能会被法?院判定为无效。
按照经纪公司的规模,应该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那只能说?明?,这份所谓的保密协议,并不是公司的手笔。
极大概率,是
曾安娜不着痕迹的观察李、莫二人的神情——莫启东的不悦里带着些许疑惑,而李依一不自然地抿着唇,纸张边缘也捏皱了?。
“李小姐!”她提高音量,李依一打了?个激灵抬头:“保密协议的原件在您那儿吧?能不能拿出来我们一条一条研究?”
莫启东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彻底明?了?神——感情是李依一借着公司的名义私自跟助理签了?劳什子保密协议。
“谁、谁说?原件在我这?”李依一慌了?神,向莫启东投去求助的眼神:“这种文件材料肯定存放在公司里。”
莫启东像是没领悟到意思?似的,反问道:“曾律师到底向表达什么意思??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
“一,正常程序解除劳动合同?,以?公司辞退的形式,给予补偿。”
辞退和离职的待遇不一样。员工自动离职,一般只需要提前一个月告知用人公司即可?;但被公司辞退,是要按照规定进行赔偿的。
商谈时?候陶桃说?只要能离开,什么补偿、赔偿都可?以?不要。但曾安娜劝止了?她。
[对坏人纵容,是允许对方更深层次的践踏内心。他们不会理解良善是如何艰难打败要报复的恶意,只会觉得你的挣扎十分吵闹碍眼。]
“二,保密协议作废,我当事人无需赔偿任何违约金。”
陶桃只觉得心脏嘣嘣直跳,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脑内震耳欲聋。
上一次这么紧张不安,还是在手术室门口。反复煎熬十几个小时?,只等来一句“我们尽力了?。”
李依一见莫启东一副真的要认真考虑的模样,顿时?急了?眼:“东哥,这要求太过分了?!圈子里离得近的助理,谁都得签保密协议的!这是行规!”
“李小姐,行规可?不是法?律。”曾安娜凉凉打断,有些好笑的补充:“您可?以?到庭上说?说?,看法?官认不认您的行规。”
“喔对了?,也提醒二位,最?近风口浪尖的,我想贵公司应该不打算再?节外生枝打个劳动官司吧?”
一提起这茬,李依一跟被戳破的气球般,恼怒退了?大半。
“我出去打个电话。”莫启东阵阵耳鸣,阴着垮脸向外走。
李依一见状越发不安,只能时?不时?用阴鸷的目光盯着被缩在律师身后的陶桃。
曾安娜抚了?抚陶桃的背,小声交代了?几句,陶桃眼神蹦出光彩来,轻轻点头。
不知道刚才是谁提溜着螺蛳粉经过,走廊上遗着浓浓的酸笋味。莫启东点燃香烟,不抽,只出神地看着发呆。
“唷,这不东哥嘛?”
他望向嘈杂的方向。对方挂着讨好的笑,快步走到身边。
“东哥啊您贵人多?忘事,我是小瞿啊,就上回,你们公司选新人演员时?候,我带了?几个北影的小姑娘去的。”
“噢,小瞿,记起来了?。”莫启东见过的野鸡经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根本没想起来是谁,随意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你怎么在这?上回那几个女生试上戏了??”
“嗨,这不我带的个小演员也在这边拍戏嘛。”小瞿殷勤的递过一根华子,顺带点上:“您见过的那批都没什么前途,把经纪约卖给网络直播公司了?。干咱们这行,捧红靠命,不行就下一个,有的是人争先恐后上,您说?是不?”
