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柚柚从孟金玉的办公室出来时, 眉心还是微微拧着。
妈妈没告诉她是什么人在背地里搞破坏，只说这是生意场上的良性竞争，不碍事。
但是, 怎么可能不碍事呢？
“孟总准备的订货会就在下个月, 她特地让公司几个女同事练习仪态, 到时候上台展示最新季度的服装, 听说还请了一个歌星, 是要为当天品牌专卖店的开业造势。专卖店光是门店就有一千多个平方，还在最繁华的安华街，这一波下来, 我们公司的发展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这段时间，经常有订单被取消, 那些都是大单子，造成的损失，应该是我们无法估量的，也不知道孟总有没有办法挺过这个难关。”
“我觉得肯定没问题！我们进公司这些年，都见识过孟总的魄力，听说她当年是从江城一个小村子里出来的, 从一穷二白但拥有现在的一切, 肯定不是运气而已。没事，咱们要对孟总有信心。”
两个女同事边走边聊，余光一扫，才看见孟柚柚。
站在不远处的她，静静地看着她们，好像听得津津有味似的。
虽说她们刚才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但毕竟是在背地里议论老板，两个女同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不过好在孟柚柚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问她们，练习仪态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孟总希望在专业店开业当天，将我们的订货会办成一个小型的服装秀。但最近资金吃紧，我们本来请了模特，谁知道她们临时要加价。孟总只能暂时放下这个想法，让公司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同事练一练，到时候上台展示。”
“不过毕竟大家都没有上台经验，现在乱成一锅粥了，孟总最近又忙，听说想找一个专业的模特，带着大家，给她们上上课。”
“她们在哪儿？我去看看。”孟柚柚说。
“就在会议室，孟总已经过去了。”对方说。
几个女同事是孟金玉特地挑选出来的，订货会时直接上台展示，穿着新款服装走一圈就可以了，难度不高，也不需要太多专业技巧。
不过话虽如此，至少表现也得看得过去，如果一个个在台上都是畏畏缩缩的，肯定没法给服装加分。
孟柚柚按照两位女同事说的，找到孟金玉空置出来供大家练习的场地。
那是公司的会议室，会议桌和椅子都已经搬开了，几个女同事傻站着，听孟金玉说的话。
“订货会不是服装秀，只是类似服装秀的性质而已，不需要你们表现得多出彩，但好歹得站直了，昂首挺胸，走出自信来。”
“你穿上我们品牌的衣服，就得把服装的优势展现好，而不是体现劣势。就拿这件衣服来说，吊带裙的设计，是要突显出肩膀这一块的线条，但你含着胸，遮遮掩掩的，怎么能让厂商眼前一亮呢？”
“妈妈。”孟柚柚出声，打断孟金玉的话。
“柚柚，你还没回家吗？”孟金玉回过神，问道。
孟柚柚走上前，笑眯眯道：“妈妈，你这么忙，这里就交给我吧。”
孟金玉本来想亲力亲为，但见女儿一再强调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她确实有过不少舞台表演经验，便放心将这个任务交给她。
见孟金玉转身一走，几个女同事就立马松懈下来。
她们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是孟总的女儿，只是一看就知道她年纪不大，嘴角的笑容又软乎乎的，看着像个好说话的，就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肖琳，一会儿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一部爱情片刚刚上映，我朋友去看过了，说很不错。就是最火的那部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演的，他们成名之前拍了那部电影，本来以为没什么人看，没想到电视剧一火，电影都一票难求了。”
“真的吗？那我们能不能买到票？是不是要提前去排队啊？”
“当然不用了，你忘了我爸在电影院工作，平时专门管着那些放映员的吗？今天我爸值班，到时候我们悄悄溜进去。“
两个女同事年纪也不大，嚷嚷着你一言我一语，那劲头别提有多兴奋。
这时，一个白净的女孩子轻声提醒：“孟总让我们留下来练习的。”
肖琳一听，走到孟柚柚面前，伸手去扯她的衣角，语气熟稔道：“你叫柚柚对不对？柚柚，今天就先不练习了，让我们去看电影，可以不可以啊？”
她话音落下，心底确信柚柚肯定会同意。
毕竟小姑娘就跟小绵羊似的，整个人都没有丝毫攻击性，总不至于拒绝自己。
可谁知道，孟柚柚只是平静道：“不可以。”
肖琳一愣：“什么？”
“订货会就在下个月，你们要上台表演，那就必须做到最好。如果不想上台，可以现在就提出来，爱看电影就去看个够吧。”
孟柚柚说出这番话时，语调上扬，声音仍旧轻软轻软。
只是在场的人又不傻，哪里不知道自己如果再继续散漫下去，肯定会得罪老板的女儿。
肖琳的脸“唰”一下就红了：“电影……下次看也行。”
这公司待遇很好，而且看起来非常有发展前景，为了看电影而丢掉工作，就太不值当了。
“那大家把衣服换起来，我们现在开始吧。”孟柚柚笑着说。
几个女同事刚开始还有点不服气，但是当孟柚柚开始手把手给她们调整之后，慢慢地，也静下心来。
孟柚柚没有上台展示过服装，但到底也有一定的舞台表演经验，从表情管理到站姿讲解以及手部动作的细节分析，都说得头头是道。
这里头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被纠正了站姿和跨步时的姿势之后，能感觉到自己的个人气质都能得到提升，自然多了几分兴致，谁都不急着回家了。
几个小时练习之后，大家走得像模像样，不再含胸驼背，步伐都迈得自信了不少。
“柚柚，你说得真棒，像是真的上了一课似的。”凌小芹说。
孟柚柚对这个白皙安静的女同事很有好感，在练习的时候，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叫谢君君的女孩子不会叽叽喳喳的，可踏实了。
“辛苦大家了。”
肖琳在边上杵着，一时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我……”
孟柚柚抬起头，笑着说：“等到订货会结束之后，我请大家去看电影。”
肖琳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来。
看来小姑娘大方得很，没打算和自己计较。
……
反正学校就在京市，孟柚柚下课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孟金玉公司看看。
孟金玉也觉得奇怪，之前几个懒散的女同事一下子就被自己闺女治得服服帖帖的，不光是练习的时候特别有积极性，就连在公司里工作时都把腰板挺得直直的。
这样一来，订货会的走秀问题解决了。
同时，孟金玉开始处理之前几个大单子突然被取消的问题。
在这一行的时间长了，合作的厂家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间，几个外贸订单是最近接的，之前并没有合作过，她喊来销售部经理，问了一番情况。
销售部经理神色淡定，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外贸公司上，只说大部分合作只是在口头上一说，还没签下合同，公司就已经开始备货了。
“孟总，这方面是我的疏忽，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咱们公司的难关过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把关，不会再让同样的情况发生。”
孟金玉看着他，嗤笑一声：“话都让你说了，那我还能说什么？”
销售部经理平时看孟金玉都是一副随和的样子，这会儿见她突然沉下脸，立马尴尬地说道：“孟总，我一定会将功补过，到时候……”
“这话你对公安同志说吧。”孟金玉站起来，语气变得严肃，“这段时间，你在我们公司是真没闲着。窃取客户的联系方式、公司内部的生产工艺，做了这么多事，才能让人抢走单吧？把联系方式和特殊的生产技术一偷，再故意压价卖给外面，单子怎么可能不丢？”
销售部陈经理闻言，瞳孔剧烈放大。
他双腿一软，立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孟经理，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多赚一些钱而已……几个月前，我老婆难产没了，孩子刚生出来，医生说很可能在宫内受到压迫，又因为当时羊水浑浊，对孩子有影响，我女儿长大之后会有一定的智力问题……我父母年纪都大了，现在在家里照顾我的孩子，我如果不多赚一点钱，那就……”
“不用向我求饶。”孟金玉冷声道，“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但并不是自己过得难，就得去犯法，通过卑鄙的手段获利。你在这一行也做到经理级别了，今年刚通过的《反不正当竞争法》条例中有关于商业秘密的概念，你是没了解过，还是纯粹抱着侥幸心理，想钻一钻空子？”
陈经理吓得发抖，用力摇头，求孟金玉放过自己。
但是，孟金玉心虽软，也知道什么该严格惩治，什么该手下留情。
“一连三个单子，我已经收集好证据，退赃、赔钱之后得到轻判，可能到你出来的时候，还不至于错过孩子的童年。 ”
陈经理浑身瘫软。
他进公司的时间不长，虽见识过孟金玉雷厉风行的手段，但心底还是不屑一顾，认为女同志头发长见识短，只不过是在遍地是黄金的八十年代走了大运，才拥有今时今日的一切。
这几笔订单，他都做得非常小心，本打算在年底之前再多从公司坑一些钱，可谁知道，竟然被逮住了。
“做这么多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你？”她又问，“模特临时提出涨价，也是你们在背地里干的吧？”
陈经理连想都没想，用力摇头：“没有，没有任何人唆使我。”
“孟总，你能不能放我一马？”再开口时，他脸色苍白，满眼都是恳求。
孟金玉沉吟片刻，说道：“我不报公安，你去自首吧。”
陈经理连声道谢，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迈出孟金玉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他边抹眼泪，边收拾个人物品，最后将手停留在一块怀表上。
那上面，印着他死去妻子的照片。
妻子怀孕时，他们手牵着手，畅想两个人美好的未来。
他们说，不管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要给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好好照顾孩子长大。
但现在，妻子不在了，而他也要锒铛入狱。
陈经理的眼圈又红了，他坐在办公桌前，拨了一通电话：“是不是只要我一力承担之后，你就能保证照顾好我的父母和女儿？”
只是他没注意到，就在这时，窗外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几分钟后，孟金玉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孟总，您没猜错，陈经理确实在偷偷打电话，只是关着门，不清楚他是给谁打的。”
