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向衡一脸囧。他就知道!他怎么就能知道顾寒山会出状况呢!
向衡赶紧过去:“顾寒山,你来,有些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黎荛打配合:“啊,对,山山,我都差点忘了,向警官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顾寒山顿了一顿,看向向衡。所有人都看着她。
向衡对顾寒山笑笑。
你想清楚,小妹妹。要是当众让我下不来台,我可是很记仇的。
顾寒山问他:“很着急吗?”
“挺急的。”向衡淡定答。
顾寒山忽然指了指人群里头:“那个人在拍我。”
几个警察的目光刷地一下都朝那边去,一个年轻男孩吓得把手机放下来:“没有,没有,我就是拍拍活动。”
“会发到网上吗?”顾寒山问。
“啊?不……”但活动视频难道自己留着珍藏?那男生又改口道:“发发朋友圈,跟大家说我们小区周末搞活动。”
那个想多占几颗鸡蛋便宜的大妈黑着脸:“乱拍什么!不知道有肖像权吗?”
顾寒山转向向衡:“给我两分钟。”没等向衡应,她又转向那个拍视频的男生:“到这边来拍可以吗?”
她说着,转到旁边扑克牌的摊位。
“啊,行。”那男生又惊又喜,可不是他偷拍,人家主动要求拍的,这么多警察可以作证。
向衡一脸狐疑,其他人也摸不着顾寒山的路数,这思维这么跳跃的吗?这边阻止拿鸡蛋的事就结束了?
黎荛趁机把事情了结,她把鸡蛋递给大妈,示意下一个上来。
但大妈拿了鸡蛋不走,下一个来领蛋的站在台前也没念反诈口诀,只盯着顾寒山看。丁莹也好奇,往扑克牌台子那边挪了挪。
拍视频的男生站在了顾寒山的面前。顾寒山跟扑克牌摊位借了地方,站在了反诈骗标语立牌旁边,她又看了看身后,正好是一条反诈骗宣传横幅。她对那个拍摄男生说:“要把这些全拍进去哦。”
“行,行。”男生拿起手机对着她。旁边站了一圈人,把顾寒山围得严严实实的。
向衡心里吐槽,警察小哥哥真是谢谢你了,耍个牛逼也不忘把我们反诈骗宣传带上。
那边领鸡蛋的队伍已经全乱了,大家都在往这边看。黎荛乐得光明正大凑热闹。
顾寒山对大家点点头,也不在意镜头和目光,她随手抓起厚厚一沓牌,很随意地洗了洗。
刷地一下,那牌轮起一个圈。再两只手一起单手翻折几下,很有赌神的架式。
顾寒山洗牌的动作太潇洒,周围好几个年轻人欢呼起来。有更多的人拿出手机要拍。
向衡看得有些莫名,这跳跃幅度是不是有些大?刚跟人死杠完就转头秀自己牌技?
顾寒山只洗了两遍便停了。她把牌面朝上,手指一捏,牌被摊开成扇形。顾寒山眼睛扫了一遍牌面,啪在一下又把牌全合上了。
然后她把那沓牌背面朝上放在桌上,一张接着一张打开:“黑桃K、红桃10、方片3、黑桃4、红桃6、方片6、方片1、梅花9……”
先念一遍花色再翻一张牌。
牌面与她说的花色一模一样!
她的动作、语速都很快,姿态却特别轻松,纸牌很听她的话,每一张都对。
向衡:“……”他就知道!他怎么就能知道!
顾寒山把一沓牌飞速背完,抬头对镜头说:“我的记忆力很好,没有对手。”
周围一圈人:“……”
领鸡蛋大妈:“……”
社区大妈:“……”
黎荛:“……”
丁莹:“……”
所以这位姑娘摆了半天威风,目的还是要最后拐回来再狠狠怼一下大家吗!
向衡当机立断:“好了,走。”
他错了。不怪人家顾寒山,人家提前警告过他的,那么诚恳地问他“你确定吗”,他没当一回事。他太轻敌了。
那些总说他小气记仇脾气大的,都来看看这位!
“走,快。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着急。”向衡再次说。领着顾寒山就要走。
“再玩一会吧。”有社区群众大声叫道。
顾寒山声音清脆地回应:“请关注凤凰街派出所,下次宣传活动再见。”
接着她坦然跟着向衡走了,似乎自己就是个称职的志愿者宣传员,完全没干砸人家场子的事。
向衡迈着大步,听着身后有人问:“警官,你们什么时候再搞活动啊。”
有位同事答:“下周日青桔小区。”
呵呵,有活动也没顾寒山什么事了。向衡想。
向衡带着顾寒山上了他的车子。顾寒山把志愿者袖套摘了下来,仔仔细细叠好,放进包里。
向衡忍了忍,没忍住:“顾寒山,你不必非要争个输赢的。”
“我没有啊。我无所谓的。”顾寒山很淡定。
向衡:“……”把一堆人怼成筛子了你还没有,还无所谓?好吧,他又错了。顾寒山妹妹要的不是输赢,大概只是自己爽就好。
向衡不说话了,顾寒山却有问题。“向警官,我想请教一下。”
向衡警惕:“你说。”
“你和你妈妈,是有什么情况吗?”
向衡:“……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就是之前我们刚到的时候,你妈妈看到你……”顾寒山顿了顿,在琢磨措辞。
“嗯?”
“她就好像《看不见的大猩猩》实验里面的受试者,我就是那头大猩猩。”
向衡:“……”这位妹妹你跟一般人还真的聊不起来,幸好我不是一般人。
“通常在他们有特别关注的目标的时候,会忽略掉旁边的明显内容。”顾寒山道:“你妈妈看到你的时候,那关注度是不是过分集中了?”
向衡:“……”
顾寒山,你有进步啊。
那是因为她心虚,不过我不想告诉你。
“说到父母对孩子的关注,据我所知你爸委托了律师盯紧了你的医疗隐私保密情况,你现在到处秀你的记忆力,没问题吗?”向衡转移话题。
“我爸不是已经不在了吗。”顾寒山一句话把向衡噎住了。
“我得靠自己。”顾寒山说,“没人愿意跟我交朋友。如果我是一个怪胎,就得是一个有本事让人佩服的怪胎,这样才行。”
“也不一定。交朋友这事得靠人格魅力。”
“我没有那东西。”
向衡:“……”这内容配上这么自信从容的口吻也是没谁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顾寒山认真道,“经过上次报警我就发现了。如果我能像那个受害者一样大哭,一样有朋友陪着,一样弄出悲愤的感觉来,事情就不一样了。那些猥亵犯很心虚的。我看网络新闻,有些垃圾根本不需要监控拍到,直接就承认,当场道歉,只求不被送到派出所。但因为我太奇怪,我的反应不对,梁建奇抓住了机会,他表现得比我更像受害者。”
“你最后还是赢了。”向衡道。
“那是因为我展现我的记忆力了。我让你们信服,你们才愿意特殊处理我的要求。”
这是事实。向衡承认。
“你报案那天怎么没把你的记忆能力展现一下,把苏警官和王警官镇住,就像对我那样。”
“我错过了最佳时机。那次是我第一次报案,第一次进派出所,第一次这样跟人打交道。我虽然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还是很有压力。我知道自己很怪,我没有把握。而且在那之前,我受到的告诫都是要把自己的能力藏好。所以,那次我没有处理好。”
向衡认真听,然后道:“难道不是如果你一上来就镇住了他们,你就没机会看到梁建奇的手机内容和他的档案资料了?”
顾寒山顿住,缓缓转过头看着向衡:“我的破绽?”
“你的诉求跟你的能力有矛盾,跟你的证词也有矛盾。”
“证词怎么有矛盾?”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你见过他犯案,你记得时间段和地点,要求警察盘查监控证据,为什么这一点要放到最后说?报案是很繁琐的,各种登记填表问话,笔录一个字一个字地核对,错字都得圈起来重写。警察问一大堆的问题,非常消耗时间和精力。”向衡道,“而你忍受了这么长的时间,把你记得他从前犯过案的事放到了最后才说。如果你一开始就说,调查的情况应该就会不一样了。”
顾寒山沉默。向衡知道她在思考。
“你还记得你对付我的时候是怎样的吗?你直接吧吧吧吧吧地把重点说了,告诉我不要质疑你,要认真对待你的证词。”向衡解释道:“所以我听葛警官说了你的要求和你的报案经历后,我会直觉这里面是不是有些什么情况。”
顾寒山点点头。
“那时候你为了向葛警官解释你进精神病院的事,说了记忆力让你的压力很大,信息太多给你的脑子造成负担。但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去坐地铁。你不用上班上学,时间自由,但你偏偏挑高峰期出行,选择了地铁,还这么巧总能碰上梁建奇。”
“我懂了。”顾寒山道。“然后你突然试探一下,我心虚没做好准备,就露馅了。”
向衡看着她道:“我跟你说这些的目的跟你一样。”
“什么?”
“向你展示我的能力,希望得到你的重视。”
“我很重视你,我还主动问你要电话。”
这语气。向衡笑了。
顾寒山见得他笑,也弯了弯嘴角。
向衡笑意更深,对她道:“不要勉强。”
顾寒山的嘴角马上放了下来:“我爸也这么说。”
向衡笑出声。
顾寒山问他:“所以你妈妈那样的反应表现是什么情况?”
“啊。”向衡忍不住揉了揉脸,怎么又跳回去了,这个翻不了篇吗?跟一个有旺盛学习欲、记性又特别好的人聊天真的心脏要强壮。
“你现在的反应是心虚吧?”顾寒山还请教。
“我妈的反应才是心虚。”向衡道,“因为家长去孩子工作的场合是一种打扰。但是家长又对孩子关心,我妈那情况就是既想了解我的工作生活又担心我怪她打扰我。所以看到我来就心虚了一下。”
“哦。”顾寒山信了。“我没经历过这个,不知道。我爸没有这样。他工作的时候也不介意我在。”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公关。”顾寒山道:“危机处理。”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专家。”
向衡脑子里闪过许多可能性。
危机处理——树敌。
他处理过的个案。
他的竞争对手。
他是否与人结仇。
经济关系。
……
但向衡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他工作的时候会带上你?”
“我小时候他不怎么工作,因为我的病很麻烦,需要有人全天候看护,我又不能出门。但他之前工作很出色,所以赚了不少钱,积蓄还够用。后来我大了,病情也稳定。我爸又重新出山,不过不再自己经营公司,只做顾问接项目。他出去开会什么的不带我,一来我不喜欢,二来我跟正常人不一样,接触起来还是能看出来的。我爸也不愿意别人议论我。还有就是他不想太多人知道我的情况。”
搭配上专门请律师来处理诊疗保密协议,向衡很能理解这位父亲的想法和作派。
顾寒山继续道:“我爸常在家里工作,我就跟他呆在一起,他会告诉我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签有保密协议,但他的工作文件也会给我看,因为我能帮他提高效率。尤其是那种纸质的,还要整理到电脑里,还有图片、视频这些,给我看会比较快。他只要告诉我他想找什么,我就能给他找出来。这也是我医疗训练的一部分。我每天都要训练。”
“医疗训练?医生要求的?”
“不是。我爸琢磨出来的,对我很有效。你知道世界脑力锦标赛吗?”
“听说过。”
“看的综艺节目?”
“对。”
“那你应该知道那些世界记忆大师都是普通人,他们的记忆能力都是通过训练得来的,而且都是专项训练。比如记数字,记特定物品,记路线,记扑克牌……每一项都要进行针对性的训练。”
“嗯,我知道。因为工作需要我也练过记忆,倒不是这类系统训练,只是工作内容不断强化就会记得越来越好。我对人脸也比较敏感,我从小认人就很准。见过一次再见到我会记得。”
“识别人脸的能力由大脑的这个位置负责。”顾寒山指了指耳朵上方,“叫纺锤状面部区域,比较接近大脑表层。你参加过剑桥脸部记忆测试吗?”
向衡:“……没有。”
“这个测试可以鉴定你是不是一个超级面部识别者。2004年由布莱德和肯两位神经科学家发布的。”顾寒山看着向衡,显露出兴趣。
向衡:“……”聊个天而已,要讨论这么艰深的内容吗?
“不测。”向衡看顾寒山一直在等,只得挤出这一句。
“我也没有办法给你测。”顾寒山道:“如果以后你有兴趣,我可以帮你问问。”
“没兴趣。”
“反正因为我的病,我爸研究过好多脑科学和记忆的东西。他突然有个想法,如果普通人能够通过训练来加强记忆,训练大脑记住什么,那我这样的,是不是可以反过来,通过训练来分散记忆压力,把大脑信息做有组织的处理。”顾寒山道:“他看了很多文献,做研究,还参加了记忆训练班,学习方法和原理。然后利用那些再帮我设计训练方案。我们试了很多种办法,一遍又一遍……”
顾寒山沉默了一会,接着道:“后来我们取得很大的进步,再加上医生的指导和药物配合,我终于能够出门,能够接触人群,能够去教室上课……”
向衡注意到她用的是“我们”。他相信在这个过程里,无论是顾寒山还是她父亲顾亮,都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心血精力。
向衡等了等,顾寒山没再说话。
于是向衡道:“顾寒山,我需要跟你继母聊一聊,先跟你打声招呼。我还会找你家的家政也聊一聊。”
“行呀。”顾寒山不介意。“我可以把她的电话和地址给你。她叫贺燕。我十二岁那年她嫁给我爸的。你们可能已经发现了,她跟我的关系并不好。”
“能说说为什么吗?”
“谁会喜欢一个整天板着脸的死小孩。”顾寒山语气平淡,仿佛说得不是自己。“她喜欢我爸。你说的人格魅力我没有,我爸倒是挺富余的。他又长得帅,工作能力强,会赚钱,知书达礼,照顾一个病小孩,磨练得特别有耐心。贺燕跟我爸一个行业的,所以很仰慕我爸。又帅又有钱还有能力的中年男人,把她迷住了,于是瞎了眼就嫁进来了。”
“瞎了眼?”
“你找她聊聊就知道了。她自己的原话。”
“因为财产分配问题?”向衡问。
“我真的信你是神探。”顾寒山道:“你直觉真的准。她最大的怨气就是这个。我爸很早就做了安排,不动产还有婚前财产全留给我了。婚后财产没多少,贺燕只能拿一半。而且按遗嘱她还得照顾我才能拿钱。如果这世上有最不想我爸死的排名,我排第一,贺燕肯定排第二。不是她。我爸活着,她才能过得好。我爸对她很大方的。我就不一样了。她跟我矛盾挺深的,她要打官司跟我抢财产的。”
向衡皱皱眉:“你能应付吗?”
“我的一个医生愿意帮我,但我目前也不需要。我爸生前请有律师,我有事也可以请教他。”
“哪个医生?”
“新阳精神疗养院的主任,简语教授。我爸死后,贺燕就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是简教授知道了情况把我救出来的,他把我转到新阳,我的日子才好过些。后来贺燕经常来找我。我必须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她才能卸下照顾我的责任,才能拿到钱。”
“所以她很积极地安排你出院,又找律师来证明你确实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
“我如果是病人,弱势群体,她没办法打官司从我手上夺走财产。她作为监护人在使用我爸遗留财产上是受限制的,我爸还设了代理人监管。可如果我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她跟我就平等了。她要跟我打官司。”
向衡问道:“你爸做这么多安排,他是有什么预估情况吗?”
“没有,只是以防万一,提前做做准备。我爸取消了很多工作,也避免与人生怨,他还坚持锻炼身体、健康饮食,他非常自律。因为他知道我需要他的照顾,他说他会活很久,会一直陪伴我。”
向衡沉默了。
“向警官,你可以去跟任何人聊。也可以去查查我爸去世的那场救人意外。有人拍下了视频,还投稿到网络媒体,网上有播出来。视频内容无可挑剔,我爸自己跳下河里的。没人推他,没人鼓动他,他周围没人。他自愿地,主动地,冲到桥边跳下去了。”
向衡看着顾寒山的眼睛,她一向表情淡淡,此时却有了情绪。
“如果这是谋杀,可以称得上完美犯罪。就算找出真相,主犯也不会死刑的,甚至很大可能逃脱制裁。”顾寒山说着。
向衡懂。
如果这真是一场谋杀,顾寒山想做的,就是杀了凶手。
非常坚决,毫无惧意。
向衡叹息,他预见了一场犯罪,但他不得不帮着去调查。因为很可能被埋在过去时间线里的,也是一场犯罪。
“梁建奇是当初拍下视频,投稿到网络媒体的那个人。”顾寒山道。
“原来如此。”向衡明白了。
顾寒山沉默很久,道:“我爸死了,没有受益人。我找不到能从中受益的人。”
“有时候某些人犯罪,不是为了自己受益,而是为了某些人受害。动机,不可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
“什么意思呢?”
“就是不是为了从你爸的死里获益,而是为了折磨某人得到快感。”向衡道:“你爸去世,最受折磨的人是谁?”
“我。”顾寒山道。
第22章
周一的早晨。
八点多的上班早高峰,路上车流如织,行人穿梭,熙熙攘攘一派繁忙。
城西一处,连着繁华街道的一条宽巷,里头有座中式院落,朴素中透着些气派,有着闹中取静的独特风景。
这里与医科大一街之隔,院落大门顶上挂着一木质招牌,上书“简在”二字,门口两个石狮把门,大门两旁装了安防监控摄像。
这里是简语的工作室。
简语是医科大神经病学系的教授,医科大第一附属医院神经外科副主任,神经科学研究中心副主任,也是心理学研究协会理事、某精神鉴定中心主任、新阳脑科学研究中心主任……他的头衔很多,取得的专业资格和发表的研究结果也很多。
简语在学术界有很高的地位,涉猎的学科范围好几样,其中在神经科学研究领域更是国内顶级专家。他醉心研究,热爱教育,不但主持领导了好几项重要医学科研项目,还因为教学工作突出,被评为医科大十大最受欢迎导师。
“简在”院中的大树枝繁叶茂,树下花圃开着散着清香的花朵,满满当当的,见花不见叶,很有活力。树上鸟窝里有小鸟鸣唱,合着院门巷外汽车和行人的声响,像是一道城中小林的自然乐章。
一片大大的落地玻璃前,关阳迎着清晨阳光,在一团蒲上打坐。一旁案几上点着檀香,轻烟袅袅,静静地飘散在宽阔的厅室里。
贴墙而立的边柜上,音响里传出三声敲击磬的声音,声音由远而近,既不惊扰又显庄重,很有凝聚精神的力量。
关阳在这声音里睁开了眼睛。
简语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壶温茶,脚步轻缓。他把茶壶放在案几上,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关阳。
简语今年55岁,正好比关阳大一轮。他跟关阳眉眼犀利的外貌完全不同,是一个端正平和,一身学者气质的中年人。
关阳从团蒲上站了起来,坐在了简语的对面。
“这次觉得怎么样?”简语一边问他,一边为他倒了一杯茶。
“还是很难静心。”关阳微皱着眉头。
“没关系。那就接受自己目前很难静心的状态。”简语和缓地道。
关阳沉默着坐了一会。简语也不说话,只安静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关阳端起那杯茶喝了。
喝完了茶,关阳放下杯子。简语再帮他续上一杯。
关阳看着徐徐流入杯子的茶汤,说了句:“谢谢你,简教授。”
简语微微一笑:“客气了。这次有什么想聊的吗?”
“没什么新鲜的。”关阳一口气把新续上的茶干了,道:“也没后悔药可吃。我虽然还是心里不好受,但也算想开了。是我自己没处理好,向前看吧。”
简语道:“那就好。跟自己和解,才能跟真正跟别人和解。”
“和解不了。”关阳摇头,“我昨天想见儿子,被拒绝了。他妈妈说如果还跟离婚前那样很久才见一次,何必让儿子失望。她还说我看上去状态很不好,让孩子看到,影响心情。现在孩子已经适应新生活,等我也真的适应了再说。”
简语不做任何评价,只静静听着。
“我老婆……”关阳苦笑了一下,“前妻。比我强多了。她是一个好妈妈,好妻子,我却不合格。”
“你是一个好警察。”简语轻声道。
关阳摇头:“不可兼得,是吗?”他顿了顿,“我这警察也没做得多好。我让生活影响了工作,我把队伍管得一团乱,我都管不好自己。”
“你会调整过来的,这需要一个过程。你也看到了自己的进步,会恢复正轨的。”
关阳道:“那也不会再回到从前了。我周五去了一趟派出所,向衡在那里。我原想找个理由跟他聊一聊,但他没给我机会。我听到他那样的语气,看到他表情,就知道什么也不用谈了。他原来那帮兄弟,还有我队里那些人,对我也不太服气了。向衡的影响力很大。”
简语默默地再帮关阳倒上茶。
简语与关阳是在四年前认识的。
简语事业成就高,工作太忙,精力有限。所以在科研之余,他只接手脑部疑难重症患者的治疗。但他也热心公益,多次与相关领域合作做讲座,传授知识,其中与省、市级的公安单位就有些暴力罪犯脑部研究的课题,他多次为警方提供犯罪心理与脑科学应用技术方面的培训。
关阳四年前首次听到他的讲座,获益匪浅,对他颇为仰慕。而关阳在警队中神探之名响亮,简语也久仰他的大名。
后来关阳负责的案件里,有嫌疑人需要做精神鉴定,提交申请到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委员会,正好分配到简语负责的鉴定中心机构,关阳开始与简语有了联络。
从那时起,关阳与简语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关阳从简语那儿学到不少知识。有时关阳遇到嫌疑人不对劲,需要专业人士点拨帮助的,他会请教简语的建议。简语给了他很大帮助。
关阳经手的范志远案,就曾请简语作为专家顾问协助,简语提供了不少专业意见,对案子的侦破起了积极作用。
后来这案子还涉及到了精神鉴定。
这事还是范志远的律师先提出来的。因为一开始范志远的口供有些破绽,他圆不回来,便声称自己有精神障碍,而且他拿出了十多年前过往病史的病历。
过往病史只能证明他有幻觉、狂躁,但并未做精神病诊断。范志远说自己这些年病情有发展,幻觉妄想严重,只是害怕医院才没有继续就诊。于是他的律师便提出了精神鉴定申请。
第一次的鉴定结果是范志远有短暂精神病性障碍。
范志远的律师认为警方在对范志远家进行突击搜查时,言行粗暴,恶意破坏,甚至拔枪恐吓,这让范志远的精神受到了很大打击和惊吓,使得他犯病。
律师声称依照鉴定结果,范志远被拘捕后,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也就是说,他在参与警方调查程序的过程中无法正确理解指控并做出适当的自我辩解。所以他那些前后矛盾,有逻辑问题的供词,不该成为判罪证据。
警方对这个结果当然有异议,于是向鉴定委员会提交了复核申请。复核鉴定任务这么巧交到了简语负责的鉴定机构手上。
简语的鉴定结果对范志远不利。
轻微精神病综合征。即他表现出某些精神分裂症状,有幻觉和妄想,但他能够察觉到这种体验是不正常的,是健康人不会有的,其现实感相对完好。虽然以后有较大概率会发展出其他精神分裂症谱系障碍中的症状,但现阶段并不影响他对现实情况的判断和参与。
这个结果说明范志远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具备对自己的行为负完全的刑事责任的能力。
但就算有简语的这个鉴定,法官采信哪一个结果也要看整体案件审理的情况。范志远的律师团队找到了别的证据瑕疵。在审判时,所有证据需要形成完整的链条,且真实性、合法性、关联性缺一不可。别的证据不充分,或被视为非法证据排除,那整个链条就被破坏。
这个案子遭遇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庭审时,简语作为专家证人也到场了。因为要分析嫌疑人范志远,所以简语对这个案子很了解,他明白证据链里有弱点。那一天,法官没有当庭宣判,简语便有了预感。
之后预感成真。
现在关阳一大早跑来,心事重重,压力很大,简语也有预感。
预感成真。
“范志远,一审判无罪。”关阳告诉简语。
关阳果然非常在意这个案子,简语心里了然,他安慰道:“我听说了。还有机会的,可以抗诉,进二审。”
话是这么说,但简语也明白这事情很有难度。
这案子受害人秦思蕾的尸体是在其失踪十天后被发现的。赤身裸体,被遗弃在远郊山林里。
秦思蕾死因是被刺伤后失血过多。经过法医和现场痕迹勘察,陈尸之处就是第一现场。死者的十指被剪断,现场没有找到断指。
死者的衣物被扒下来,胡乱丢在一旁。凶手对尸体进行了凌辱虐待,尸体上有死后造成的伤口。凶手在进行完这系列的动作后,扒光了死者衣物,将她丢弃。
秦思蕾遇害的那两天一直下雨,所以犯罪现场遭到很大程度的破坏。附近和周围也没有交通监控,警方勘察到的线索非常少。
凶手残忍、冷静,具备很强的反侦查能力。
凶手羞辱死者的意图强烈,也不惧怕挑战警方。
关阳与简语都认为,剪断手指是因为死者生前曾与行凶者有过肢体接触,依她身上的伤痕来看,她很可能与凶手撕打过,指甲缝里应该有凶手的皮屑血迹,可以验出DNA。
关阳成立了专案组。大家对秦思蕾的人际关系、交友情况进行了调查。这个工作量很大。因为秦思蕾是个热情的人,服装设计和店铺老板这个工作也有交际的需要,她认识的人很多,经常参加派对,各种展览,各种活动。
经过交叉对比各种线索,最后警方锁定了嫌疑人范志远。
这案子里无论警方还是检方都背负很大压力。因为此案社会影响巨大。而范志远的律师童元龙是个非常有诉讼实战经验和人脉资源的资深律师,业界里颇有名望。他知道怎么找漏洞,知道怎么制造漏洞。范志远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他对警方完全没有紧张和畏惧,心理战对他毫无用处,除了他一开始太嚣张露了马脚之外,在律师童元龙的提点下,他很快转换角色,没再让警方占过上风。
案子的调查取证非常艰难。耗时长,阻碍大。就算警方查到了人证,取得了物证,但最后都被范志远和童元龙击破。
要不是得到了检察官陆萌的强力支持,这案子还有可能走不到庭审这一步。
在案件侦查过程里,关阳与妻子的关系出现裂痕,查案艰难、同事相处矛盾、妻子要求离婚、检方对案件证据办案程序的审查等等,多重压力之下关阳出现了很大的情绪问题,状态非常糟糕。
简语目睹一切,向他伸出援手,给他一个能倾诉的地方,并指导他如何调整状态自我开解。关阳在他的帮助下,熬过了那一段最艰难的时期。
对罪犯的同仇敌忾,对案件胜利结果的同样渴望,加上那段艰难时期的相助,关阳与简语建立起了更深的友谊与联系。
现在,范志远案一审败诉,关阳再次来找简语。
“已经抗诉了,检察院发回给我们补充侦查。但这个只是缓兵之计,争取了时间而已。”关阳皱着眉,“我们查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新的证据。除非奇迹出现,不然二审很难推翻一审。”
简语默了一会:“没有什么新的思路吗?”
“没有。”关阳一脸暴躁,“我把案卷从头到尾翻烂了,不知道还能从哪儿下手。能查的之前已经都查过了。”
简语道:“当心,别又跟去年一样。”
关阳默了默,那是他最糟糕的时候。简语认为他有抑郁症焦虑症的可能,建议他去正经看个心理医生,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药。关阳拒绝了。他没耐心,也不想吃药,他需要大脑时刻清醒。
关阳冷静下来,道:“我没事,我心里有数。那会儿都缓过来了,真没事。如果觉得自己不对劲,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简语看了看他,道:“既然案卷没用,就不要在上面纠结,扔开它,别让它困住你,跳出来重新思考。”
关阳舒口气,颇有遇到知音的宽慰:“我就是这么想的。”他顿了顿,唤道:“简教授。”
“怎么?”
“范志远没有恐惧感,测谎仪对他没反应,你说他的杏仁核异常。像他这样的病例,你还遇见过吗?”
简语道:“我经手的病例全是脑异常的。”
关阳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换了个说法:“我依然认为范志远有同伙……”
“嗯。”简语点点头。这个他知道。
“当时你分析范志远这样的反社会人格和病症情况,很难与人合作。还有他画作构图色彩所反应出来的精神状态,也是炫耀张扬,自恋、暴力倾向,不是独狼就是狼群之首。”
“对。但你们调查之后没有发现狼群,所以他是独狼。”
关阳默了一会:“会不会我们漏掉了狼群?”
简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狼的特征很明显,觅食的天性无法掩盖。如果他们聚在一起犯罪,首领被捕,其他人怎么可能没有露出蛛丝马迹?你们查了这么久,把跟范志远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查过了,没有任何发现。我不认为有狼群。”
关阳再沉默一会,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同类?独狼遇独狼,无法征服,无法打败,各自为安,短暂合作?”
“你从前就提过这个推测。”简语道。
“嗯。”
“所以你还在以前的思路里。”简语相当敏锐地察觉了关阳语里的自相矛盾。
关阳愣了愣,叹气。
简语道:“必须是旗鼓相当的同类。变态人格、自恋、反社会、暴力,还需要高智商、相貌好,这才可能让范志远刮目相看。我接触过的病例,还有我了解到的其他医院的特殊病例,都没有这么特殊的。当然了,很多精神病征的病人并不会去医院就诊。像范志远,只在小时候去过医院,后来他父母出国不再管他后,他自己就完全没有就诊意愿。只是这次被捕,他才用从前的就诊经历当作脱罪借口。”
“嗯。”关阳点点头,这些话简语从前就告诉过他。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简语继续道,“在范志远被捕后,他一定会忍不住出来炫耀的。他会想办法做些事告诉范志远,他比范志远强,范志远是个蠢货。”
“但范志远就藏了很久,要不是遇上秦思蕾这样的受害者,可能他至今都没有暴露。范志远的同伴也一定很擅长隐藏。”
“对,他们很擅长隐藏。”简语道:“但他们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范志远这样的人,喜欢别人的惊叹和崇拜,喜欢成为焦点。所以真有另一匹狼,他不会忍得住让范志远独占所有目光。”
关阳思索了好一会,点点头,然后他起身准备走:“我明白了。今天麻烦你了,简教授。我这么早过来。”
“没事。早上来挺好,精神好。你要注意多休息。”
“好的。谢谢简教授,那我先走了。”
关阳转身走,简语送他。
送到了门口,关阳忽然转身道:“对了,简教授,你有一个病人,叫顾寒山是吗?”