莫启动若有所思?的嗯了?声,狠狠嘬了?一口。
不远处有人在叫着什么,小瞿应了?声便说?道:“东哥,我那边还有事,下回见再?请您好好搓一顿。”
“去吧。”莫启东摆摆手。瞅着对方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扔掉还剩一半的香烟在地毯上烧出了?个难看的小洞,自言自语道:“艹,活得还没一个喽啰门儿清。”——
“哈?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你一个月后就是自由人了??!”祝宁直呼牛X,满是羡慕的咋呼:“而且还能拿五万的赔偿,太爽了?吧呜呜。”
“可?是小桃也得背风险啊。”薛真不赞同?地摇摇头,有些担心的说?道:“李依一虽然答应放人走,但又签了?新的保密条款,禁止陶桃谈起为她工作时?发生的所有事情,也不许再?在娱乐行业从事相关工作了?。”
陶桃沉浸在解脱的大喜悦中,丝毫不在意自由附带的枷锁:“正好,我也不想再?做明?星的助理了?,真不是人干——”
她突然意识到薛真和祝宁的身份,赶紧闭上嘴连连抱歉。
祝宁没好气的轻推了?她一下:“也就李依一是那样,我真真姐对我可?好了?!新传公司也不错啦,至少?没有过分压榨员工,能按时?发得出工资。”
薛真轻笑出声,乐得看她俩斗嘴。只不过她注意力又转移到窗口处的二人。
“小向,事儿我给你办妥当了?,下回师门聚会可?不能再?请假。”曾安娜打趣向蕾说?道:“师傅他嘴巴上虽然不说?想你,可?每回去他那探望,总见你们的合照摆在最?前头。”
“师姐哪儿的话,哪怕你没空帮这忙,我也一定要回去看老?师。”向蕾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上个月的师门聚会,她忙着网红项目实在走不开,被师兄师姐们调笑过几回。
“行啦,我就不点你了?。幸好我在附近出差,不然这忙还真帮不上。”曾安娜望向陶桃,后者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脸涨得通红:“小姑娘真不容易,知道你们这行黑,却没想到居然会有旧社会小奴婢的事发生。”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好在她的合同?签得有问题,能用法?律讨回些公道,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
向蕾迟疑着要不要问出口。关于陶桃以?后都不能再?参与娱乐产业的禁止令,太过于绝对。她不是没动过想培养陶桃的心,可?条件一达成,自己?就不能把人招进新传了?。
曾安娜了?解小师妹的心思?,接过话茬:“你是说?竞业条款?我问过小陶,她同?意了?的。”
当莫启东一回到房间?,就表态可?以?继续往下谈。李依一一看大势已去,则强烈要求陶桃要归还录音笔、不能留有任何副本、不得跟任何说?起关于她的事情,以?及永远远离圈子,否则打死她都不同?意解除劳动关系。
陶桃立即表示同?意,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曾安娜虽觉得不合理甚至太霸道,但当事人的意愿强烈,就没有出口反驳。
“不过你放心,我特意留了?个空档。”作为一名律师,曾安娜最?擅长?玩文字游戏:“条款里我写的是不得从事同?类项工种。只要小陶不再?去做明?星身边的工作人员,其他的都没关系。”
向蕾闻言眼神一亮。陶桃摄影天赋不错,对审美的感知也强,有一个人的团队亟需这类型的人才。
“我之?所以?同?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曾安娜话中裹着笃定:“李依一估计已经是弃子,要被抛弃了?。”
向蕾讶然:“为什么?”
在曾安娜的设想里,这事儿可?能会战成个持久战线,毕竟牵扯到艺人的私德和风评,经纪公司应该会慎之?又慎。所以?莫启东提出要跟上司联系时?她毫不奇怪。
奇怪的点在于,对李依一如此重要的事项,莫启东居然没有让李一同?商量;更古怪的是,莫启东再?次坐下时?像是丧失斗志,听之?任之?。
“我能想到的唯一缘由就是,经纪公司不想再?付出太多?精力维护李依一的形象,任由事态发展。”
听罢,向蕾默然。她想起稍早时?,兰懿说?江灵韵已完成所有调查并离开横店,最?晚三天内必有结果。
想来,是莫启东作出了?取舍。
向蕾此刻竟产生了?些兔死狐悲的共感哀伤。自从冷俪暂别公司,她像是台不知疲倦的永动机,有时?候分不清是自己?要向前走,还是被裹挟着踉跄而行。
似乎只有不停的表现,才不至于让公司、大家忘了?,她不仅是向蕾,也是那个人培养的下属。
比起丢掉所有人的赞扬,她更害怕大家逐渐开始遗忘冷俪。
可?更多?时?候,潘佳琪、薛真、包括向蕾自己?,是被资本操控的傀儡,是上位者抛洒在局上的一颗棋子。
向蕾下意识地看向薛真,对方竟也一直关注着自己?。
见二人说?着说?着,自家经纪人突然脸色黯淡起来,薛真不由得有些担忧,投去个疑问关心的眼神。
“师妹,要是干得不开心,就辞了?吧。”曾安娜敏锐察觉到向蕾的低落,忍不住劝道:“跟我回京城,想去哪家律所都没问题。实在不行,咱考个高院当法?官去,对你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
“师姐,你听过一句话吗?”向蕾神情又恢复到一贯的清醒沉稳,勾了?勾嘴角:“人在某个时?候,会感到好像有了?软肋,也突然有了?盔甲。”
“而我现在就处在这样的时?刻。”
曾安娜失了?失神,忽然有点羡慕向蕾身上这股子冲劲。
“行行,搞得我像个坏人了?。”她点点向蕾的额头,转移话题:“明?天一大早得飞上海,今晚你还有机会请我吃顿大餐。”
“那必须的,走着——”——
“先暂停一下!”祝宁捂住陶桃的嘴,不让对方继续往下说?:“等我从厕所回来再?接着说?律师舌战李依一的细节,实在憋不住了?!”