……
宿舍里室友们都知道孟柚柚这阵子很忙，不是在研究舞蹈比赛，就是在她妈妈公司带着员工训练走台步。
叶爱娣本来不想麻烦孟柚柚，反正改名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她空闲下来之后再去派出所也来得及。但没想到，即便这么忙，孟柚柚还是抽出时间，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后，陪她去了派出所。
“柚柚，这样太耽误你时间了。”叶爱娣不好意思地说。
“不耽误呀，这么重要的时候，我本来就想陪你一起。”孟柚柚笑眯眯地挽着叶爱娣的胳膊，“快走吧。”
叶爱娣的脸颊红红的，一想到再过不久，自己就能拥有新的名字，不由心跳加速。
孟柚柚知道她的心情既激动又忐忑，就陪她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两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同志一大早就已经接到顾厅长的电话，所长亲自出来安排下属给叶爱娣办理手续。
这是符合程序规矩的手续，有所长在边上一盯，很快就办好了。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叶爱娣还觉得自己云里雾里的。
“柚柚，我真的改名字了吗？不叫叶爱娣了吗？”
“当然啦，你现在叫叶岚，以后都叫叶岚啦。”孟柚柚搭着她的肩膀，鼓励道，“叶爱娣那个名字，代表着从前，但从你咬着牙都要考到京市大学来看，就知道，从前发生的事情，根本就困不住你的。对不对？”
叶爱娣激动得热泪盈眶。
过去在村子里，谁见了她都要喊一声“爱娣”，那会儿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这么深的含义，直到弟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出生，父母和爷爷奶奶乐得合不拢嘴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存在，是没有人在意的。
他们只希望，她能爱弟弟们。
“对，以后我会好好念书，争取表现，去好单位工作，把家里人甩得远远的。”她说着，又喃喃道，“叶岚、叶岚……以后我就叫叶岚了！”
孟柚柚笑道：“能给自己起名字，这个体验好有趣呀。叶岚，你怎么想到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
叶岚的脸颊红红的：“你知道文学系的宁教授吗？她叫宁兰。从刚入学那会儿起，我就好崇拜她。”
“你说宁兰姐姐呀。”孟柚柚眨眨眼。
叶岚一脸震惊：“柚柚！就没有哪儿的人，是你不认识的！”
叶岚想要感谢柚柚，说要请客吃饭。
孟柚柚指了指路边一家小面馆。
进了面馆，叶岚给她点了一碗加满料的面条，两个人说起宁兰的事。
孟柚柚从宁兰跟自己妈妈合伙做衣服开始说，再聊到她考上大学，慢慢升上研究生，再继续深造，只避开有关于宁兰姐姐的那段感情经历。
叶岚听得连眼睛都不眨，更加确信，宁兰教授是自己的榜样，她如今所拥有的成就，是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
“你知道吗？宁兰教授还很会写文章，我那天听文学系的同学们说，有出版社向她约稿，要给她出书呢！”
“对了，我还想过……”从面馆出来时，叶岚仍旧一脸兴奋，然而忽然之间，却见孟柚柚的脚步顿住了，她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孟柚柚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道身影上。
她在十多岁的时候，见过他，他叫吴德耀。
吴德耀站在路边，手中夹着一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地吐出来。
他已经回到京市整整半年的时间了。
直到现在，吴德耀仍旧记得当初的种种。
那会儿，高静清向他提出离婚，并且要求他净身出户。
他当然不甘心，但没想到，过了几个月，阮雯雯居然被抓了。
那一阵，他生怕被殃及，虽说警方调查过，证实他与下毒案无关，但阮雯雯像疯狗似的到处咬人，如果非要诬陷他，那他能不能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样的担忧，直到阮雯雯被枪毙之后，才逐渐消散。
后来，吴德耀得知高静清为了静养，无力管理服装厂，直接把厂子给关了之后，心疼得不得了，到处找人，想把当时的单子给接过来。
好在他在这行业干了这么多年，也有不少人脉，撬走几个单子之后，他直接跑到了深市。
在这期间，他做过代工，慢慢沉淀积累，又重新积累一定的人脉，回到京市。
最艰难的时刻过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他有足够的底气和孟金玉斗。
“柚柚，你看什么啊？”叶岚奇怪地问。
这会儿，吴德耀的目光，也落在柚柚身上。
随即，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贪婪的光芒。
“小姑娘。”吴德耀走到孟柚柚面前，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你找到工作没有？要不要来大哥的公司上班？一个月给你开八百元。”
见对方听了自己说的话，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他又说道：“你随便出去打听打听，现在工作不好找，整个京市的平均工资也就只有三百元。我给你开八百块钱，连翻倍都不止了。”
叶岚怕事，直觉告诉她，吴德耀不是什么好人，便连忙扯扯柚柚的胳膊：“我们先走，现在天都黑了，很危险的。”
可孟柚柚不走，往前一步：“什么公司啊？”
“服装公司。”吴德耀笑着说，“我的公司叫德盛服装，就在清和路上，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过来找我，来了公司让人直接带你去见吴哥就可以了。”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开这么多工资呢？”孟柚柚又好奇地问。
吴德耀最喜欢这样天真单纯的年轻女孩，顿时乐弯了眼睛：“你说为什么？你应该已经十几岁了吧，几岁来着？太小了也不行。反正等上吴哥办公室再聊吧，到时候待遇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吴大爷，我十八岁啦。”孟柚柚笑着说了一句，转头时，又丢下一句话，“这么多年没见了，吴大爷又忘记自己当年是在哪儿栽倒的了。”
孟柚柚说完，就立马匆匆往回走：“叶岚，你先回学校吧，我有点事，要去找我妈妈。”
公司发生的事情，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听说销售部的陈经理自首去了，但妈妈怀疑在陈经理的背后，还有人捣鬼。
孟柚柚猜测这个捣鬼的人，就是吴德耀。
吴德耀站在原地，望着孟柚柚的背影，气得啐了一口。
什么大爷？
他才不是什么老大爷。
还有，什么叫当年在哪儿栽倒的？难道他们过去认识？
他又点起一根烟。
往家的方向走去时，会经过一条窄巷，小巷子里没有来往的人，寂静冷清。
吴德耀边抽烟，边自言自语：“这丫头长得是真好看，那身段，软得不得了……啧啧啧……”
就在他在心中回味着刚才那个小姑娘时，忽地感觉后腰一阵剧痛。
吴德耀惊叫一声，在慌乱之中回头，见一个男人猛地抬起膝盖，狠狠地踹向自己。
他应声倒地，借着巷弄里昏暗的灯光一看，惊觉对方年纪不大，竟是个少年模样。
十八九岁的少年个子高、五官清隽，沉默地倚着矮墙，神情冰冷得吓人。
吴德耀年纪不轻了，经不住这样的毒打，一顿拳打脚踢之后，他疼得在地上打滚，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疼得要命。
他再用手一摸嘴角，竟还沾上几滴鲜血，忙双手抱头求饶：“我跟你们有什么过节？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照做！”
少年冷着脸：“你好吵。”
身旁另外一个年轻人说道：“你要是不想被收拾，就自己堵住嘴。”
吴德耀转头一看，想要高喊求助，但对上少年充满着戾气的眼神，顿时把嘴闭上。
他敢肯定，照对方的狠劲，他还没喊来人，就已经先疼得说不出话了。
就在吴德耀犹豫之间，对方的眼中已经闪过一抹不耐。
他双手哆嗦，立马将刚才还夹在指缝间的烟头按在地上熄灭，往自己的口中丢。
烟灰的味道呛着喉咙一阵作呕，吴德耀面色惨白，又怕对方不满意，从拿出自己的烟盒，用力塞到嘴巴里。
“这样、这样行吗？”他声音颤抖。
“这个不行。”
少年垂眸，冷淡地看着他，阴沉的眸光落向他的双脚。
这眼神，仿佛下一刻，自己的双腿就要不保。
吴德耀的脸色愈发苍白，连忙说道：“我、我知道了……知道了……”
他坐在地上，脱了鞋，将自己臭气熏天的袜子脱下，两只手一起使劲，往嘴巴里塞。
这袜子的味儿比烟灰味还要难闻，吴德耀满脸菜色，恶心得头晕目眩，狼狈地跪在地上，看着少年，含混地开口。
只是他一开口，舌头就会碰着自己的袜子，连话都说不清，愈发反胃。
少年冷冽的眸中多了几分厌烦。
他双手插兜，转身离开小巷，又随手从兜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之后丢到嘴巴里。
周年安想，童年盼望着吃的糖果，和长大之后再次吃到的糖果，滋味是不同的。
但是将糖果放在他身边的小女孩曾说，长大之后也能吃糖，一样很甜。
见少年一走，吴德耀就要把自己口中的袜子吐出来，可谁知道，少年边上那个年轻小伙子顿住脚步，回头警告道：“我们就在边上吃饭，盯着你呢。”
吴德耀闻言浑身一颤，又老老实实将袜子塞回嘴巴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一动都不敢动，心中想着，自己是在哪儿得罪了那个年轻人？
难道是来给刚才那个小姑娘出气的？
……
孟柚柚赶回家时，一家人正好在吃饭。
见柚柚回来了，顾老爷子连忙招呼她过来。
孟柚柚陪老人家说了会儿话，找到机会之后，才跑到孟金玉身边。
“妈妈，高阿姨的前夫回来了。”
这几年，孟金玉和高静清偶有来往。
高静清离婚之后，实在没有心力再打理工厂，就决定把厂子关掉。当时，为了感谢孟金玉，她将自己厂里的压货通通低价转让出来，甚至还将自己多年累积的合作伙伴介绍给孟金玉。
那会儿正是因为高静清相助，孟金玉的公司在刚创立之际，才会这么顺利。
离婚之后，高静清的身体好多了，虽然没办法恢复到正常人的身体状态，但到底不会走两步路就开始喘。
有时候，孟金玉会和柚柚一起去她家坐坐。
提起吴德耀，高静清总是一脸庆幸，说好在孟金玉帮忙，将自己拉出泥沼。
孟金玉以为吴德耀闹了这么一出，再也蹦跶不起来了，可谁知道，人家虽然品行不端，但还有些工作能力。
有了柚柚的提醒，接下来再处理这件事就容易多了，孟金玉记下吴德耀的公司名和地址，跟顾智民说了一声。
“我去查一查，到时候只要能找到他和陈忠平勾结的证据，就能逮捕他。”他说。
全家人都很团结，枪口一致对外，孟善知道这件事之后，来到姐姐屋里，商量了一番对策。
但姐弟俩不懂生意上的事情，说来说去还是一头雾水。
最后，孟柚柚挠头：“还是先帮妈妈把订货会搞好吧，订货会就在专卖店开张那天，京市开了这么一间大型的服饰品牌专卖店，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来的。”