“对。武兴分局的刑警来电话问过我关于她的事。她是一桩命案的目击证人。分局那边想确认她的病情是否能作证,证词可否采信。”简语反问:“你跟那案子也有关吗?”
“分局的案子,我列席会议,听到他们说这个证人的医生是你。”
“嗯。我已经接到他们的咨询电话了。”简语道。
“这个顾寒山,超忆症吗?她的脑子也很特殊?”关阳问。
简语笑了笑:“我不但接到了警方的电话,我还接到了顾寒山律师的电话,他提醒我签有保密协议,要保证病人的医疗隐私。关于顾寒山的病情,我不能多说。”
“哦。”关阳点头,他懂了。“那肯定是相当特殊的,才需要律师这么大动干戈。
简语道:“她爸爸非常重视保护她的隐私,所以在她很小时就安排了律师处理保密协议。两年前她爸爸意外身亡,顾寒山过得很艰难。她能恢复到现在的状况,能正常生活,非常不容易。她的表达方式可能生硬一些,不太懂礼貌,希望警方能体谅她的状况,多包容些。如果关队方便的话,照应照应她。”
“行。”关阳道:“我跟他们打声招呼。”
简语问他:“方便知道是什么类型的案子吗?”
关阳犹豫了一下,道:“命案。”
简语脸色微敛。
关阳认真问:“跟顾寒山打交道,需要注意什么吗?我去跟分局那边说一声。”
简语想了想,摇摇头:“当然是别太刺激她。不过没关系,如果有什么让她不舒服的情况她自己会拒绝的。过几天她来复诊,我再问问她情况。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再跟你说。”
——————
顾寒山早上起来出去跑了五公里。这锻炼身体的习惯当初是跟着爸爸一起培养出来的。那时候她不爱跑,懒得动。把自己关在房间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是她觉得最享受的状态。
不过现在爸爸不在了,她反而开始像爸爸一样积极地锻炼身体。
她要活很久,活到把真相找出来,活到为爸爸报仇。
顾寒山跑完步又做了一遍力量训练。然后她用冰箱里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加上一杯热牛奶,就是她的早餐。
她端着早餐坐到茶几前的地板上,对爸爸的照片道:“我要吃早饭了。”
接着她一边吃早餐一边拿出手机上网看了看,搜索了几个关键词:凤凰街派出所、反诈骗活动、记忆力、扑克牌。她搜到了自己玩扑克牌的视频片段。
“我记忆力很好的,没有对手。”视频里的她玩完了扑克牌这样说。
顾寒山冷静地看着自己的画面,她把最后一口早餐吃掉。
然后她调出微信,把视频转到微信朋友圈,选择只有耿红星可以看,把视频发出去了。
她刷了刷朋友圈,没什么她需要的信息,就又退回到聊天界面。
聊天界面也没什么内容,她很少跟人聊什么。顾寒山看了看,再想了想,点开了向衡的微信,给他发了一句:“报告警官,我今天感觉很好,没有犯罪意图。”
这是昨天她跟向衡深度交谈之后达成的一个约定。向衡说不打扰她的生活,也会去调查她爸爸顾亮的意外身亡事件,但他希望顾寒山平常能主动跟他说一说自己的状态,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他希望能早一点知道。而且她自己一个人住,又在做比较危险的事,他也会顾虑她的安全。
说得挺委婉,但顾寒山明白他的意思。她觉得她的微信写得很到位了。
过了一会向衡回消息了:“收到,请继续保持。”后面还跟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顾寒山盯着那消息,等了等,再发一条:“你呢?”
向衡正坐在警车上,在出警途中。有人报警楼上高空抛物,把地面停的车子砸伤了。向衡看到顾寒山的提问有些好笑,这姑娘的交换平等原则真是执行得挺严格的。
“我也没有犯罪意图,我正在处理违法行为的路上。”
顾寒山满意了。她把那个“加油”的表情包还给了向衡。
向衡坐在警车上笑起来。
开车的徐涛看了他一眼。向衡道:“没事。”
徐涛继续开车。
向衡再给顾寒山发表情,这次是“谢谢鼓励”。
顾寒山瞪着那个表情包,这人还挺烦人的,没完没了了?
她把“谢谢鼓励”又还回去。
向衡哈哈大笑。
徐涛又看他一眼。向衡又道:“没事。”
徐涛道:“到了。”
“嗯。”向衡把手机收起来。警察小哥哥要干活了。
顾寒山等了等,没再收到向衡的消息。稍稍松口气,还行,不算太烦人。
——————
“第一现场”传媒公司。
热点资讯部正在开晨会。
耿红星和侯凯言认真听着,做着笔记。
部门里的各组一个接一个报告着最新的资讯动向和讲解自己小组的选题计划。耿红星他们这些实习生虽然没有出场讲解的机会,但其实也背着任务。最难的不是怎么把选题推进营销起来,而是找到一个爆款新选题。
部门总监陈博业的效率很高,他一边听一边就判断这计划做还是不做。大家提交上来的表单里直接就会被点上进度推进还是终止。
与会众人精神都有些紧张,大家精神高度集中,一边听一边按照讲解搜索着网上资讯,在陈博业提问的时候好跟上进度。
选题能被保留继续推进的,或是新报选题能选上的,组员都松了一口气。若是手上选题被毙,又被陈博业批评几句,那一组的气氛明显低迷许多。
耿红星他们组的运气不好,一个社会事件热点的选题因为在后台系统上提交的时间比别组晚了20分钟,被挡掉了,提交不成功。另外两个备选选题他们小组内部讨论时就没太大信心,但提交成功占住了坑位,只是这次会上被陈博业无情批评毙掉了。
耿红星所在的二组组长许高锐表情严肃,耿红星这些组员的压力也非常大。
等报上的选题都走了一遍,陈博业开始讲他自己的提议:“昨天有家派出所在社区做反诈骗活动,其中一个志愿者小姑娘现场玩纸牌宣传反诈骗,那个挺有热度潜质的,可以挖掘一下……”
侯凯言悄悄踢了耿红星一下,那视频昨天晚上他们就看到了,就是耿红星搭讪的那个姑娘。
陈博业对三组道:“小李,你们组负责这事吧,找找看能不能联络上那个姑娘……”
“陈总。”耿红星不用侯凯言踢也知道该把握机会,他赶紧唤了一声,想为自己小组争取。
会议室里众人安静,都看着他。陈博业也停下话头,等着耿红星继续说。
耿红星看了看自家组长,道:“陈总,我认识这个姑娘,交给我们组吧。我跟侯凯言可以负责这事。我们原本就想报这个选题的,但昨晚才出来,我们还没来得及写案子。”
“你们认识?”陈博业有些惊讶,他看了看许高锐。
许高锐示意耿红星继续说。
“她叫顾寒山,是我们学妹。”耿红星道。
侯凯言也道:“我们有她微信的。”
“那好。”陈博业一听挺高兴,“联系一下吧,写个策划上来。小姑娘挺有梗的,长得也漂亮,能火。”
“行。”耿红星应了。在桌子底下与侯凯言碰了碰拳头。
“这事要快。别的平台肯定也盯上了,我们抢速度。你们有什么进度和想法随时跟我说。策划案直接抄送我。”
“好的,好的。”耿红星喜出望外。老大自己想做的选题待遇就是不一样。
——————
顾寒山正躺地板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听到手机响。她捞过一看,坐了起来。很好,她等的终于来了。
微信上是耿红星发来的消息。
“你好呀,顾寒山,我是耿红星。”
作者有话说:
备注:短暂精神病性障碍和轻微精神病综合征这两样摘自《变态心理学》一书,书作者是[美]David H.Barlow,V.Mark Durand。但其实我不懂,希望在这剧情里没有引用错。以后若发现使用不恰当再改,有知道的小伙伴也请指出哈。感谢。
前情提要:
1、简语是顾寒山的医生,是他把顾寒山从第四人民医院精神病专科医院接到新阳疗养院。上章顾寒山跟向衡提过。
2、范志远就是前面关阳去探监的那个神经病犯人,也是关阳办公室案情板上正中间的那个人物照片。他犯下的案子细节我还没有说,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忘掉了。
3、耿红星是第 一 章向顾寒山搭讪的那个男生。后来顾寒山发现他在第一现场上班,想跟他交朋友,使用了七招搭讪术反勾搭失败。当时耿红星和好友侯凯言在聊要做选题太难,顾寒山听到了。
4、顾寒山对向衡也用过搭讪术,同样失败。但她现在有了明显进步,值得表扬。还有警察小哥哥不知道这位潜在的犯罪份子瞒着他在使劲勾搭别的男生。
第23章
顾寒山特意过了两分钟才回消息:“你好。”
一直在等的耿红星和侯凯言精神一振。
哎呀,有戏。
耿红星拿起手机,侯凯言赶紧道:“先套套近乎,上次我们表现得不是太热情,有些怠慢了,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介意呢。先看看她什么态度。”
耿红星道:“不用你教。”
“对,对,这些你比我懂。你赶紧聊。”
耿红星输入:“我看到你做志愿者的视频了。就是反诈骗宣传活动里玩扑克牌那个,你的记忆力确实是很好的,这个我可以做证人哈哈哈哈哈。”
顾寒山琢磨了一会,学着他的语气回复:“哈哈哈哈哈可不就是,你就是证人。你要给我作证……”读了一遍,后面又补上一个“呀”字。
这句发过去,很快收到耿红星回复。
“可以。”大笑表情后面再跟一句:“如果有需要,随时帮你证明。”
很好。顾寒山觉得这个进展很不错。
了解对方在利益上的需求,给他创造主动来找的契机和渠道,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所以爸爸教的还是比那些泡妞的书管用。
顾寒山继续输入:“哈哈哈哈哈哈我在视频里是不是显得有点吹牛了?”
耿红星道:“哈哈哈哈确实过于自信,但我知道你没吹牛。”
顾寒山回道:“确实自信,确实没有对手。”
耿红星发了一个插腰大笑的表情包。
顾寒山把这个表情包又给他发回去了。
耿红星:“……”
侯凯言:“……”
“看来她就是这种夺人眼球的风格。不走寻常路,让你疑惑让你惊奇,非常有记忆点。”侯凯言评价。“或者你可以学一学,毕竟你以前那些勾搭的招数都比较老套。”
耿红星白他一眼:“那你遇到喜欢的女生的时候不要告诉我不要请教我。”
“行。”侯凯言道:“经验和事实告诉我,我是脸的问题,不是招的问题,所以请教你也不管用。我早就领悟了。”
耿红星不理他,他继续给顾寒山回复:“你下次还去做志愿者吗?”
“去呀。下次还是周日,在青桔小区。”顾寒山说起谎来毫不愧疚,她根本不知道人家派出所还愿不愿让她去了。完了她还要问一句:“你有兴趣吗?一起去呀。”
耿红星挺高兴,他用胳膊肘撞了撞侯凯言:“成了,成了。”
侯凯言道:“我看她是真的喜欢你。说不定以前就暗恋过,要不把你记得这么清楚呢,缘份啊。”
这个不是重点,耿红星不管。现在没什么比弄出选题更重要了。他赶紧回复顾寒山:“好呀,这个要报名吗?有什么手续吗?”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用的,上次是派出所的警察朋友带我去,我就是帮他们的忙。要是你们也想去,我得问问。”
耿红星回道:“好呀,你帮我问问。我和猴子两个。我们以前也常参加公益活动,愿意帮忙。”
“好的。”顾寒山一口答应。
这边侯凯言对耿红星道:“告诉她我们是做媒体的,可以帮着派出所一起宣传,增加一些筹码。后面跟她谈合作视频的事也有铺垫了。”
“嗯。”耿红星也正有此意。他把这些跟顾寒山说了。说他们是“第一现场”的,如果派出所愿意,他们也可以帮着多做些宣传,看情况,到时可以跟公司说说。
“你可以看看我们的公众号,或者各大平台,都有我们的节目。”耿红星道。“如果是自己拍的小视频也可以投稿,合适的我们也会帮着播出的。”
耿红星最后一句话瞬间触发了顾寒山脑子里的画面。
爸爸的音容笑貌……
他跳水救人的视频内容……
医生和警察拼命按住她给她打针……
墓地、葬礼、贺燕对着她大吼“你爸爸没了!顾寒山。你爸爸没了!你懂事一点行吗!”
她四肢被绑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时心里下定的决心……
画面破碎,碎片在她脑中飞舞,划出一道道血痕。
顾寒山身体僵硬动弹不得,手紧紧捏着手机。
——————
拘留所。
石康顺在会见室见到了自己的律师于泽鸿。
会见室只有监控摄像不收音,见律师的过程不被监听,但石康顺还是坐着端端正正的,很有见到律师的紧张模样。
于泽鸿也相当配合,他说话的表情一本正经,但声音挺小。
“警方向法院申请对你的批捕了,罪名是袭警,在时限的最后一天提出的。我个人感觉不予批捕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你的情节并不严重,那个叫向衡的警察也没受什么伤。况且他们无端追击你,也还有辩护的空间。这个等两天看看就知道结果了。”
石康顺道:“我那天看到死人了,就去围观了一下。正看着呢,他们突然就追我。我就是太紧张了才会顺手拿了块木板子想阻止他再追。情况就是这样。他们问了我很多遍,我就是这么答的。”
“没问题。这样答没问题。”于泽鸿道。
石康顺又问:“那个是什么案子?警察为什么要追我?你打听到了吗?”
于泽鸿心领神会:“一个谋杀案,牵扯不到你身上。凶手已经跑了,警方在通缉中。”
“通缉?”
“有凶手照片,看来身份是调查得很清楚了。”于泽鸿道:“你在那条街闲逛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凶手说不定在那之前就在街上溜达了。”
“没有。没看到可疑的人。”石康顺道:“那应该是有其他人看到了,不然怎么会知道凶手长什么样?”
于泽鸿听懂了,那就是有目击证人。他在笔记本上记着,就像正常律师过来问话记录一样。
“也许警察突然来追我也是因为听说了什么。那时候我看到警察在问话呢。不过被问话的人站在角落里头,黑乎乎的,我也没看到长相。但看体形应该是个女的。不知道那时候警察是不是在问凶手的事,怎么把我扯进来就更不清楚了。也许就是她胡说八道,这才给我惹来了麻烦。”石康顺道。
是女的。于泽鸿明白了。
一个女性证人,把胡磊和石康顺联系起来了。
“听说被杀的那人东西还被一个附近居民偷了,有人看到警察在翻垃圾桶,旁边有居民站着被训。”于泽鸿一边低头写字一边小声道。
石康顺愣了愣:“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到现场的时候,没看到有什么东西。一开始还以为是抢劫,有人杀人抢东西呢。”
他负责上楼查看许塘住的那间屋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或是对他们不利的证据。结果那屋子是空的,他还翻找了一遍做了确认。而许塘随身的东西该由胡磊负责带走。他以为胡磊带走了。
“不是,并没有抢劫。”于泽鸿继续写继续说。
他写在本子上的东西,都是些法条,跟他与石康顺的对话没什么关系。
石康顺道:“我之前把车子停在太华路,我在车上坐了一会。就一会,当时周围也没人停留。后来我就下车独自闲逛去了。”
他就在那个时候跟胡磊当面确认了行动的细节,后来就分开各自行动。那个目击证人如果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又看到了胡磊的脸,只能是那个时候。
但那时间太短暂了,又隔着车子,怎么可能看得清是谁,长什么样。
“明白了。”于泽鸿继续低头写字。“还有什么吗?”
“还有,你帮我跟我女朋友说一声,让她别担心我。我在这里挺好的,能吃饱,也没人欺负我。我还看到梁建奇了。你帮我跟我女朋友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看到梁建奇这句夹在中间,语速挺快。但于泽鸿听明白了。
“好的。我会帮你转告。”
——————
第一现场办公室。
耿红星等了好一会,没等到顾寒山的回复。
他与侯凯言面面相觑:“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下子就说什么媒体啥啥的,让她觉得我们想利用她?”
耿红星赶紧又发一条消息:“对了,你上次说这周要回学校,什么时候呀?你复学的事怎么样了?”
又等了好一会,终于等来了顾寒山的回复。
“跟辅导员约了明天去学校。还不知道怎么样,学校说我休学时间太长了,已经超过时限。我跟他们看了医生证明,他们说还是要开会再讨论一下。”
耿红星松口气,看来刚才是有事离开了一会。他答:“没关系,你情况特殊,应该可以通融的吧。或者你好好复习,让他们同意你参加个复学考试,看看成绩。你哪个系的呀?”
“历史。”
顾寒山满身冷汗地坐在地板上,她脸色苍白,抿紧了嘴,用力按着手机。她缓过来了,她要继续聊,她要交朋友,能用得上的那种朋友。
这专业当初是爸爸帮她挑的。对她来说很容易,把古代的人与事记住就行,不必交流感情。
但她现在得交流感情。她可以做到,她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
耿红星这边继续发消息:“我明天也在学校,你来学校可以联络我。你离开这么久,我可以带你重新熟悉一下。”
“好的。”顾寒山回道:“那明天见。我上午九点到学校,办完事了我给你发消息,如果你在,我们再具体约地方。”
“行。”耿红星回完最后一条,与侯凯言对视一眼,舒了口气:“看来搞定了。”
“我们跟许哥和陈总说一声,明天上午我们就不过来了。”侯凯言很有干劲:“我现在就有好几个想法,赶紧再上网找找灵感,把选题策划定一下,明天跟顾寒山聊起来也好有个方向。”
——————
于泽鸿开车离开了看守所。
方中坐在停车场的车子里,看着他离开。
过了一会,罗以晨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情况怎么样?”方中问。
“会面过程一切正常,没看出什么问题。”罗以晨看了看抄下的于泽鸿在看守所登记的资料,“我查了一下,于泽鸿,石康顺的律师。两年前石康顺吸毒的时候就找的他。他注册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小律所,业务量不大。”
“跟其他人有交集吗?”
“得再查一查。目前没看出来。”
“行。”方中应了,过了一会他突然道:“向哥还真去参加社区反诈宣传活动了。”
“啊?”罗以晨一时没反应过来。
“网上有视频。那个证人,顾寒山也在。她秀了一把记忆力,被人拍下来,视频里有向哥。”方中语气里有不满:“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堂堂最佳刑警,办大案的人,去社区发反诈宣传单。”
罗以晨心里叹气:“回局里你别乱说话。上次你在办公室说关队那些,关队正好站在门口,全听见了。”
“把我也调走呗。”方中年轻气盛,“我也去发传单。队里说的人多了,全去发传单呗。”
“你别添乱。有些事得看时机搭台阶,赌口气使性子,会连退路都没有。你也不想给向衡制造麻烦吧。”罗以晨跟向衡同岁,但处事却更圆滑些:“这次就是好机会,知道吗?这案子连着案子,一扯扯一串。葛队、关队,明着暗着还想拉向衡进来,借他一份力。要是向衡立了功,是不是还有斡旋的余地?一步一步来。”
方中一听,不说话了。
“把事情办好,把案子破了,就是帮向衡大忙了。别的少说,懂吗?”罗以晨继续训。
“嗯。”方中抿嘴应了。
——————
凤凰街派出所。
这几年公安系统加强了宣传工作,各单位都在社交平台上建立了官博。一来发布相关警讯,二来宣传法律知识,三来树立公安形象,建立与群众直接交流的官方渠道。收集社会群众的举报信息和做反馈。
凤凰街派出所也有自己的官博号。还设立了专门的宣传办公室,由所长程清华牵头,下面设了两个岗位。日常联络合作单位一起办活动,收集辖区事件素材,宣讲好人好事,收集网络消息了解舆论情况,将派出所民警执法故事撰文发稿等等。
但派出所毕竟只是个派出所,能宣讲的内容来来去去就那些,影响力也非常有限。凤凰街派出所的官博日常就是中规中矩,毫无波澜,没有留言。
但是今天,官博的第一条消息下面,留言数居然有五百多条了。
“现在反诈骗的宣传这么给力了吗,找了个美女小姐姐搞挑战呢,她说没有对手。”
“是和综艺《了不起的大脑》合作了吗?”
下面有网友回复:“应该不是,他们只是一个小小派出所。”
也有人道:“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没转发视频。”
“连网友留言都没回复一条,毫无营业意识。”
更多的人在问:“我还想看那个嚣张的小姐姐玩牌。你们下次还有社区活动吗?还会让她来吗?”
还有人说:“想在现场摆个桌子玩斗地主,让小姐姐帮我们洗牌。”
“我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居然是派出所的社区活动。还以为是营销号做营销。”
下面跟贴子:“说到点子上了,现在警察为了反诈骗使出了浑身解数。用警犬卖萌的,用小哥哥卖脸的,现在这招是小姐姐卖艺。”
“真的越来越会玩,反诈骗活动请个女版赌神来。”
“有没有反赌博宣传活动呀?我想看小仙女教育赌徒,让他们当场输掉底裤。”
派出所宣传办公室的民警有些头疼,向所长程清华汇报后去找黎荛打听:“昨天小红花那里砸场子的那个独孤求败小美女,你是不是跟她挺熟,是谁呀?”
“顾寒山?就是个热心市民。以前在我们这儿报过案,后来又协助我们做了其他事。昨天是向衡带过去的。”
“向衡?”
向衡也是个让人头疼的。
“怎么了?”黎荛道:“昨天山山没闯祸呀,向衡把她带走了。没人投诉我们啊。那个多拿鸡蛋的大妈肯定是多拿了,没冤枉她,后来她也没再来。我跟你说我后来还真对比了顾寒山说的那两页的签名笔迹,就是一样的。而且人家小美女还特意玩牌帮我们宣传了一把,很够意思了。”
那同事把官博留言给黎荛看。黎荛看完哈哈笑:“哎呀我们山山要火了。”
“是挺火。青桔小区的活动怎么办?那边社区管理处在问了。这个顾寒山还能来吗?我们安排一些互动活动,她愿意帮忙配合吗?”
“打算做什么互动活动?让赌徒输掉底裤?太刺激了也不合适吧。”
“别闹。活动形式没想好,可以跟她商量的。比如她玩牌那手,再来点变化。群众把诈骗内容的牌面抽一张,她靠记忆力从怎么应对的那些里准确抽出对应的……”
黎荛一听很感兴趣:“仔细说说,完了我打电话问问她。这姑娘别看冷冰冰的,其实特别可爱。”
几个同事热烈讨论起来。
——————
向衡一直忙到中午过了饭点才回派出所。
高空掷物这个案子耗费了挺多时间。那个场地没有监控,砸下来的是个花盆,把楼下停的车子前挡风玻璃砸坏了。
路过的群众也没能看清是哪层楼砸下来的。向衡他们只能拿着那个花盆的碎片,由物业带着,一层一层一家一家敲门询问,比对花盆。
花盆没比对出来,但向衡从家里陈设凌乱像打过架,还有屋主的神情等方面推断出了嫌疑人。
之后就是苦口婆心、耐心劝解——这事是徐涛来干。
可嫌疑人拒不承认。于是向衡说要验花盆上的指纹,家里其他花的土壤检验对比,总之最后还是会查到,赖不掉的。而且到了那一步性质就不一样了。主动坦白,从宽处理。
徐涛又一轮攻势,让嫌疑人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最后终于松口,承认吵架心情不好,砸了花盆。向衡和徐涛把这两口子带回派出所进一步调查问话。
问话又耗了老半天,向衡下午三点吃上了午饭。
黎荛对这个师父很“孝顺”,给点了豪华菜色外卖,还主动承担将案卷录入电脑,帮着填表写报告的工作。
徐涛见着了大呼黎荛偏心:“你不能这样。虽然向衡是帅了点,聪明了点,但你好歹也是我们三队一支花,你的骨气三队的尊严,为了孩子,把持住啊。”
“我这可不就是把持住了,这才努力点巴结。向衡这么聪明这么帅,以后孩子肯定也优秀,万一以后能结个儿女亲家……”
徐涛:“……”很有道理,很远大的目标。
向衡直接被一口水呛住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什么?这就惦记上他的孩子了?他老婆在哪呢?
最近他周围的女性怎么都提到这类话题。
“向衡。”黎荛很八卦地凑过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向衡把手上的水杯稳重地放下了。刚吃完饭,乱喷水真的不合适。
“何出此言?”
“本神探从阿姨的态度里看出来了。我夸你特别好,怎么怎么能干,她一通谦虚。我说我周围要是有合适的女孩子一定给你介绍。阿姨但笑不语啊,哎呀,那表情,一看就是背后很有内容。稳操胜券,对你一点不愁似的。”
向衡:“……”他母亲大人,真的很优秀了。
“你们这些警察啊。”向衡一副长辈语气,“不要用警察的目光去审视普通群众,太不合适了。”
徐涛在一旁插话:“黎荛你这话说得,向衡妈妈为什么要发愁啊,我妈都不愁。”
“不是,那能一样吗。”黎荛很顽强地维护自己师父,“徐涛你得搞清楚,不愁和放弃是两个概念。”
徐涛:“……”这天是聊不下去了,同事爱就不指望了,同事友情都很脆弱。“我再去泡碗泡面。”徐涛端着泡面出去了。
黎荛继续问向衡:“所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向衡失笑:“你怎么跟顾寒山一样,聊个天跟追踪导弹似的,拐几个弯最后都能拐回来。”
“山山有这样吗?山山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爱聊不聊。”黎荛随口一说,很快又回到向衡对象的正题,“我这是真心实意想着如果遇到合适对象就给你介绍啊。我脑子里都把认识的人选过了一遍,特别想帮助你。”
“然后我赶紧结婚生个孩子跟你结娃娃亲?”向衡吐槽。
“那也不错啊。万一呢。”
向衡笑起来:“是不错,挺好。毕竟亲家是公安局长。”
“那是。以后我罩着你。”黎荛吹起来也是毫无边界。
“你当上局长的时候我退休了吧?啊,好像那时你也该退休了。”
“你嘴怎么这么损呢,这样跟女孩子聊天怎么行。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到时候你老了,可是你孩子还在啊,不论男孩女孩,肯定像你,可能也是警察,对吧。到时黎荛阿姨罩着他。”
向衡想象了一下万一自己生儿子,然后像他一样皮蛋。算了吧,估计都不能慈祥等他长大。但是当警察不错啊,如果他像自己一样,从小就喜欢推理,从小就擅长认脸,记忆力好……
他忽然想起顾寒山。记忆力就不要像顾寒山那样了,太好了遭罪。
“对了,这周日青桔小区的反诈骗宣传活动,确定了顾寒山也会去。向衡你那天排班了吗?去不去?”
向衡一愣,怎么他才想到顾寒山,别人就会提到她。
“她为什么去?不怕她砸场子了?”
“她主动说想去啊。你不知道,就是这么巧,我们正商量呢,她电话就来了。哎,说的就是同一件事。她问我们能不能继续参加我们的活动。多好的志愿者啊。而且啊,她现在有人气,群众呼声很高,都说如果那个玩牌的小姐姐去,他们也去。”
向衡:“……”
黎荛看他表情:“你不知道吗?我们派出所红了,山山现在是我们所里小明星。比那些什么出动警犬给摸的网红派出所号召力都强。”
向衡:“……不知道。”而且这对比用的,顾寒山PK警犬……
黎荛拿出手机,调出他们派出所的官博给向衡看:“你看,就这个视频,那天现场拍的。原本我们官博没发的,但是好多人在别的地方看到了跑来留言,官博就转了。你看下面留言是不是挺踊跃的?咱不跟大明星比,但是这点人气,放在一排派出所里是不是已经挺耀眼了。”
向衡:“……顾寒山知道这事吗?”
“她知道啊。她打电话来跟我说想去青桔小区活动的时候我告诉她了,她也没什么大反应,然后她还说愿意配合我们的活动安排。”
向衡无语。顾寒山搞什么鬼。
所以昨天她那一通骚操作真的不是跟那个大妈赌气?她说她不是要争个输赢,那是要干什么?
“她还会带朋友去。”黎荛神秘兮兮笑了笑。
向衡警惕:“她哪来的朋友?”
“她喜欢的男生啊。”黎荛哈哈笑,“她周五过来八个屏1.5倍速的时候,不是跟你表演了一下一百块变颗糖吗?她是有喜欢的男生想表白呀,这不是一直没找到窍门,那天还说她看错书了,这些招对女生管用……”
向衡的脑子转了转,灵光一闪,他差点跳了起来。
靠。
朝阳步行街。
她还问过他,说她已经很配合了怎么那男生没找她,让他帮忙分析一下。
哎呀顾寒山那个傻瓜,她不会为了调查什么做傻事吧。太难说了,她这个人,什么都敢,是连杀人念头都敢有,连卖卵代孕广告电话都敢打的。
向衡开始操心。
“黎荛。”
“哎。”
“你看看你有什么方法,跟顾寒山聊聊天。”
“聊什么?”