“好吧你快去快回!”
祝宁逃似的跑到厕所,关上门。原先还挂着的笑容瘪了?下来,旋即打开了?水笼头,盖过她小声说?话的声音。
“今天,向蕾为李依一的助理特意请了?位律师,姓曾,听她们互相的称呼,应该是从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师姐妹”
风波平地
[中国电影时报:驻《致胜》调查组在结束数周的调查后返京, 并于今晨宣布了调查结果。据了解,该剧组涉及到的未尽审批程序问题不实,而拍摄片场突发的公共安全事件系人为导致, 相关责任人已主动向公安机关自首。]
[中国电影时报:调查组负责人江秀梅表示将会启动相应处置方案, 对有关人士、行业公司进行通报。同时, 她特意强调,坚定杜绝电影行业不正当竞争行为, 提高演艺人员的职业道德刻不容缓]
[中国电影时报:《致胜》剧组将会在整改复查完毕后复工拍摄。相关人士透露, 剧组主要演员将会有相当大的变动]
数条来?自官方号的新闻, 给枯燥的周一来了个地雷式引爆, 炸出无数讨论。这是自国家明文规定由□□门介入拍摄监管后的第一个实例,自然引起各方势力的强烈关注。
虽然新闻的措辞一如既往的官方, 但不妨碍吃瓜群众们嗅出八卦的味道——
[@一本半岛铁盒:哇塞,这剧组水可?真够深的, 又是自首又是不公平竞争,有没有懂的出来?解释解释?]
[@十里八荒最帅:主演阵容有变动?那意思不就是主演里有人乱搞名堂呗!]
[@爱吃芋泥:用词越少情况越严重,怎么?处置如何通报都是一笔带过?,感觉官方这回是要高高拿起重重放下了。]
[@99号星球:支持严厉打击行业乱象!]
[@夏日限定快乐:刚才有营销号出来?说女一李依一已?经飞回上海了,倒是女二薛真还在组里]
[@荒川月:卧槽, 那谁在搞事已?经很明显了。]
[@依生相守:评论里有些人不要装成黄泉路人乱造谣,剧组在整改期内,女主角回家休息几天不是很正常吗?]
[@依家军:行得正坐得直,别?以为个别?人买水军的事情不会被曝光出来?。]
[@社会摇子:奉劝粉丝不要再洗地了, 到时候脸会很疼滴。]
眼下网友们只是单纯的八卦内部,而业内同行们的关注点可?不仅仅是调查结果, 毕竟是与自身的利益息息相关,尤其?是政策引发的导向。
新闻一发酵, 李依一所?属公司的座机迅速被打爆,甚至有记者直接到办公室要求采访。
又一次打发走一个记者后,孟雨轻叹了口气。她往办公室大厅探了探头,几乎每个人都焦头烂额的忙碌着,整体气压极低。
她幸运些,只需要负责前台接待,也躲过?了前几天李依一大闹公司的风波。
再次回想到在场同事转述当时现场激烈的战况,孟雨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再次在心里默默吐槽娱乐圈的残酷——李依一好?歹是公司的宝贝摇钱树,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就被无情的抛弃掉。
虽然高层严令众人不许讨论和外传,但李依一被停掉所?有通告行程的“强制休息”依然成为员工私下的爆炸话题。老鸟们当然知?道这是被冷藏的信号,也是被上头弃置的前兆。
如果只是犯了些不痛不痒或者能用金钱、资源公关处置的错误,公司会让艺人暂避风头,也刚好?利用这段时间修复外貌恢复身材,一方面?安排着做慈善公益,在恰当的时候主动曝出来?挽回些社会声誉。
李依一是公司同辈艺人中的佼佼者,借着古偶的东风蹿红,商务资源逐渐跟上,和公司还剩五年?才约满,再努力运作运作,前途似锦。
可?这回公司的态度很坚决,直接撤下李依一的权限,包括用车出行、后勤团队,连往常跟在身边的小助理?都不见影子,摆明了要逼着艺人主动提出解约。
资本家不是傻子,公司仗着合同在手,根本不会单方面?提出解约,而是会慢慢耗着你吊着青春,直到你自己?想办法?支付大额的违约金才有可?能提前离开牢笼。
所?以李依一才会当着所?有职工的面?大吼大叫着要起诉,还冲总监砸了杯子孟雨有些惋惜的摇摇头。
“你好?,请问会议室怎么?走?”