孟善知道柚柚这阵子在帮妈妈给公司同事训练走台，问道：“柚柚，这些姐姐是最拿手的，你有没有给她打电话啊？”
说起这个，孟柚柚的脑袋一耷拉：“姐姐没接我电话！前几天打给她，说有点忙，今天再给她，直接就不接啦。”
订货会就在下周一，也就是三天之后。
孟柚柚本来还想跟姐姐讨教讨教经验，可谁知道，居然联系不上姜果了。
人在异国他乡，就是这点不好，姐姐的工作和睡觉时间都和这边不一样，要是一天没联系上，又得等第二天了。
“周年安后天一早也要走了。”孟善叹了一口气，“怎么大家都要往外跑啊。不过他倒是和姐姐一样，说以后会回来的。导师总夸他太优秀，又有闯劲，不管在哪里，都能有好的发展。”
孟柚柚成天听孟善提起周年安，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你们全宿舍同学，我都记得，怎么唯独不认识这个人呀？”
“因为他只有在刚开学那一两个月和我们一个宿舍，后来因为他研究的是计算机方向，学校就给他调到其他宿舍去了。”孟善说完，又顿了顿，“你不记得他吗？可是他好像，认得你。”
孟柚柚又问了几句，实在想不起这人，摆摆手：“算啦，认得我的人多了去啦。”
……
顾智民调查一番，查到吴德耀这几年还真没闲着。
在做生意这方面，他是一把好手，但因为做事没有底线，钻的空子、走过的灰色地带并不少。
“说到底，还是证据不足，现在能定他的罪，但罪名太轻，没多久就又放出来了。”
孟金玉听他说的这番话，陷入沉思。
现在不是网络时代，即便吴德耀这生意做得不干净，也很难保留下证据，而且，他的生意刚从深市搬到京市，即便直接上他京市的公司，都不一定能找出什么资料，到时候还打草惊蛇，给了他销毁证据的机会。
同时另一边，陈忠平又死活不承认自己认识吴德耀，孟金玉猜测，是吴德耀给了他一定的好处。
这样一来，线索就又断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查到他回京市之后没多久，就处了个对象。那对象在他离开京市之前就已经进他们家原先的服装厂工作过。”
孟金玉一怔：“对方叫什么名字？”
“管晶元。”顾智民说，“奇怪的是，我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
孟金玉没想到管晶元竟然还会和吴德耀走到一起去。
她本来还担心以这两个人联起手，肯定会想方设法对付自己公司，可谁知道，没过几天，管晶元竟主动找上门。
管晶元站在孟金玉家门口，微微怔愣。
那一年，她来这里的时候，不到二十岁。
当时她跟在姜成身边，一路上欢天喜地，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人生归宿。
只是谁知道，那场美梦太短了。
但人生中的苦涩比甜蜜多，所以即便美梦转瞬即逝，她还是将当初的美好牢牢放在心间。
“叩叩叩——”
管晶元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就有人打开房门，看见开门的小姑娘时，她只觉得，仿佛时光倒流。
开门的是孟柚柚。
她从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长成大女孩了。
管晶元有些失神。
而孟柚柚则花了很长时间，才认出她：“是你？”
管晶元说：“你妈妈在吗？”
管晶元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们没搬家，但屋子的布局和装修风格，都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孟金玉给管晶元倒了一杯茶：“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示威吗？”
管晶元自嘲一笑：“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和吴德耀之间的事了吧。”
一旁的孟柚柚，听得目瞪口呆。
当年她还小，但也已经是懂事的年纪，知道管晶元和哥哥彻底分开，是因为她曾经和吴德耀有过那么一段。
那一次，在高静清家门口撕破脸的时候，她亲眼看见管晶元歇斯底里，和吴德耀、阮雯雯打成一团，怎么现在，她又回到他身边了呢？
管晶元没有解释，直接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这里有吴德耀在生意上踩过线的证据，也有他让陈忠平窃取你们公司资料时两个人签下的协议。我没有本事，就看你怎么斗垮他的公司了。”
“吴德耀这人，心是真黑，做过的事也脏。但偏偏这样的人，能过得这么好，我不服气。”
孟金玉接过文件袋看了一眼，面露喜色。
收好资料之后，她问道：“我记得，当年你明明非常恨他。你回到他身边，就是为了看他倒霉？”
“当年恨，现在也恨。”管晶元的眸光冷下来，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语气愈发激动，“那时候，我不过十几岁，第一次，是他强行……我承认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是我想重新开始，却比他重头再来要困难很多。”
“那一年，我回到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曾经和这样的男人发生过关系，大家也都听说我上过医院，就是为了检查有没有怀孕。我父母急着把我嫁出去，就说了一门婚事，但我的前夫并不珍惜我，只要喝多了酒，就要打人，还骂我有多不要脸。”
管晶元痛苦地闭上眼。
越是这样，她越怀念当年和姜成在一起的时候。
他温和可靠，愿意将一切好的都给她。
只是当年，她不单做了伤害他的事情，甚至试图离间他和他家人的关系。
“你离婚了？”孟金玉问。
“不是离婚，我前夫死了，喝多了酒，毒打我一顿之后，去村子里溜达，一头栽进水库里死的。”管晶元嗤笑一声，“村子里的人都说我命苦，但他们都不知道，他死了，我反倒解脱了。”
“后来我就来城里了，谁知道那么巧，出来没多久，就碰上吴德耀。我没想到，他都已经是个老头了，居然还能这么风光。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我配不上姜成，但难道还配不上吴德耀吗？我故意接近他，和他走到一起，博取他的信任，就是要让他和我一样，一无所有！大不了，同归于尽。”
管晶元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完这番话。
孟柚柚安静地听着。
那件事已经过去至少七年了，七年间，大家都已经忘记这一切，开始新生活，只有管晶元还停留在原地，苦苦挣扎。
“不需要同归于尽。”孟柚柚轻声道，“我妈妈会把这些资料拿去报公安，他被逮捕之后，你还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自己的人生……”管晶元苦涩一笑，“我哪有什么自己的人生，毁了，早就让我自己毁了。”
“你可以去很远的地方，你会卖衣服，到时候就算只是在服装店里打工，也能把日子过得红火呀。”孟柚柚说。
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管晶元了。
她的鼻子微微发酸。
再抬起头时，她低声说道：“你和你哥哥一样，都是善良的人。”
管晶元站起来，转身离开。
……
第二天就是订货会。
订货会当天，会有不少城市的厂商过来，他们担心算不准时间，提前一天就到了孟金玉的公司。
吴德耀大摇大摆地过来，当着大家的面放出消息，说孟金玉公司的服装，涉嫌抄袭国际品牌。
几个大厂商的脸色微微一变。
要知道，一直以来，孟金玉的公司能越做越红火，就是因为她和他们设计团队做出的服装款式非常特别。
现在，吴德耀竟说，这些特别的款式，都是剽窃他人成果所得。
吴德耀笑了一声，眼中闪着得意。
可谁知道，孟金玉当下就拿出公司的注册资料。
“我们公司的名字，叫作瑜玉。这个玉，取自于我的名字，而另一个瑜字，是我合作伙伴的名字。这些年，她一直在国外深造，但会把设计出的服装款式寄回来。”
“瑜？”沪市一个品牌公司的负责人皱了皱眉，忽地问道，“是沈瑜青？”
这下子，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注册资料上。
上面果真写着沈瑜青的大名。
“我有关注国内外的设计比赛，沈瑜青非常优秀，我一直都很欣赏她。”
“真没想到，瑜玉公司设计的服装，大多出自于沈瑜青之手。”
“有这么优秀的设计师，瑜玉公司还会去抄袭其他人的设计吗？”
几个对时尚行业颇有了解的同志都听说过沈瑜青的名字，这会儿，自然没人相信吴德耀说的话。
见大家伙儿竟对明天的订货会更加期待，他皱眉道：“沈瑜青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名字，说不定是撞名！人家是知名设计师，会跟她合作？”
孟金玉一笑，慢悠悠道：“订货会是公司的大事，开专卖店，也是大事，这一切都是我和瑜青商量之下的决定。公司能够更上一层楼，离不开每一个员工以及合作伙伴，瑜青独自在外闯荡太久了，这一次，她决定回来，和我们一起见证这一刻。”
“你是说沈瑜青明天也会来吗？”
“我居然能见到她？”
“当时看见她参加设计比赛时的那些作品，我就在想，咱们华国的设计师实在是太争气了，真没想到，我居然有机会看见她！”
“到时候是不是还有媒体会来报道？”
孟金玉点点头：“我小女儿是学新闻媒体专业的，导师给她介绍了一些做记者工作的朋友，到时候会过来，一起帮忙宣传。”
吴德耀的脸色一变。
这事撒不了谎，恐怕沈瑜青现在真在飞机上了。
“吴德耀，你好关心我们公司的发展。”孟金玉笑着说，“既然是这样，明天记得早点来，到时候，我还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公安同志那边已经在行动，确认管晶元给的证据无误之后，他们随时可以将吴德耀逮捕。
吴德耀的眸光沉下来，好半晌之后，才笃定道：“行，我也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他已经做好一切部署，不管是对外宣传得热火朝天的所谓歌星，还是要上场走秀的年轻女孩，都会临时反悔。
这份大礼，足以毁了她的订货会。
……
而另一边，孟柚柚接到一通电话。
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她懵懵地问：“真的回来了吗？你不要骗我呀。”
电话那头的人笑吟吟道：“我什么时候骗过柚柚了？”
92. 第92章 这一次的梦，是关于她自己的……
订货会当天, 安华街挤满了人。
大家都听说一会儿有一家品牌服饰专卖店要开业，专卖店很大，里头所有的服饰都是一应俱全。
售货员会帮忙安排好一整身的时髦搭配, 这样一条龙的购物形式, 买衣服就如同进超市选购一般, 服饰的品质又是上乘, 这样的门店, 整个京市也就仅此一家。
“这老板之前是开服装店的，那会儿还是八几年的时候，她店里的衣服就很好看, 我记得当时我咬咬牙，忍痛买了一件大衣, 直到现在，这件大衣还不过时！”
“老板很有生意头脑，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做不少促销活动，留住客人。大家都说八几年的时候遍地是黄金，但要是没点能力魄力，就算天上掉黄金, 也捡不着！”
“这些年, 老板把之前那两家服装店关掉了，变成精品店，卖的衣服是真好看，也是真贵！我听做服装生意的亲戚说，她品牌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本来以为她不会再开店了，没想到这次开的是专卖店，这么大的专卖店。”