“就是,你们女生的话题。谈恋爱啊,两性健康关系之类的。”向衡琢磨这话该怎么说,又不能把顾寒山的那些念头和隐情告诉黎荛,他只得道:“就是女生谈起恋爱,容易全身心投入,判断不出男生那边的好坏。顾寒山又没个亲友长辈盯着她提醒她。万一她被骗财骗色什么的。”
黎荛愣了愣:“就是告诉她谈恋爱可以,但是别给钱别上床?我又不认识那个男生,人家山山也没到那一步吧,我跟她交情也不是能聊这种的。再说了,说句不好听的,人家二十多岁了,谈个恋爱有亲热举动不是很正常?我凭什么去说人家啊。”
向衡发愁,他是男的,就更不好说了。
“要不,你找个机会,跟她沟通沟通,让她加强点恋爱中的安全意识。”
黎荛撇眉头:“直接点,不然容易误会。啥安全意识?避孕吗?我一孕妇,跟人家聊避孕?”她看着向衡的眼神就像看个傻子。
向衡:“……”他也觉得挺傻的。
算了,他自己跟顾寒山谈谈。
第24章
胡磊在这栋像医疗场所的建筑里住着。
他也说不好这建筑究竟是什么,这里离市区有段距离,建筑外头也没挂招牌。周边挺荒凉,没什么商业设施,像是没开发的郊区。
建筑里头的结构、陈设布置有些像医用的地方,单间屋子,独立卫生间,门板上有观察用的玻璃格。有值班室,有护工,屋子里还有呼叫铃。但这里也确实不是医院,太简陋了。
胡磊离开家之后,就住进来了。
杨安志说这是他们公司为客户准备的生活中转处。他们大多数客户都没有足够好的生活条件,所以他们会安排客户住到这里,有医生和护工照料,等稳定了再转出去。
胡磊是在医院遇到杨安志的。
那时候胡磊很绝望。
针对他的医疗方案说来说去就是两个结果:动手术,有机会活,但他没钱,所以会死。不动手术,肯定会死。
都是死,时间早晚问题。
但有杨安志给了他别的选择。
杨安志说他是一个医疗公司的人,他们公司专为那些生活条件有限,无法取得正常医疗服务的危重病人解决问题,为他们打通生命之路。
但因为他们的服务是灰色地带,就像代孕一样,摆到台面上会遇上很大的麻烦。所以胡磊如果能接受,他再告诉他具体内容,再进行协商。
胡磊想活,他觉得什么条件都能接受。
胡磊也想过究竟是要付出什么代价,因为杨安志夸下海口,说他们合作对接的医生是简语教授。
胡磊上网查了,简教授是脑科学神经科学和心理学应用方面的专家,做过许多突破性的研究,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他治好过一些看似已经没有康复希望的脑病患者,他发表过许多重磅论文。
但这样的医生,基本不出门诊了,别说一号难求,是根本没号。更何况可以为他主刀,这种好事胡磊都不敢想。
但杨安志说没问题,他说他们跟简教授是特殊的合作关系,有共同的研究项目,也是简教授项目研究基金会的股东之一。所以不但可以让简教授主刀,还可以插队,排在优先。而且动完手术之后,胡磊还能住在新阳精神疗养院进行后续治疗,那里环境好,医疗服务一流。也都是有关系有钱的人家才能安排住进去。
而得到这些,只要胡磊能答应一个条件。
他们希望胡磊能捐出一个肾。他们说胡磊的配型正好合适一个急需换肾救命的病人,那病人是他们的VIP客户。如果走正规的移植申请,排队等肾,时间太长,那客户的病情等不了。所以才会找上他们公司。
杨安志说他们已经请简语和其他科的名医研究过胡磊的病情,胡磊目前的情况不差,因为发现得早,身体状况很不错,还可以做移植,脑部手术的成功率也可以保证。他们公司会牵头,协调最好的医生来主刀,会保证整个移植过程的安全,并会为胡磊提供脑部手术及术后医疗的全套服务,这些不但全免费,还会再额外支付胡磊一大笔“营养费”,不扣税,给现金,非常安全。
言谈之下,胡磊觉得杨安志的那个客户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有头有脸,身份尊贵,所以需要保密。
胡磊犹豫,毕竟是一个肾。
杨安志交给了胡磊一个新手机和号码,说这是应那个病人的要求,做的保密措施之一。如果胡磊想清楚了,决定接受条件,就用这个电话联络他。他劝胡磊,如果命没了,留着肾有什么用?
胡磊回去后左思右想,确实如此。他就要因为脑癌死了,却在介意一个肾。
最后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杨安志安排他见到了简语教授,在新阳精神疗养院,面对面的。
杨安志说简教授特别忙,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才会抽时间来给胡磊讲解说明一下他的病情。
整个会面只有十分钟。简语教授一如他在网页上的照片那样,慈眉善目,风度翩翩,一派学者风范。说起话来也是暖如春风,让人觉得踏实可靠。
胡磊仔细询问了自己病情,简语解释了一番,比之前胡磊的主治医生说得详细明白,而且对手术的成功率更有把握。包括术后康复用药以及可能发生的各种并发症后遗症情况,简语都说得很清楚,也有相应的对策和用药经验。
胡磊还问了他的情况是否可以捐肾,移植手术与脑部手术是否冲突等等。简语也做了些解释,结论是从目前的状况来说可以。但需要做更多检查及进行术前的会诊,那时才能确定更多细节,包括手术和预后情况等。
胡磊见完了简语,感觉整个人有了念想,有了活下去的盼头。他从诊室出来,脸上挂上了笑容,在院子里等着他的杨安志鼓励了他一番,又带他到处走了走,参观了整个新阳疗养院,向他介绍了简语教授治疗的几个重症案例。都是世界级的难题,随便拿一个都能去国际脑科学医疗论坛做演讲的。
杨安志说,胡磊的脑癌在简语教授这儿就是个普通的病,他见得太多了,肯定没问题。
胡磊也觉得如此,简语的风范与他之前看的医生,那真是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肾移植你就更不用担心,现在医疗技术特别成熟,这类手术做得很多了。等肾的那个VIP比你更紧张,他找的也是顶级医生。”杨安志这样说。
胡磊对捐肾始终还是介意,但命更重要。他终于下定决心,与杨安志签了协议。协议厚厚的有十多页,医疗条款,捐赠条款,赔偿条款,保密条款等等。
胡磊这辈子没签过什么协议,就觉得这公司特别正规,很讲究。
签了协议之后杨安志又为胡磊做了许多安排,带他做了各式各样的检查。胡磊也开始服用简语给他开的药,又接受杨安志安排的医生的指导,为手术做准备。
但几天后,杨安志告诉胡磊,需要肾的那个病人突然去世了,他们不再需要胡磊的那颗肾。所以,他们也不能为胡磊安排脑癌手术。
胡磊整个人惊呆了,简直就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人生的希望被摔个粉碎。前面经过这么多的心理起伏,他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不再介意会失去那颗肾,他想做脑癌手术,他非常需要。现在告诉他,不可能了?!
杨安志拿合同出来说事,上面确实是把捐肾和脑部手术捆绑在一起的,而胡磊无论在合同里还是现实里都是弱势的一方,他很被动,他没有任何办法。
胡磊受到了严重打击,他非常暴躁,他要崩溃了。
从现在往回看,从前那一切似乎都很像一场高级诈骗,但胡磊已经没办法后悔了。
那时胡磊情绪狂躁之际,与父亲起了一场冲突,他也不知怎么的,脾气越来越差,脑癌真的要害死他,他活着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父母去住院了,胡磊非常激动地联络了杨安志,他大哭,求杨安志救救他,求简语教授救救他。然后他又痛骂杨安志,骂他们不遵守约定,那个病人会死不关他的事,为什么不为他手术。
杨安志马上与他见了面,他表达了对胡磊的同情,也很愿意帮助他。然后他告诉胡磊,那个肾病病人死了,他被人谋害过,死前都念念不忘。那家人现在想帮他了却心愿,为他报仇,并为此在找人帮忙。如果胡磊愿意,那脑癌的手术资源和费用,那家人还是愿意承担。一切就跟原来约定的一样,而且还不需要捐肾了。
这一下子又把胡磊打懵了。峰回路转,居然不用捐肾就可以实现愿望了?
杨安志又说,那家人背景很深,计划会很周详,安排也妥当,不会有什么差错。他们当然也有别的人选,之前没考虑过胡磊。但杨安志帮胡磊争取到了这个机会。毕竟胡磊是个有硬需求的人,等着救命,这一点是别人没法比得上的。
胡磊很心动。没错,他等着救命呢。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他觉得可以。何况那个别人还是个犯罪份子,谋害别人。不像他,他是好人,他只是命不好。他还有父母要孝顺,他还想结婚生子,他想活下去。
胡磊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很亢奋,很激动。杨安志与他说了一番后面的安排,治好病,获得巨款,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他们公司会照顾他,会确保他手术后的生活质量。
胡磊非常振奋,他听杨安志的安排,留下了遗书,以防万一。如果手术有什么差错,或者事情出了意外,他的父母也不必太伤心。起码不会超出他们的意料,他们就当他病死就好。
他要做的事,没必要让父母知道。等他治好了病,再回来!
现在,人已经杀了。杨安志遵守了约定,他给胡磊安排后路,为他安排手术,还细心给他乔装的衣物假发,为出门做准备。
但胡磊一直没能走出去,他日子过得有些糊涂,整日昏昏沉沉的,吃了药总是睡得很沉。他没有手机,杨安志一直没给他。原本说让他看电视解闷,但电视竟然又是坏的,说是联不上广电网络,没有信号。
胡磊终于觉得不对了,他半睡半醒之时,所有的事在脑子里走了一遍,他像飘在半空,跟个局外人一样目睹这几个月的所有过程,他忽然觉得自己被骗了。
真的会给他动手术吗?真的会救他吗?
他问杨安志什么时候安排手术,手术前简教授是不是还得来跟他做做诊疗问问情况,手术是在新阳精神疗养院做吗?
杨安志给他好一顿安慰,说一切都在进行中,他们每天给他吃的药,就是简教授开的,都是在为手术做准备。现在就等简教授排出时间来。
胡磊清醒之后,再没有吃药,但他假装吃了,他也装睡。
这天杨安志又来探望他的情况,胡磊装成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杨安志叫了他两声,他迷糊着想应应不了,杨安志便走了。
胡磊又等了一会,这才起身。他开了一条门缝看了看外头,长廊里没人。胡磊便趴到房间电视后面看了看线路情况,插头插着,线也没断。电视后头支架上有松掉的螺丝和铁夹片,胡磊把它们取下来了。
他用铁夹片把电视机位置下面墙上的线盒撬开,发现里面的线被扯了。胡磊把线重新接好,再把线盒扣上。
接着他再到门口打开条门缝看了看,确认没人,他回到房间,用摇控器把电视打开。这回有信号了。他把电视声音关掉,用电视搜索网络频道,找到节目重播,他看了看新闻播报,看了一会,看到了自己。
通缉?
他被通缉了!
怎么可能。他一切都是按安排做的,不但他们安排周详,他自己也非常小心,他全程戴着口罩手套,也没到处乱走,指定的地点,指定的路线,指定的方法,除了因为慌张没有拿上那个人的物品之外,其他的事他自认为绝没有出差错。
警察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
那他父母呢?现在已经知道他是个杀人犯了?他不是啊!他只是想治病而已。别的像他一样这么年轻的人,都健健康康好好的,凭什么他得脑癌,凭什么他要死了。
这世界不公平!
胡磊狂躁又愤怒。他被骗了!他们确实骗他了!所以不给他手机不让他上网不让他看电视,他们把他关起来了。
他们想干什么!
为什么没灭口?
对了,他会被灭口。肯定的!
胡磊又慌起来。他的手有点抖,脑子又糊涂又清醒。他更怀疑了,他觉得给他的药可能有问题。
胡磊想父母,也想活命。
他把电视关上了。爬回了床上。他试图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他得好好想一想。
他不能回家,警察现在一定在他家门口等着。如果他跑了,杨安志他们肯定也会去他家找他的。他不能连累父母。
他的合同呢,他签的合同能证明杨安志他们是诈骗集团。
别人诈骗钱,他们诈骗人卖命杀人。
胡磊想起来,他住进来之后,要去杀那个人,合同和随身的东西都交给杨安志了。他手上什么都没有。
他真是笨,太蠢了。他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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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给顾寒山发消息,顾寒山没有回。
向衡一边等一边开始调查顾寒山的父亲顾亮。
首先在网上搜了搜两年前顾亮救人后出意外的视频,各种关键词用上了,没有找到。
向衡又查了顾亮的户籍、社保和其它相关资料,发现就如顾寒山所说,顾亮名牌大学毕业,年轻时就职于业界知名的公关公司,客户多是百强企业。从品牌、营销企划到危机处理,都有丰富经验,积累了不少口碑案例。之后顾亮组建了自己的公关公司,获得资本注入。公司规模挺大,发展迅速。
1998年底顾寒山出生。2002年顾亮与妻子许思彤离婚,2003年顾亮卖掉大部分的公司股份,退出公司运营,只做个拿分红的小股东。
2010年顾亮再婚,娶了贺燕。2019年初顾亮去世。
向衡还查到顾亮几次带顾寒山出国的出入境记录,还在网上找到了顾亮生前的一些演讲视频。视频里顾亮侃侃而谈,自信潇洒,非常有魅力。向衡找到不少顾亮的内容,但就是没有他舍命救人那段视频。
那视频肯定存在,顾寒山看过,她也知道梁建奇投稿给了“第一现场”,那怎么会没了呢?也不过才过去两年而已,网上的痕迹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干净。
向衡拨电话给“第一现场”。表明自己是凤凰街派出所警察,正在调查两年前一起落水救人的见义勇为事件。这个事情被人拍下视频,并在第一现场播放过,但现在他在第一现场的网站上找不到了,他想了解一下情况。
“2019年1月31日,一个中年男子跳水救一个跳河自尽的姑娘,这个内容。”
“第一现场”那边接电话的说他们需要查一查,让向衡留下联系方式,他们稍晚回复。
向衡把联络方式留下了。
过了一会,“第一现场”那边拨了派出所的座机电话,找向衡。向衡失笑,现在反诈宣传可以的,大家警惕性都很高。
电话转到向衡这里,证实了向衡身份无误。“第一现场”那边才真的去查了记录。
“按日期确实查到有这样一条视频内容,已经删除了。我们这里记的是应死者家属要求删除。”
向衡一愣:“哪位家属?”
“不知道,表单里没有写。”那个回话的经理道,“这个内容的责编已经离职了,具体情况我不了解。”
“责编是谁?什么时候离职的?”
“表单上只有她的名字,柳静雨。显示状态已离职。如果要查她具体的离职时间和其他情况,那得找人事部。我不认识她。”
“行。”向衡又问,“视频什么时候删的有登记吗?”
“2019年8月5日。”
那就是顾亮死后半年。向衡查了查,这天是周一。
“视频全删了吗?还是只是从网上撒下来?”
“表单记录是全删了,服务器上没留存。也不是什么重要内容,点击数据也不好,我们留着没用。”
向衡谢过,挂了电话。
这经理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心里头颇不是滋味。对顾寒山来说人生里最痛的事,对别人来说不是什么重要内容。
向衡又给顾寒山的继母贺燕打了个电话,他表明身份,想约贺燕见个面聊聊。
贺燕听说他是警察,语气很不好:“顾寒山又怎么了吗?出了什么新状况?”
“没有,但因为之前……”
贺燕打断他:“既然没什么新情况,就不用联系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要了解更多的,你们去找顾寒山本人问,不行还有她律师。不然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太影响我的生活了。”
贺燕挂电话挂得很干脆,向衡更想见她一面了。
向衡再打电话,贺燕直接不接。
向衡等了十多分钟,换了一部派出所的办公手机接着打。这次贺燕接了。向衡再次表明身份,他这次说顾寒山参加他们警方的社区活动,被拍了视频,在网上有一定的热度。她把她的超强记忆力展现出来了,他们警方因为收到了律师的提醒,所以对这个情况比较重视,他需要跟顾寒山的家属聊一聊,确认顾寒山的情况是否会有什么麻烦。因为顾寒山还会参加下一次活动,他们警方需要排查清楚状况。
贺燕那边安静了一会,向衡听到敲键盘的声音,然后贺燕回话:“我看到了。我要先问问她怎么回事,然后再回复你。”
向衡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名字报上了,说他会等贺燕电话。
但之后贺燕一直没有来电。
很快到了下班的钟点,向衡收拾东西准备走。这时候黎荛拿着小本子过来,见得向衡积极下班的样子吃了一惊。
自从向衡被下调到他们派出所,勤勤恳恳,从不休假,主动加班,任劳任怨,就没准时下班这一说。
这次居然走这么早?
“你要干嘛?”向衡满脑子事,还都不太顺利,不自觉的语气有些横,带上了重案组组长对下属的那种气势。他一边问黎荛一边给顾寒山发消息,问她在哪里。这家伙居然一直没有回他信息。
黎荛现在很适应向衡时不时冒出来的“向天笑”语气,她有些信向衡没对象了。这种人肯定眼光高。眼光高就算了,脾气说来就来,时不时的语气不太友好,这也不是谁都能顶得住。
黎荛觉得向衡得找一个同样有本事、眼光高、烂脾气的跟他互相制衡着。谁也不吃亏,那样才能般配。
“我想请教一下。”黎荛道。
“你说。”
“就是咱们所里配合分局调查的那个凶杀案,死者叫许塘的那个。你们那天开会不是讨论了一些疑点吗,我重新查了一下当时现场执法记录仪的影像,觉得有点发现。”
徐涛在一旁听到说这个案子,也凑过来。“什么发现?”
黎荛道:“那个被抓的石康顺,不是除了袭警之外没有找到他的其他问题嘛,我看了一下,他在现场,好像并不是因为徐涛要抓他才跑的。”
向衡顿时有了兴趣:“看看。”
黎荛把他们引到她座位那儿,调出录像片段:“你们看哈,就这个时间点,这边是徐涛正在走近他,这个记录仪没有拍到。但别的记录仪拍到了。我们不管徐涛哈。”
黎荛比划着画面之外,示意这个时间点徐涛所在的位置。
“你们看石康顺,他一直张望着那边。”
“那边是我和钱威在跟证人问话的方向。”向衡道。
“对。”黎荛说着,“然后他的脸转过来了,往周围看了一下……但是徐涛在这边,他转头看这个范围,我觉得是看不到徐涛的。然后他突然开始跑。”
徐涛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我也觉得他应该是没看到我的,他跑得挺突然的,我还没靠近他。”
“我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找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人跟他对视线,也没特殊情况,再这边就是楼体了,一堵墙。”黎荛继续道。
向衡抱着双臂看着屏幕:“当时现场我们控制得挺好,确实没什么太特别的。”如果不是顾寒山提到这个人,他们也不会知道人群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顾寒山离石康顺还有一段距离,石康顺也不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他自己当时特意没回头看,就是避免被石康顺察觉。
向衡想了想,道:“行,你做得很好。”
“这个有用吗?”黎荛问。
“现在还不知道。”向衡道,“我会跟葛队那边再沟通一下看看。”
黎荛有些失望:“那我再查查许塘被捕那天的监控?”
徐涛嚷嚷:“黎荛你这么上进我们很有压力啊。”
“有压力是应该的呀。有压力才有动力。”黎荛白徐涛一眼。
“那个看看也行。也可以再看看电信诈骗的旧案。”向衡给她指一个方向。“许塘和失踪的那个李海从前都是做诈骗的,为这还坐过牢。咱们辖区以前抓过挺多诈骗案。那些案件资料,你要是有空可以再看看。这也是分局要求我们协查的。”
“好呀。”黎荛很高兴。
“可是那些资料分局不是都调走了吗?当初抓到诈骗团伙的案子,也都移交分局了。他们那边比我们这儿的档案全。”徐涛道。
“没事。就跟这记录仪影像一样,这不是多看几遍就看出了新东西。”向衡道。
“没错。”黎荛很有干劲。
徐涛挠挠头,走回位置,坐下了又再转头看看黎荛,对她道:“那诈骗案的档案,我跟你一起查吧。”
向衡出了派出所,上了自己车,给葛飞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发现视频证据石康顺是主动逃跑,引警察去追他。所以他早有准备会被捕。
葛飞驰道:“但现在也没弄清他究竟想干嘛,我让看守所的兄弟帮着多盯盯他了。到现在他也没什么异常的,在里面挺老实。见了一回律师,看着也都正常。”
“那只能是再观察了。”
“李海还是没找到。”葛飞驰挺暴躁,道:“他的失踪和许塘的死有没有关系现在也不能确认。我们就查那些人头号码呢,看看是不是跟他们以前的诈骗有关。胡磊的通缉发出去也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的电脑搜索记录基本上全是脑癌的,查了各种医院,治疗方法,还有医生。对了,他还搜索换肾的。我们找了他的主治医生问,他说胡磊的肾好着呢。我们就琢磨着胡磊是不是想卖肾筹钱治病。但他家人说胡磊这人特别惜命,平常有点病痛就哇哇叫。知道得了脑癌后特别悲观,情绪很负面,卖肾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不会考虑的。而且他也没跟他们提过这个想法。我们在他家里也没找到这类传单或者名片之类的,但也往这个方向查查。还有他的通讯记录,我们照着那些电话一个一个地查……”
向衡就听着,没接话。
葛飞驰喝了一口水,问他:“你今天都干嘛了?”
“处理一个高空坠物案。”
“操。”葛飞驰爆粗口。
向衡听到手机有信息响声,便道:“你先忙着,我下班了。你继续努力,回头有事再联络。”
葛飞驰听到电话被挂断,觉得讲脏话都不足够了。
人家下班了居然。还高空坠物案。可以的,你向天笑的才华用得很是地方。
——————
医科大旁边的“简在”工作室,简语接待了来访的警察聂昊和于天路。
“我确实见过胡磊,他是一个脑癌患者。一个多月前吧,在新阳精神疗养院那边的诊室见的。具体时间得查一查了。”简语叫来秘书,嘱咐她查一查行事历,看看在新阳那边胡磊的约诊时间。
“他怎么了?”简语问聂昊。
聂昊答道:“有个命案,胡磊有重大作案嫌疑。”
简语面露惊讶:“死者是什么人?医生吗?”
“不是。”聂昊没多透露。
简语微皱眉头,再问:“抓到人了吗?”
“还没有。我们正在调查。”
简语道:“我记得他的。因为我一般不接门诊,我手上的病人都是其他医院会诊后,特别麻烦没办法了才推荐到我这里。这个胡磊是新阳精神疗养院的病人,他们找我看看。他是脑癌患者,同时也是预定好的肾脏捐献者。新阳那边希望我能帮忙会诊一下。我就看了他的病历、检查结果和片子,跟他聊了聊。他情绪还挺悲观的,似乎他之前的主治医生跟他说的情况,让他觉得死定了。我就安慰了他,医生肯定会把最坏最好的情况都说明白,但凡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聂昊问:“那个肾移植手术能做吗?”
“初步来看是可以的,但肯定有风险。最后能不能做还需要进一步会诊和再多做些检查。这些我也跟他说了。”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做肾移植?”
“没有。我也没问。也许他有亲人需要救助。”
“他有跟你透露他经济上的困难吗?”
“没有。”简语摇头,过了一会他反应过来:“卖肾筹钱吗?不可能的。他如果在黑市卖肾,健康没办法保证,风险太大了,那就办法做脑癌手术了。而且他问话里表露的,都是流程规范,大医院操作的感觉。”
聂昊继续问:“第一医院的神经外科刘荣医生你认识吗?”
“认识,我跟他们科的主任也很熟。”简语道。“胡磊的脑癌就是在第一医院,刘荣医生确诊的。胡磊把情况都跟我说了。我看了检查结果和片子,第一医院对胡磊的诊断没什么问题,开的药在我看来还可以再调整一下。我听胡磊的言语间似乎对刘医生不是太信任,他很担心手术。我就安慰了他。”
“胡磊跟刘医生没有提过肾移植,但跟你提了这事。”聂昊道。
简语一愣:“那我就不清楚了,我这段时间没跟刘医生联系过。对胡磊的基础情况的了解也是新阳那边跟我说的。我只是花了点时间看了胡磊的检查报告和片子,给他做了病情咨询。后来我再没见过他。”
聂昊想了想,又问:“你说你只接特殊棘手的病例,但刚才又说刘荣医生的诊断没什么问题,那为什么你还同意接诊胡磊?”
简语默了默,道:“胡磊的脑癌诊断没什么问题,但他的大脑结构有些异常。他算得上特殊病例。新阳那边也正是知道这个情况才会请我给这个病人看看。只是一般脑癌当然不会找我。”
聂昊一边在小本子上记着,一边问:“胡磊的大脑有什么异常?”
“我建议我们到新阳去,我那边的办公室还存着胡磊的病历和脑部扫描片子,我可以给你们具体说说。”
聂昊与于天路对视了一眼。
“新阳的哪位医生请你给胡磊看诊?”
简语想了想:“常鹏,常医生。”
聂昊盯着他:“还得想吗?”
简语苦笑:“抱歉,事情太多了。我一时卡住了。”
这时候秘书拿着个本子过来:“3月4日,新阳的常鹏医生预约的。”
——————
新阳精神疗养院。
常鹏站在医院玻璃长廊里看着外头的花园,傍晚的霞光照映下,花园有些迷离美感。常鹏高个子,宽肩膀,眉毛挺粗,鼻子有些大。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号码,再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接起。
“喂。”电话那头是杨安志的声音,“警察给我电话了,胡磊原来那个号码,给我打过电话,这么久的事了,警察都在查。估计是按顺序一个一个打呢。”
“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我这边保健品医疗器械,全都是正正规规的。胡磊就是知道自己得了脑癌,病急乱投医,想看看保健品或者康复仪之类的,有没有对脑癌管用的。当然没有了。后来他就再没打过电话。”杨安志把自己对警察说的借口说了一遍,“最重要的是后面再没联络过,所以不可能查到什么。”
“他们也找简教授了。在胡磊的电脑上查到他的搜索记录,他搜过新阳和简教授。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杨安志骂了句脏话:“所以被警察知道他是谁真是后患无穷。原本他应该已经在这世上消失了,脑子泡在福尔马林里。现在这么拖着,很危险。”
“你再撑一段时间,看好他。遇上一个脑子异常还患癌的不容易,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把事情办完,到这步不物尽其用太可惜了。”
“你也太听话了。”杨安志骂。“真的自找麻烦,原本简单的事非得弄这么复杂。”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们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那肯定得处理好。谁知道你们这些学医的一天到晚想什么。他的脑袋异常是不是真会容易杀人,有肿瘤的人和没肿瘤的有什么区别,杀了人之后对脑部的刺激影响,这些有什么重要的?你们偏偏想实践研究一下,学医学出毛病了。这次真是被你们拖累了,一身麻烦。”杨安志抱怨着,“以后这样的都不能干了。这次之后先收手,消停一阵子吧。”
“嗯,那肯定的。这次麻烦就是意外,原本不该发生的。”常鹏道。
杨安志想想真是气:“我跟你说,我有个推测。石头说现场有个女证人,他看到警察在问话。我查了一下,最近跟那个出警派出所走得近的,有个人——顾寒山。”
顾寒山三个字他真是咬着牙说。
“她帮那个派出所站台反诈骗宣传,网上有视频。”杨安志道。
“顾寒山?”常鹏有些惊讶,随即哼道:“如果是她,那就说得通了。她有可能看到了。她那眼睛,跟扫描仪似的。”
“怎么能这么巧。这里面还有什么情况吗?她可是在你们那儿住了很久的。”
“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她能知道什么。”
“妈的,我还跟胡磊吹过顾寒山。那天参观的时候,顾寒山闭着眼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我们从长廊走过,远远看到她。我还跟胡磊说,这个姑娘脑子的问题全世界的医生都没办法,但是简教授把她治好了,她现在跟个正常人一样。”杨安志忽然想到,“有没有可能是那天顾寒山看到他了,然后再看到戴口罩的他也认出来。”
“不可能。如果是那天看到,你就站在胡磊身边,顾寒山肯定也记得你。你现在哪能这么安逸跟我讲电话,警察早把你抓走了。”
“操!”杨安志道:“不能动她是吗?”
“对。她走运,长得个这么特别的脑子。不到万不得已,别动她。要等时机。”
“对了,石头还跟律师说,他在看守所看到梁建奇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没细说,肯定还没打听到。他可能是想等我们报信怎么回事。”
“那让他打听吧。律师过两天再去。”
——————
看守所。
拘留这边,十人一个屋子,有安排散步活动的时间,也会安排看电视看书,还有一些简单的劳动。
梁建奇的情绪很不好,他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条件很不好,他非常不适应,他的心也很慌。本以为那件事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他本以为那种事就是很简单的,完了就完了,结束了。没想到事隔两年,突然又冒出后续来。
他根本不知道这后续后头还有什么。可是他被一个疯子盯上了,不但麻烦,而且很可怕。
梁建奇看着手里的报纸,根本读不进去。要不然就把他知道的事告诉她,省得一直被纠缠。反正他也没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梁建奇站起身,想把报纸放回报纸架,却不小心被绊了一绞。有人坐着伸长了腿,他没注意。
报夹摔在地上,报纸散了一地,梁建奇脚腕有些疼,他还没说什么,却听伸长腿的那人骂:“干什么,踢老子干什么!”
梁建奇忍着气,爬起来捡报纸,也不说话。
那人猛地站起来推了他一把。
“干嘛,干嘛。”一个人过来,替梁建奇挡了挡,“都是不小心的,别闹事,一会该被罚了。在这里也呆不了几天,犯不着惹麻烦。”
周围有人看过来,不远处的狱警也朝这边望。
伸腿的那人不再说什么,只瞪了梁建奇一眼便又坐下了。
帮腔的那人帮着梁建奇把报纸收拾好,把他拉到了一边:“没事没事,别往心里去。以后走路看着点就行。”
梁建奇说了谢谢。
那人又道:“我叫石康顺,你呢?”
“梁建奇。”
“你犯什么事了?”
梁建奇支吾了几句:“就是点小事,惹着神经病了。”
石康顺也不追问细节,只问:“刑事吗?”
“行政拘留。”
“那就是没事。”石康顺道:“我才倒霉,这里不会有人比我更倒霉了。我就是路过看到一个谋杀案,没见过死人嘛就想看一看,结果警察就要查我,一追我我就害怕呀,一紧张就拿了块板子想抵抗一下,结果袭警了。”
梁建奇:“……是你啊。”他也听说了有这么一个倒霉的蠢货。“袭警你都敢。”
“我不敢的,我胆子可小。但现在就是闯祸了,没想到这么严重,说是今年新实施的,袭警罪。可能会被判刑的。”
梁建奇心情不好,便叹气:“我也倒霉,虽然你更惨一点。”
“聊聊呗,反正没事。”石康顺坐在梁建奇身边。
梁建奇没忍住,开始吐槽:“我遇到一个疯子……”
——————
向衡挂了葛飞驰的电话,忙看微信。顾寒山发来的,她回复说她在家。
向衡直接开车就去了。
顾寒山看到他来,挺惊讶:“你来做什么?”
那语气怎么听着有些嫌弃,向衡不乐意了。他故意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你拒绝了。”
“我改主意了。”
“来不及了。在我这时效已经过了。”
向衡:“……”这位妹妹你就是这么对待你想利用来查案的警官的吗?但看她样子一本正经,应该是真心觉得时效过了。
向衡忍住脾气:“你让我看你爸救人的视频,网上没有了。”
顾寒山撇撇眉头:“没有了?”
“删了。我打电话去问第一现场,他们说死者家属要求删除的。”
“我没要求。删不删对我来说没区别。每一个画面细节我都记得。”
向衡觉得也是这样。
顾寒山颦着眉:“可他们为什么会搭理你,还帮你查?我也给他们打过电话,还去过他们公司,他们都不理我。”
“为什么不搭理我?我是警察。”
顾寒山沉默了,过了一会迸出一句:“我请你吃饭。”
哇,你这个势利鬼。
向衡真是没好气,这么势利真是太让人操心了。“那天找你搭讪,你很殷勤回应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就是第一现场的。”
“对,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向衡语气不好了,“你周日想带去青桔小区活动的,是不是就是那个男生?”