顶上突然传来?怯生生的女声。
孟雨抬头看去,是一张稚嫩却姣好?美丽的脸庞。
“啊,是来?报道的演员练习生吧?”她翻了翻名册,在对方点点头后指了路:“进门左拐第二间。”
待女生走远后,孟雨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长得好?像李依一啊。”——
张咪捂着手机,嘴上连连说着excuse me穿过?各色人群。
打开阳台的门,味道强烈的混合香水终于被风吹开了些,拯救被蹂躏已?久的鼻子。
“喂喂,刚人太多,不方便说话。”她说道,关紧了门:“所?以说你这一趟可?是赚大发了!”
“时也命也,幸运的成分更多。”向蕾微笑着摇头拒绝乘务员递来?的毛巾,放低音量:“主要是兰制片说服了其?他投资人,否则不会这么?顺利。”
调查组离开之后,兰懿也返回京城借着人脉四处打听处理?结果,提前了几天知?道新闻的内容。此事有惊带险,好?在能顺利度过?,兰懿缓过?来?精气神便将攒着的怒气一股劲的发挥出来?。
先?是雷厉风行地与李依一所?属公司完成解约加赔偿谈判,条件是保证不会落井下石再对公司浇油,双方表面?和平好?聚好?散。另一手则跑上跑下打点关系,给投资人们打强心针的同时说服由薛真出任女主角,戏照拍电影照播,这次的舆情权当做免费的宣传机会。
“兰懿还算是知?道投桃报李,也不想想你在中间出了多大的力,让小真演女一是理?所?应当。”张咪开始满嘴跑火车,沉闷的心情因为听到朋友的好?消息提亮几分。
“好?因结好?果,希望真真能出个好?成绩。”向蕾噙着笑意回道。
“一定会的啦。你人在横店还是回京城了?”
“在回去的高铁上。”向蕾瞥了瞥领座,黎无疆戴着耳机安静地发呆:“素总让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公司。”
敲定由薛真出演《致胜》领衔主演后,双方要就片酬、宣传等内容重新签演艺合同。好?在网红孵化?项目有条不紊的按计划进行着,向蕾本打算处理?好?后续事宜再回京城。
[速返,大事-素总]
也不知?道素总在她身边有眼线还是对方神通广大,几乎刚签完合同的当天,素霓生就立即召回向蕾。赶到连机票都买不到,只得坐高铁返程。
她只好?跟薛真叮嘱有情况及时联系,交代祝宁一天一汇报,便带着黎无疆和陶桃连夜走人。
“呃”
张咪突来?的迟疑让向蕾有了头绪:“是琪姐发生什么?事了?”
“唉这边确实有些不顺利。”岂止是有些不顺利,实际情况很是不妙:“你琪姐的试镜出了点意外。”
向蕾登时眉毛一挑,整个人坐直起来?,正要开问。
张咪了解向蕾的脾气,立即补充道:“她身体健康没问题,你放心。我说的是——”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在电话里说清,门外突兀地响起叩击玻璃门的声音。
“张姐,电影公司的负责人说要您去趟会客室。”是新传驻纽约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田飞,他点了点腕上的手表,示意很急。
张咪眉头紧紧蹙起,决定先?处理?这头的麻烦事:“我现在得走了,就让素总跟你说吧。”
说罢她没等向蕾回复便挂断,与田飞一齐快速离开。
向蕾沉吟片刻,涌上些不祥的预感。
罢了,只要不是涉及到生命健康的问题就好?,其?他的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来?不是怕事的性子。
夜色将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盖得毫无色彩,也将向蕾的眸色染得越发冷清。
“向蕾哦不,向总监。”
黎无疆迟疑着开口搭话,语气是向蕾没有听到过?的慎重和踌躇。
“你让我好?好?考虑再决定的事,我已?经想清楚了。”她看着向蕾的眼睛,往日的傲气消逝得一干二净:“我还是决定要离开网红项目组。当然我不会让你为难,违约金和赔偿什么?的,我会付清。”
哪怕是借还是打欠条,她都不会让向蕾为难。
向蕾闻言,似乎不讶异于她的坚持,问道:“理?由是什么??”