一千多平方的门店, 外头放了两整排庆贺生意兴隆的花篮，足以证明老板的人缘人脉。
不一会儿工夫，老板到了。
她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当，穿着干练的服装，嘴角总是带着温婉的笑意，吩咐员工做事时条理清晰、毫不急躁，让人如沐春风。
开业仪式和订货会是在同天举行的，孟金玉原本是想在订货会之后再让人放鞭炮，庆贺开业。
但现在整条安华街已经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她便决定将两个环节合并，同时举行。
年轻的司仪算错了时间，双手给孟金玉递上剪彩用的工具。
孟金玉笑着摇摇头：“稍等一下。”
吴德耀和一行由全国各地来的厂商一起站在专卖店门口，只是人家想要见证这喜气洋洋的一刻，他却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来的。
说好的沈瑜青呢？怎么还没来？
然而，就在他心中这样嘀咕时，一辆豪华气派的私家车停下，打扮亮眼的沈瑜青，缓缓下车。
各大厂商都是认得她的，一眼看见她时，大家都来了兴致，激动不已。
沈瑜青走到孟金玉面前，笑着说：“我回来了。”
她们是多年的好友兼合作伙伴，这些年，两个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公司，从未闹过红脸。此时此刻，她俩相视一笑，心中都有无限的感慨。
负责主持的司仪给一头雾水的围观群众们介绍了沈瑜青的履历，大家对这一行业的设计师并不了解，但是一个顶尖设计师的头衔，就已经足够有排面。
与孟柚柚相熟的报社与娱乐时尚周刊的记者们见状，纷纷上前采访。
“沈女士，请问你是在什么时候离开华国的？在外这么多年，你认为华国的服饰发展与海外相比，有什么不足之处？”
“直到现在，我们才知道你是瑜玉品牌服装的合伙人之一，是不是因为你的设计，才让这个品牌发展越来越好呢？”
“沈女士，请问你下一步有什么安排？是否会考虑定居海外，成为各服装设计大赛的专业评审？”
接过话筒时，沈瑜青笃定道：“八四年的时候，当时有设计类院校接受了我的申请，在金玉的支持下，我离开华国，在外求学。第二年，其实我已经回来了，但心还没跟着回来，金玉没有任何苛责，她鼓励我，向着自己的心意出发。海外的服饰发展确实有独到的一面，但这些年，华国的服装由当初的一成不变，到逐渐追上脚步，用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短的多。”
“成为设计师是我的梦想，我曾经时常盼着出远门看一看，却遇到很多阻碍。你说是因为我的设计，才让这个品牌越来越好，但我不这么认为。我想，如果不是因为金玉的支持，我走不了这么远。”
“出门闯荡并不难，难的是留在公司，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是金玉放开手，给了我出门在外的底气，才让我有如今的成就。我已经在外头漂泊了太久，是时候该回来了。从今往后，我会留在瑜玉，和金玉一同管理好这间公司。”
沈瑜青的话，让台下掌声雷动。
孟金玉笑着，摊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回家。”
这时，一个记者问道：“对了，今天你们公司是不是还请到了邢风？他可是现在最当红的歌星，不少人都是冲着他来的呢。”
“对啊，我也听说邢风要来！”
“我上回还特地买了磁带，就是为了听他的歌，磁带可不便宜啊。”
“不知道邢风本人看着怎么样？应该比电视上更加帅气……”
就在大家议论时，孟金玉的助理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孟总，我们突然联系不到邢风了。”
孟金玉的脸色微微一变。
人群中，吴德耀的声音响起：“该不会根本没请到大歌星，为了给专卖店造势，放出虚假消息吧？”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
另一边，孟柚柚已经在机场接到程如初。
程如初的穿着光鲜靓丽，戴着一副惹眼的墨镜，红唇轻扬时，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一见到柚柚，她就露出笑容，轻轻摘下墨镜：“柚柚，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孟柚柚喊了好半天的“楚优姐姐”，忽地捂住嘴巴：“现在已经不能叫楚优姐姐了，是如初姐姐！”
早在多年前，程如初就已经改名，甚至因为原生家庭对自己带来的伤害，她连姓氏都改了。
被人喊了这么多年的程如初，突然又听见“楚优”这个名字，她还不太习惯。
“不要紧，柚柚想怎么喊，就怎么喊。”程如初笑着说。
孟柚柚摇摇头：“如初姐姐不喜欢原来的名字，那我也不喜欢了。”
程如初刚参加完国际电影节，得了影后大奖，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第一时间就是给孟柚柚打电话。
这些年，她们并不时常见面，柚柚会给她寄信，但因为她一年到头都跟着剧组四处变换住所，便吩咐助理，将柚柚的信收好，空闲下来才回信。
剧组的其他演员与工作人员们过去都听说过程如初有妹妹，还以为她开口闭口就要提起的柚柚，就是她的妹妹，对此，她从来不反驳解释。
在程如初的心中，柚柚就是自己的妹妹，而且比亲生妹妹还要亲许多。
因为，当初还是个小团子的柚柚，用最温暖的笑容，治愈了她的心。
如果不是柚柚，她仍旧是从前那个自卑怯懦的女孩。
“如初姐姐，我妈妈的专卖店今天要开张了，听说刚才那边出了问题，一个歌星本来要来参与剪彩的，居然临时爽约了。你能陪我一块儿去吗？”
程如初一口答应下来。
她跟着柚柚往外走，正考虑要坐什么车时，小姑娘已经指了指不远处。
“如初姐姐，顾叔叔和我一起来接你了。”
“顾叔叔是谁？”程如初惊讶道。
“我妈妈和顾叔叔结婚啦，很多年了。”孟柚柚笑吟吟道。
程如初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看来这些年，柚柚家发生了很多事。
而且一看小姑娘满脸幸福的笑容，就知道，他们家不单发生了很多事，还都是好事！
……
“邢风还没来吗？”
“该不会真的是骗人的吧？”
“做生意的人，连这点信誉都没有。我们本来就是奔着大歌星来的，现在大歌星没来，还等什么啊！”
“既然人家不来，那你就得早点说啊，现在这不是弄虚作假吗？”
一道道烦躁的声音由人群中响起。
孟金玉回头问助理：“原本的约定时间到了吗？”
“本来这个点，他就应该来我们这边做准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非但没来，甚至还联系不到人了。我已经找人去他们经纪公司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吴德耀站在人群中，一个劲地带节奏。
九十年代的今天，作为一炮而红的歌星，邢风的歌迷实在是不少。
如果这次孟金玉真能请来邢风，估计会让这开业仪式更加热闹，到时候，连品牌专卖店的名气都会彻底被打响。
但很可惜，她等不来邢风了。
早在半个月之前，吴德耀就已经花了一笔不小的价钱，搞定这件事。
孟金玉害得他这些年过得这么艰难，斥巨资若是能给她心里添堵，他在所不惜。
“看来邢风是真不会来了。”
“走了走了，这么没诚信的老板，谁还敢买她店里的衣服。”
吴德耀在人群中撺掇着。
然而，就在大家的火气越来越大时，孟金玉的bb机响了。
她去回了个电话。
沈瑜青忧心忡忡地等待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孟金玉再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嘴角竟露出从容的笑意。
“因为档期问题，邢风没有办法过来了。”孟金玉说到这里，顿了顿，唇角上扬的弧度更深了，“但是，我们不想让大家失望，所以请了刚从维金斯电影节回来的新晋影后程如初来一同剪彩。大家稍微等待一下，程如初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是骗子，说谎都不打草稿。”吴德耀听笑了。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附和他。
大家的激情，都已经被点燃。
“程如初真的会来吗？”
“我好喜欢她，已经喜欢了整整十年了！”
“邢风怎么和程如初比？程如初可是国际电影节的影后啊！”
“真没想到，这间专卖店居然能请到程如初过来参与剪彩，太有实力了。”
“请刚火起来的小歌星不是什么难事，但请到国际影后，真不容易，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有程如初，谁还要看邢风啊！”
“来了来了！那辆车是不是？”
吴德耀望向不远处，第一眼看见的，是从车上下来的孟柚柚。
少女明媚灵动，唇边噙着甜甜的笑意，嘴角勾起时，一对梨涡忽隐忽现。
吴德耀记起自己在不久前就曾与她见过一面，当时他被因为说了不干不净的话，被一个小伙子教训。
但原来，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当年，在他被打得狼狈求饶时，这个小姑娘，就站在他与高静清的家门口，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
这是孟金玉的女儿！
“妈妈，如初姐姐来啦。”
程如初从车上下来。
与小少女如阳光一般明媚动人的模样不同，程如初的美，是透着成熟韵味的。
孟金玉没想到，从前江城文工团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子如今变得星味十足。
看见她，所有的路人都不由往边上退了一步，为她让出一条路。
“金玉姐。”程如初走到孟金玉面前时，露出与过去一样的笑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孟金玉笑着说，“多亏你愿意过来，给我救场。”
程如初回到京市就给孟柚柚打电话，是因为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小妹妹了，这回得了空，想好好和她叙叙旧。
但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一次，她帮了柚柚的妈妈一个大忙。
“金玉姐，一会儿我给你写一个联系号码。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你随时可以找我，我尽量把档期排开。”程如初说。
吴德耀做梦都没想到，孟金玉不单能请到程如初，甚至，还和对方这么熟。
记者们这会儿都已经上台采访，里三层外三层的路人听说程如初来了，也挤上前，兴冲冲地看着。
没有任何一家店，在开业时，会这么热闹。
“程如初和这家店的老板娘好像是朋友！”
“我认出来了，那个老板娘的女儿，就是当年程如初拍的第一部电影里那个小妹妹啊。”
“小妹妹长大了，居然比小时候还要好看。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程如初和她还有来往。”
“其实店铺的老板能在繁华的安华街租到一间一千多平方的店面，还装修得这么讲究，就知道这店肯定不会让人失望的。一会儿我要进去多买几件衣服，当是支持程如初。”
“我可是当年《炮战》那部电影里小妹妹的影迷，要是能找到机会，和她说说话就好了。”
剪彩仪式顺利进行。
程如初姿态优雅地站在孟金玉与沈瑜青身边，参与到剪彩活动中。
剪彩结束之后，订货会正式开始。