“对,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你想吃什么?”
向衡不高兴:“别转移话题。”
“没转,是顺延的。刚才那话题不是结束了吗?”
“没结束。我还没问完。”
“哦,那是我们对事情认知不一致。”顾寒山理直气壮的。
向衡噎得,真是憋住一口气。
“你还想问什么?”顾寒山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向衡把气咽回去,问:“他们是不是有选题任务?你故意表现得这么高调展现能力,是想用自己交换,你帮他们做节目给他们热度,然后他们帮你查事情。”
“对。”顾寒山道:“这次成功了。”
向衡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怎么会觉得这姑娘表情是求夸奖。夸奖个屁。
“我得警告你一下。”向衡深呼吸。
“你说。”那语气,真是稳。
“那种动不动就在街上向女生搭讪要微信号的男生很危险。”
“你是说他会强奸我吗?”
向衡:“……”
太直接了,这比审讯杀人犯的压力还要大。
向衡挤出一句:“不能排除这种可能。70%的强奸都是发生在熟人关系里。”
“我会小心的。”
“你更得小心……”向衡使劲想词:“防备渣男花言巧语实施不轨企图。”
“你想说骗我上床?”
向衡:“……”他错了,到底在委婉什么!
“对。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而且这种更难防范,常常会不知不觉就上勾了。”
“那不可能。”顾寒山冷静飒酷:“我性冷淡。”
向衡:“……”
已经无法言语。
完败。
卒。
顾寒山等了一会,没等到向衡说话。于是她问:“现在这个话题结束了吗?”
向衡点头。不想跟她说话。
他一个热爱办案的优秀神探,究竟是怎么会跟一个姑娘进行到这种对话上的呢!
“那你要吃什么?”顾寒山一本正经问。
“速效救心丸。”
顾寒山微微歪了头:“这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向衡:“……”还能怎样呢,只能叹气:“是玩笑。”
“哦。”顾寒山道:“没这个,但有镇定剂。”
向衡:“……”
顾寒山还解释:“我这也是玩笑。”
向衡:“……”没听出来。
“虽然真有,但是是玩笑。”顾寒山问:“有没有进步一点?有趣吗?”
向衡:“……”
有趣个……算了。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胡磊就是杀许塘的凶手,他原本的职业是电信网络安装和维护。前头分局办案的时候说过的。这是他为什么能解决电视问题。也关乎后面剧情。
2、聂昊是分局警察,葛飞驰属下。
3、常鹏之前出现过,分局警察第二次去现场查找许塘被偷的行李时,有个男人观察到了警方的行动并报信。14章,我加了外貌特征的描述以让人物能对应上。
4、耿红星就是之前搭讪顾寒山的花心小伙,如果他能听到向衡与顾寒山的对话他肯定会委屈:明明他才是会害怕的那一个。
第25章
“所以你究竟要吃什么?”顾寒山问。
向衡叹气:“点外卖吧。”他走到沙发坐下,掏出手机:“我找找。”
顾寒山没提醒向衡是她请客。她坐在他旁边,脑袋凑过去一起看。她想吃面,还想吃甜的。
向衡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一转,就看到顾寒山头顶的发旋。
他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顾寒山,我认真跟你说,不开玩笑。你一定要提高警惕,要注意安全。尤其是跟异性接触,你不太会应付这些,对方三两下就能把你的底细打听清楚。当他们知道你无依无靠,还有病史,很多事就都有可能发生。诈骗就是这么回事,找到你的需求,抓住你的心理,然后攻击弱点。有些骗术非常高级,上当的过程理智又自然,严重的等悲剧发生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直到回看一切,冷静仔细想,才知道自己受骗了。”
顾寒山抬起头来,看着他。
两个人离得很近。向衡能在顾寒山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的眼睛大大的,明亮清澈,目光非常单纯。
向衡继续道:“我说过了,我是警察,我知道你对你父亲的死亡有疑惑,我会帮你查一查,你自己不要乱冒险,好吗?”
“可是这件事没有破绽,连立案都不可能,你能查的也有限。”
“怎么会,我们警察有的是办法。”
“比如我想查梁建奇,我要看他的手机,我就这么找你,你能办到吗?”
向衡一时语塞。
“你不能。因为梁建奇没犯案,你们无权查他。现在他行政拘留,他的手机和私人物品都上交到你们警方的手里了,但是与他犯的案无关,你们就没有权利查他的手机。就算他的手机摆在你们面前,未经他同意,你也不能打开。”
向衡无话可说。因为她说得对。
“但是我用我的方法,我看到了。梁建奇自己按开了指纹锁,把他的手机相册亮给我看。”
向衡不高兴,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爸说过,公权力是好东西,但越是厉害就越要受管束。你们警察受到的限制,比我们普通人都要多。”
向衡听明白了,顾亮做那些危机处理时肯定私下里做了些越界调查的事,才会跟顾寒山说起这些。
顾寒山的思维已经不同常人,再有一个这样剑走偏锋的爸爸领着她。他带着她处理工作上的那些事,他把那些调查资料输入她的脑子,训练她怎么调取筛选,哪些有用,有什么用。也许他还教她人性的弱点,教过她怎么利诱威胁。她学了半调子,却想用来做侦探。
顾寒山继续道:“任何事都是两面的。就像刀一样,你想用它切水果,它可能把你的手割伤。但你想切水果,还必须用它。法律也不是十全十美,但大家都得遵守它。”
“你知道这点就好。”向衡警告她。她那打算杀人报复的心思,最好收起来别再想。
“所以要利用好它。”
向衡:“……”他们是不是又没在讲同一件事。
“我不害怕,向警官,如果有人真的要伤害我,我会反抗的。我就算杀了人,那也是正当防卫。”
向衡:“……”他是这个意思吗!利用法律?杀人是这么轻轻松松的事吗?
向衡开始冒火。
顾寒山还继续道:“我还能找到不下十个医生为我作证我确实从小到大都有精神问题。我会被判无罪的。”
“顾寒山!”向衡喝斥。
通常他发这么大火的时候,壮汉嫌疑犯都要抖一抖。但顾寒山只是冷静地看着他:“干嘛?我什么坏事都没做,你要因为我有正当防卫的念头逮捕我吗?”
耍无赖吗!向衡更生气。“不要有钻漏洞这种念头,不要利用法律犯罪。你根本不知道越界之后有多痛苦!你会被毁掉的!”
“能有多痛苦?比脑子爆炸还痛苦?炸得浑身抽搐,呕吐眩晕。还是比电击大脑更痛苦?灵魂都在天上飘,假装躺在仪器上的不是我,只有这样才能撑下去。”
向衡僵在那里,死死盯着顾寒山。
愤怒还是心疼,同情还是警惕,无意识思维怎么判断切换?
“我听说死刑犯会被绑在死刑床上,怕他们行刑前自杀。我已经被绑过了。死刑犯大概还会知道行刑日是哪天,得到解脱。我被绑的时候,却不知道尽头是哪里。而且每一刻,每一个痛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用遗忘来躲避,重新开始新生活的这种天赋,我没有。”
顾寒山平静地说着。向衡再撑不住,他把手机摔在沙发上,起身站在落地窗前。他直挺挺地站着,背着双手,看着窗外晚霞,试图平复心情。
顾寒山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再说话了。
那个位置,她爸爸从前很喜欢站。也是这样的姿势,也类似这样的场景。他生她的气,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等他转过身来。
可惜。
不会有了。
站在那里的不可能是她爸爸。
她再也不能等到他的转身。
“以前,我病得很重的时候,却也还有开心的时候。”顾寒山忍不住说,像自言自语,却又希望有人能听到。“我爸爸走了之后,我变得跟正常人一样,但我再没有像从前那样开心过。”
屋子里很安静。
安静得,向衡能听到顾寒山的呼吸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向衡终于冷静下来,他不该失态的,不应该。他转过身来,与顾寒山面对面,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说她像个正常人,但其实她不是。
正常人说到伤心处,会落泪,会自怜,但她没有。她的喜怒哀乐,像深埋在海底的波涛,压制得死死的,没法起伏。它们被囚禁在最深处的黑暗里。
“顾寒山。”向衡的心忽然跳快几拍,有灵光在他脑中闪过。
她面无表情,眼神平静,但其实她正被悲伤攻击。
向衡读懂了她的情绪,他踏前几步,忽然有股冲动,想给顾寒山一个拥抱,没有任何杂念,没有附带情绪,只是单纯的拥抱。
他想告诉她拥抱的意义不止有控制和约束,还有保护。
但当他看到顾寒山询问的眼神,他及时改了口:“对不起。”
顾寒山眼里的疑问更深了。
“我该找到合适的方法来帮助你。”向衡道。
不是说教,不是喝斥。
她说给他听,说给他这个警察听,不是预谋罪犯的炫耀和挑衅,是她信任他,她的潜意识在求救,她自己是否知道?
“我会找到的。”向衡再道。“我听懂了。”
顾寒山不太懂,她迟疑着。
向衡看着她,给了她一点时间理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哦。”字面意思就简单多了。顾寒山接受。
“快请我吃饭。出去吃大餐。我饿了。”向衡换了话题。
“刚才不是说你点外卖。”顾寒山也跟着切换。
“我改主意了。”
“你怎么总改主意呢。”顾寒山的语气里竟然透出了嫌弃。
只这一点点情绪,向衡也觉得高兴。
“快,快点。走吧。”向衡不但主意改得快,心情回春也很快。
顾寒山去房间拿包包。向衡站在客厅,看了看茶几上顾亮的照片。顾亮在对他微笑。
顾寒山很快出来。向衡问她:“你阿姨跟你联络了没?就是贺燕。”
“打电话了,问我为什么要秀记忆力,是不是找麻烦。”顾寒山无所谓地道:“我告诉她在泡小哥哥。”
向衡顿时无语。要批评她什么好。
顾寒山在门口换鞋,向衡跟过去。这里没有男拖鞋,他进屋只得穿着袜子走,这会一边穿鞋一边道:“你就不能换个好借口?”
“有比泡小哥哥更合理更自然的借口吗?你说来听听。”
向衡:“……算了,你说都说了。”
他反应过来这招顾寒山已经在黎荛面前用过了。黎荛也信了。
但真的,是好烂的招。
关上大门,两人一起往电梯去。向衡道:“我要跟你阿姨聊聊,但她拒绝见我。她说会回我电话,也没回。”
顾寒山想了想:“那我帮你骂骂她?”
向衡:“……”你居然会骂人吗?
“还可以趁机要求她请我们吃饭,我们省顿饭钱。”
向衡:“……”省谁的钱?顾寒山你真的是抠门。
顾寒山已经一个电话给贺燕拨过去了,贺燕居然很快接起。
“我有事跟你谈,很重要。”顾寒山跟贺燕的对话一点不客套,直接讲重点,“你在哪里呢,吃饭了吗?那正好,我也没吃。”
向衡挠挠眉头,觉得有点好笑。
“我还要带一个朋友去。”顾寒山脸板板地提要求,“我怎么没朋友,我当然也会有朋友。对,男的。就是我要泡的小哥哥。”
向衡:“!!!”
她跟贺燕借口里的小哥哥是指他吗?还是临时换的人?
向衡看着顾寒山面不改色地瞎扯,心里波澜微动,骗子啊,你究竟要泡几个小哥哥。
顾寒山已经讲完电话,她跟向衡道:“去我爸以前经常带我去的餐厅。”
“嗯。”向衡跟她一起迈进电梯。
“我要吃很多。”顾寒山孩子一样地宣布。
“等她知道我是警察而不是你要泡的小哥哥,你会不会就吃不成了?”向衡泼她冷水。
顾寒山缓缓转过头来看他:“她为什么会知道?你要揭穿我吗?就不能等一顿饭吗?”
“我给她打过电话,她能听出我的声音。”向衡冷静解释。
顾寒山一想,有道理。“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泡警察小哥哥?”
向衡:“……”这让人如何反驳?
“合理吗?”顾寒山问。
向衡:“……合理。”
很好,话题结束。顾寒山继续面对电梯门。门一开,她率先出去,清爽潇洒。向衡跟在后头,心情颇复杂。
天色微暗,路灯亮起。
向衡开车载顾寒山往餐厅去,路上跟顾寒山讲了讲他要见贺燕的目的:“先建立个联系,了解一下,问些基础情况。你爸的那些人际关系,商业伙伴,竞争对手,经济往来什么的,她肯定比你清楚。你被保护得太好,接触到的人和事范围有限,她就不一样。她跟你爸毕竟是夫妻,你爸有些事可能她比你更了解。还有,不同的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可以参考吸收,理一理思路,找线索。还需要排除贺燕自己的嫌疑。这些肯定不能一次聊出来,但就是先打个交道,摸个底。到时候我们俩配合一下。”
“行。我会配合的。”顾寒山应完,又问:“我坐在警察车里,要是看到通缉犯没有说,是不是不合适?”
向衡愣了愣。他的车子刚刚拐弯。“你看到谁了?”
“吴凯乐。”
向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想起来这人。
“那时在武兴分局,我路过他们办公室,往里头看了一眼。”顾寒山道,“他们墙上贴着的。”
“你看到这人了?在哪里?”
“刚才路过的那个红色屋顶餐厅,旁边有棵大树。他靠着树站着。”
向衡变车道,并到右边,准备绕个圈拐回去。他嘱咐顾寒山:“帮我给葛飞驰打个电话。”
顾寒山用自己电话拨给葛飞驰,打开了免提。铃声响了好一会葛飞驰接了:“喂,顾寒山,有什么事吗?”
“葛队,是我,向衡。”向衡喊话。顾寒山把电话凑到向衡嘴边。
葛飞驰在那边一时愣住,向衡继续道:“顾寒山说她看到了吴凯乐。说是你们办公室墙上贴着这人的通缉。”
“我去。”葛飞驰都没顾上疑虑向衡怎么会用顾寒山电话联络他,他心里冒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顾寒山是行走的罪犯追踪雷达吗?
“这人是谁?什么情况?把他资料发我手机,我正拐回去,一会确认一下。”
“H省的,G市人。偏执,暴力,反社会。他女朋友要分手,他不干。严重伤人,预谋谋杀,在G市犯的案。他从前当过兵,反侦查意识特别强,非常危险,到现在还没抓到。他女朋友一家从G市搬到我们这躲着呢。”
“搬到了江南路吗?”向衡问。
葛飞驰一愣:“操!”
向衡一踩油门:“通知指挥中心,快派人来!”
第26章
向衡车速很快也很稳,葛飞驰那边一边跑进办公室,喊属下警员马上联络市指挥中心,联系巡警,一边让向衡说说详细情况。
向衡开着车,唤了一声:“顾寒山。”
顾寒山便道:“江南路红色屋顶餐厅,外屋檐全刷成红色,名字就叫红色屋顶。吴凯乐就站在这餐厅外面的一棵树旁。戴着帽子、黑框眼镜、灰色T恤,左胸有个白色商标LOGO,我不认识这牌子。浅蓝色直筒牛仔裤,黑色球鞋,白鞋底,商标N字母。斜背着一个黑色的肩包。”
葛飞驰也开着免提,那边的警员一边听一边向指挥中心报告。
葛飞驰愤愤地对向衡道:“这回一定要抓住这王八蛋。他砍了那姑娘八刀。姑娘手没了,脸上留了疤,捡回一条命。我印象太深了。那姑娘叫婷婷,还跟我一个姓。”
顾寒山看了看向衡。向衡面色沉沉。顾寒山这次能看懂,他生气了。
向衡问:“没详细地址没电话是吗?”
“对。”葛飞驰应着。保护计划,没在内网资料里写受害人这些信息。“都大半年了,一直没抓到他,我们市里也没收到通报说这人到本市了。就是之前G市那个负责这案子的支队长出差过来,说过一句那姑娘在我们这一片。所以我们分局就把这协查通缉贴出来让大家特别留意。”
“联络那队长,要详细地址要电话,赶紧找到那姑娘,示个警。”
葛飞驰正有此意:“这就打,我挂了。我现在出发,见面说。”
向衡打着方向盘,拐回了江南路。
他交代顾寒山:“再路过那个餐厅,你用手机拍下那人照片,发给葛飞驰。要小心点,别让那人发现。我们的任务就是确认这人的身份行踪,盯好他,然后等分局和巡警那些人过来把他抓住就好。”
“可他现在不在了。”
向衡远远也看到那树旁似乎没人了。“等我开过去你仔细再看看。”
“他没在这街上了。”顾寒山道。“我现在一眼能看到的整条街里,没有他了。天不算太黑,路灯和店铺灯光够亮,我能看清,他不在了。”
向衡:“……”
“我意识通达的带宽比一般人大很多。我视线范围内的细节都能进入意识。信我,他不在了,不在这街上。可能进了某个店里,或者转到楼后面,有障碍物挡着他。或者他已经离开了。”
向衡皱了皱眉,他的手机响,有信息发进来。
向衡小心看车前,一手迅速点开手机,那是分局那边发过来的吴凯乐的照片和通缉资料,紧接着指挥中心的电话打进来了。
向衡把手机接通,按了免提:“向衡。”
“指挥中心,汤荣。”汤荣迅速切入正题:“武兴分局葛飞驰报告你们看到了吴凯乐,江南路。现在是什么情况,确认了吗?”
“没有,我拐回来了,没看到人。”向衡答道,他现在驶过餐厅,没有看到吴凯乐。向衡把车子停下。
“我们现在正盯着江南路安全监控,这路口两边都设了天网。”指挥中心大屏幕上密密麻麻播着各路段天网监控,另一边的屏幕上江南路的监控画面被分成了九个小屏播着,几个技术员正在审看。屏幕上红框跳跃着。“人脸识别没有找到吴凯乐,也没有符合你们说的衣着特征的。你们发现他的地方没有监控摄像,我们还没有找到他怎么越过路口监控到达路段中间的餐厅。”
向衡默了默,“他有帮手。大摇大摆是不可能从这个省跑到那个省还躲开天网的。”
顾寒山忽然道:“手没了,脸上有疤是吗?”
向衡一震,下意识地往前方扫视:“你看到她了?”
“粉红色开衫,白色打底衫,马尾辫,右手戴着白色长手套,右脸鼻翼旁有道浅浅的疤。黑色长裤,棕色平底鞋。我们车子拐进这条路的时候,她刚走进那里。”顾寒山指了指斜前方两栋居民楼之间的窄路。
他们刚拐进来,那得是差不多半分钟之前?
向衡有些惊疑:“这么远你能看到脸上的疤?”还是浅浅的疤?
“不是刚才看到的。是更早之前我们的车子驶过路口拐进江北路时,她正从天桥走下来,当时离我们最近距离不到两米。衣着全都对着上,你信我。”
向衡信。
他差点跳了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吴凯乐从这街上消失的原因,他等到他要找的人了!
“巡警三分钟就能到!葛飞驰他们在路上了!”汤荣迅速道。
“来不及了!”向衡抄起手机,推开车门,对顾寒山道:“你在车上等着。注意安全。”
“我们的任务不是盯好嫌疑人的动向,然后等警察来吗?”顾寒山没慌,她冷静问。
“情况有变,随机应变。”向衡急匆匆丢下一句:“我就是警察。”
向衡跑了,迅速奔向顾寒山说的那条窄路。
顾寒山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指挥中心,技术员对汤荣道:“没错,搜到了,是有这个姑娘。”
汤荣看向屏幕,那是三分钟前的画面。一个粉红色开衫,马尾辫,右手戴着白色长手套的姑娘从路口天网监控摄像头跟前走过。
她的右手僵硬,摆动不如左手自然。她的右脸上,鼻翼旁有道浅浅的疤。
“牛逼。”技术员感叹了一句。
汤荣赶紧道:“通知巡警,马上。”
他自己打给了葛飞驰。葛飞驰听到消息,吓了一跳,这是谋杀进行时了?!
“向衡挂电话了。他什么状态?”汤荣问。
“下班状态。”葛飞驰也反应过来了。“他之前跟我说他下班了。操!”
一个下了班的派出所普通民警。
那就是赤手空拳啊。
“快,踩油门,快点!”葛飞驰猛拍驾驶座椅子靠背,他再次拨打了G市负责案子的警察电话,急得吼:“你他妈的接电话呀!”
向衡跑进窄路,寻找灰色T恤和粉红色开衫,他竖着耳朵,判断着是否有异常的响动。
没有这样衣着的人,没有人喊救命,没有尖叫挣扎打斗声。
向衡没有停,他一边跑一边判断地形。
天还没全黑,有路灯,有行人,在哪里动手合适?
没有当街就行凶,表示吴凯乐还是冷静的,他并没有冲动到打算同归于尽。况且他来到这里是有帮手的,他是否还盘算好了退路?
那么,他会先控制住她,逼她带他回家……
他这么辛苦才找到她,这么深的恨,不能轻易就让她死掉。她的家人保护了她,她的家人也是他的仇人!
向衡忽然看到一盏路灯下的地上有枚方形的“福”字戒指,再过一段,另一盏路灯下,是块女式手表。向衡加快脚步,然后他看到了一把钥匙,上面挂着一个小吊饰。继续往前,在一个楼道门口附近,看到了一个白色长袖手套。
她不敢挣扎,但她仍然心存着向家人示警的一线希望。
多么勇敢的姑娘!
向衡打开楼道门。看到电梯显示屏的数字:6。
停在了六楼。
向衡从楼梯往上跑,跑到五楼时听到了哭声。越靠近六楼那声音越大。向衡停在六层楼梯间的防火门后,悄悄向里看。
“没有钥匙,我忘了带了,打不开门。”那姑娘哭着。向衡看到了她的模样,脸上有疤,右手是义肢。这就是葛婷婷。
“别耍花样!”吴凯乐压着葛婷婷,两个人紧紧挨着,向衡看不到他手上拿的什么凶器。
向衡掏出手机,做了设定,然后把门开了一条缝,把手机在地上推了出去,手机滑向楼道那一端。葛婷婷和吴凯乐对峙中,都没注意到。
向衡站直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在门后做好准备。
“你杀了我!杀了我!”葛婷婷大声叫着,她忽然豁出去了,大声喊:“救命啊,救命啊!”
吴凯乐伸左手捂她的嘴,葛婷婷用力挣扎,这时候吴凯乐看到了她的右手。右手上的手套没有了。
吴凯乐愣着半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举起右手,露出匕首,也大叫起来:“那你就去死。老子先杀你,回头再送你妈下地狱!你以为……”
“哇儿哇儿哇儿……”楼道里忽然响起了尖锐的警车警笛声响,吴凯乐吓一大跳,他下意识转头一看,没看到任何人。
这一瞬间,他眼角余光看到有个人影扑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狠狠将他撞开。
吴凯乐的背撞到了楼道墙体,但他本能地把匕首握得更紧。
他不管不顾,手腕一转,抡起匕首朝面前的人就扎过去。
那人错步一闪,右手迅速朝吴凯乐持匕首的手腕扎来。
“哧哧”两下,吴凯乐手腕中招,他本能往后一退,后背再次碰到了墙。
“跑!”向衡大喝一声。
葛婷婷从地上爬起,冲进了楼梯间。
“操你妈!”吴凯乐见状便要冲过去拦,他的匕首狠狠刺向葛婷婷的后背。
向衡迅速踏前两步,旋身一转,以肩背顶住了吴凯乐的右肘。他的右手一松,圆珠笔自由落体向下掉,左手已经顺势接住。他用右手紧紧握住了吴凯乐的右手腕,挡住了他对葛婷婷的攻势,移到左手的圆珠笔顺畅的扎向吴凯乐的肚子。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闪电般完成。
葛婷婷成功冲进了楼梯间。
吴凯乐被扎中痛叫一声,但圆珠笔并不能对他造成太大伤害。他左肘一屈,挡下了向衡的下一击。左腿向向衡下盘攻去。
向衡早有防备,他预判了吴凯乐的动作,左手圆珠笔这一击是假,趁着吴凯乐缩腹往后躲的力道,右肩一顶,胳膊一抡,腰腿一个用力,将吴凯乐过肩摔抡到了楼道墙上。
“呯”的一声巨响,吴凯乐从墙上一撞,摔在地上。
地上手机的“哇儿哇儿哇儿……”刺耳警笛声终于停了。
有邻居终于耐不住开了条门缝偷看,只一秒便“呯”的一声重重关上。
吴凯乐手持匕首站了起来,他立了个标准的格斗预备姿势。
向衡的格斗姿势同样标准,他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圆珠笔,就像是对吴凯乐的嘲笑羞辱。
“操!”吴凯乐骂了一句,狠狠朝向衡扑来。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顾寒山随便往路上看了一眼看到一个通缉犯,于是这一章她和向衡履行着爽文男女主的职责,各自牛逼着。
2、汤荣是指挥中心主任,许塘被杀案时他出现过(这职位我瞎编的,指挥中心是不是这么干事我也不知道)。
3、葛飞驰武兴分局刑侦大队长,出场次数挺多的,如果把他也忘了那你可能(1)同时在追很多文(2)比我记性还差^^
第27章
向衡全神贯注。
吴凯乐刷地一刀袭来。向衡后退闪身躲过。吴凯乐第二刀紧逼而至,向衡身后已无退路,他矮身错步,旋身贴着与吴凯乐绕开。在与吴凯乐擦身而过时,迅速往他腋下一刺,人已经转到了吴凯乐的后方。
吴凯乐受此一袭,痛得闷哼一声,但一个回旋踢动作毫无停滞,迅速朝向衡头部扫去。
向衡双肘交叉,胳膊拼成十字挡住了这一脚,但也被踢得蹬蹬蹬后退几步。
吴凯乐一击得手,迅速扑向楼梯间,刚拉开门时就被向衡从背后扑倒。吴凯乐倒地一边护住头部一边反手就要给向衡一刀。
向衡握住他手腕,架住了那把匕首。吴凯乐拼全力紧紧握着匕首奋力向向衡刺去。向衡一时夺不下刀,脚一扭在地上一蹬,腰一用劲,拉着吴凯乐在地上一个翻转,他想将他压制成俯趴地面的姿势。
吴凯乐大吼着曲腿向后踢,踢向向衡的后背,要把他从自己身上踢下去。
两人在地上再滚一圈,扭打到了电梯门口。向衡握住吴凯乐握匕首的手腕往地上砸,吴凯乐痛叫着用额头猛击向衡鼻梁。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向衡侧头躲开了鼻梁,但眼眶被撞击了一下。巨痛从眼角炸开。电梯门开,两个孩子笑闹着冲了出来,看到眼前情景开始尖叫。两重效果让向衡略一分神。吴凯乐趁机曲腿给了向衡腰际一脚,将他踢开。
然后他抓着一个孩子就往向衡方向的墙上砸。
在孩子和他奶奶的尖叫声中,向衡一个飞扑,挡在了孩子和墙中间,把孩子救了下来。但就是这么一会,吴凯乐已经拉开楼梯间的门跑了。
向衡被这一撞撞得后背和胳膊生疼,有些缓不上劲。惊恐的老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往后退。向衡撑着身体跳起来,对他们道:“我是警察,快回家关好门。”
他说完头也不回,也朝楼梯间冲去。
吴凯乐已经冲下了楼,他狂奔着,没有看到葛婷婷,他心中暴怒。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他没有时间了。
“啊啊啊啊!”吴凯乐不甘心,他好恨!好恨!
仅剩的一丝丝理智催促他赶紧往约好的退路去,要来不及了,他得逃!留得青山在,下次还有机会杀她!一定要杀掉她。
吴凯乐朝楼后通往另一条路的巷口跑。跑到路口的时候他居然看到了葛婷婷,还有她那个死鬼老娘。
“葛婷婷!”吴凯乐咆哮!
葛婷婷刚跑下楼就遇上了刚下班回来的母亲陈玉。陈玉看到路上葛婷婷丢在地上的东西,吓得把从食堂打回来的饭菜散了一地。正又惊又疑不知所措,却见女儿冲出楼道。
母女俩惊恐相拥,葛婷婷语无伦次说“他来了,他来了……”她指着被吴凯乐劫持时的方向,又指指楼上,陈玉不再问,拉着葛婷婷朝着反方向跑。
两人跌跌撞撞,几欲摔倒,跑出好长一段,陈玉正要说“我们报警”,这时却听到吴凯乐的大吼。
恶梦一般的声音。
葛婷婷脚下一绊,摔在地上。陈玉要拉她起来,但吴凯乐转眼已经冲到了跟前。
陈玉转身面对吴凯乐,手无寸铁,只得握紧拳头,挡在了这个魔鬼和女儿中间。
吴凯乐嘶吼着,看也不看,一把将陈玉推开。
葛婷婷已经爬了起来,她拔下了右手义肢,当作武器。猛地朝吴凯乐的眼睛挥去。
吴凯乐刚推开陈玉,眼前一花,眼睛被击中。
这一击出乎他的意料,他毫无防备。而陈玉舍命扑起,用力撞开吴凯乐。吴凯乐眼睛正痛,平衡不稳,被撞得退了好几步。
葛婷婷拉起母亲,两人拼命奔跑。
“救命啊!救命啊!”
葛婷婷与陈玉奔跑哭喊。
吴凯乐极度愤怒,他捡起掉落地上的匕首,追了上来。
一辆轿车冲上了人行道。
吴凯乐抓住了陈玉的衣领。葛婷婷尖叫着把义肢砸向吴凯乐的脸,用力抱住了母亲的腰把她拉开。一旁有个大叔提着个扫把冲过来挥向吴凯乐:“滚开!”
吴凯乐一把抓住大叔的扫把,一个用力,大叔被甩倒在地。
葛婷婷抱着陈玉往后推。
那辆轿车冲了过来,朝着吴凯乐直直撞了过去。
吴凯乐正红了眼杀意腾腾,忽见一辆车撞过来吓了一跳。他往旁边一躲,但那车子灵巧摆头,将他和葛婷婷母女隔开。
吴凯乐待绕过去,那车子打转横扫。依旧将他们隔开。
“操你妈!”吴凯乐猛踢车子一脚,那车子竟然毫无顾忌朝他撞了过来。
吴凯乐大惊,迅速后退。
“呯”的一声,吴凯乐被撞倒扑在车子引擎盖上。
吴凯乐抬头怒骂,看到了司机。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子。肤色白净,长发披肩,看上去弱质纤纤,像个学生,但她的眼神很冰冷。
吴凯乐愣了愣,感觉像看到了同类的眼睛。
顾寒山撞倒人并没有停车,她还在往前开,车速并不快,但吴凯乐被顶着走无法脱身,车子向前移动,将吴凯乐压在了路边围墙上。
四周有人惊呼。葛婷婷与陈玉互相搀扶着,站在车子旁边,惊疑地看着顾寒山。
吴凯乐疯了一样挣扎,他捶着引擎盖,大声怒骂,指着顾寒山叫道:“老子杀了你,杀了你。”
他把匕首朝着顾寒山射去,匕首狠狠砸在车前挡风玻璃上,周围人有人尖叫,顾寒山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转头,看了看一旁惊恐的母女,看着葛婷婷脸上的疤,再看看她的断臂,她问:“要他死吗?”