黎无疆哑然。
非要说出个原因,她不得不承认过?去的自己?,是个优越感爆棚又骄傲自大的小屁孩。
之所?以对网红项目的停滞表现得不以为然,无非是仗着家里不少缺她这份力,不会沦落到没饭吃的难堪境地。
可?除开家庭的倚仗、新传的资源,她黎无疆真能莽撞的闯出未来?吗?
《致胜》剧组发生的意外狠狠给了她当头一锤。黎无疆自诩聪明、会看人,但旁人就像逗猴似的把她框进陷阱里,如果不是向蕾出面?处理?和薛真的谅解,她根本承担不了由此引发的巨大责任。
见黎无疆低垂着头许久没有开口,向蕾说道:“无疆,你知?道成功者与失败者的区别?吗?”
“结果不一样?么?。”
向蕾摇摇头:“是二者如何处理?失败。取得成绩的人,在努力的路上肯定经过?了无数次的挫折,只是他们会选择站起来?,去面?对去坦然并且坚决不回头。”
“那失败者呢?”
“会成为通往终点路途中最常见的坐标。”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察觉到了黎无疆的消沉。这个倔强的女孩子,没有在油锅里炼过?泥地里滚过?,却以为自己?已?经看穿生存规则,所?以在经历挫败时打击太大,反而会过?激的反省,从而否定自我。
黎无疆需要的是沉淀。
“假设你离开项目、离开公司,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黎无疆抿抿唇:“我想我想做导演。”
在剧组的日子里,她最喜欢待在监视器附近。作为观众时,她的注意力只会集中在演员外貌和表情变化?;而从审视者的角度,她讶异的发现,能从小小的镜头画面?里看到无穷的细节。
无论是光影还是角度,哪怕只是挪动一丁点,整体基调就能产生巨大变化?。导演如同造物主,肆意创造属于自己?的维度世界。
“只是想,而不是去做么??”
“当然要去做。”她下意识反驳道,旋即又斯文起来?:“我打算考中影的导演系,从头学?起。”
向蕾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挫败可?以,但甘心不行。
“嗯,我批准了。”
“我不是一时冲动的呃,批、批准了?”黎无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向蕾不是生气说反话的样?子,她有些不可?置信:“这么?简单?”
“当然。”向蕾拍拍她的肩,解释道:“我不擅长挽留一个下定决心的人。能够为你的人生负责的,只有你自己?。解约的钱不用担心,之前我说过?无条件解除合同的条件依然生效。”
看黎无疆仍然瞠目结舌的回不过?神,她补充道:“我很高兴你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业。无疆,你是个聪明人,做什么?都不会太费劲。但正因如此,你也容易产生倦怠和轻视,养成自傲的个性。”
不可?否认,黎无疆是个好?苗子,无论是出众的样?貌还是独特的个性,放在娱乐圈里谈得上是独一份的类型。
但就像硬币有两面?,黎无疆对娱乐行业的不尊重和无野心,也注定她在这行走不远。
向蕾曾犹豫过?,把翱翔的老鹰磨成合群的家燕,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而黎无疆脱口而出的“想成为导演”那一刻,向蕾第一次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了纯粹的向往。
“希望这次事件真能成为你的转折点。是鹰,就要去掠夺长空啊。”向蕾笑眯眯的鼓励。
鹰?黎无疆暂时压住疑问,连日挂在心头的乌云一下子被吹开了。
像是突然有了背起行囊的动力,就算脚下无路,她也不害怕出发。
黎无疆这辈子都没有怎么?与别?人说过?感谢之类的话,愣是吭哧吭哧着憋在喉头,抓耳挠腮。
向蕾摸摸她的头,给个台阶:“没撕合同前你还是公司的员工,帮我到餐车厢买瓶水不过?分吧?”
黎无疆如释重负,几乎是冲着离开了车厢,留下噗嗤笑出声的向蕾。
可?向蕾的笑意没有持续多久。越来?越接近京城,她的心又更重了一分。
她忍不住翻出那条短信,即便已?经看了无数次。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我快回来?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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