因大家热情高涨，完全将这订货会当成是一个服装秀来看，孟金玉就也没拦着，让员工们腾出场地，欢迎大家入场。
当然，订货会更重要的，是以新季度的服装吸引各大厂商。
订货的厂家越多，生意就越来越红火，正是因为如此，吴德耀才非要破坏这一次的订货会。
这会儿，媒体们都已经各就各位。
厂商们按照孟金玉的安排坐在最靠近小型T台的位置，等待订货会开始。
吴德耀待在角落，眸光阴沉。
在专卖店里临时搭建的简易后台，孟柚柚忙碌地准备着，让大家换好衣服上台。
“柚柚，凌小芹不见了！”
“还有谢君君也不见了！她最瘦，好几件衣服都只有她能穿，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不到人了。”
“张雅也不见了，刚才还见到她在后台的。”
“她们仨平时总是在一起玩，这次突然消失，该不会是说好的吧。”
如果是平时，孟柚柚并不会着急，但因邢风的临时爽约，此时此刻，她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对。
“明明姐，你去找一下。”她转头对身边的员工说了一句，接着立马拿了几件自己能穿的衣服，“大家不要慌，我先顶上。”
可光是只有孟柚柚一个人顶上，有什么用呢？
原本要上台的是六个人，这会儿一下子就少了三个，不管是安排好的出场顺序，以及整个时长，都要被打乱了。
她们并不是专业模特，遇到问题会慌张，一时之间，剩下的三个女孩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程如初一直都在柚柚边上陪着，现在也立马去换衣服：“我跟你们一起。”
几个年轻女同事都愣住了。
她们这么小的订货会，居然要出动影后上场吗？
孟金玉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立马来到后台。
“大家不要着急，到时候按照自己的节奏，踩着点出来，缩短换衣服的时间，尽量展示所有的服装。”
整个瑜玉公司的所有员工都是第一次办这样形式的订货会，谁都没有经验，只能尽自己所能，处理这突发情况。
孟金玉不急不躁，稍稍安抚了几个年轻女孩子。
她们点点头，硬着头皮去换衣服。
“顾祈哥。”这时，孟善走过来，凑到顾祈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真的？”正在帮忙的顾祈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孟金玉。
孟金玉笑了笑：“时间刚刚好。”
……
孟金玉从后台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吴德耀得意的表情。
她微微一笑，走过他身边时，语气平静：“得意吧，你也就只能得意这么一会儿了。”
吴德耀冷哼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连自己公司的员工都能被我撬走，你这个老板当得未免太没有能耐了。”
“几个小员工而已，她们选择听你唆使，在重要关头给我添乱，我想将来后悔的是她们，不是我。”
“订货会上，大家一团乱，难道对你就没有影响？孟金玉，别死鸭子嘴硬了。”
孟金玉笑了一声：“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女儿回来了。”
“你女儿？我看见那丫头了。”吴德耀哼笑一声，“她来了又怎么样？”
“再告诉你一件事，管晶元已经把你的犯罪证据交给我了。我报了公安，公安同志见你对我的订货会这么感兴趣，决定订货会结束之后，再将你逮捕归案。”
吴德耀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管晶元……
今天一早，他醒来时，管晶元确实不见了。
他以为她出门了，一时没有在意。
难道——
想到这里，吴德耀脸色煞白，用力摇头。
不可能，管晶元不会背叛自己的……
音乐声响起，这场小型的服装秀正式开始。
第一个上场的是肖琳。
台下站着坐着的人不少，其中有扛着摄影机的媒体、一脸新奇的客人、以及带着考量目光的厂商。
肖琳先是有些紧张，但想起在临上台之前柚柚的话，慢慢平静，每一步，都迈得坚定，
她个子不算高，但身材比例好，穿上沈瑜青设计吊带裙，拉长腰部曲线，又因脊背挺得直，突显纤细平直的肩颈线条，将这件裙子的优势，完完全全体现出来。
接着，是金若若和冯湘。
她俩的表现都是中规中矩，按照孟柚柚之前教的那样，能做到大方自若，毫不畏缩。
“虽然只是小型订货会，但既然已经以服装秀的形式展示，就应该请一些专业的模特。”
“这些女孩子自身的气场不够强大，撑不起沈瑜青设计的服装，确实是美中不足。”
“不过我们华国的模特太少了，想要找顶尖的模特，更加不可能。只是一场订货会而已，要求就不要这么高了……”
几个服装业的内行人正在讨论，却见冯湘转身回去之后，下一个出场的，竟是程如初。
谁都没想到，程如初这样的大明星，居然愿意临时上台，帮孟金玉走这场秀。
她并不是专业模特，但自身散发出的魅力却足以让所有人目不转睛。
台下感叹声一片。
在程如初之后出场的，是孟柚柚。
此时，所有的灯光，落在孟柚柚的脸上，照着她精致的脸庞更加耀眼夺目，仿佛闪着光芒。
素净的脸，只化了眼妆，没有过多的色彩修饰，却更显得她的眸子清澈明亮，如闯入大森林的小鹿一般。
“好漂亮的小姑娘。”
“这个女孩，有点眼熟。”
“是老板的女儿嘛，刚才就见到了，好像和程如初一起演过戏，以前是童星吧。”
“不不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小姑娘上过春晚！”
“老板的女儿太优秀了，居然上过春晚！”
大家的情绪更加高涨，纷纷坐直了，盯着台上的小少女。
台上的孟柚柚，是如衣架子一般的模特身材，身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纤细却匀称。
她穿着极其挑人的裙子，每做一个动作、每迈出一步，都能显出手臂与修长双腿的肌肉线条，线条感使得她身上的裙子都像是活过来一般，生命力十足。
即便她的走步并不如模特专业，但浑身上下流露出的自然与松弛，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看着小姑娘脸上甜美的笑容，台下的观众的心里头也不由甜丝丝的。
孟柚柚的目光落在台下妈妈的脸上，对上她赞许的目光，嘴角扬得更高了。
她们原本是按照六个人的走台来排练，现在只剩下五个，这样一来，她就更得抓紧时间，回后台把衣服换了。
要不然会来不及的。
孟柚柚这样想，就加快脚步。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是第六个女孩子接上她的位置，但中间少了一个人，没法补上位置。
这就该是肖琳上场的时候了。
孟柚柚等待片刻，却不见肖琳上场，立马随机应变，重新想了个定点，顿住脚步。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慢慢过去，正当孟柚柚和台下的观众们都满是狐疑时，音乐声戛然而止。
等到背景音乐再次响起时，节奏变得高亢而激昂。
“那是谁啊？”
“也是模特吗？好像刚才没有出现过。”
“个子好高啊，还很有气场，像是专业模特似的。”
孟柚柚心中狐疑，尽量自然地转换脚步，回过头去。
这一刻，背对着大家的模特，也转过身。
孟柚柚瞪大了眼睛。
“是姜果！”服装行业一位对时尚周刊以及海外各大秀非常了解的内行人惊呼道，“我知道她，她参加过很多国际模特大赛，还专门为国际品牌走秀！”
吴德耀一脸茫然地望着台上的姜果。
作为如今国际顶尖的超模，姜果走的都是大牌的秀。
或许在国内，知道她的人不多，但在国外，她在模特圈的地位不低。
孟金玉怎么能请到如此有分量的模特来为自己品牌一个区区订货会走秀？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姜果。
专业模特果然是出挑的。
化着淡妆的她，面部轮廓分明，虽不像柚柚那样甜美，但并不硬朗。
她走路带风，长裙飘扬，每一次定点，都极其霸气。
就连头发丝都飘出气场。
这样的表现力，是其他人压根没有办法做到的。
台下掌声雷动。
“原来不是没有请专业模特，专业模特是压轴的！”
“整整六年的时间，姜果在外闯荡，走了这么多场秀，这张东方面孔早就已经被人所熟知。我看过她的采访，每一次采访，她都会一再强调，自己是华国人，强调华国并不是没有顶尖模特。”
“太精彩了，这台步自信又张扬，除了像她这么有底气的模特，还有谁能走得出？”
接下来，姜果和大家的配合，默契而自然。
每一回，她都是接在妹妹后头出来的，姐妹俩在台上对视时，孟柚柚总会眯起眼睛，悄悄地瞪她一眼。
姜果可专业了，即便想笑，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走秀，丝毫不受影响。
这样流畅完整的舞台，对于任何一个观众而言，都是美的享受。
好不容易，所有的服装展示完毕。
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中，握着话筒的司仪邀请孟金玉、沈瑜青以及六位参与走秀的模特上台。
这场订货会，新季度的服装自然是重头戏，孟金玉与沈瑜青共同介绍她们的设计、流行趋势、以及服饰搭配。
之后，自然是大家感兴趣的问题。
记者将话筒递给程如初：“我们大家都很好奇，您和瑜玉公司是什么交情，为什么不仅愿意出席剪彩活动，还愿意帮忙上台走秀呢？”
程如初笑着接过话筒，提起自己与柚柚的渊源。
大家对大明星的过去都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程如初以前是文工团的文艺兵。”
“这个我也听说了，她本来是在文工团的，后来被挑到制片厂去，开始拍电影。”
“不过没想到，这小姑娘以前也是文工团的。那时候她应该都还没上小学吧？这么小的孩子，如果不是特别有天赋，文工团可不会收。”
接着，是娱乐时尚周刊记者对姜果的采访。
“这些年，您回国的次数不多，我们好几次想要采访您，都没有找到机会。”
“听说最近两年，有国内的秀邀请您参加，您都没有接受邀请。这一次您回来，应该不会是特地为了这场订货会吧？”
“是因为喜欢这个品牌的服装，才同意参加这场订货会的吗？”
姜果接过话筒，笑吟吟道：“这个品牌的服装，确实很好看，我从小就穿，穿到现在了。”
台下大家都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她又说道：“不过，同意参加这场订货会，不仅仅是因为喜欢这个品牌的服装。”
“还因为，这公司是我妈妈的。”姜果不再像走台步时那样冷傲，露出几分笑容，“我这次回来，是想给家人们一个惊喜，没想到一来，就接到任务了。”
台下观众们愈发震惊了。
刚才看这老板的小女儿上台走秀，得知她曾经拍过电影、上过春晚时，大家就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
没想到，老板的大女儿也这么优秀，竟是国际超模。
现在是九三年，华国虽然有模特，但并没有特别出色的，而姜果，她这些年虽一直在外，名气却早就已经传回国。
这老板的孩子们，怎么这么出息呢？
孟柚柚抿了抿唇，眯起眼睛，小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啊。”
“那你一直没有接我电话，是因为忙着要回来吗？”
“是啊，本来想今天过来，吓你一跳。没想到妈妈突然让我提早来了，说以备不时之需。”
柚柚什么都明白了。
敢情妈妈也早就知道姐姐回来了，两个人合起伙来瞒着她呢！
……
这场订货会，办得非常成功。
有程如初和姜果在，再加上沈瑜青的设计，使得来到现场的厂商们对孟金玉以及她们的公司无比信任。
大家下单时都很果断干脆。
订货会结束之后，零售的客人就开始挑选服装。