葛婷婷吓得说不出话来。陈玉紧紧抱着女儿。
吴凯乐疯了一般地骂脏话,他用力挣扎想挤出去!
远处有警笛声响,越来越近。顾寒山听着这声音,踩在油门上的脚蠢蠢欲动,她的心跳跃着,她忽然有了高兴的感觉……
“顾寒山!”一声急切地大喝让顾寒山转头。她看到了向衡。
向衡全力飞奔,冲到自己车子边,他看着顾寒山的眼睛,喘着气,平复些许心跳,好一会才稳住,轻声对她道:“松开。”
顾寒山听懂了,她看了他一会,默默把脚从油门上挪开了。
向衡没看到动作,但看到她的眼神,放心了。
“你还好吗?”顾寒山看到向衡眼角的伤,衣服上也有被划破的地方,血痕印了出来,衣服脏了。
顾寒山的脚很想再踩住油门。
“如果我追击罪犯的时候没有看到我的车子在跑,那就很好了。”向衡道。
他听路人指点往这边追时,从楼与楼的空隙间忽然看到了自己的车驶过,吓得他跑得飞起,快冲破百米冲刺奥运记录。
顾寒山眨了眨眼睛,道:“就是,你的车为什么在跑?”
向衡瞪着她,帮她问了:“有趣吗?”
顾寒山看着他表情,觉得那应该是“没有”的意思。
巡警赶到。向衡拍了拍车顶,招手让顾寒山下车。
顾寒山抿抿嘴,下来了。
向衡对巡警出示了证件:“凤凰街派出所,向衡。”
巡警已经收到通知,也正要找向衡。他们快速与向衡沟通情况。双方商定配合,向衡上车把车子退开,巡警抓住吴凯乐,将他铐上了警车。
吴凯乐受了伤,仍旧拼命挣扎。路过葛婷婷身边时狠狠地瞪着她咒骂,陈玉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顾寒山安静看着他们。
周围群众纷纷开始给巡警讲看到了什么。葛婷婷终于彻底放松,痛哭出声,坐在了地上。她指着向衡对母亲道:“他,他救了我。”
陈玉扑通一下跪下了,对向衡磕头:“谢谢你,谢谢你。”
“别,别。不用谢。”向衡吓一跳。赶紧把人扶起来。
陈玉转而又向顾寒山磕头,顾寒山看着她。
“顾寒山。”向衡唤。
顾寒山看了他一眼,然后也道:“别,别。不用谢。”那语气那动作,跟向衡刚才一样。
向衡真是没好气,礼貌客气也要跟人学吗。
葛飞驰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一下车就冲了过来,待看到向衡没事,顾寒山没事,旁边那个断臂姑娘应该就是葛婷婷,她也没事。葛飞驰紧绷的那根神经终于松开。
他再拨电话,打给那个最后终于接通电话的G市刑侦支队队长:“抓到了!抓到了!她没事,救下来了!”
他妈的!有点激动!
葛飞驰没空多聊,挂了电话抹了把脸,走到向衡身边,感激地拍了他胳膊一下。向衡痛得呲了呲嘴,葛飞驰笑了笑,又拍一下。
顾寒山忽然道:“车牌号XXXXX,黑色大众桑塔纳。”
外地牌照?
葛飞驰和向衡都看向顾寒山。
顾寒山继续道:“向衡不是说这个人有帮手,监控没有拍到他怎么从路口飞到路中段的餐厅旁边,那肯定就是有车子偷偷送他。”
“所以?”葛飞驰很想讲一句是不是见证奇迹的时候又到了?
“我们第一次路过江南路的时候,靠街这边停着二十六辆车。我们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只停了二十四辆车。第6格、第20格停车位的车不见了。其中一辆就是车牌号XXXXX,黑色大众桑塔纳。”
葛飞驰:“……”果然啊,他就知道。
他看了看向衡,向衡一脸淡定,看来是相当适应了。
顾寒山道:“我有点怀疑这两辆车,反正没事干,就想转一转找找看。结果到了这边又看到了那辆桑塔纳。”她指了指位置,现在那里已经没车了,跑掉了。
“那辆车我们第一次经过的时候车上就坐着司机,到了这边司机还坐在车上。我觉得就是他。但我没来得及报告,就看到吴凯乐在杀人,所以我就开车过去了。”
“嗯嗯,你做得很好。”葛飞驰道,“我这就报告,让他们搜查这车。”葛飞驰打电话,很快把事情交代完。
顾寒山又道:“我把吴凯乐撞伤了,还能算见义勇为吗?”
葛飞驰忙道:“你放心,人证物证都有。葛婷婷和她妈妈肯定会为你作证,还有许多路人,刚才他们都说了情况,你是为了救人。向衡的车也有车载监控。都能为你证明。”
“那……”顾寒山还要继续问,向衡喝止她:“顾寒山。”
他担心她下一句是“那要是撞死了还算不算”。
顾寒山看了看向衡,闭了嘴。
葛飞驰也看向衡,怎么回事?
向衡给自己圆话:“葛队很忙的,现场还有许多要务要处理,你不要拿这些琐事烦他。”
葛飞驰:“……”向天笑你这么体贴真的吓人,中邪了吗?
三个人一时都无语。
葛飞驰也确实是忙,他问向衡:“你这边还有什么情况吗?没的话就分局见了。一会你自己开车去哈,把顾寒山带上,笔录得做。”
“行。”向衡应着。然后他道:“我感觉还有件重要的事,但忽然想不起来。”
“什么?”葛飞驰问。
向衡摇头:“感觉好像丢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很重要的东西吗?”顾寒山问。
“对,重要。”
顾寒山道:“那就没丢,我还在呢。”
葛飞驰:“……”好冷的笑话。
向衡插上了腰,白了顾寒山一眼,恶声恶气:“又是在泡妞书里学的?”
“嗯。”顾寒山点头。
向衡板起了脸:“别在我这儿瞎练。”
顾寒山不惧他的脸色,丝毫不知反省:“又不用花钱。”
向衡真是一口气噎住,是不用花钱,还不花感情。
葛飞驰在一旁忽然叫道:“你手机?”
“啊,对。”向衡差点跳起。还真是,手机!他赶紧抬腿往葛婷婷住的那栋楼走。
顾寒山对葛飞驰道:“葛队长……”
“顾寒山。”向衡停下脚步。
“干嘛?”
“跟我走,别打扰葛队。”
顾寒山看了葛飞驰一眼,葛飞驰和蔼笑笑:“没关系,有事你随时打我电话。”
顾寒山跟着向衡走了。
葛飞驰看着他们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向衡领着顾寒山走远了,问她刚才开车撞吴凯乐的时候,留下什么麻烦没有?
顾寒山默了一默,然后道:“我问葛婷婷,要他死吗?”
向衡气得不说话。
顾寒山道:“我知道错了。”
向衡更气了,他故意问:“错哪儿了?”
“我不该问的。肯定被你车里监控录下来了。”
他就知道!向衡脸都黑了。她的认知里,不是不该有这念头,而是不应该暴露。
“你放心。”顾寒山对向衡道:“我没有查清我爸的死,就不会干傻事。刚才就算你没叫住我,我也不会杀他的。我不能坐牢,我还要做调查。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别人是怎么想的。这个吴凯乐,不会死刑的。他砍断了她的手,很执着要杀死她,但他不会死刑的。她真的不想他死吗?”
“顾寒山。”
顾寒山闭了嘴。过了一会她又道:“我刚才似乎感觉高兴了一下。”
“刚才是什么时候?”
“听到警笛,一脚下去就能让垃圾完蛋的时候。”
“你高兴什么?”
“不知道。”顾寒山实话实说。
向衡皱了皱眉。过了一会他又问:“还有什么事吗?会留下麻烦的?”
“有的。”
向衡停下脚步。
“我没有驾照。”顾寒山道。
向衡:“!!!”
第28章
这一刻向衡对顾寒山是由衷佩服的,真的太牛气。你永远都不会料到她下一秒能给你整出什么新花样来。
没有驾照!
谁能想到这个呢。当初查她资料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这个。
她开车开得这么从容潇洒,飞上人行道,还能挡罪犯,还有“一脚下去让那个垃圾完蛋”的气魄。
说真,“一脚下去让那垃圾完蛋”比“几脚下去还能弄不死他”容易多了。她控车能力很好。就这水平,谁能料到是个无证驾驶。
“你爸教你开车的?”
“嗯。”顾寒山点头,“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了。一开始是卡丁赛车,那个太简单,后来玩越野障碍,再后来才开的轿车。”
很好。向衡无力吐槽。年纪这么小,起点还挺高,从越野障碍开始的。
“因为那时候车子开起来两边视线的影像对我脑子压力很大,我坐车都得戴着眼罩。但是开车得集中注意力,这对我来说就是个转移关注点的训练。还是有一点效果的。后来我就能坐车了。”
“那怎么不把驾照考了?”
“很麻烦的,要凑够学车时长,考试还要排长队,跟一群人挤一起等很久。我不需要花这么多时间学车,也不愿意排队。那时候不是还要考大学嘛,那个也是人山人海。那时候我并没有现在有耐心。而且……”顾寒山顿了顿,“我以为等我爸年纪再大点,我去考还来得及。到时换他坐副驾位置,我带他去兜风。谁知道会没有这一天呢。”
这最后一句话又把向衡给噎住了,想骂她的话说不出来。他沉默着,一直走回他与吴凯乐交手的六楼,他的手机还躺在角落。除了在地上被磨出的划痕外,其他看上去完好。
向衡用手机给葛飞驰打了个电话试了试,手机能通。
葛飞驰告诉他指挥中心已经通过天网找到了顾寒山说的那辆帮凶车辆桑塔纳,交警把车扣下了。现在巡警去抓人。他们这边正准备带吴凯乐和葛婷婷母女回去做笔录。
“那你们得忙一阵子。我跟顾寒山先去吃个饭,完了再去报到。”向衡道。
葛飞驰答应了。
于是向衡领着顾寒山溜溜达达往回走,准备去取车。
路上顾寒山道:“我刚才还想问你要不要取消跟贺燕的见面,你改天再见她也可以的,我再帮你约。这次我自己去就行了。”
向衡:“……”这话听着哪里不对?这计划为什么这么奇怪?
“为什么你自己去?”
“我要吃饭呀,我都想好点什么菜了。”
向衡:“……那为什么我要取消会面?”顾寒山同学你就顾着自己吃吗?
“因为你现在很丑。我以为你需要打理一下仪容,等下次脸长好了再说。”
“……脸长好了?”向衡用手机调出镜子照了照,他的脸不过是眼角有些撞伤,脸颊上有些小擦伤,再有沾了些尘抹上了些灰而已。找个卫生间洗一洗依旧是市局最靓的崽。哦,不对,依旧是凤凰街派出所最靓的崽。
顾寒山趁他照镜子的时候戳了戳他衣服上被刀刃划破的口子,那一身的灰她就不评价了。
向衡低头看了看:“我后备箱有备用的换洗衣裤。再去洗把脸就行。”
他看了看顾寒山的表情,不乐意了:“我又不跟你阿姨相亲,脏点丑点有什么关系?”
“贺燕颜控,还矫情、瞎讲究。”
“不是你?”
“不是。我看你这么久也没嫌弃。”
向衡:“……”这话听着真的让人太不爽了。他真的是市局兼凤凰街派出所最英俊的警察啊。
“你相过亲吗?”没等向衡回过味来,顾寒山已经转移了话题。
向衡顿时警惕:“为什么问?”
“因为你第一反应不是脏兮兮不体面,而是又不是去相亲。听上去相亲在你心里留下了创伤。”
向衡:“……”这个你又知道了?你不是情感缺失、反应迟钝的吗?
顾寒山目光清澈,看着向衡的表情似是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吐槽。
向衡清清嗓子:“相过几次。”
“都没成功?”
向衡:“……”
哦,你确实是情感缺失反应迟钝的,因为你都没顾虑到别人的自尊心。
向衡嘴硬道:“我的工作很危险,又很忙。要维持一段感情不容易。我心思也没在这上面,等以后做好准备了再说吧。”
“你害怕?”顾寒山问。
“别把书上学的那些在我身上实验。”向衡恼羞成怒。
“那就是害怕了。”别人生不生气对顾寒山完全没影响。
向衡憋着一口气。
是啊,他会害怕。恋爱啊、婚姻啊,跟抓罪犯不一样。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感觉就像接下一个连环杀人大案,什么线索都没有,他明知道很难抓到凶手,不知道如何跟受害者家属交代,却硬着头皮说谎。
太心虚了。
找个女朋友,然后总跟她说在加班,审犯的时间都比跟她约会的时间多。那时候怎么办?勉强结个婚,两口子手术室排隔壁,一间生孩子,一间取子弹……
算了,这不能多想。那时候他会两头顾不好。他可不想像关阳那样焦头烂额过日子。
“你是正常人,不能一直单身的。”顾寒山还在火上浇油。向衡撇她一眼,怎么就能这么幸灾乐祸呢。
“不像我,完全没负担。”顾寒山很自豪的语气。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向衡气。
“你!”向衡运起气势,“没驾照的事自己别到处说,我来处理。”
“好。”
“别想着利用我。”向衡继续教训,“我也会按法律法规办事。你不要有侥幸心理,不要总是试探边界,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法律确实不是完美的,甚至对某些人来说,某些法律条款不公平,但无论你对它有什么情绪,它都是维护安定和进步的行为规范、硬性标准和手段。如果法律不受尊重不被执行,这个社会就完蛋。你、我、所有人,都会是受害者……”
向衡说着说着惊觉自己老毛病犯了。对顾寒山说教是没用的。
果然,看顾寒山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样子,就知道她对这番话完全没感觉。
“总之你记住,这次情况非常特殊,你救了人,走运没有什么别的大祸。但你要分清性质,不要觉得每次都可以越界冒险。到时真出大麻烦谁也帮不了你,我也只能公事公办。”
“嗯。”顾寒山点头。
向衡又道:“我给你找人安排下,你去考个驾照回来。”
“那不是得混时长?还要排队?”
“你很忙吗?”向衡凶巴巴。
顾寒山抿抿嘴,过了一会道:“那什么时候开始?”
“我明天问了告诉你。正好你明天一早要来派出所报案的,见面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下。”
“那我现在提醒你我明天不是一早去派出所,我得十点以后吧。”
“为什么?”
“明天我回学校,九点见辅导员聊我复学的事,然后还要跟耿红星见个面。”
“谁?”
“就是你说很危险的那个小哥哥。他在第一现场上班的。”
向衡脸很黑:“你找他想干嘛?”
“我要找到那天跳水自杀的姑娘。”
“耿红星能怎么找?”
“他可以登陆公司的系统,看到工单记录。接收了什么视频稿件,编号多少、接收的具体时间、投稿人姓名、内容提要、标签分类、责编是谁、后制是谁、谁审核的……系统都有记录。他们公司很大,管理流程还是规范的。哪个环节出错都能找到责任人。所以只要有人帮忙登陆系统找到这条视频的责编,也就是对接梁建奇的人,就能继续查下去。”
可以的。这个思路倒是对的。不管梁建奇那边有没有突破,这边确实是继续追查的线索之一。如果梁建奇那边有突破,那么两边线索还能互相对照,看是否有人说谎,互相补充确认。
看来顾亮当年真的有教顾寒山一些东西。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系统是什么样子?”
“我找过第一现场几次。一次打电话假装要投稿,问投稿的流程。一次作为这条视频当事人的家属上去,想了解当时的情况。我还假装求职者投过简历,当然内容是假的,他们人事还信了,约我上去面试。反正我混进了他们办公区,有人的电脑上正好是他们内容管理系统的界面。”
“那你是怎么知道梁建奇的?”
“他拍了视频,是我爸意外死亡的人证啊。贺燕处理我爸后事的时候,在派出所见过梁建奇。她问了梁建奇的身份,留了他电话。”
“但她没能见到那个落水的姑娘?”
“对,没见到。按目击者说法,我爸跳水后没浮起来,又有别人也跳进去救人,那个姑娘被救起后走了。别的人要捞我爸,找了很久才找到。他落水后不慎撞头,又被水流冲到下游,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向衡和顾寒山已经走到车子边。现场还有两个警察在与目击者问话,处理后续事宜。向衡看了看,拉开车门让顾寒山上车。他自己打开后备厢,拿了衣服裤子,与顾寒山道:“我去换衣服,我们去见贺燕。你在车子里呆着等我几分钟。这次不要再让它跑起来了,可以吗?”
“可以。”
向衡进了旁边一家餐厅,借用洗手间。
把自己打理好,仔细照照自己模样,他理了理思绪。贺燕会是个重要人物,顾亮死后,顾寒山发病被送进医院,她什么都不知道。是贺燕在处理顾亮所有的身后事,而顾寒山要做调查,她调查需要的前期内容和线索,都来自贺燕。
顾寒山能知道什么,会被引导往哪里去,那都是贺燕来决定的。
——————
医疗矮楼建筑里。
胡磊在装睡,他已经初步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虽然后面会发生的事他无法预料,但走一步算一步。他在等机会。
他想开了,他一个将死之人,他怕什么。他连人都杀了,他怕什么。
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那些要害他的人,那个简语!
要死就一起死。
门外传来推车轱辘的声音,是护工来给他送晚餐送药了。胡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腰带,努力保持住装睡的状态。
门开了,护工把车子停在了门口,他拿着托盘进来,看到胡磊躺在床上,他便把饭菜和药袋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轻轻拍了拍胡磊的被子,对他道:“醒醒,起来吃饭了。药记得吃。”
胡磊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那护工当完成任务,转身要走。
刚迈出两步,一根细腰带忽然缠上了他的脖子,猛地将他往后一扯。那护工叫也来不及叫,被扯得摔在床上。胡磊翻身骑在他的背上,将他压在被子里,用力拉紧了手上的腰带。
那护工奋力挣扎,但被压制得死死的,没过一会,他身体彻底软下来。胡磊不放心,再勒了好一会,这才放了手。
胡磊把护工翻过来,确认他断了气。他把他在床上摆好位置,脱光了他的衣服,再脱了自己的。将两人的衣服对调换上,用被子把那护工盖住。
然后他进了洗手间,把那顶假发戴上了,他审视了镜中的自己,然后走了出去,关上了门,低着头推着那辆小推车,往大门方向去。
路过管理室时,胡磊透过窗户悄悄往里看了一眼,居然没人。
胡磊大喜。他把推车推进去,看到里面有监控屏幕,还有三个办公位。监控画面里,杨安志正靠在外头的围墙上讲电话,正面对着停车场。而其他地方没看到有人。
胡磊把监控关掉,在这屋子里快速搜了一番。他找到一顶帽子,一把轿车钥匙,一些工具,还有一个背包。背包里有个笔记本电脑,有钱包,可惜没有手机。胡磊快速把看到的有用没用的东西都扫进包里。再在别处找了找,还是没手机。
胡磊很后悔,刚才太紧张了,居然忘了在那个护工身上搜手机。现在再回去是来不及了。
胡磊不敢多停留,杨安志随时可能回来。
胡磊穿着护工的衣服,背上那个背包,往大门走去。
大门处从外头进来需要刷卡,里头出去得按一个按钮。胡磊被带出去杀人的时候出去过,他知道按钮在哪里。他也知道怎么避开杨安志打电话的那个位置。
胡磊顺利走出去了。
但现在麻烦的是,他需要去停车场找到这把车钥匙对应的轿车,他得有交通代步工具。而杨安志正面对着停车场。
当然不能跟杨安志正面冲突,他得想办法。
胡磊从杨安志身后拐角掩了过去,他站在拐角这头,杨安志在那头。他看不到杨安志,但能清楚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
“所以被警察知道他是谁真的后患无穷。原本他应该已经在这世上消失了,脑子泡在福尔马林里。现在这么拖着,很危险。”
胡磊心里一惊,说的是自己吗?他们想对他做什么?跟他通电话的,是简语?
“谁知道你们这些学医的一天到晚想什么。他的脑袋异常是不是真会容易杀人,有肿瘤的人和没肿瘤的有什么区别,杀了人之后对脑部的刺激影响,这些有什么重要的?你们偏偏想实践研究一下……”
真的是简语!胡磊内心狂怒,他握紧了拳头,他们当然要杀他灭口,但是居然还要用他做实验!
“我有个推测。石头说现场有个女证人……顾寒山。妈的,我还跟胡磊吹过顾寒山……不能动她是吗?”
顾寒山?胡磊回忆着,他记得顾寒山,她那时坐在花园里,闭着眼睛晒太阳。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样子,皮肤白得像透明的,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杨安志说她的脑子很特别,是全世界都罕见的病例,是简语很重要的病人。
他们也用她做实验了吗?他们也打算杀死她吗?
杨安志继续在讲电话,似乎一时半会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胡磊想了想,潜到了建筑的后头。
过了一会,整栋建筑忽然一下全黑了,包括附近的路灯。
杨安志吓了一跳:“操,我们这停电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杨安志匆匆往楼里去。
胡磊飞奔出来,按了车钥匙,看到一辆车的车灯闪了一下。胡磊上了车,火速启动,离开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贺燕是顾寒山的继母。顾亮死后,贺燕打120兼报警将顾寒山送进了精神病院,并与顾寒山有遗产分配上的纠纷。
2、耿红星是第 一 章里向顾寒山搭讪的同校学长,在第一现场实习。顾寒山父亲意外身亡的视频是被梁建奇拍下并投稿第一现场播放的。梁建奇被顾寒山抓到猥亵女生送进了看守所拘留。
3、胡磊是杀死许塘的凶手,是个脑癌患者。杨安志是诈骗胡磊杀人的人,与因为袭警进了看守所的石康顺是同伙。胡磊偷听到的通话是杨安志与新阳精神疗养院的常鹏医生的通话。这部分需要重温可看24章。
第29章
贺燕与向衡想像中的差不多,甚至更干练成熟一些。向衡查过贺燕,她比顾亮年纪小了十二岁,嫁给顾亮的时候二十八,顾寒山当时十二。
贺燕在一家知名公关公司上班,职位是品牌总监。
贺燕长得很漂亮,小脸,长卷发,看上去顶多三十岁出头,比实际年纪三十八岁要年轻不少。她妆容精致,衣着看着很有品味,套装,但又不死板,很有设计感,一看就是高档货。她手边椅子上还放了个名牌包包。她手上戴着钻戒,十个手指都做了美甲。
相比起贺燕的妆扮风格,顾寒山喜欢棉质衣物,浅色系,料子舒适,款式中规中矩,再加上板鞋帆布包,干净清爽,真的很有学生气。
这两人不像一个家庭里出来的,起码在审美上,这对继母女完全没有受到对方喜好一丝一毫的影响。
顾寒山和向衡赶到餐厅的时候,贺燕牛排吃了大半,面前的鱼子酱沙拉也没了小半碗,她正背在椅背上,悠哉悠哉地喝着红酒。
向衡扫视了她一圈,将她打量完毕。
顾寒山没打招呼,直接落座。贺燕也不生气,她伸手招来服务生,说了句:“麻烦加菜。”
服务生有备而来,直接拿出菜单。贺燕示意把菜单给顾寒山,问她:“坐牛车来的?”
顾寒山不理她,也不看菜单,张嘴就流利地点了四菜一汤外加甜点。这显然超出了三个人的食量,贺燕也没说话,服务生记好点单就下去了。
向衡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他对贺燕礼貌点头:“你好,我是向衡。”
“你脸怎么了?”贺燕问。
顾寒山看着向衡,露出“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
向衡便答:“刚才在路上抓了个通缉犯。”
“我们一起抓的。”顾寒山补充。
“对。全靠顾寒山帮忙。”向衡道。“我们一会儿还要去警局录口供。”
贺燕对这事没什么大反应,一副见惯了大世面的样子。她听出了向衡的声音,放下酒杯,问他:“你就是今天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派出所民警?”
“是的,很遗憾没有等到你的回电。”向衡道。
贺燕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她道:“我很忙。你找我的事,排在不紧急不重要那一栏里,可以等。”
她说完,没等向衡回话,便转向了顾寒山:“你想追的小哥哥?”
“对。我可喜欢他了。”顾寒山一本正经应得很顺畅,“他长得帅,又温柔,个子高,肩膀宽,人很聪明,很有责任心,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向衡:“……”
温柔是什么鬼?她到底看了多少本泡妞,哦不,泡小哥哥的书。
尴尬。
要配合她,承认是被追的小哥哥吗?
贺燕却已经开口了,她对向衡道:“她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向衡:“……”
就这么不给面子?
向衡便道:“她也不是全开玩笑的,除了第一句不是真心话,后面那些说得都对。”
贺燕:“……”这脸皮,做警察有加分是吧?
看贺燕吃瘪,顾寒山抬了抬下巴,再勾了向衡一眼,相当赞许。“特别经得起夸奖,我刚才漏了这个优点。”
向衡没好气回视她一眼。我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
贺燕看着这俩人,道:“加上最后这条优点,那她第一句话应该也有可能不是玩笑。贺喜你们。祝你们白头偕老。”
向衡:“……”
可以的,果然是顾寒山的家人。
顾寒山点的第一道菜上来了。顾寒山开始夹菜吃。她虽然欢喜急切,但吃相依旧斯文,表情变化不大。
向衡看着她,然后发现贺燕也在看她。
而顾寒山在两重目光的注视下也毫无压力,手很稳地夹了第二筷子。
贺燕收回看顾寒山的目光,转向向衡。
向衡正看着她。他有一些想法。
“向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想找我打听顾寒山的情况,她就坐在这里。我当她面跟你说清楚,她是个成年人了,神志清楚,四肢健全,她能完全地,百分之百地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她喜欢秀记忆力、秀才艺、秀个性,想出席什么活动,说什么话,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我管不了她。”
向衡点头,他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证件给贺燕看。
贺燕有些惊讶,但仍接过看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向衡掏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道:“下面的问话是基于我履行警察的职责,对事件调查的需要,希望你能重视和配合。”
贺燕抿了抿嘴角:“调查什么事件?”
顾寒山继续吃。
向衡道:“顾寒山的爸爸,你的丈夫,顾亮先生,2019年1月31日,为了救人意外去世,这个事件被人拍了视频。”
贺燕挪了挪坐姿,双臂抱胸:“这怎么了?”
向衡问:“让第一现场删视频的,是你吗?”
顾寒山抬头看了贺燕一眼,接着继续吃。
贺燕默了默:“是我。这不违法吧?那个视频侵犯了我丈夫的隐私,伤害我们当事人家属的感情,这样一直挂在网上,我受不了。我要求删除是行使我正当的权利,第一视频也同意这么操作。这是我们双方协商的结果。警察为什么要管这个?”
向衡没回答,他低头在笔记本上记着,继续问:“顾亮去世那天,你为什么要送顾寒山去第四医院?”
贺燕皱起眉头:“她发病了呀,不送精神病院难道送去你家吗?她闹自杀的时候你管吗?”
向衡转头看了顾寒山一眼。
顾寒山垂着头,慢吞吞往嘴里塞吃的,劲头已经不如刚才。
“她曾经自杀过?”
贺燕顿了顿:“我不能透露她的病情细节。你想知道就直接问她。”
“这算病情细节?”
“或者你跟律师辩论完这算不算在保密条款范畴内再来问也可以。”贺燕说得很严谨。
向衡略过这个,再问:“你还记得她什么时候转到新阳精神疗养院的吗?”
贺燕想了想:“七月份吧。2019年7月。”
“你记得挺清楚。”
“她爸爸去世将近半年,不难记。那时候差不多要放假了,我在赶一个品牌的暑期活动,非常忙。还要处理顾寒山转院的事,焦头烂额,所以印象深了点。”贺燕道。
“为什么要送她去新阳?”
“方便她疗养。那里环境好些。”
“你去考察过?”
“我知道新阳。顾寒山小一点的时候在那里住过。”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送到新阳?”
“如果她爸在,送哪里由她爸做决定。但她爸不在了,我丈夫突然去世了,我精神很受打击,我没办法好好思考,所以我能做的决定就是打120。120根据她的病史决定送第四医院。”贺燕反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向衡继续问:“你七月时工作特别忙,是吗?”
“对。”贺燕语气不耐烦了。
“那怎么突然安排一个会让你忙上加忙的转院的事?”
贺燕愣了愣,然后道:“就遇上机会了。简语教授,就是以前给顾寒山看过病的医生找我,说他去第四医院探望过顾寒山,他了解她的病情,新阳能提供更好的治疗和休养的条件,他建议我给顾寒山转院。我觉得挺有道理,那时候顾寒山病情挺稳定了,转个环境对她有好处。我去问她,她也愿意。第四医院的医生也觉得很不错。那当然说干就干,有什么事马上就处理掉,很正常不是吗?我在公司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可没什么拖延症。”
向衡又继续问:“那你去第一现场要求删视频,是什么时候?”
贺燕又愣了。
服务生又送上来新菜,但顾寒山没再吃了。她静静坐着,听着贺燕和向衡的对话。
“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是顾寒山转院之后的事。”
“顾寒山7月转去了新阳精神疗养院,你8月5日找第一现场删除视频。不是特别忙吗?暑期活动,焦头烂额,怎么又给自己加了一个额外的事?”
贺燕噎了噎,然后她怒了:“向警官,你在审犯人吗?你绕来绕去什么意思呢?你说履行警察职责来问话,你警察的职责就是为了一个意外事件骚扰市民吗?你今天给我打了两次电话,每一次借口都不一样,你就是在试探,在骚扰我。我拒绝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向衡一脸严肃:“我接到顾寒山的报案,她认为她父亲的意外事件可能是有人预谋犯罪,我初步了解情况后觉得值得调查。所以我正在进行调查。我向你出示了证件,表明身份,说明事由,你作为公民和案件相关人员就有义务配合我的问话。”
顾寒山坐直了,她看向向衡的眼神里有惊讶,还有更复杂的意味。
“你吓唬谁呢?”贺燕笑了笑。“这件事连立案都不可能,你自己也说这是个意外事件。顾寒山认为有人预谋?麻烦你查查清楚,她有精神病史,她的病历上写着妄想症这三个字的……”
向衡打断她:“贺女士,请不要未经授权向我透露顾寒山的病情诊疗细节,我并不希望让你惹上什么法律纠纷。这会影响我们的调查进度。”
贺燕被噎住。
“还有,能不能立案,要经过调查取证后才能下结论。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我们警方办案子,大胆推测,谨慎取证,凭证据下结论。不会乱来的。”向衡道。
贺燕看着他。
向衡回视,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严厉:“贺女士,我没吓唬你,如果你拒绝配合,或者恶意阻碍我的调查,阻挠我获得线索,这属于妨碍公务。我可以启动程序对你进行传唤,采取相应的措施。如果你妨碍公务情节严重,那就是妨碍公务罪,属于刑事犯罪。”
贺燕:“……”
“我的解释你听明白了吗?”向衡问。
顾寒山忽然插话:“我刚才漏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说了。”
贺燕和向衡都转头看她。
顾寒山对贺燕道:“向警官是位特别厉害的警察,神探,断案如神的那种。”那语气,有点骄傲。
向衡:“……”
贺燕给她一个大白眼:“谢谢你的及时补充。”
向衡也想给顾寒山一个白眼,刚才他节奏和气氛控制得特别好,正是突破的好时候,结果被她的小得意打乱了。他是经得起夸,但也不要随时随地乱夸。
贺燕已经回过神来了,她对向衡道:“向警官,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作为一个好市民,我给你提一个建议,以便你能更快更全面的判断案情。你让顾寒山给你一份授权,调取她全部诊疗病历,你好好看一看她究竟是什么情况。把她查清楚了,你再来查别人吧。”
顾寒山瞪贺燕。
向衡没管她们两人间的不和睦,他道:“一样一样来。我现在问的是你。你是怎么让第一现场删视频的?你联络的谁?”
贺燕道:“我就是直接去了他们公司,表明身份,出示了证件,出示了警方当时给我出具的事件调查结果文件。我希望跟他们主管谈一谈。接待我的是客户部的一个姑娘。”
“然后呢?”
“客户部那姑娘问了我的具体需求,然后说会跟上面反映,让我等一等。但我等了好一会,她出来说管这事的领导在开会,不能见我。但我的要求她知道了,她这边会做处理。让我先回去,处理好了她会通知我。”
“那个管这事的领导叫什么名字?”
“她不肯告诉我,说不太方便,她会直接联系我,让我等消息。”
“那这个客户部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姓刘,有个琴字。全名忘了,但我留着她名片的。她处理的效率很快,下午就告诉我责编已经删了。我上网搜了搜,确实没了。”
向衡把手机递过去:“加个我的微信吧,以后恐怕还得继续麻烦你。后续也许需要你到派出所做个正式的笔录,还请你多多配合,感谢。”
贺燕没好气拿出手机扫了向衡的微信,加上好友。
向衡道:“你回去找到这个姑娘的名片就发给我。还有,把你丈夫救人意外,第一现场播出的那段视频也发给我。”
贺燕一愣。
向衡道:“我知道你肯定有。你下载保存了,然后才去了第一现场交涉。”
贺燕沉默了一会,又看了看顾寒山,这才应了句:“行。”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只有三个人物,不需要“前情提要”同学,就让它休假了。
今天是“备注说明”同学值班,主要说明一个情况,我咨询了一位律师行业的作者朋友,她笔名是“看守暖瓶的猫”,因为现实工作太忙,好像很久没写文了。我经另一个作者朋友介绍认识了她,最近一直在骚扰人家问问题,
1、行政拘留不需要律师和探视,关到时间就放出来。行政拘留和刑事拘留关一个拘留所。刑事拘留很大可能会面临起诉,所以要尽快见律师,但拘留期间不能见家属亲友。
2、行政拘留的,如果与案件无关,警方无权查看他的手机。
3、立案之前,警方可以做调查,调查出来的证据和结果才能确定是否能立案。只要出具证件说明事由,作为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回答相关问题。如果明知情况拒绝回答,或故意阻碍调查等,警方可以采取措施,这种行为构成妨碍公务,情节严重就是妨碍公务罪。所以我改了一下24章向衡打电话问第一现场了解情况的方法和台词。他不必绕弯子编借口,有权直接问。他有问到负责的责编是谁。这个不必回头看,24章太长了,就改了点台词,重看太辛苦。回头遇到相关情节我在前情提要会提炼下重点的。
当然,按流程一般得是两位警察去问话,有时不那么严格执行,但如果被盘问的有程序异议,一人问话的可能会有麻烦,我为了情节就只写了向衡一人。需要当做证据的还得正式笔录,这里我让向衡说了需要让贺燕再做笔录。
第30章
胡磊开着车,小心翼翼往新阳精神疗养院去。他没手机导航,只能凭着印象朝着差不多的方向开。过程里走错了几次路,他摸索着重新找方向。有两次碰上红灯时,路口还站着交警,胡磊紧张得直冒冷汗。
但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新阳,他没靠太近,又绕了出来,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最后他把车停在了两条街外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
胡磊戴着假发、帽子和口罩,身上还穿着护工的衣服,背着偷来的包,步行走出了停车场。中途他看到有电工在车库修灯,他趁着人家不注意时,拿走了工具箱里的两件工具。
剩下的路胡磊还是比较熟悉的,他留心街上的安全监控,然后走到了他找的地方。
这路段正在挖地修路,翻起的路面,暴露的管道,胡磊对这种场面挺熟悉。他看准了工人在一旁吃盒饭休息的机会,偷偷拿走了工地现场一件搭在架子上的维修工人的工服和安全帽,他换了装,靠近了管道。
过了一会,穿着工服、戴着安全帽的胡磊走出了工地区域。他压了压帽子,尽量挡住自己的面容,他贴着墙走在暗处,朝着新阳精神疗养院的方向去。
另一边的工人们正在吃饭聊天,没人注意到被挡板隔着的工地现场情况。
二十分钟后,新阳疗养院的安全监控室里,一个保安走了进来,道:“断网了吗?APP联不上画面了。”
他同事刷了刷手机,又敲了敲电脑,应道:“对,网断了。”
那保安不耐烦地给网管打电话,网管过了一会回复说是电信那边的问题。“可能是修路把电缆弄断了,他们派人去修了。”
“多久能好?”
“不一定。”网管答道。
保安便给主管打电话,报告了一声因为宽带断了,所以APP暂时会看不到监控画面。“其它没问题,摄像存储和监控室的画面还有的。好,我们注意。”
保安挂了电话,靠在椅子上叹气:“好累。”
他同事吐槽他:“你上个厕所上了半小时,累个屁。换老子去厕所,你看着点。”
那保安应了一声,待同事出去了,拿出手机开始看小说。过了一会,他一抬眼,差点跳起来,所有监控屏幕上,都显示着“无信号”。
保安赶紧又给网管打电话:“监控没信号了,出什么问题了?你在干嘛呢?那你快点,去机房看看。”
网管去了机房,一番操作,在机房里没找到问题,他拿上手电筒和工具,出去检查线路去了。
机房上面,吊顶板子隔开的线路管道层里,维修工的外套、安全帽,还有胡磊偷来的包静静地放置在那里。
病房大楼的地下室,胡磊走进洗衣房,翻出两套病号服。他的脸色又青又白,不用伪装,就是一脸病容。
——————
向衡与顾寒山离开了餐厅。
这顿饭向衡就没吃上,他一直在与贺燕沟通。
他向贺燕了解了顾亮的家庭状况,了解了他们的婚姻关系,以及顾亮的工作、人际关系等等。
贺燕是2000年认识顾亮的。那时候她刚刚上大学,读的正好是顾亮的母校。
那一年顾寒山两岁,而顾亮创办的公司排在行业前三,名气很大。顾亮在母校校庆系列活动里,应邀回去做了一次演讲,原本主题是讲他创业的故事,激励学弟学妹们好好努力。但顾亮一半的时间讲事业,一半的时间讲了他人生的变故——他的女儿。
顾亮并没有透露女儿有病,他只说做了父亲之后才真正知道人生的挑战是什么。当女儿在他怀里大哭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比做老板还大的压力。
他说话很有趣,讲这些的时候场上一直在笑,以为他在用幽默的方式夸张表达,却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完全与幽默无关,而且用“夸张”这个词无法形容现实里惨烈的程度。
顾亮在演讲里鼓励同学们,他说人生是分阶段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关等着你的是什么,所以要早早做好准备。他很庆幸自己前半生足够努力,所以当下一关来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应付。他希望同学们也要知道这一点,不要有侥幸心理,不要拖延,这一秒就要开始奋斗。他也预祝同学们人生顺遂,事事如意。
顾亮的演讲非常精彩,很有个人魅力。贺燕对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时候她对他还没有任何男女间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位前辈是个事业成功,内心温暖的企业家,她立下志愿,好好读书,毕业了要去顾亮的公司上班。
但贺燕大四如愿到顾亮公司实习的时候,顾亮却退出了公司经营,他辞职回家带孩子。贺燕一来辈分低,二来聪明伶俐,所以领导很喜欢让她跑腿做杂事。她有机会跑过两趟顾亮家,拿文件给顾亮签。
那时候她才知道,顾亮离婚了,而他的女儿,有自闭症。
一个放弃事业全身心照顾孩子的男人,打动了贺燕。从前在学校听的那场演讲,在贺燕心里全变成了顾亮的光环。
贺燕总借故联络顾亮,明里暗里追求他。而顾亮也愿意给她事业上的指点,时间久了,终于对她的感情有了回应,后来有闲暇时,他们开始约会。
贺燕实习结束去了别的公关公司。顾亮在事业上帮助她许多,而她也如愿以偿,在2010年时,与顾亮结了婚。
那一年顾亮通过关系联络上了简语教授,简语开始为顾寒山诊断治疗。顾寒山的病情越来越稳定。顾亮的人生又有了转折,他再婚,重出江湖。贺燕觉得这些年她的陪伴和支持对顾亮很重要,顾亮的再次启航她功不可没。
“朋友都说我瞎了眼,说顾亮只是想给女儿找个继母当保姆,并不想找个爱妻。她们都说这种能十来年坚持带女儿看病,坚持为女儿付出一切精力和时间的男人,作为一个外人看着是挺感动的,但是不要走进他们的生活。走进去,你就是个被利用的工具。我不信邪,但最后事实证明,她们说得对。”贺燕又喝了一口酒,她丝毫不在意在顾寒山面前吐槽她那已经去世的爸爸。
顾寒山也不在意。贺燕之前吐槽顾寒山从来没把她当妈妈尊重的时候,顾寒山也没表情。
“他们父女两个都是没有心的,但是花言巧语说得都很流利。你不要被她骗了。”贺燕这晚跟向衡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
顾寒山确实没有心,她完全没意识要照顾一下别人。还是贺燕点了一份海鲜炒饭让向衡打包回去吃。
这场会面时间不长,前后不到半个小时。但向衡和顾寒山都收获颇丰。一个获得了不少讯息,一个吃得饱饱的,还打包了好几盒子剩菜回家。
顾寒山和向衡出了餐厅,溜溜达达往停车场走。
向衡一直没说话,他在消化贺燕说的那些内容,她除了吐槽顾亮父女之外,还提供了不少顾亮的朋友、生意伙伴和客户的信息。她说可以帮向衡节省点时间,这里面并没有顾亮的仇家。她了解顾亮,他不与人结怨。
“对他怨气最大的只有我了。”贺燕这样说。
顾寒山走着走着突然问向衡:“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是个好的开始。”
顾寒山看着他:“真的会开始正式调查了吗,亮警察证件的那种?不是演戏给贺燕看的?”
“当然。”
“为什么?”
向衡道:“不是说了嘛,我觉得有调查的价值。”
顾寒山有些振奋:“啊,所以还是有用的。”
向衡一脸黑线:“……什么有用,你那些花招吗?你对调查的价值这五个字有什么误解。”
“我没有花招,我都是勤勤恳恳地努力学习交朋友。”顾寒山道:“贺燕还说我花言巧语,让你别受骗。她真是多虑了,她都不知道,我说的笑话你从来没笑过。”
向衡简直无语。你说的笑话确实很难笑。这话题不能继续,万一激起她的斗志,整天努力讲笑话,真的会气死人。
“明天你来派出所办手续。你正式报警了,得做笔录,还得填表。”
“行。”顾寒山爽快答应,“我明天去学校见完耿红星就到派出所找你。”
“怎么还要见他。”向衡道:“我刚才不是示范给你看了,警察能问到的东西,比绕着弯拜托一个不熟的人看什么系统工单记录要多很多,还有效率。而且我们查案名正言顺,你们私下调查会冒很大风险,可能还会被误导。你要找的那个责编叫柳静雨,她离职了。她的情况我可以找第一现场的人事部查询。所以你没必要再去找耿红星,知道吗?”
“我不,我都跟他约好了。朋友多好办事。万一有你不方便查的,还得需要用到热心市民帮忙。”
“不会的。”
“那万一你死了呢?”
向衡:“……”
这真是,太会聊天了,无法反驳。
向衡勉强挤出一句:“我死了还会有别的警察。”
“可我觉得你最好。”顾寒山道。
看看,甜言蜜语来了。向衡心里吐槽。
“虽然你的官最小。”顾寒山继续道。
嗯,真的不怕被她骗,她就是个傻瓜。向衡的内心继续吐槽。
“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很厉害。”
“什么时候?”向衡没忍住,问了。
“就是谋杀案那天晚上,你跟我问话,特别镇定。我跟你说什么你都能接上,然后我告诉你现场有嫌疑人,你不是惊讶马上回头看,却装做若无其事一样让别人慢慢靠近抓捕。反应很快,也够冷静。我觉得不错。”
最后那句话的领导口吻一定是跟她爸学的。向衡不想跟她搭话了。
顾寒山也没再说什么,她走路走着走着,看到块小石头,踢了一脚。
向衡又没忍住:“你开心?”
顾寒山一愣,然后点头。她道:“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时候听到警笛声高兴了。”
“为什么?”
“我抓住了罪犯,然后警察赶到了。”
向衡没说话。
顾寒山回头看他。
向衡道:“不用看。我没相信。”
“哦。”顾寒山把头转回去。“你怎么这么多疑呢。”
“神探的气质就是这样的。”
顾寒山脑袋又转回来:“这是玩笑?”
向衡一本正经道:“认真的。”
顾寒山审视他的表情。
“这句是玩笑。”向衡道。
顾寒山撇了撇眉头,完全不想研究,转头继续走。
冷场了。
向衡:“……”怎么这样呢,你说冷笑话的时候我至少会回一句话。
顾寒山忽然又回头,“对了,你还打算去我家吗?”
“那肯定啊。”
“那你记得自己带双拖鞋过来。我看着你穿袜子走来走去难受。”
向衡:“……”
你真是,抠门死了!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胡磊是脑癌患者,被诈骗杀了许塘。他从囚禁他的地方逃了出来。他从前的职业是电信网络工程师,负责安装维修等工作。
2、向衡向第一现场问过话,查到了视频被删的时间和负责的责编。责编已经离职,要知道进一步资料需要找人事部。(24章)
3、顾寒山家没有男式拖鞋。
第31章
新阳精神疗养院。
武兴分局的聂昊领着同事以及市局的罗以晨一起过来做侦查和组织问话。
常鹏接到了通知,赶到坐议室,院长和副院长,以及保卫科主任等都到了,常鹏科室的另外两名医生也在。
聂昊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新阳精神疗养院之前接待的一名脑癌患者胡磊在一起凶杀案里有重大作案嫌疑,他们警方是过来侦查了解情况的。
新阳这边的众人都表示愿意配合。
聂昊在进会议室之前就给众警员做了工作分配。两名警员与保卫科主任去调取胡磊到新阳时的监控录像,查清他当天的行动状况,向门卫、保安相关人员问话等等。
另两名同事负责向院长等管理人员就医院情况问话,了解医院运作和简语、常鹏等医生的工作情况。
另两名同事与其他医生去相关科室做调查。
而聂昊带着人,和罗以晨一起,主要调查常鹏和简语。
常鹏领着聂昊等人到了他的办公室,煞有介事地听聂昊说明完情况,打开他的电脑开始查记录。
“胡磊这人我记得,打过我们院电话两次。科室护士没扛住,转到我这里来了。那胡磊一开口就说想见简教授,让简教授给他看病。我当然就代简教授拒绝了,我告诉他简教授在我们这儿只做巡诊,就是我们院收治的病人,他会过来给我们做一些治疗咨询和后续情况跟进的工作。他不接门诊。这胡磊就挺激动的,我就安抚他,问了问他的情况。他大概说了说,在第一医院确认脑癌,需要手术。那这个我们就没办法了。我们院不做手术,我们只接药物干预或是行为干预治疗,以及需要长期疗养的病人。那次谈话就这样,然后他挂了。”
聂昊一边听一边记,还翻着手上笔记本看了看他摘抄下来的胡磊手机与新阳医院号码的通讯记录,两次他往新阳打,一次新阳打给他。
常鹏继续道:“第二次他又打来,他说他打听了一下,我们院的检查设备,硬件条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虽然不能手术,但是做检查和诊断一流,而且他手术之后也需要住院疗养。所以他想了解一下怎么操作,能不能先来我们这儿做检查,与第一医院的诊断对比一下,最重要的是想让简教授帮他看一看,他想听听简教授对他治疗的看法,有没有可能不手术之类的。如果一定要手术,那他也想预约一个我们的床位,后期疗养到我们这儿来。我听他这么说,就让他过来一趟,把病历和片子带过来。他说他病着出趟门很辛苦,能不能先发邮件,如果简教授愿意帮他做诊断咨询,他再过来。”
常鹏把他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让聂昊他们看屏幕:“就是这个,他发的邮件。”
聂昊凑上去,看了看内容,再把邮件地址记了下来:“这个请转给我们一份。”
“没问题。”常鹏一口答应,他继续道:“我收到病历看了看,又看了他的片子,发现他不止有癌症,大脑情况还有些特别,就觉得这个病例还挺有意思的,简教授可能会有兴趣,就转给简教授了。我也把病人的需求跟简教授说了。你看,这是我发给简教授的邮件。”
聂昊看了,确实有这样一封邮件。
常鹏道:“简教授看了之后,说愿意跟这个病人聊聊。然后我就给胡磊打了个电话。胡磊很高兴,我们约了……嗯,约了3月4日这天,简教授只在周四过来,有时候没空还不来,也是需要提前确认的。”
常鹏把他的行事历记录给聂昊看,聂昊拍了个照片。
疗养院的另一边。
保安科主任正在接受警方的问话。他一脸为难地对调查的警察道:“实在是对不住,因为存储成本太高,除非当天有异常情况发生我们会另外存储下来以确保日后没有纠纷发生,其他正常的,我们依国家法规规定的最短期限,只保存监控30天。3月4日,是一个半月之前,当天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我们没有保存监控。”
警察一脸严肃,要求查监控目录。保安科主任带他往安保监控室去。一保安在门口远远看到领导和警察过来,紧张地直唤:“赶紧赶紧,他们来了!”
监控室里,一保安正跟网管通电话:“快,老大领着警察过来了,看到满屏无信号是想让我们死吗?”
“马上,马上了。靠,谁知道怎么这么倒霉会被老鼠咬断了。”怎么断的都不重要,修好最重要。网管顾不上多想,拼命加快手速。
保安科主任领着警察沿着长廊很快走到监控室,门口的保安已经飞速缩回屋内。
屋里的监控画面屏幕忽地一下跳出了各个监控摄像头的画面,下一秒,主任推门而入:“这里就是我们的监控管理室。”
各个保安差点吓得心都不会跳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领导和警察身上,没人看到其中一个小格的监控画面里,有个瘦长脸,穿着病号服的人影从镜头前走过。
警察一进来就看到保安们不太正常的脸色和气氛:“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主任气得直瞪他们,怎么回事,关键时候搞什么鬼!
“没有没有。”一个保安解释着:“我们听说要检查,有点紧张。”
“刚才还吵架了。”另一个补充。
安保主任真是要被他们气死。
警察打量这些人,然后走到控制台前,道:“让我看一下。”
一个保安赶紧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园区一个过道的监控死角,胡磊靠着墙站着。他看到了监控摄像机上面的灯由红色转成了绿色,知道局域网修好了。比他想像得快一些。但没关系,他已经成功混进来了,他探好了地方,还拿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他的腰间,插着一把从食堂后厨偷来的尖刀。
他在后厨吃了馒头,他可以在杂物间躲起来,在他成功行动之前,他能够把自己藏好,也不会饿死。
胡磊正打算往杂物间方向潜过去,却发现办公楼二楼的落地玻璃过道里,有个眼熟的人走过。
简语。他居然就在这里。
胡磊的心一阵狂跳,不用等到星期四,今天就可以。简语只有一个人,有机会动手的。他只要藏好踪影别被人发现,悄悄摸到楼上去。他还记得简语的办公室在哪里。
突然,有两个穿着警服的人也从二楼的过道里走过去,跟在简语身后。
胡磊迅速往后退,把自己紧紧贴在墙上。
有警察!
另一边,院长石文光正带着警察看他们疗养院和脑科学研究中心的各种资质材料:“我们连续五年被评为十佳民营医疗机构,有六个科研项目在进行中,跟国内很多单位都有合作。管理流程和医疗规范都是符合要求的,上级部门按期来检查,我们都没问题的。”
“院长,你跟简教授是同学?”
“对。我们私交很好,不然怎么请得动他。他是我们这儿的王牌。我们跟医科大的科研合作脑科学研究中心项目就是简教授主持的。我们医院提供硬件和资源的支持。”石文光道:“我们的医生都有机会去医大附属医院进修,有不少医生是简教授的弟子。”
“常鹏医生也是吗?简教授的学生?”警察问。
“是的,常医生也是个很优秀的神经外科医生。”
——————
顾寒山和向衡赶到了武兴分局。
葛飞驰在忙着处理吴凯乐和他的帮凶。司机已经抓到,是吴凯乐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人很早就离开了村子出去混,跟吴凯乐还保持着联络和哥们情谊,吴凯乐犯案后找到了他。这个朋友一直在帮助吴凯乐。
这个事后面跟顾寒山和向衡的关系不大,他们就是把口供录完,笔录确认签个字就好。但是葛飞驰要留他们,自己又没空,就让值班小警察李新武伺候了几袋零食让他们等等。
李新武对接到这个任务挺高兴。上次顾寒山和向衡过来做模拟画像时他就负责给他们办手续,可惜那天太忙,办完手续他就走了。向衡鼎鼎大名,他也没机会多聊几句。后来听技术员说,这个证人顾寒山也很厉害,两个都是人物。
李新武差点把办公室里能翻出来的零食全孝敬过来了,可向衡和顾寒山对那些零食都没兴趣。
葛飞驰又让李新武捧个笔记本电脑过去,把所有通缉犯照片给他们看一遍,说是让他们打发打发时间,他一会就过来。
向衡面无表情,没说话。太狡猾了,这个葛飞驰。真把顾寒山当通缉犯探测器用吗?可是顾寒山再撞大运也不能隔三差五遇着通缉犯呀。
顾寒山倒是不介意,她看了,不停点下一页,很快看完。看完了她顺手关掉窗口,却在笔记本电脑的桌面上看到了几张大脑的正子造影图。
顾寒山刚点开一张造影图,李新武赶紧过来把电脑拿走:“不好意思啊,这些可能是案件资料的东西,还没有整理好。”
葛飞驰正好走进来,听到顾寒山问:“这是谁的片子?他得了脑癌。”
葛飞驰一愣:“你能看懂?”
“这人得动手术。”
李新武好奇问:“你是学医的?”
“不是。”葛飞驰与向衡异口同声答。
“她学历史的,就读了一学期。”葛飞驰拉开椅子在顾寒山面前坐下了。
顾寒山问他:“暴力犯罪吗?杀人了吗?”
向衡:“……这片子还能看出来这些?”
“家庭关系应该不太好吧?人很聪明,但是学习和工作不怎么样。自私、冲动、人际关系差。”
向衡:“……”这姑娘除了看泡妞的书以外还看了些玄学算命?
葛飞驰对李新武招招手,让他把电脑再放回顾寒山面前:“是杀人了,你还能看出什么?”
顾寒山把其他几张造影图都点开看了看:“还没抓到他吗?他很大可能还会继续杀人的。”
葛飞驰:“……”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常鹏就是跟杨安志通电话,被杨安志吐槽你们学医的脑子不太正常。
2、根据艾宾浩斯遗忘曲线记忆规律,其他人物名字之前多次复习,大家应该都知道是谁了吧?
备注说明:
本章里看大脑正子造影图判断人物情况,比如是否心理变态,是否有沉迷暴力等,我参考的书是《天生变态狂-TED心理学家的脑犯罪之旅》,作者是[美]詹姆斯.法隆。他是美国加州大学欧文分校教授和学科带头人,获奖神经科学家,教授精神病学和人类行为学,也经常为各类媒体提供犯罪和恐怖心理的专业分析。他多年来研究心理变态者的脑部结构,2005年时却偶然发现自己的脑部结构跟心理变态罪犯一样。在美剧《犯罪心理》里那个携带变态心理基因的心理学教授是其本色出演。这部剧我还追过挺多集的,但我的烂记性已经不记得里面有这样一个人物了。
第32章
杨安志要气疯了。
他不过是出去抽了根烟,打了个电话,这世界就变样了。
原以为突然停电是因为故障,但他举着手机的手电筒进来,喊了护工的名字却没人应。这时候杨安志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他再多走几步,远远看到送饭送药的手推车胡乱停在值班室门口,还歪斜着几乎横在过道里。
杨安志立马警觉,他转身走到另一间房子门口,开了锁,进去取了一支手电筒,一把电枪,又拿了一支麻醉针放在口袋里。
他先防范性地在过道里大致看了一遍,没什么情况。于是他退出来,用一把大锁把大门锁上了,防止有人进出。然后他跑到了院子,一眼看到自己停在那里的车不见了。
杨安志简直是暴怒,但他稳住自己,思索着应对办法。
这时候追是追不上了,必须搞清楚还有什么状况,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必须马上清理干净,如果胡磊引来了警察,这可麻烦大了。
杨安志迅速在周围转了一圈,看到电箱门是开的,线被割断了。杨安志退回楼里,开门锁门,取了工具,再锁门,奔回电箱处,快速把线修好。
接着他再次回去,楼里已经灯光明亮,他锁好门,走向值班室。
之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现在也没什么动静。杨安志在门口探头一看,没人。
杨安志把办公室门关上了,开始查看情况。
很明显有人翻动了东西,桌上一片凌乱,抽屉半开,有些杂物还滚到了地上。
杨安志猛地一转头,储物柜的锁被撬开了,门是虚掩的,杨安志心里咯噔,他打开柜门一看,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锁在柜子里的包没了,那里面有他的笔记本电脑。
杨安志咬牙,他奔到胡磊房间。
房门关着。
杨安志仍是小心行事。他在门口玻璃格那里悄悄往里张望,屋里看着一切正常,床上卧着一个人。杨安志握紧电枪,打开房门,路过厕所门口时稍躲了躲,探头确认里面应该没人,然后再继续往里走。
走到床边,他喊了一声胡磊的名字。床上那人一动不动。杨安志伸手推了一把,被子下面的人仍是没有反应。
杨安志猛地一把掀开了被子,把床上的人翻身过来。
果然是护工,脸色青灰,身体软绵绵的。杨安志探他颈脉,已经死了。
杨安志转身出去,那这层楼搜了一遍,甚至一直封闭的二楼他也上去搜查了。没有别的情况。
只有一件事发生——胡磊杀了人,逃了。
太大意了,万万没想到。
把胡磊骗到手的过程太顺利,让他轻视了他。甚至胡磊听话杀了许塘回来一脸愧疚没办好的样子,傻傻地听任他安排时的局促,每天吃药昏睡的状态,都让他疏忽了。
以为胡磊是傻瓜,结果人家蓄势待发。
杨安志坐在护工的尸体旁边,摆弄手机。警察现在肯定在新阳精神疗养院,常鹏在接受问话,不方便接电话。那看来只有打给那个人了。
杨安志抿了抿嘴,不是太乐意,但他还是把电话拨了出去。
“喂。
“出了点意外,胡磊跑了,[加油站]不能用了。
“这里还有具尸体,刘辰没了。嗯,常鹏现在没空,警察去了。你过来处理一下吧?
“不能马上来吗?没关系,那就等着警察来处理也行的。嗯,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我还可以等一会。
“不行,我不会。我是动脑动嘴皮子的,我不会分尸。
“好,快点,我收拾好等着你。”
——————
翡翠居小区,顾寒山住处。
宁雅拿着手机匆匆走出电梯,她推开楼道的门,小跑出来:“好了,挂了,我尽快。”
她把手机丢进包里,朝着小区大门方向赶。
隔壁楼楼门处走出来一个姑娘,正低头看着手机,差点撞上宁雅。
宁雅小声说了句“对不起”,都没正眼看人家就匆忙离去。
那姑娘停下脚步,看着宁雅的背影。
——————
新阳精神疗养院。
聂昊问常鹏:“胡磊的脑子,哪里特别?”
常鹏点开电脑里胡磊的大脑造影图:“他的前额叶皮质、颞叶皮层……”他抬头看看聂昊和他的同事,他们很严肃,但脸上茫然,显然不明白。常鹏便用手指圈了一个部位范围:“就是这些地方,跟正常人不太一样,有缺陷。”
“有缺陷会怎样?”
常鹏道:“这个非常复杂,很难下定论会怎样,有很多种可能性。我只能说前额叶皮质与人的认知、感情、记忆、情绪、欲望等等许多方面都是相关的。”
“就是这种大脑情况很少见吗?”聂昊问。
“能称为异常的当然就是不多见的。”常鹏答道。
聂昊再问:“然后这个脑子还有恶性肿瘤,就更少了吧?”
常鹏点头:“那肯定的。简教授事情多,特别忙。我们这边疑难棘手的病例也不少,简教授每次过来时间都排得很满,如果不是特别的病例我也不好跟简教授说。胡磊的情况挺特殊的,而且他还提到需要做肾移植,这种情况我们也没遇到过,所以我觉得简教授愿意帮他看看。”
“那简教授跟他见面具体聊什么,你知道吗?”