售货员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一个个都训练有素，进行接待。
开业第一天，生意能这么好，这开门红，让孟金玉和沈瑜青乐得合不拢嘴。
相信从今往后，她们的品牌，会越做越好，深入人心。
“姐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孟柚柚和姜果坐在后台休息，刚想佯装发脾气，但话一说出口，语气又变得软乎乎的。
姐姐都回来了，她哪还有脾气！
“提早告诉你，不就没有惊喜了吗？”姜果笑眯眯道。
“那你这次什么时候回去啊？”孟柚柚问。
“不回去了。”姜果喝了一口水，一只手托着腮，笑着说，“我已经到家了，还要上哪儿去？”
孟柚柚一脸惊喜。
“我们模特公司打算回到华国拓展业务，昨天我和他们开会到深夜，早上一醒来，就往这边赶了。”
“本来和妈妈约好，来看看订货会办得怎么样的，谁知道，居然让我赶上这场秀……你还真别说，第一次来到自己的地盘走秀，感觉还挺好的！”
“模特公司？”孟柚柚歪了歪头，忽地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那是你的同事吗？”
姜果摸了摸鼻子：“模特公司的小老板。”
“他长得好好看呀。”孟柚柚说。
这会儿，阳光帅气的男人趁着孟金玉忙好，就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做自我介绍。
“阿姨，我叫梁森，是个华侨，今年二十七岁，比果果大两岁。”
“在国外时，是我签下果果的。现在果果回来了，我也要陪着她一起回来。”
“这些年，我们相互依靠、相互扶持……”
“梁森！”姜果从后台冲出来，脸颊红红的，“你别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八道啊。”梁森继续望着孟金玉，露出可怜的表情，“阿姨，我都追求姜果很久了，但是她一直没有接受我。要不然，你帮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很好的，长得帅、又靠谱，一定会好好对待她……”
孟金玉被这小伙子给逗乐了，笑出声：“她不接受你，你就找她去，找我没用啊。”
“有用有用。”梁森认真道，“果果说了，她最听你的话。”
姜果又好气又好笑，脸颊愈发红：“梁森，你的脸皮太厚了！”
孟柚柚第一次见姐姐这么害羞，眨眨眼睛，恍然大悟。
“姐姐，你小时候的脸皮也好厚，他的脸皮，比你还要厚。”
梁森有眼力见，突然意识到，柚柚似乎更能帮到自己，立马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她。
果不其然，孟柚柚又说道：“两个人的脸皮都这么厚，好般配呀。”
梁森的嘴角一咧，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果果说她的小妹妹最会说话，原来是真的。”
“姐姐，晚上请你的好朋友来我们家吃饭吧。”孟柚柚继续助攻。
“懒得理你们。”姜果的耳根子更红了，丢下这话，往外跑去。
梁森连忙对孟金玉说：“阿姨，我晚上真能上你们家吃饭吗？”
……
吴德耀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最后仍旧没有影响到孟金玉的订货会。
甚至，订货会以及专卖店的开业，比之前孟金玉预想中办得更加成功。
他气急败坏，等到出了专卖店的门，看见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警车。
他的心一颤，转身拔腿就跑。
然而，他跑得再快，哪有公安同志快。
不一会儿工夫，吴德耀的双手，被铐上手铐。
他高喊自己是冤枉的，还咒骂管晶元，但却一点用都没有。
孟柚柚站在原地，望着被塞进警车的吴德耀，陷入沉思。
果然，对待渣男，就不应该手下留情。
如果当年就对他赶尽杀绝，这人就不会蹦跶到现在啦。
没过多久，吴德耀被判了刑。
孟金玉没问具体的刑期，但猜测以管晶元提供的证据力度，这人不到七老八十可没法从监狱里出来。
另外，歌手邢风被曝出当时是收了吴德耀的钱，才没有出席开业活动。这样的行为，被人唾骂，红极一时的歌手从此之后就没了影。
而那三个女同事，不光是在临上场前突然消失，还被查出她们一早就已经被吴德耀安插在瑜玉公司，偷偷摸摸地做了不少事。等待她们的，同样是法律的制裁。
……
秋去冬来，这一年的冬天，姜果在家里过年。
一起留在家里过年的，还有梁森。
孟金玉观察了梁森一番，小伙子对姜果是真的好，为人又真诚坦荡，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不过，姜果虽然跟他打得火热，却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孟金玉也就没提这事。
转眼三年过去，孟柚柚二十一岁了。
那天和姐姐畅谈一番之后，她放弃了出国参加舞蹈比赛的念头。
姐姐当年出国，是因为华国并没有模特这个行业，但柚柚的舞蹈不一样。
她的舞姿，在国内也一样能精彩绚烂、发光发热。
一九九七年，孟柚柚毕业了。
这一年，二十二岁的她在学校的推荐之下来到京市电视台，开始实习。
同时，第一届“梨杏杯”舞蹈大赛，展开报名工作。
就在准备出发去报名的那一天，孟柚柚做了一个梦。
这一次的梦，是关于她自己的。
93. [最新] 正文完 如期而至。
这一次, 孟柚柚做的梦，有关于她自己。
在梦中，她去参加了“梨杏杯”舞蹈大赛, 在比赛的初选阶段, 她表现优异, 很快就进入决赛。
准备决赛的的那一段时间, 她们必须参加封闭式训练, 在这短暂的两个星期内，她和另外一位参赛者一起练习、一起生活，两个人成为要好的朋友。
所有的评审, 都在决赛开始之前一致认为孟柚柚会拿到冠军，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 就在决赛当天，准备上台的时候，自己竟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滚下楼梯。
那是孟柚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这样大型的比赛。
伤筋动骨一百天，在那之后, 她在家中养伤, 费了很长的时间。
等到身体逐渐恢复之后，她在封闭训练时最好的朋友来了。
直到那会儿，孟柚柚才知道，将自己推下楼梯的，竟是她。
从小到大，孟柚柚解决了很多难题，但对这个朋友，她真心相待, 没有设防。
这样的恶意，让她的信念崩塌，她失望、灰心，一蹶不振了好一阵子。
梦中的孟柚柚，没有再选择参加同类型的舞蹈大赛。
看着比赛中的昔日好友越走越远，最后迈上一个又一个新的台阶，在世界各地的巡回演出宣传得铺天盖地时，孟柚柚回到电视台，参加工作。
这个梦很短，孟柚柚醒来时懵懵的。
恰好孟金玉拿着一封信进来，看见小女儿这失神的模样，忙问道：“怎么了？”
孟柚柚将梦中所见到的一切告诉她。
即便已经长大，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但柚柚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满心依赖、信任着妈妈。
“我想，梦中的我，回到电视台之后，应该就再也没有跳舞了。”她说。
孟金玉笑了笑，看着女儿白净精致的脸庞，温声道：“那你这一次，还要不要报名呢？”
很奇怪的是，那张报名单，是被放在电视台的门卫室，由门卫大爷送到孟柚柚手中的。
大爷说，是一个帅小伙将报名单带来的，但没有留下姓名或联系方式。
孟柚柚垂下眼帘，轻轻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就像是扇子一般，扫过眼底。
“自己没有去报名，却稀里糊涂地收到报名单，这或许是缘分。”孟金玉笑道，“如果只是因为一个梦，就放弃自己热爱的舞蹈，不会很可惜吗？既然梦中提示了你，那你就更能做好充足的准备去规避啊。”
孟柚柚刚醒，仍旧睡眼惺忪的。
孟金玉看着女儿的模样，知道她从小到大都不会让人操心，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闺女从当年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团子时期开始，就有她自己的主见。
“妈妈，这是哥哥的信吗？”孟柚柚问。
孟金玉把信递到孟柚柚手中：“看你前两天还念叨着哥哥怎么没寄信过来了，这会儿收到信，就赶紧给你拿来了。”
姜成在部队里这些年，比谁都要拼。
他申请调入特种部队，屡立战功，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升为营长。
他的假很少，一年只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就要和一家子人待在一起，哪儿都不愿意去。
这几年，家中装了电话，姜成写的信少了。
但柚柚时常不在家，好几回错过哥哥的电话，就非要姜成和以前一样，时不时给家里寄信。
对于妹妹的要求，姜成通通都会满足。
这不，一大早，从部队来的信就送到了。
孟柚柚拆开信。
信中写的都是一些琐碎日常，不过只要是哥哥在部队里发生的事情，她都爱看。
小姑娘一点点慢慢往下看，等到了最后一行，她瞪大眼睛。
“你哥哥说什么了？”孟金玉笑着问。
姜成的信是寄给妹妹的，因此她从不拆，只留着让柚柚看。
“哥哥说，他们部队里来了个文职人员，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那天他们俩偶然聊起来，才知道，原来那个文职人员以前在亲戚的介绍下想去当营业员来着，只是没想到，人都到了服装店门口了，突然被赶走……”
孟金玉也同样感到讶异。
当年，是因为柚柚做的梦里，姜成和店里的营业员相知相惜，两个人感情很好，她才没有反对他和管晶元在一起。
后来得知管晶元是冒充那老熟客的亲戚来应聘，再加上发生这么多事，孟金玉没再把原先那个营业员放在心上。
没想到，多年过去，那个女孩子辗转到了部队。
“妈妈，她以后会变成我的嫂子吧？”孟柚柚一脸新奇。
“柚柚的梦这么准，应该会吧。”孟金玉笑着说，“只是你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么多年都没再提处对象的事情。恐怕这一回，他还得等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开窍呢。”
“那不怕。”孟柚柚笑吟吟道，“真心相爱的人，不管隔了多久，都会走到一起呀。”
……
孟柚柚吃过早饭，就出门去单位。
当时学校推荐她去京市电视台时，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一开始，柚柚什么都想尝试，但真正成为实习主持人之后，她才发现，工作可真没劲。
九七年的今天，演员和歌手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一份工作，部分人被捧得太高，都飘得不像样子了。
作为一个小小的实习主持，孟柚柚成天被使唤，好几次都想把话筒甩到他们脸上，撂挑子不干。
但是，撂挑子走人之后呢？
她热爱跳舞，但是在这条路上，能走到多远呢？
今天的工作任务，是给几个海外归国的年轻人做专题。
九三年海外某国的留学生法规定，在九零年之前入境的中国籍华人将自动获得该国的永住权。
但即便如此，仍有一大部分年轻人，选择回国。
作为我们华国不可替代的宝贵人才，这些人能带着国外的先进技术、商品回国，是因为他们的根就在这里，也是因为，他们相信华国终会腾飞。
主持人祝欣和孟柚柚搭档了一段时间，两个人相处融洽，此时她拿出节目流程，让柚柚一会儿帮忙配合。
孟柚柚不用出镜，只化了淡妆，高高的马尾一束，就开始准备节目的开场工作。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祝欣对化妆师说道：“你看，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应变能力也好，要是进节目当主持人，多合适啊，只可惜她志不在此。”
节目即将开始，孟柚柚正在确认话筒。
就在这时，一行人走进演播厅。
海外归国团有五个人，有男有女，发展于各个不同领域。
他们走进来时，有的低调，有的张扬，即便并没有盛装打扮，但却能看得出，都是意气风发。
“哇！你看那个男人，好帅气啊。”
顺着工作人员手指的方向，孟柚柚望向走在最后面的那个男人。
他身材颀长精瘦，双眸漆黑狭长，鼻梁高挺，五官轮廓分明。
即便落在最后，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这是能当明星的外在条件，但很显然，这人周身上下散发的气质，非常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要成为明星，可不能像他这么不会来事儿。
“他根本就不需要会来事儿！我刚才看过他们的所有资料了，这个姓周的男人，他的履历最漂亮。从小就进了少年班、十九岁公费留学、在外时致力于互联网研究……现在，他才二十三岁，上次我听王主任说，他创立了一间互联网公司，结合现在以新硬件为主题的科技繁荣，有了很大的成就。”
“少年班？ ”孟柚柚愣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就在孟柚柚看向他时，对方也停下脚步，转过头。
四目相对时，他敛下眼底的冷意，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有温度。
“是啊，当时少年班招收的是十一到十五岁之间的孩子，那会儿他正好十五岁。”工作人员又说道，“其实少年班里有好多出色的人才，当年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拿了好多数学竞赛大奖，现在已经成为华清大学最年轻的数学系教授，做出的学术数论在重大难题上取得重要突破！现在那个数学系教授，也才二十岁而已。”
这话题一来，孟柚柚就来劲了，嘴角一弯，偷着乐。
“柚柚，你在高兴什么啊？”工作人员被她的笑容感染，问道。
“不瞒你说，那个二十岁的数学系教授——”孟柚柚笑容灿烂，语调欢快地扬起，“是我弟。”
“哇！你姐姐是模特，弟弟是教授，你们家的人，都这么出色的吗……”
“柚柚也很出色啊，她的舞蹈，可是上过春晚的！”
“周先生，请这边就座。”一道声音打断了周年安的思绪。
他将目光从柚柚身上收回来，嘴角止不住上扬，又克制地抿起。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自己刚到京市的那一天在宿舍里拘束的模样，那会儿，一个小女孩闯了进来，声音清亮悦耳，和谁都能打成一片。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嘚瑟。
“追寻梦想的感觉真好啊，收集资料的时候，我发现不管是互联网行业的新型人才、服装行业的设计师、还是那位知名画家……他们都是从小就在心底种下梦想的，有梦想，才走得更远。”
孟柚柚微微一怔。
梦想……
她也有梦想。
“柚柚，你说你弟弟是九零年上的华清大学少年班，这样一算，他和这个互联网人才还是同届同学呢。”
孟柚柚回过神，再次看向对方。
他已经坐下，神色从容地回答主持人的问题。
“他叫什么名字？”柚柚问。
“他叫周——”
突然，有人匆匆跑了进来：“柚柚，我们安排好下午进行访问的女明星提早到了，她现在在化妆间发脾气，说我们怠慢了她。主持人都在忙，这个采访又是我们这边负责的，要不你先过去稳住她吧？”
孟柚柚一个头两个大：“好吧，我这就过去。”
孟柚柚到了后台化妆间时，女明星向丽正在刁难化妆师。
“你到底会不会化妆？都说了我的眼睛不好看，要仔细化，你居然……”
“我已经尽量突出你其他五官的优势了，但——”
“你还顶嘴？是不是要我再给你泼一杯茶？”向丽一瞪眼，余光一扫，瞄见孟柚柚，说道，“你也是化妆师？你来给我化。”
化妆师的头发上还有些茶叶，刚才向丽一怒之下就把茶水泼过来，好在杯中的茶不是滚烫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化妆师刚要摇头，却见孟柚柚笑眯眯地过来。
“交给我吧。”
孟柚柚拿起眼影，在向丽的眼皮上涂涂抹抹，晕染开来。
向丽见她手法熟练，也就放下心，可谁知道再抬起眼时，镜子里的自己，被抹得花花绿绿的，还一脸菜色。
“你在做什么？”向丽气得去抓孟柚柚的手腕。
但柚柚手一缩，动作敏捷地后退。
“给你化妆啊。”她一脸无辜，“可是眼睛就这么大，光是用眼影，也变不了多大呢。”
向丽一下子就站起来：“把你们领导叫过来！我要投诉你！”
“去吧。”孟柚柚将自己脖子上的实习工作证取下来，往化妆台上一拍，“正好不想干了。”
向丽在身后怒骂，气得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但是，小姑娘连头都没有回，背影潇洒得不像话。
站在一旁的化妆师，觉得无比解气，用手揪下头上的茶叶，平静道：“洗手间在那边，你把脸上的妆卸一卸，到时候重新化妆、换好服装之后，差不多也到约定的时间了。”
向丽咬着牙，恨不得把刚才那小姑娘揪过来狠狠训一顿，但人家说自己不干了。
她能怎么办？只能顶着这张五颜六色的脸，低着头去卸妆了。
而另一边，孟柚柚出了化妆间的门，问道：“刚才她在化妆间里和化妆师起的争执，录下来了吗？”
“录了！不过，柚柚，为这样的人，丢了工作，会不会太不值得了？”
孟柚柚扬起唇角，笑容灿烂：“早就不想干啦。”
梦想不是被放在心间的，得一步一步去实现。
在那个梦中，她因为所谓的朋友，而放弃了舞蹈。
但是柚柚想，梦不是还没完吗？
如果那场梦做到最后，她还是会回到舞台的。
……
孟柚柚报名参加“梨杏杯”舞蹈大赛。
初赛非常顺利，她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很快就来到决赛。
决赛要封闭式训练两周时间，在这两周之间，每三个女孩被安排在一个宿舍。
“你好，我叫莫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走过来，笑容满面。
孟柚柚一眼就认出她是梦中那个女孩，嫌弃地撇撇嘴：“你好。”
“我叫萧小鸥。”另一个文静的女孩说。
在接下来的训练中，莫冉很热情。
她上哪儿都要喊上柚柚，大赛后勤送来的饭菜，也都会提前给柚柚拿一份。
但是不管她怎样示好，孟柚柚都不为所动。
还没比赛就放弃，不是她的作风，但明知道这人在梦中伤害过自己，却还要和这人做朋友，那就太傻了。
比赛前一天，萧小鸥在练功房跌倒，旧伤复发，膝盖肿得像馒头一般大，无缘决赛。
莫冉哭了，边帮她上药，边说道：“说好了要一起上台的。”
萧小鸥的鼻子红红的：“冉冉，你不要难过了。就算我得不了奖，但看着你们俩都能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我也很开心啊。”
她揩了揩眼角的泪，对孟柚柚和莫冉说：“评审老师在初赛时就说过，你们俩是最优秀的参赛者，到时候，我们宿舍能出一个冠军，一个亚军，太了不起了！”
……
第二天，决赛开始。
孟柚柚避开所有与莫冉单独相处的时刻，不管上哪儿，都和其他参赛者成群结队的，不让莫冉有机会下手。
奇怪的是，莫冉就像是怕了她似的，再也没有想办法接近。
之后，又突然传来消息，说莫冉退赛了。
孟柚柚一头雾水。
要知道在梦中，莫冉是通过这一次比赛被大家熟悉，之后一路顺风顺水。
比赛的进程很长，见还没有到自己上场的时间，她就去后台找萧小鸥。
萧小鸥已经收拾好宿舍的东西，向大家道别。
“你怎么这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了呀？不是说留下来，看我们比赛的吗？”孟柚柚问。
萧小鸥的眼圈还红着，对孟柚柚小声道：“今天早上去练功房拿舞鞋的时候，我听清洁阿姨说起，才知道原来昨天练功房的地面被人涂上润滑油。当时莫冉进来，陪我边聊边聊，我一个不注意，脚下打滑，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没想到，原来是她……”
孟柚柚一愣：“她是因为这个才退赛的吗？”
“大赛是和京市电视台合作的，一间新兴互联网公司赞助了这场比赛，对方公司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除了练功房的地面之外，还查到莫冉不仅仅是在这场比赛中，就连过去在舞蹈学校，也做过很多不干不净的卑鄙事。这一次，对方公司要求她退赛，还要写道歉声明，在大赛上将她的所作所为曝光出来。以后，不光没法参加舞蹈比赛，就连舞蹈学校，都不敢再要她了。好在这间互联网公司的周先生没有放过莫冉，否则，我太不甘心了……”
“我没想到莫冉是这样的人，大家公平竞争，即便我知道她是我的对手，但也从来不会盼着她发挥失常。”萧小鸥苦笑，“我拿她当朋友的。”
萧小鸥情绪低落，聊起自己从小到大为舞蹈做出的付出。
“那时候，练舞的人不多，但因为热爱，我就坚持了下来。这么多年，浑身上下哪儿都受过伤，一年到头，一双腿就没有哪儿是不淤青的。”
“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柚柚，二十六岁的年纪，哪还有这么多可能性呢？这次被迫退赛之后，恐怕我就只能去单位里上班了。”
“如果技不如人，那我认了。但这一次，是莫冉……”
说到最后，萧小鸥哭了起来。
孟柚柚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轻声安慰：“小鸥，这只是一次比赛而已。以后还会有机会的，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
……
“梨杏杯”舞蹈大赛决赛正式开始。
一家子人都坐在观众席上，等待柚柚出场。
姜果挽着孟金玉的臂弯：“妈，不用担心，柚柚一定能表现好。”
顾智民也笑道：“是啊，柚柚什么时候让我们失望过？”
顾老爷子的眼睛都快要盯酸了，时不时要问问身边的顾祈，柚柚怎么还不上场。
顾祈笑道：“爷爷，柚柚是最后一个上场的。”
“压轴啊！”老爷子一眯眼睛，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们还挺有眼光。”
顿了顿，顾老爷子又问：“对了，你妈那边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已经出院了。”
顾祈毕业之后，顺利进了京市第一附属医院，成为耳鼻喉科的医生。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正式操刀之后的第一场手术，竟是给自己的母亲做的。
听说刘安琴这两年和周鑫的感情越来越差，那天她发现周鑫外面有人，夫妻俩大打出手。过去素来柔弱的刘安琴拿起一个烟灰缸，狠狠砸在周鑫头上，而对方，则一拳将她的鼻梁打到骨折。
刘安琴难堪不已，怕被熟人认出，不愿上江城的医院，非要让自己的小儿子陪着，上京市看。
谁知道，来到京市，她的主治大夫竟是顾祈。
刘安琴哭着表示自己有多后悔，但顾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依赖妈妈的小男孩了，手术结束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进她的病房一步。