“我转了病历之后简教授跟我沟通过他的病情,他们见面的时候我不在场。事后简教授也没跟我多谈,只说见过了,跟胡磊谈了,这病人有点紧张。他说如果后续还有情况再说。”
“那之后有后续吗?胡磊还来过吗?”
“我没见过,也没听简教授提过。应该是没来了,不然简教授会告诉我的。”常鹏道。
“胡磊之后也没跟你联系吗?”聂昊问。
“没有了。”
“这么特别的案例,你们不跟进一下吗?”
“那天胡磊见完简教授之后,跟我说他心里有数了,他要再考虑看看。可以的话,就先去安排手术,都定好之后再联络我们。”常鹏道:“我说了,我们这里不能手术,能做的是术后的康复和疗养。胡磊说他定好做手术的事再联络我,我就等着呢。这手术是大事情,整体费用也很高,这也才过了一个多月,我要去问好像催着他或者提醒他一定要来我们这儿似的,这也挺尴尬的。所以我没问。”
听上去合情合理,聂昊沉默了。
——————
武兴分局。
葛飞驰问顾寒山:“为什么他会继续杀人?”
顾寒山道:“我说的是,很大可能继续杀人。”
“别抠字眼,说说理由。”葛飞驰着急。
顾寒山稳稳地道:“这不是抠字眼,这是严谨地表述。在医学上有很多种可能性,没有绝对的事,更何况这里还不止脑功能的问题,还涉及到环境因素,人为刺激,行为动机……”
向衡打断她:“不需要太严谨,我们不是医生,不给他动手术。大胆推测,他为什么会继续杀人?”
“这就是一个敢杀人的脑子。”顾寒山道。
“食髓知味?”向衡问。
“对。”
“不是。”葛飞驰道:“就算不需要太严谨也别用这么笼统的对暗号方式,详细说说。看看有没有可能通过这些脑部的片子找到他。”
向衡:“……”
葛队这是飘了!要是看个造影片、核磁片就能抓到凶手,那他们重案组当初就该在医院脑科神经外科占一个办公室。
“这谁的片子?”向衡问。
“胡磊的。”
向衡:“……”难怪呢。
顾寒山有了兴趣:“我还能看看他别的片子或者更详细的病历吗?”
向衡摆了摆手,让顾寒山停一下。他问葛飞驰:“胡磊跟顾寒山有关系?新阳?还是第四医院?”
这肯定是葛飞驰想留下他们的原因。
“你这人,真是太适合干警察了。”葛飞驰有求于人,先夸一句。
向衡摆脸色,废什么话,他本来就是警察。
葛飞驰道:“是新阳。胡磊得了脑癌,需要动手术,在第一医院确诊的。但他没在第一医院继续治疗,反而对新阳和简语特别感兴趣。我们在他电脑上发现了他搜索新阳和简语。聂昊今天跑这事,他找了简语问话,现在也正在新阳做调查。他刚才给我电话报告了一下情况。简语承认胡磊找他咨询过病情,说是新阳那边医生牵的线,但只是做了一次咨询,之后跟胡磊就没了联络。”
向衡看向顾寒山。
“新阳不能动手术,但术后疗养却是首选。新阳在疗养和康复治疗这一块很有名,全国各地都有来抢床位的,胡磊能知道不稀奇,顺便一搜都能搜出来。简教授是业内名医,他也能搜出来。在别的渠道找简教授不容易,他不出诊,但新阳一直用简教授做招牌,毕竟是私营的,比公家渠道好商量。”
向衡皱皱眉,对葛飞驰使了个眼色,道:“你把胡磊的病历和片子给顾寒山看看,也许她还能帮我们找出什么问题来。”
葛飞驰会意,用电脑把资料调出来,摆在顾寒山面前:“你先看着哈。我去倒杯咖啡。”
顾寒山不说话,只管点鼠标。
葛飞驰对向衡道:“你要不要?”
“你们都有什么,我自己去看看。”向衡也站起来。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顾寒山道:“我看完了。”
葛飞驰:“……”
要不要这么炫耀,这些东西他们研究了两天。
向衡:“……”
明明知道他们警方办案避开市民讨论案情名正言顺,干嘛弄得这么尴尬。
“我要矿泉水。”顾寒山道。
葛飞驰哈哈笑:“好的,好的,我去给你拿矿泉水。”他拉着向衡赶紧走。
向衡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顾寒山,她正平静地看着他,似乎一点不好奇他们要背着她聊什么。
向衡有点心虚,又要利用她帮忙又瞒着她案情。向衡检讨了一下自己,这种情绪不对,太不专业。
葛飞驰和向衡很快走了。两人去了办公室,葛飞驰对着案情板把目前的调查情况仔细说了一遍。
“所以简语因为这个胡磊脑子很特别,就特别优待,破例花时间给他看诊咨询了?”向衡问。
“对。”
“但是他们并没有跟进胡磊的后续治疗情况?”
“是的。”葛飞驰道,“但常鹏给出的理由也算合理。”
向衡沉默着。
葛飞驰又道:“还有肾移植这一点也很奇怪。我们没有查到配型情况,没有需要胡磊捐肾的人,胡磊也没有做过登记。而且捐肾卖钱是违法的,他走黑市的话,风险太大,他的脑癌手术可能就没法做了,他拿到钱也没用啊。胡磊的父母也认为,胡磊不可能考虑卖肾。但他搜索了很多肾移植的内容,这点太奇怪了。”
“如果捐肾和杀人让你选一样,你选哪样?”向衡突然问。“我保证可以治好你的脑癌,让你再活几十年。”
葛飞驰愣了愣,下意识地道:“捐肾。”
“好的,成交。你很快就会健健康康的了,你高兴吗?”
“高兴。”
“然后我突然不需要你的肾了,对不起,不能帮你手术了。”
葛飞驰:“……”他过一会反应过来了:“操。”于是只剩下杀人这一个选项了。而胡磊的脑子,是个“敢杀人”的脑子。
对方知道这一点。就像顾寒山一样,她看了脑子的片子,就知道这个人在这方面的底线是什么。
“这手法熟悉吧?”向衡问他。
诈骗。
一开始就投一百万那是不可能的,你肯定拒绝。你也没有一百万,你只有十万。但是当各种利益的诱惑哄得你一咬牙把十万全投进去了,后面那一百万就有可能了。
心理底线就是一步一步往后退的。各种诈骗的套路都一样。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自己动手?这样绕来绕去的,不麻烦吗?这里头每个环节都有可能出差错,自己动手更保险。”葛飞驰道。
“每个环节都能随机应变,这些不是问题。都要杀人了还担心什么风险。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他们怎么找到胡磊的?”
葛飞驰:“……”
“如果胡磊的脑子是他们的犯罪动机,那他们能找到这个胡磊,就能找到更多个胡磊。”
葛飞驰背后一凉:“顾寒山?”
顾寒山的脑子,也是很特殊的。
“顾寒山爸爸的死可能另有隐情。我在查这事。”
“什么?”葛飞驰又是一惊。居然这么巧?
“让聂昊看看新阳有没有加强警备,安保部署的情况如何。再问问简语和常鹏那些人,需不需要我们警方安排保护。”
葛飞驰懂了:“如果胡磊活着,他们会担心胡磊的报复。如果胡磊已经被灭口,那他们会非常镇定。但如果此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会奇怪为什么我们会提这个建议。”
“当然不会是绝对的,但探一下他们的反应总没错。”向衡道:“然后,我们该听听顾寒山怎么说。”
作者有话说:
1、聂昊、葛飞驰是分局刑侦大队的,正在调查许塘命案。
2、许塘是关阳的线人,关阳是向衡的前队长,向衡被关阳整治下放派出所。许塘被胡磊杀死。杨安志操纵胡磊杀人,但在处理掉胡磊之前,顾寒山配合警方做出了模拟画像,胡磊被通缉,照片到处都是。杨安志和同伙常鹏便不敢冒险,打算等待更好时机再处理。可胡磊发现不对劲,杀掉护工逃跑,潜进了新阳疗养院打算杀简语报复。
3、简语是顾寒山的医生,新阳疗养院的重要合作伙伴,他为胡磊提供了病情的咨询,并向警方表示他只是做了这一件事而已。但胡磊认为简语会给自己手术治好他的病,也正因为这个他才愿意卖命杀人。
3、顾寒山通过胡磊脑子造影图发现他的脑异常,而常鹏在接受调查时也主动说了这一情况,排除自己的嫌疑。
4、宁雅是顾寒山的家政保姆。顾寒山大晚上去请她继续做自己的家政,回家路上目睹胡磊杀人后逃跑。
第33章
葛飞驰马上给聂昊发了信息。两人通了个电话。
葛飞驰把指示说明白,聂昊道:“明白。我们已经结束对常鹏的问话,正去简语的办公室。他说需要向我们说明胡磊的病情。”
葛飞驰挂了电话,跟向衡说了聂昊那边的进展。向衡“嗯”了一声,没表示什么。
葛飞驰看了看他的表情,道:“还有件事。我想找你谈谈的。”
“你说。”
“是关队。我们查到新阳和简语后,我通知了关队。我今天这边脱不开身,本想着聂昊他们过去问话,关队那边能帮忙盯一盯。然后关队告诉我,他跟简教授很熟,为了避嫌,不影响案子的侦查,他就不参与了。他让罗以晨去的。”
向衡点头:“他说得对,是该这样。”
“不是。”葛飞驰不乐意了,“你平常灵得跟大仙似的,这会脑子又不行了?”
向衡看着他。
葛飞驰道:“我一开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许塘是关队的线人,许塘死了,关队居然没拿走这个案子。这不是他的风格啊。胡磊与新阳和简语之间的联系,是个重大突破,他也不管。”
“他不是让罗以晨去了吗?”
葛飞驰没好气,瞪了向衡一眼:“关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很不对劲。”
“大概就是人生低谷吧。”向衡那语气,“失去我之后他将一无所有。”
葛飞驰不想搭理他了,但还是忍不住:“我听说关队离婚之后状态就一直不太对。案子受挫折,跟你也决裂了,市局领导对他很不满意。我是担心他有什么状况。”
“你跟他的感情还挺深厚的。”
“哎,你怎么这么酸呢。我跟关队感情肯定没有他跟你的深,所以想跟你打听一下。”
“打听了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确保这个案子顺利,不要受到外力的干扰。”葛飞驰道:“毕竟是市局,在这里头插了一脚的。别背后有什么事。”
向衡没说话。
葛飞驰又道:“我想把这个案子破了,但不像跟你似的,被人背后捅刀子。”
向衡瞅他一眼:“放心,你离他远着呢,他捅不着你。”他顿了顿,问:“他怎么了,说什么了吗?”
“我跟他说简语跟这事有关联,结果他说简语跟他特别提过顾寒山。”
“怎么说的?”
“是好话。说顾寒山是个好姑娘,挺不容易的。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他帮着照应一下。”葛飞驰道:“我就觉得有点怪。人家顾寒山自己都没说什么。”
“嗯。”向衡点点头。
葛飞驰道:“这事绕来绕去,好像每个人都参了一脚,是一张大网。关队这态度,有点玄乎。我不知道是碰巧的,还是他之前就有预判?”
“如果他有预判,掌握了什么可疑线索,对破案有帮助,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
葛飞驰一噎。
“关队还提醒你,凡是巧合必得刨根问底。”
葛飞驰看着向衡:“这表示什么?”
“案子是你的,你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该找谁调查就找谁调查。”向衡道。“你不用管关队说什么。”
葛飞驰一想便释然了。与向衡该说的说明白,两人一同回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顾寒山正与李新武玩游戏。
三个杯子。
游戏很简单。三个纸杯倒扣着,其中一个扣着一张一百块钞票揉成的纸团,另外两个是空的。顾寒山迅速转动着三个杯子,将它们的摆放次序打混,然后李新武猜哪个杯子里有钱。
顾寒山的动作很快,三个杯子的移动速度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她很快停下,看着李新武。
李新武犹豫了一会,指向了中间那个。
顾寒山把那杯子拿起来,一百块就在里面。
猜对了。
“哈。”李新武轻声欢呼。然后他揭开了摆在他那边的另一个单独倒扣的杯子。那杯子在他们玩游戏的时候就一直放着。
杯子揭开,里面也有一张钞票。
“哇。”李新武惊讶,大笑道:“我不能相信,我要再试一次。”
“怎么回事?”葛飞驰问。
李新武见得他们回来,顿时拘谨起来。
顾寒山坦坦荡荡:“我和小李警官玩游戏呢。”
“嗯。看出来了。”向衡稳重地道。
就是泡小哥哥N招里的其中一招呗。难怪一点不好奇他们背着她偷偷聊什么,人家有安排了,也没闲着。
又是一百块。你爸知道你拿他的遗产这么用吗?
顾寒山看他一眼,没接话。
葛飞驰好奇道:“猜杯子我知道,但是多出来那个杯子也放张钱是什么意思?”
李新武赶紧答:“顾寒山说她能控制我的大脑,安排我猜中还是猜不中。这多出来的杯子是预测用的,在转杯子之前,她提前放个杯子在我这里。如果她想让我猜中,里面就也有钱。如果想让我猜不中,里面就是空的。”
葛飞驰愣了一愣,看了一眼向衡。
他只见过让人猜不中的,没见过还能控制别人猜中还是猜不中。
向衡还他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看他做什么呢,人家泡小哥哥的手段有科学技术含量,那是人家的本事。这招没在他身上练过,他不知道。
葛飞驰很好奇:“真的可以吗?”
“反正,刚才试的几次都是准的。”李新武道:“她手速特别快,根本看不清哪个杯子是哪个,我都乱指一下。”
“然后她提前在预测杯里放了钱的,你乱指一下也能选中钱。她要放了空杯,你乱指就中了空杯?”葛飞驰问。
“对。”李新武脸上还有笑容,显然玩得很开心。
葛飞驰摸摸下巴:“可以啊,顾寒山。”要不是场合和时间不合适,他也想试试了。
“在正式开始之前,我先跟小李警官试玩了几次,我运杯子的手势是有暗示的。”顾寒山解释道。
“有吗?”李新武很惊讶。
“有的。”顾寒山点点头,继续解释,“一开始我用三根手指按着的那个杯子就是有钱的。但因为速度很快,根本看不清动作,所以小李警官并没有察觉。可他如果选中这个手势按着的杯子,他就赢了。重复几次之后,阈下启动效应,大脑将这个手势以阈下的方式进行加工,将手势和赢这个结果做了联结。他的无意识知道选这个手势的就能赢,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但他的直觉会让他每次都跟着我的手势选。”
李新武惊叹:“哇,原来是这样。就是心理暗示对吗?”
葛飞驰不想看李新武那惊叹的表情。很丢脸,警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他还好意思“哇”。
向衡问道:“可以用来控制犯罪吗?比如控制一个人去杀人,然后那个人还以为是自己做的决定。”
“理论上可以,但执行上需要很多适当的条件,有很大的难度。与其说控制,不如说诱导。”顾寒山道:“我就是想回答你们刚才的问题。”
葛飞驰坐下了:“关于胡磊杀人?”
顾寒山问:“他是第一次吗?”
——————
新阳精神疗养院。简语办公室。
简语把胡磊的脑部扫描片翻出来,挂在灯板上,一边动作一边对聂昊道:“你可以录音,我说的内容可能会复杂一点,不好记。”
“好的,多谢简教授。”聂昊把手机录音打开。
简语看了看胡磊的脑部片子,问:“他杀人,是第一次吗?”
聂昊答道:“他没有前科。”
简语点点头:“我之所以同意接受胡磊的病情咨询,是因为他的脑子情况挺特殊的,而且常医生说,他还有同时进行肝移植的需求,这样的病例很少见。我想看看他这个人是什么样的状态。”
聂昊道:“刚才常鹏医生向我们简单介绍了一下。但我们还不是太清楚,胡磊脑子这些部分的异常,会导致什么情况?”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简语的语气跟常鹏一样。“大脑是人体里最复杂最神秘的部分,它控制着情绪、意识、行为等等。当人有意识自己决定行动之前,他的大脑其实已经行动了。大脑的每个部分都有相应的功能,互相还有联结和影响。胡磊有缺陷的那部分,额眶部皮质、前额皮质这些部位与行为抑制、交际、道德都有些关系。我与他交谈了解到的信息,与这些脑成像结果大体上是一致的。他对很多东西都不满、还容易紧张。他的人际关系差,没什么朋友,工作不顺利,他把过错都推到了别人身上。他冲动、易怒、多疑。”
“那从他的病历和片子里能预判到他会犯罪吗?”聂昊问。
“不能。如果他是一个病人,从他的大脑片子里只是看出他的缺陷,能预判到他的个性情况、日常行为的偏差,但不能下结论他会犯罪。但如果他是一个罪犯,比如你们拿他的片子来找我,告诉我这人犯罪了,那我就能判断应该是暴力犯罪。”
聂昊认真听着。
简语继续道:“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有这类大脑缺陷或者说异常的人,在他有犯罪行为之前,不能下结论他一定会犯罪。根据我们的研究数据,心理变态罪犯超过90%曾经在幼年时期遭受过不同程度的虐待。也就是说,生活环境和遭遇是很关键的影响因素。拥有相似基因的人,在不同的成长环境里,受到不同的教育,有不同的交际圈,接受过不同外界刺激,会拥有不同个性、人格。从大脑里可以看出有些人拥有变态基因,会是个精神变态者。但因为受不同环境影响,接受不同教导,有些人会成为杀人犯,有些人则是天才。”
——————
武兴分局。
顾寒山在跟葛飞驰和向衡分析胡磊。
“基于大脑的平衡机制,杏仁核激活压力,焦虑会刺激大脑神经元马上释放血清素,阻断愤怒。但胡磊的脑部缺陷,让他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很快稳定情绪,所以他易怒、多疑,会长时间被负面情绪困扰。在生活里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葛飞驰点头,胡磊的亲朋好友同事确实都说他这人脾气不好。
顾寒山指着电脑里的脑部扫描图道:“杏仁核、前扣带回、额眶部皮质,这些部分的体积大小与正常人不一样,而这些区域与反社会行为和心理变态是有关联的。”
葛飞驰凑到电脑跟前仔细看,反正没看懂。“顾寒山,你真的懂这些,是吧?”
顾寒山语气平淡:“我被人研究了一辈子脑子,我爸这样的普通人研究个二十年都能当半个脑科大夫,何况我这样的。”
“啥?”葛飞驰看那些片子看得有些走神。
“天才。”向衡帮顾寒山补充。
“哦。”葛飞驰反应过来。又被炫耀了,真是的。
李新武这时候给顾寒山送来了一瓶矿泉水。向衡与葛飞驰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被这么一对比,显得有些渣了,言而无信,刚才忘了给人家拿水。
李新武体贴完,默默又退到一旁。
向衡看了他好几眼,又看顾寒山一眼。
顾寒山的表现真的凉薄,刚才跟小哥哥玩游戏哄得人家开心,这会连声谢都没有。凉薄得很让人欣赏。
顾寒山不太懂向衡的眼神意思,但她见着向衡看向小李警官,她及时反省了一下,对小李警官说了句:“谢谢。”还礼貌的马上喝了一口。
小李警官笑了笑。
向衡:“……”妹妹你真的太渣了。
顾寒山没再搭理向衡,她继续说:“你们刚才说胡磊没有前科,很可能是第一次杀人。基于他有脑癌这个情况,这个病应该会成为他的刺激源。但他生病,身体状况不好,应该不会有心情参加什么犯罪团伙,听从命令报复社会。”
“对。”向衡道。
“没错。”葛飞驰也点头。
顾寒山道:“我刚才证明了,通过阈下知觉诱导的可能性,简单地说,就是心理暗示。如果条件足够,每个人都有可能被诱导。国外选举时还运用过阈下图片来操作暗示,试图赢得选票。胡磊这样的,他冲动、道德感低,一旦被诱导杀人后,他很快会接受自己的这个行为,有一就有二,如果有新的刺激源出现,他很容易再犯。现在他被通缉了,处境非常不好,他会愤怒,再犯案的可能性很大。”
“他会报复,报复欺骗他,让他陷入这个处境的人。”向衡与葛飞驰对视一眼。
——————
新阳精神疗养院。
简语对聂昊讲述了他与胡磊会面的谈话内容后,他道:“他现在杀了人,他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后悔和惭愧,他也不会太害怕,一旦越界,他很快就会接受自己的行为,他会怪罪别人,都是别人的错。如果这时候出现了刺激源,他会再犯案。”
聂昊问:“简教授,需要我们为你提供人身保护吗?”
简语抬头,看了看聂昊,一脸惊讶:“给我提供保护?为什么?怕胡磊伤害我吗?我没有得罪胡磊,我帮助了他。”
另一边,罗以晨也在问常鹏:“常医生,胡磊在逃,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他的下落。你需要我们警方为你提供人身保护吗?”
常鹏愣了愣,然后失笑:“为什么?你们觉得我会是胡磊的下一个目标?可我又没跟胡磊结仇。”
安保监控室,警察问保安:“你们今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保安们一起摇头,经理正瞪着他们,为了饭碗,肯定不能说有异常。“一切都没问题。”
花园的监控死角,楼体墙角阴影里,穿着病号服的瘦削男人站在黑暗中,眼睛露着凶狠的光。
作者有话说:
备注说明:
1、这章里三个杯子游戏的设定,我是运用了《脑与意识》([法]斯坦尼斯拉斯.迪昂著)这本书里第 二 章《探索无意识》里头的相关理论,根据情节需要自己瞎编的一个游戏内容。未必运用正确,若有问题请指出哈。
2、大脑结构与精神变态者、犯罪的那些内容,我仍旧用的是《天生变态狂》这本书里面的知识理论,也是结合情节需要瞎编乱应用,若有不对请指出哈。
3、其实我跟葛飞驰一样,有看没有懂,脑科学和神经科学太高深了,我学渣,只能挑些似乎能应对剧情情节的瞎编。
这章前情提要同学休息。
第34章
武兴分局。
葛飞驰问顾寒山:“你对新阳精神疗养院了解多少?”
“私立医院,他们还有一个脑科学研究中心,在脑科精神科这方面国内数一数二的吧。费用高,服务好,设备先进,医术高超。那里的医生、护士都很好,很耐心,笑脸相迎。”
“你在那住院或是看诊期间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听到什么传言?”
“每天都有啊,精神病患者的世界,不奇怪才奇怪吧?大家很多奇思妙想。”
葛飞驰一时噎住。这答得很有道理,显得他的问题有点蠢。
“那有没有听到病人或者家属有什么抱怨,对治疗不满意,或者有什么不透明的地方?有没有人失踪或者出过什么意外?”
“没听说过。那地方除了贵没什么好抱怨的吧。你没呆过精神病院,相对第四医院,新阳就跟高档度假村一样好了。而且治疗方案整体配套很完善,从药物到行为干预再到心理咨询服务,图书馆、音乐厅、运动场、器械室全都有,食堂跟餐厅一样。”
葛飞驰:“……”穷人想象力确实不足。
“葛队。”向衡说话了:“新阳就是个赚钱的地方。”
他这一点醒,葛飞驰明白了。就算新阳真有什么问题,他们也确实不可能总从自己内部病人下手。这样坏了口碑,摇钱树就没了。
胡磊完全不是新阳的客户目标群体那类人。
“简语,简教授这个人怎样?”葛飞驰换了个问题。
顾寒山道:“其他我不太了解,我只是他的病人。他对病人是很好的,对我很好,也很尊重我爸的意见。我爸经常有些自己的想法,他很耐心地听,愿意一点一点的解释,我爸想法里有他觉得可行的地方,他也会配合,想办法完善。我是从十二岁开始找他看诊的。我爸也是找了些熟人关系,才联络上他,那时候新阳刚开。”
“对你特别好吧?”向衡道:“你被贺燕送到第四医院,不是他去游说贺燕,把你转到新阳吗?”
“是的,是他把我转到新阳去的。”顾寒山点头,“我在第四医院的时候,他也来看过我很多次。”
葛飞驰皱了皱眉:“你觉得他是一个对脑子研究痴迷的人吗?”
“他是啊。不痴迷研究怎么会成为顶级专家。”
葛飞驰又是一噎,他又问了一个蠢问题。
向衡问:“你12岁开始找简语治病后,还看过别的医生吗?”
“看啊,我爸一直在找各种医生,全国有名的医生我几乎都看过了。其实十二岁的时候我病情是比较稳定了,所以我爸才有心思出来继续工作,也才会考虑再婚。但他就是想彻底弄明白我究竟怎么了,怎样治疗才能更好。他希望我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简教授是第一个给我爸很明确的说法的。他也有足够好的设备和成熟的测试方案,能测试出我的记忆情况究竟属于哪种类型。”
葛飞驰好奇:“属于哪种类型?”
“不能完全归类到哪一种。”顾寒山解释:“一般超忆症指的是超强自传式记忆者,他们对与自身有关,生活里发生的事,情景类的内容记得非常清楚。但对其它与自己无关的内容,比如数字、各科知识,就没这样的能力。而后者是自闭症特才人群的能力。我小时候就一度被诊断为自闭症,但长大后确诊不是。但我的自传式记忆与超忆症患者相符,就是任何一个场景或者一个词都能触发激活我的相关场景、人、事的记忆,我没办法控制,它们不停涌现出来,没有一秒安静。”
葛飞驰沉默。
顾寒山道:“我所知道的官方论文和报告里,还没有跟我完全一样的病例。”她顿了一顿,道:“也许有,但没能活到我这么大吧。”
葛飞驰揉揉脸,能理解顾亮为什么要请专门的律师与医生医院签订严苛的保密协议。
向衡默了一会,问道:“简语要诊断你的具体情况,记忆类型,对你做了一些脑部实验吗?”
“对。”顾寒山点头,“就是测试我的能力范围,观测我的脑部活动,记录我的感受。”
“那些实验会引发你的痛苦吗?”
“会。”顾寒山再点头,“找到痛苦的来源才能治疗它。”
葛飞驰皱眉。还真找不着错处,都是很合理的。
向衡再问:“你爸不喜欢简语是吗?”
葛飞驰看了向衡一眼,这个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顾寒山道:“是不喜欢。他觉得简教授对我太好了。其他医生开玩笑说简教授简直把我当亲生闺女疼。我爸很警惕。他调查过简教授。简教授有过一个儿子,比我小两岁,结果在他八岁的时候夭折了,好像是春游时出了意外,摔死的。简教授后来就一直没孩子。其他医生都说简教授一心扑在科研上,只想多救几个病人。”
“你爸听到这么说就更警惕了。”向衡道。
“为什么呢?”顾寒山反问。
葛飞驰都无语,姑娘你是天真还是傻?
“贪婪的人遇到宝藏,总想据为己有。你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脑袋,你是世上罕见病例,你还跟他孩子年纪相仿,再加上你有恋父情结,如果他对你有什么心思那也不奇怪。”向衡道。
“能明白,不能理解。”顾寒山酷酷地答。
“他有没有哄你跟他学脑科学,考到医科大做他的学生?”葛飞驰问。
“有的。他说我很有天赋。但我爸帮我挑了历史。”
“你爸想让你离简教授远点?”
“不是。要学神经外科或是相关医学,还有很多学校可以挑的。我爸觉得我学医不行,这个要有耐心,会沟通,要顾及病人的情绪和情感。我爸觉得病人还没被治好就会先被我气死。搞科研方向也得接触病人的。虽然只是混个毕业证吧,但学出来了什么也不干有点可惜。”顾寒山解释,“学历史呢,死人的情感不用管。”
葛飞驰:“……”那老师、同学,不都是活人?算了,这些犯不上浪费时间纠结。
向衡觉得顾亮确实很懂女儿。别说病人的情绪不稳定,心灵比较脆弱,就是个健康壮汉,都有可能被顾寒山气出心梗。
葛飞驰与向衡对视了一眼,到底这个简语有没有嫌疑呢?
“你们怀疑他吗?”顾寒山问,“怀疑简教授利用胡磊?为了研究他的脑子诱导他杀人?那为什么杀许塘?”
“为什么杀许塘是一件事。为什么选中胡磊又是另一件事。”葛飞驰道。
“新阳的常鹏医生说胡磊找到新阳,是他先接触的胡磊,然后他再推荐给了简教授。”向衡解释。
“常鹏医生我知道。我的治疗他有参与。”
葛飞驰一愣:“不是简语一个人吗?”
“不是,他们有个六人团队。那些实验的数据很复杂的,实验的前期准备和方案设计,有很多工作要做。还要有其他人的样本数据跟我的做对比,也就是在我身上试过的,也要有其他人也完整来一次。样本量也不小的。不是治我一个人,就跟我聊聊就完了。而且因为我的意识通达速度和记忆数据量很大,每次实验他们要准备的实验素材很多,工作量巨大。当然不是简教授来做这些。”
向衡不禁想起了那八个屏1.5倍速。“但是他们费这么大的工夫,并不能发表论文或是对外公开是吗?”
“是的。涉及到我的数据就不行。他们可以公开其他人的,用其他人的数据发论文。”
那有什么意思。向衡不做研究的都觉得明明有个王者,却只能拿青铜写论文,太没劲。
“你爸去世之后,简语有提过让你授权给他发论文或是公开你的病例吗?”
“没有。”
“嗯。”葛飞驰很严肃,他想了想,招来李新武,让他拿纸笔。他对顾寒山道:“你能把他们团队里的人名都写给我吗?”
——————
矮楼建筑里。
杨安志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房间里的各种物品。床单、被罩、生活用品,还要拆床、拆柜子,所有东西都得运走。
都弄完了还得把墙、地、门、角角落落都清洁一遍,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杨安志一边干一边心里骂街,真他妈的倒霉。这个胡磊,真的可恨。也怪自己蠢,当初听到计划的时候就觉得风险太大,但就是信了他们的邪。
真的是,还是要相信直觉。但凡有一点心里不舒服的都不能答应。
杨安志想到这里停下手里的活,上了二楼。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放着解剖床和其他设备。
此时一个穿着全套手术服,戴着面罩的人正拿着解剖刀具工作着。
杨安志透过门板上的小窗往里看了看,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他听着拆开骨头的声音,一会一条腿被丢到一边,杨安志鸡皮疙瘩都要冒了起来。
他赶紧扭头走,嘀咕着:“真是变态。”
杨安志刚下楼,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常鹏用的那个人头号码,杨安志赶紧接起。
常鹏问:“警察到别处去了,我方便说话了。你那边什么情况?你说停电,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杨安志吐了一口气:“胡磊跑了。”
常鹏吃了一惊:“什么?”