没过多久，刘安琴出院了，临走之前，她从护士口中得知，顾祈的父亲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升为公安厅厅长，而且与妻子感情很好。
她这才知道，顾智民还是与孟金玉走到了一起。
“小祈，如果你想和她来往，我们大家都不会拦着的。”顾老爷子说，“她毕竟是你的亲妈。”
顾祈笑着摇摇头：“又不是小孩了，难道还要像当年似的，哭着喊着要妈妈吗？这么多年，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
血缘关系并不是这么重要，这十来年，他早就已经将孟金玉视为自己的亲生母亲。
……
“柚柚出来了！”
“快看台上，是柚柚！”
“太好看了，都还没跳呢，就已经像精灵似的……”
作为最后一个出场的参赛者，孟柚柚的表现，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这支舞是她自己编的。
音乐声一响起，她的才华与灵气便像是遮掩不住一般，给众人带来一场视觉盛宴。
台上的她，身姿随着音乐而摆动，吸引了评委与观众们的注意力。
一道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聚光灯之下的柚柚，她跳得松弛，如羽毛一般轻盈灵动，美感却并不柔弱，相反，美得有力量。
这力与美的结合，散发着比灯光还要璀璨耀眼的光芒。
这一支舞，孟柚柚跳得忘我，酣畅淋漓，直到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才意识到，比赛已经结束。
拿到这场比赛的冠军奖杯时，孟柚柚激动不已。
她将奖杯紧紧抱在怀里，又举得高高的，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柚柚，作为第一届‘梨杏杯’全国舞蹈大赛的冠军得主，你有什么想要对大家说的吗？”
孟柚柚捧着奖杯，想了好久。
最后，她一本正经道：“我想，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跳舞，还是会追逐梦想，站在这个舞台上。”
台下的掌声此起彼伏。
孟金玉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
孟柚柚从台上下来时，是被众人簇拥着的。
她激动得脸颊红扑扑的，回到后台，看见周年安。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见过很多面了。
只是每一次，都没有机会和彼此说话。
孟柚柚总觉得，自己好像认得他。
但是记忆仿佛是被埋藏了起来，停留在遥远的地方。
后台人来人往。
有工作人员忙着收拾器材，经过柚柚身边时，不小心撞到她的奖杯。
撞到自己不要紧，撞到这个宝贝奖杯可不行。
孟柚柚抱紧奖杯，往边上一退，却不想一个不留神，右脚在后台搭建的台阶上踩空。
“小心。”周年安伸手，将她护住。
“呼——” 孟柚柚站稳之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奖杯没有受伤。
“谢谢。”她扬起脸，冲着周年安笑了笑，“你以前也是少年班的学生吗？”
“你还记得我吗？”周年安问。
孟柚柚抿起唇，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是有点眼熟，但是……
周年安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眼底噙着淡淡的笑意：“吃糖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孟柚柚笑了。
“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才吃糖。”周年安说，“我也爱吃糖啊。”
他握住孟柚柚的手，将糖果摆在她的掌心。
孟柚柚微微一怔，下意识撕开包装纸，将糖果放入口中时，忽然想起什么。
“很甜的。”周年安说。
这些话，她都曾经说过！
“你是少年班宿舍里那个黑黑的小男孩！”孟柚柚忽地睁大了眼睛，又歪了歪头。
怎么变白啦？
“孟柚柚。”周年安伸出手，低声道，“我叫周年安，可以认识你吗？”
片刻之后，孟柚柚将柔软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中：“可以呀。”
不管过了多久，周年安都记得，当年十五岁的他，来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时，有多彷徨无助。
但更让他记忆深刻的，是柚柚，那一天，小女孩将一颗糖果放在他的床边。
她的笑容和糖果甜津津的滋味，就像是一道光芒，让他浮躁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努力，想要足够优秀，到可以与她并肩。
现在，他终于来到她的身边。
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但他会尽自己所能，让她看见自己。
也会竭尽全力，保护她。
……
“梨杏杯”的比赛，让孟柚柚被更多人知道。
她开始拥有了更多上台演出的机会。
一年后，在孟金玉的建议之下，孟柚柚开了一间舞蹈工作室。
作为独立舞者，她自己编创、担任制片，揽下一切统筹工作。
所有人都很惊讶，就连念书时都静不下心的柚柚，怎么能将自己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舞蹈工作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坚持很容易，十天、二十天、两个月、三个月……这似乎并不难做到。
但是，要坚持一生，却需要强大的信念来支撑。
孟柚柚已经将“坚持”两个字刻在骨子里。
因为热爱，所以并不惧怕，甚至还乐在其中。
一九九八年年底，孟柚柚的团队，来到国家大剧院，展开首轮巡演。
作为团队中的一员，萧小鸥觉得自己在做梦。
当时，退出比赛的她，原以为自己要放弃舞蹈，随随便便找一个单位上班，可谁知道，柚柚邀请她加入到这支崭新的团队之中。
是孟柚柚对她说，有梦想，就不要放弃，不管什么时候开始，不管什么时候延续，都不算晚。
大剧院的舞台上，孟柚柚带来的表演，让人惊艳。
演出圆满落幕，下台时，她收到一束鲜花。
那是周年安给的。
“柚柚，可以对你说几句话吗？”他温声道。
她抱着鲜花，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们。
那里有舅舅舅妈、阮意意、顾爷爷、顾叔叔、温衍、温奶奶……
还有孟金玉、姜果和梁森、孟善，以及特地从部队请假赶回来的哥哥。
他们都乐呵呵地看着她。
“去吧，不用管我们！”
“没事，你们年轻人去聊聊……”
不知是在舞台上热的，还是什么原因，孟柚柚的脸颊红扑扑的。
……
从大剧院出来时，孟金玉的嘴角满是欣慰的笑容。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小丫头说要跳舞，就真的坚持到了现在。”
苏景景想起柚柚第一次来到文工团跳舞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那会儿，徐团长给柚柚面试。柚柚的小嘴巴一张，就没停过，介绍了好多好多人。最后，还是徐团长听不下去了，让她表演才艺。小团子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舞蹈，小脑袋瓜子一热，直接给徐团长表演了个劈叉。”
“徐团长手把手教她，说劈叉不是这样的。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发现，小团子的柔韧性很好，天生就适合跳舞。”
姜果说：“其实跳舞很难，学精了，就得吃苦。柚柚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小时候看她咬着牙练习时，我总劝她，让她别练了，跟我出去玩儿。”
苏景景也记得，那时候在练功房，小团子练习时，咬紧牙关，软乎乎的脸蛋一颤一颤的。
文工团里的文艺兵姐姐们都心疼她，让她休息一会儿，可柚柚平日里看着虽没心没肺，要较起真儿来，谁都拦不住。
“最后，团里的文艺兵们都知道小丫头是真心喜欢跳舞，吃苦受累也不怕，就在她练习结束之后，给她买糖葫芦吃。”
阮金国笑道：“难怪那时候柚柚成天要我送她去文工团呢，敢情是想吃糖葫芦。”
“舅舅，你那时候也成天想往文工团跑，还当我们不知道呢。”姜果笑着调侃。
“为什么呀？”阮意意眨眨眼，“姐姐，我爸爸那时候为什么成天想往文工团跑？”
姜成勾勾阮意意的鼻尖：“为了见你妈妈呀。”
阮金国挠挠后脑勺：“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
苏景景笑着，挽住他的臂弯：“要不是因为柚柚，我第一回见你，就不愿意搭理你了，你还得感谢你的小侄女。”
“那我也得感谢姐姐。”阮意意恍然大悟，“如果不是因为姐姐，就没有我啦！”
大家都笑出声来。
孟金玉的鼻子突然酸酸的。
眼前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通过两年时间的接触，姜成和部队里的文职人员苏清清走到一起，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姜果和梁森也走到了一起，两个人的感情特别好，不管说什么，都能说到一块儿去，虽然表面上总是吵吵闹闹，但谁都离不开谁。这两年，姜果刻意减少接秀，想要退到幕后去，两个人在国内开了一间模特公司。同时，姜果还接受了梁森的求婚。
孟善是四个孩子中最小的，在感情方面，他是一片空白。但属于他的缘分，总会到的。
就好像，过去孟金玉也无法想象，时不时跟在自己身后撒娇的柚柚，也会有开窍的时候。
小姑娘长大了，遇到了让自己心动的对象。
只是，到底什么时候能追求到她，就得看周年安的本事了。
孟金玉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她的女儿，慢慢长大了。
但不论经历什么，柚柚永远都会是过去那副自由而又天真无邪的模样。
就像过去孟金玉对阮金国说的那样。
没有人能永远无忧无虑，但她想，柚柚可以做到。
“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孟金玉感慨道，“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你们看，柚柚在那里——”忽然，姜成指着不远处路灯下的身影。
柚柚和周年安站在一起，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面对着面，不知道在聊什么。
隔得太远，大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看见暖黄色的路灯下，孟柚柚歪了歪头，唇角绽放出甜美的笑容。
这笑容，就像当年的小团子扬起嘴角时的笑容一样纯粹。
周遭的种种好像都变了，但又没有变。
时光在悄然流淌，美好如期而至。
往后的每一天，柚柚和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将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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