杨安志把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但笔记本电脑那事他没说,那个祸有点大,而且他一直瞒着他们的。
常鹏很快冷静,他问:“胡磊开走了你的车?你要做好应对的准备。说不定警察很快就会找你。”
“只能说被偷了,还能怎样?”杨安志没好气,“如果胡磊被抓到了,全供出来,说什么都没用。我先把地方清理干净,别留后患,然后我就出国避避风头。反正我跟家里说了这段时间出国考察医疗设备去了。”
“胡磊知道自己被通缉了吗?”
“应该知道了。我看了他房间,网线接上了,电视能看。”杨安志道:“他大概就是知道了才来这么一出。”
常鹏沉默了一会:“那他应该不会往家跑。”
“当初就应该直接干掉他,你们还想留活的做完实验再说。不,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去杀许塘,你们直接想用他干嘛就干嘛,多好。”杨安志抱怨着。
“算了,现在说这些没用,还是先解决问题。”
杨安志道:“他有可能会去新阳的,他会觉得他被骗了。你小心点,如果看到他就把他干掉。”
“嗯。”常鹏道:“更大的可能会是在附近埋伏你。他开车跑出去之后冷静下来一想,新阳都是保安,警察又在找他,他过来就是送死。他有可能转回头,去找你报复,这样更快更直接。”
“操。老子等他。”杨安志腰间别着电枪,口袋里还放着麻醉针。“他要是转回来就太好了,那我们就省事了。”
杨安志想想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咱们这样,我收拾好了还是先走,免得警察找来。你安排人到这边守着,要是真等到他了,解决干净。”
“那我现在联络,你那边大概还有多久?”
“三十分钟吧。东西都收拾差不多。刘辰的尸体在处理,应该也很快。”
“行。你等我消息。”
“好的。”杨安志想了想,正要再补充两句,眼角忽然瞄到一个人影,他猛地回头,却觉脖子一痛。
杨安志眼睁睁看着一个针筒扎进自己脖子,药水瞬间被推干净。
杨安志下意识要抬手捂着脖子,但眼前已经模糊,他身子一软,双眼一翻,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那个全身穿着手术服,应该在二楼分尸的人,弯腰从地上捡起了杨安志的手机,看了看电话还通着,便举到耳边冷冷地道:“我解决了,跟他废什么话。”
常鹏那边默了一会,最后应道:“嗯,行吧。”
电话挂了。
常鹏在办公室又坐了一会,然后他拨了电话给保安部,问警察走了没,得到了确定的回答后。他站起来,从抽屉暗盒里掏出一支小小的麻醉针,又拿出一把手术刀。都装好了,他离开了办公室。
过道里,不远处简语正在跟院长石文光说着什么。石文光安慰地拍了拍简语的肩,简语结束了谈话,转身朝着电梯方向去,这边正是常鹏站着的方向。
常鹏没动,等着简语过来。
简语走过他身边,只给了他一个不悦的眼神,什么话都没说。
常鹏微微低头,恭敬地等他过去,也什么话都没说。
一直等在暗处的胡磊等着精疲力尽,他的头很痛,他要撑不住了,他干脆坐了下来靠着墙等。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忽然一个寒颤惊醒,他看到简语朝电梯方向走,他要下来了。
胡磊赶紧打起精神,他往前移动,站在花园杂物间门口。可惜不能离电梯太近,监控会拍到他,简语也会提前发现他。只能在这里了,他现在这个位置就是电梯出来后往停车场的必经之路。他得手的机会很大。
捅死他,然后他就退到后勤楼里,那里楼梯通往地下室。他可以从另一边离开。
胡磊拔出了刀,将身体紧紧贴在墙角。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男人打着哈欠朝花园杂物间走来。
“叮”的一声,电梯门响。
从胡磊的视线角度,他没能看到简语,但他看到了那个清洁工。
清洁工打完哈欠揉揉眼睛,定睛一看,与胡磊对上了正脸。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胡磊被诱骗杀了许塘,遭到警方通缉。他想报复简语。简语同时也是顾寒山的主治医生。
2、胡磊逃跑时开走了杨安志的车,偷走了他的包,里面有电脑。
3、常鹏被警方问话不方便联络,杨安志找了别人来帮忙处理尸体。
备注说明:
这章里关于记忆类型:超忆症和自闭症特才这两种记忆天才类型知识点,我摘自《记忆错觉》这本书,作者是[英]茱莉亚.肖。她是伦敦大学学院高级研究员,犯罪心理学与记忆科学领域专家。书里说这两种类型是记忆的两极,完全不同。为了让顾寒山同学牛逼哄哄,我把两种记忆类型都瞎编到她身上了。
第35章
清洁工的困意瞬间消散,但他的反应速度远没有一直兴奋戒备蓄势待发的胡磊快。
胡磊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按住了他的嘴,两只胳膊将他夹着,手里的刀压在那人的脖子上,用力一拖,将那清洁工拖进了杂物房。
胡磊心跳如鼓,用尽了全力。他紧紧压着那清洁工,按着他全身都贴在杂物房的屋角。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只要简语走过来……
“简教授。”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胡磊的耳朵里“彭彭彭”的响,他冒着汗,他听不清但又听清了,声音似远处飘来,飘进他的耳朵里。
“您现在回去吗?”司机宋朋过来接简语。
“回工作室吧。”简语把公文包交给宋朋。
两个人一起从杂物间门口路过,宋朋走在靠杂物间这边,简语走在另一边。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杂物间里有一道疯狂狠厉的视线瞪着他们。
胡磊瞪着他们,但也只是瞪着。
那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将他和简语隔开了。胡磊有一小会的犹豫,但简语他们的步伐很快,等胡磊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从杂物间门口走过去了。
胡磊愣了一会,再愣一会,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胡磊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站在杂物间的门口,他回过门,发现那个清洁工倒在了杂物间的地上。
胡磊走过去,在那个清洁工的身边坐下了。他应该紧张的,这个清洁工会爬起来叫喊,会招来保安,会引来警察。但胡磊就只是坐着,他没有力气了,他脑子空空的,头很痛,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磊忽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这个清洁工好半天都没有动弹过。
他把清洁工翻过身来,却发现他的脖子歪得厉害,人竟然已经断气了。
又死了一个?
不不不不不不,胡磊抱着头,不能在这里死人,简语走了,他还要等他回来的。死了人怎么办?有人不见了,其他人就会来找,他们如果找不到,也会报警,他就没机会了没机会了。
他还要等简语,全怪他,他们想害他,他们想解剖他,他们想把他弄成怪物。他要杀掉简语,他要杀掉他们。反正杀一个和杀几个都是一样的。是他们逼他的,他原本好好的,是他们想害他,他们把他逼成了这样。
胡磊觉得自己要疯,他很生气,很兴奋,他不知道自己正用后脑勺一下一下的撞着墙。
——————
武兴分局。
葛飞驰和向衡对顾寒山问完了话。
聂昊来电,他们那边已经结束了调查,现在就回局里紧急开个会,把手头的线索都理一遍。
向衡听得安排,便说自己先送顾寒山回家,然后再回来参加会议。
“不需要你跑来跑去。”顾寒山道,“你忙你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安全。毕竟才出了胡磊这事,而且跟新阳和简语的团队又有关联。”向衡道。
顾寒山不以为然:“他们如果想对我下手,早就下手了。”
“你怎么知道没下手?阈下启动效应,你自己才证明过。”向衡压低声音。
顾寒山看着他的表情。
“我现在的表情表示担心。”向衡对她道:“你自己想一想,你告诉我的,这种暗示,会让人以为是自己主动做的决定。他们有精良的设备,有充裕的时间,有很多实验操作的机会。你怎么能确定,在对你的治疗里,他们没有操作这样的实验呢?”
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又道:“就算新阳和简语在里面没掺一脚,他们是真的想办法要把你治好,但你是胡磊行凶的目击证人。我跟你说过,通缉令一发出去,他们就会知道有目击证人,如果是不相关的人就算了,但胡磊跟新阳还有那些医生接触过。你知道人类炫耀的本能,如果他们曾经跟胡磊提过,我们有一个全世界最难治的病人,她有超忆症,过目不忘。胡磊再一联想,也许就能联想到你身上。”
“那他也不可能知道我住哪儿。”
“万一呢?”
“他可能早就死了,已经被灭口了。”
“对,有这可能。我只是说万一呢。”
“但你在忙。”
“所以我们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我赶紧送你回去,一会就回来了。”
顾寒山默了一会:“或者别人送我也可以,小李警官可以吗?”
向衡:“……”
他刚才声情并茂讲了半天,结果人家要小李警官?
一旁葛飞驰赶紧道:“可以,当然可以。小李今晚值班,就当出外勤了。小李……”
葛飞驰去喊人了。
向衡瞥了瞥顾寒山。她面无表情,非常平静。
李新武很快被叫了过来。葛飞驰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他,让他送一趟顾寒山。
顾寒山客气道:“谢谢小李警官。谢谢大家,我走了。”
向衡:“……”
顾寒山跟李新武走了,向衡盯着她背影看。葛飞驰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招呼向衡去办公室。
向衡很快调整情绪,投入到工作里。葛飞驰到了办公室就开始补充案情板上的内容。一边补充一边跟向衡商量。
向衡看着胡磊这边连接着一串第一医院、新阳、简语、常鹏等等,他道:“病人和医生、医院之间有联系都是合理的,我们得找到医院、医生和许塘之间的联系,那整个线索链才完整。”
“医院和诈骗犯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新阳那边说他们没什么异常情况是吗?”
“对。聂昊他们不是说了嘛,新阳安保质量那叫一个稀碎,压根就没好好上心。那里的人都不紧张。简语和常鹏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不知道是心安稳还是真无辜。聂昊他们把整个医院都仔细逛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具体等聂昊他们回来再详细说说。”
“嗯。”向衡思索着,“如果我操纵了胡磊,我也不会在新阳动手的。那地方太显眼。”
“那地方会不会洗钱啊?”葛飞驰拉过椅子坐下,“这种研究很费钱吧?对了,刚才忘了问顾寒山她在那儿治病花多少钱了。”
“肯定不够整个团队张罗给她做实验用的。”向衡答。他想像了一群人穿着白大褂把顾寒山固定在仪器里的场景,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他们的钱哪来的?这种研究项目有投资有拨款吧?”葛飞驰想了想,“你说得对,那就是个赚钱的地方,怎么都不能把那儿整没了。而且医生多护士多病人多,家属、合作方、投资方整天进进出出的,麻烦不能往那儿带,风险太大。”
“所以胡磊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被囚禁在某个地方,要么……”向衡沉吟半晌,“在新阳。”
“啊?”葛飞驰有些愣,不是刚说完不可能在新阳。
向衡拿出手机打电话,询问今天新阳那边附近一带是否有交通事故、打架斗殴、火情或是其他什么事件。
葛飞驰看着他。
110报警这边查了一遍,告诉向衡没有收到过相关报警信息。
向衡想了想,又打电话给供电局和电信公司。
这一次他问到了情况。“修路切断了电缆?附近电信网络中断?具体是哪里?”
葛飞驰坐直了。
向衡一边听一边拉过一旁的纸笔,这便签本的第一页是顾寒山写的医生团队的姓名,她甚至把助理、护士之类的全写上了。
向衡把这一页掀开,在第二页上记着。都写好了,他挂了电话,对葛飞驰:“得查一查这个。网络断了,新阳监控设施肯定受了点影响,但他们竟然说没事。”
葛飞驰给聂昊打电话。
聂昊听了之后道:“我们不知道断网的事,安保那边没提。有查到之前有一段监控是空白的,就在我们过去之前,他们说是调试设备。”
向衡在一旁听了,道:“再回去看一下。他们以为警察走了,会松懈的,真有情况应该就显出来了。”
“好。”聂昊应了,招呼别的车子转回头,再去一趟新阳。
向衡低头看了看自己记的地址,忽然愣住了。他把第一页纸翻回来,看了看顾寒山写的东西。
葛飞驰看到他的举动,奇道:“怎么了,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向衡摇头:“不是,是觉得她写得太用力了。”
葛飞驰疑惑,写得太用力了是什么问题?
向衡把本子推给葛飞驰,他站了起来:“我得去看看顾寒山,把那个小李的手机号码发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迈大步走了出去。
葛飞驰一头雾水,但还是调出李新武的手机号,转发给了向衡。
向衡拨顾寒山手机,她没有接。向衡再拨李新武的,李新武很快接了。
“我向衡。你们现在到哪儿了?她怎么了?”向衡一边问一边上了自己车子。
李新武告诉向衡,他们才到新华街东口这边,顾寒山说她晕车,然后她下车吐了,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我马上到,你看着她,别让她离开。”向衡挂了电话,一踩油门,车子朝着新华街东口去。
向衡赶到时,看到李新武的车子停在路边停车位,而顾寒山坐在不远处的花圃台阶上,支着脑袋垂着头。
李新武见得向衡来赶紧迎上去,他小声道:“她说她想一个人呆一会,还说晕车太丢脸了,让我别往外说。我告诉她你已经打过电话来了,她也没说什么,就一直坐着。”
“好的,我知道了。”向衡谢过李新武,然后朝顾寒山走去。
顾寒山听到有人来,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向衡,便没说话。
向衡在她身边坐下,这边花圃的位置不够大,向衡跟顾寒山道:“你过去一点。”
顾寒山往旁边挪了挪,向衡坐稳了。
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向衡忽然道:“对不起。”
顾寒山琢磨了一会,问他:“为什么要道歉?”
“我给了你很大压力。”向衡用了顾寒山自己的说法。
顾寒山没有表情,只安静看着向衡。
向衡也看着她,道:“我忽略了,你还是个病人。我们一直问你医生和医院,问你脑部实验的事,忘了你是个病人。”
顾寒山没说话。
“你头疼吗?有什么不舒服吗?”向衡问。
顾寒山摇摇头:“已经好多了。是听说你要过来我才在这里坐一坐,不然早就走了。”
“嗯。”向衡没揭穿她的嘴硬。“多坐一会吧,我也歇一歇。”
“你怎么知道的?”顾寒山问。
没头没尾的,但是向衡听懂了。“我看到你写的字,太用劲了,印在纸上很深的印子。我猜这是需要控制住手不要颤抖,用了很大力气写字。我想起你看八个屏的时候,你后来不太舒服。”
顾寒山沉默了一会。
向衡问她:“你吃药了吗?”
“没有。缓过来了。”
“那是什么药?”
“类似于镇静剂的,就是阻断神经连接,让它们不要这么活跃。”
顾寒山说得若无其事,向衡的心却被狠狠一戳。他道:“抱歉,你明明说过,一个情景一个词都能让你不断联想到相关的内容,你脑子会塞满东西,我却没反应过来。还在不停问问题。”
“那是从前了,我现在好多了。”顾寒山抿抿嘴角,“我其实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
“我发作了,但我控制得很好,你们都没发现。”
向衡没接话。过了一会他问:“上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
“跟耿红星通电话的时候,提到第一现场,视频什么的,联想到我爸跳下去的画面了。然后所有关于我爸的画面全都涌了上来,还有在第四医院,我被绑在床上时候的那些感觉,因为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我爸……”
“对不起。”向衡打断她,“我又问错问题了。”
“没关系。我没事。现在没发作。”顾寒山道:“我真的比以前好太多了。”
向衡仔细看着她。
顾寒山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我的手没有抖,我也没出汗。”
“发作有什么规律吗?”
“没有。”顾寒山摇头,“大脑不受控制的,说不清楚。”
她顿了顿又道:“但很多时候发作还是脑子太闲的时候。我在街上、人群里通常没事。”
“因为那个时候你是警惕的状态?”
“对。”顾寒山道:“就像自动切换到了高速运转频率,没有内存去联想太多不好的。”
向衡点点头,暗忖他以后要注意。
顾寒山默了一会,突然问:“你不是要开会吗?这样跑出来没问题吗?”
“没关系,他们有新的情况要处理,而且又不缺我一个。”
“我觉得挺缺的。你能发现别人没发现的事。”
向衡等了等,结果顾寒山张了张嘴却没继续说。
向衡笑起来:“想不到继续夸我的词吗?我以为起码得五句以上。你看的把妹达人的书页数不够多啊。”
“不是,我想跟你解释一下你的各类无意识思维,也就是不同类型的直觉分别由哪个脑区负责。后来忍住了。”
向衡:“……你确实有进步,忍住就对了。”
顾寒山板着脸。向衡又笑起来。
过了一会向衡又道:“顾寒山,你愿意给我一份授权,让我向你的医生咨询你的病情情况,并调取你的医疗资料吗?”
“不愿意。”顾寒山答得很果断。
向衡没说话。
顾寒山反问他:“不再游说一下吗?”
“不了。你一定对这个问题考虑过很多遍。当你决定要调查你爸去世这件事的时候,你就一定考虑过很多遍。”反正他有别的方法来处理这个问题。
“嗯。”顾寒山点头。
“对了,你以前发作的时候,就是脑袋里塞满了东西没法控制时,你爸用什么办法帮助你?”向衡换了个话题。
“太多了。我回头有心情的时候可以给你打印出一本书。”
向衡:“……”认真的?还一本书!
“不用一本书,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一种方法就行。”
“看烟花。”顾寒山不加思索,双手还举向天空比划着:“就是呯的一声,在天上一朵朵地炸开,满天都是,绚丽多彩的那种。”
向衡:“……”这么高的要求,上哪儿找去。“因为好看到转移了你的注意力?”
“不是,因为它会很快消失。那些塞满我脑子的东西,我把它们分着塞到烟花的火星里,呯呯呯呯,一波波地炸掉。”
向衡:“……”他脑子里有画面了,顾寒山站在闹市里看到的是满街烟花。自己的脸也在其中,还炸掉了。
顾寒山道:“就是做想像联结,然后意识把它们加工处理掉。我把烟花和那些过载信息做了想像联结。”
她看了看向衡的表情,“这个方法挺管用的。我因为没什么情绪,我爸还会用这样的方法帮我培养点情绪体验。比如我高兴的时候,他就会给我一些美好的东西,让我把这种情绪跟美好的事物做联结,那样我对一些正常人觉得好的东西也会有好的体验。”
“比如呢?”
“花草树木,颜色香气,雨点彩虹……”顾寒山挥挥手,“就是你们普通人觉得美的东西。”
“那在你眼里是什么?”向衡问。
“物质。”
向衡:“……”
“就是,不同形态、状态,不同性质的物质。”顾寒山还解释一下。
向衡:“……”脑子里又有画面了。他这样一个英挺帅气的小伙子站在她面前,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字:物质。
向衡仰天暗暗叹气。
“顾寒山。”
“嗯?”
“你抬头看。”
顾寒山学向衡的样子抬头,看到头顶上一株绽放的樱花。在路灯和月光的映照下,樱花粉嫩娇艳,俏丽多姿。
“你能想像联结了吗?”向衡问她。
“我在想你知道它是什么花吗?”顾寒山道。
向衡:“……”
顾寒山转头看他,像在等他答案。向衡噎住,他还真不知道。
钢铁直男不知道花的品种太正常了好吗!
“樱花。”钢铁直女宣布答案。
向衡:“……”算了,不跟她计较。
他跳起来,站在花圃边上,伸手一拍花技,花瓣轻飘纷洒,落在顾寒山四周。
有几瓣擦过顾寒山的脸颊,落在她肩膀,再轻轻飘到地上。
“你把脑子里过载的信息放在花瓣里,让它们随风飘散消失。”向衡道。
“可它们还在啊,没消失。”
向衡:“……那你就想像一下,化作春泥更护花。它们会保护你。”
顾寒山眨眨眼睛:“你应该记不住上一句吧,不然你会全念出来。”
向衡:“……”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顾寒山背给他听,还是一整首。(备注:清代,龚自珍《己亥杂诗.其五》)
向衡:“……”好了,聊天结束!他宁可回去开个通宵会都不想再跟她聊天了。
第36章
聂昊带着一队警员又回到了新阳精神疗养院。
门口保安见到警察突然回来,吃了一惊,赶紧通知安保主任。
聂昊这次态度比较强硬,没等安保主任来他便领着人进去了。警员分成几队照着事先安排好的路线进行第二次搜查。
聂昊和罗以晨直接去了安保监控室。
安保主任正在怒骂今天值班保安的表现,畏畏缩缩的,在警察面前简直把脸都丢尽了。“就你们这种状态,这种鬼鬼祟祟的样子,没问题的都会让人怀疑。这是觉得我们院里的工作太轻松了,想给自己和大家都找些麻烦是吗?”
各位保安和那名网管大气都不敢出,更加不敢提起局域网曾经断掉,监控失去信号的真正原因。
安保主任被院长训了,这口气就出在了下属身上,他正骂得起劲,门卫打来电话,警察回来了!
安保主任吓一跳,难道真出了什么问题?
“说清楚,你们究竟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别让我比警察更晚知道。不然我扒了你们的皮!”
众人听得警察又回来了,面面相觑。网管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刚才太着急没仔细看那些线,但应该,就是老鼠咬的。
安保主任在监控屏幕上已经看到警察巡查到各处了。他黑着脸,分配任务,让某某保安去这里,某某保安去那里,盯好警察的行动,如果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众保安检查好对讲机,赶紧去了。
聂昊和罗以晨走进监控室时,正好就遇上这个情景。安保主任平复了一下紧张情绪,问道:“警官,这回是什么问题?”
——————
新华街东口。
向衡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想着怎么把话题过渡到跟顾寒山说再见。理由是自己要回分局开会,不能显得自己是因为被一首诗羞辱了所以逃避,总之要告别得非常体面潇洒才行。
还没想出来,电话信息提示音响了。
非常好,来得很及时。
向衡拿出手机一看,是贺燕发来的。她把“第一现场”原来播出的顾亮跳水救人的视频片段发过来了,还把那个客户部姑娘的名片拍了照也发了过来。
客户部,刘睿琴。
向衡正想对顾寒山说他被催了,得赶紧回去,却听得顾寒山问:“你怎么知道贺燕手上真的留了视频?”
向衡:“……”他转头看着顾寒山。
顾寒山转过头来看他:“我也不是故意要偷看,你坐得比较近。我也算是被强迫看的。”
向衡:“……”看到就看到呗,谁还逼你了。这话说得。
他真是无语,他知道自己坐得近,所以刚才他的眼角余光有特别留意顾寒山的举动,她并没有转头看他手机……
等等,眼角余光。
向衡忽然明白了。
别人的眼角余光是看个大概的大动作,但对顾寒山来说不是。她看到就是看到,没有余光和大概这种说法。
“这里面还能有什么科学的讲究?”
“视觉皮质,位于大脑后部的枕叶。”顾寒山摸了摸自己脑后的位置,“我们看到的所有东西,都需要视觉皮质大规模的并行运算。你知道视网膜中心有个巨大的洞吗?视觉盲点。而且视网膜里有血管,它也只包含了极少数对颜色敏感的视锥细胞,但是因为视觉皮质大量的神经元被触发并连接,对视觉画面进行了加工,所以我们能看到完整的、色彩丰富清晰的画面。还有,当我们移动的时候,比如走路、奔跑,视网膜应该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影像不断摇晃颠倒,而内耳的运动传感器以及运动指令同样触发神经元联接,对我们的行为和环境联结产生了预测,同时对视觉画面进行了加工,所以我们运动的时候,看到的空间也是稳定的。”
向衡很耐心听她讲这些理论,然后问:“你的神经元活动比一般人活跃,对视觉画面的加工更多一些?”
“对。”
向衡沉默了一会,他觉得顾寒山不该去学历史的。顾亮为她选错了专业。如果顾寒山能够好好运用她的天赋,那能做多少事。但他没发表任何看法。因为他想起顾寒山说过,也许这世上有像她一样的病例,没被报告出来可能是因为没能活得像她这么久。
拥有惊人天赋,能活着就行。这简直是老天爷在开玩笑。
顾亮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父亲,他不该质疑他的任何决定。
向衡沉默,顾寒山也不说话。两个人就在樱花树下静静坐着。向衡手机响了,这回是葛飞驰。
向衡接起,原以为葛飞驰要催他回去,不料他却道:“查清楚了,电信修路切断网络电缆那个事,有人为迹象。而且现场工地今天丢了一套工作服。你判断得对,胡磊应该是去了新阳。聂昊他们重查监控,保安证实有一段监控设备无信号是局域网线断了。胡磊对网络设备很熟悉,他知道不但要切断网络,还得切断局域网。在信号刚恢复不久,镜头拍到一个病人去了不该去的区域,画面太快,一晃就过去了。看起来那人有些像胡磊,现在也没核实到是哪个病人。我现在带人去新阳搜查,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晚估计会熬一晚,明天我找你说进展。”
向衡应了,他挂了电话,对顾寒山道:“好了,我不用回去开会了,送你回家?”
“胡磊去了新阳?”
“有可能。”
“找简教授算账吗?”
“不清楚。”
顾寒山想了想:“你们没想过找我帮忙吗?我对新阳很熟。我在那住了一年多,什么角落都知道。”
“警察搜查通缉犯,什么角落都能翻到。”
“但是有人帮忙会更快一点。”顾寒山道。
“如果需要帮忙会告诉你的。”
“可是胡磊进新阳这么久都没被发现,说不定他有内应。”顾寒山道。“你们也需要一个。”
向衡看了看顾寒山,怎么觉得她现在的语气这么忽悠呢。向衡道:“他没有,不然也不会破坏监控网络。”
“监控网络会恢复的,那时候就需要内应了。他敢闷头往里跑肯定有准备。内应带着他能躲开追踪。新阳的摄像头布置得并不严密。”
“为什么不严密?”
“住在那里的非富即贵,要有隐私。”
向衡点点头,他猜也是这样。
顾寒山还在推销自己:“里面还有些隐秘角落,得像我这样熟悉新阳的人带着你们警方才好查,可以帮你们节省时间。”
她这么热心,向衡就警惕了。他站起来,对顾寒山道:“走吧。”
顾寒山跟他走到车子旁。
向衡对李新武道:“我送顾寒山回去。你们葛队要带队出外勤,你问问他需不需要你帮忙,看他怎么安排吧。”
李新武应了,忙给葛飞驰打电话。
顾寒山跟着向衡上了车,但车子开了一会她发现不对劲了:“是送我回家吗?”
“我刚才不是说了?”
顾寒山道:“我以为你跟小李警官这样说是因为怕他跟葛队长漏嘴。”
向衡没好气:“我是警察,也是这个专案组的协查人员,记录在案的,我去搜查现场不需要玩猫捉老鼠游戏,所以我不怕漏嘴好吗。”
顾寒山默了默,不说话了。
向衡转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你现在去不合适。你的出现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关注,会增加警方的工作量,反而不利于警方的搜查。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把新阳封锁了,胡磊如果就在新阳,他逃不掉的。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
新阳精神疗养院。
四个警察在搜查监控画面里那个可疑病人出现的区域。他们两两组队,一队进入了花园,一队走进了花园旁边的楼宇,在过道里搜查着。
一组人发现了花园和过道交界的杂物房。他们正靠近,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咔嗒”一声轻响,似乎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之后再无别的声响。
一警员快速打了一个手势,另一人会意点头。两个人左右错开,在杂物房门口做好准备。一警员观察着,这门口微掩,没有锁。
“里面有人吗?出来!我们是警察。”
屋里没人应话,但能听到很轻微的声响,不好判断是什么动静。
警员再次大喊:“出来!我们是警察!”
安保监控室里,罗以晨正盯着监控画面确认目前各组调查的进展,聂昊守着值班经理,他正与同事拿着当天的值班表一个一个给各部门打电话确认人员情况。
杂物房外,警员用对讲机做了通报,在附近巡查的另外两名警察迅速过来增援。
大家摆好防备的架势,一个警员冲到门边,一把推开杂物房的门。另外两名警察冲了进去,手电筒将杂物房照亮。
一只大老鼠吱吱惊叫着从警员的脚边窜了出来。
杂物房里空无一人。
警员用手电迅速照了一圈,把这个屋子的灯打开了。
屋内有两个大柜子和一张桌子,放着打扫工具和一些园艺用品。柜里桌上东西有些凌乱,但都属正常情况。墙上的勾子上挂着一个文件夹,上面夹着一张清洁工作签字表。
警员仔细把屋子检查了一遍,然后看了签字表。
“最后签名是下午17点,陈常青。”
聂昊把信息跟新阳的值班经理确认,值班经理道:“应该晚上9点还要签一次的。”
现在已经过了9点了。
有状况。
聂昊跟值班经理道:“联系这个陈常青。”
——————
顾寒山回到家,打开灯,走到窗边关窗帘。对面楼数盏灯光亮着,有些屋子没拉窗帘,住户一靠窗,行动能被看得挺清楚。
顾寒山对别人的生活毫无兴趣,她丝毫没有观察别人动静的想法。她拉上窗帘,她扎上了马尾辫,换了身衣服,背上包包,再次出门。
顾寒山下楼一边走一边看手机,想叫辆车,走出一段,车子还没叫上,但她突然回头,朝楼旁的一个停车位走去。
那里停着一辆她熟悉的车。
向衡的车子。刚才就是这车把她送回来了。
“你没走?”顾寒山很惊讶。
“你刚才证明了两件事。”向衡示意顾寒山上车。
顾寒山没拒绝,上去了。
向衡继续说:“一件是你的眼角余光确实比我的厉害。另一件是一个人证曾经说过,你是那种想做什么就要去做的人,比较任性、自我。所以我猜你想去新阳,就算我反对,你也要去。我验证一下。”
“什么人证?宁雅吗?”
还真是一猜就中。向衡问:“为什么会想到是她?”
“跟我熟悉到能对我做评价,并且会用正常人标准来衡量我的,只有她。”顾寒山道:“贺燕和简教授对我做任何事都不会觉得奇怪。任性和自我是形容正常人的。”
向衡启动车子:“你一定要去新阳,是有什么计划吗?”
“我想问问胡磊,他听说过我吗?简教授跟他说过什么?”
“这样你可以指控他们没有遵守保密协议吗?”
“不是。”顾寒山道:“我就是想知道那些医生是怎么对别人说我的。”
这个理由其实并不充分。但向衡没做评价,他开车朝着新阳疗养院的方向驶去。
“是什么让你改主意了?”顾寒山问。
“新阳有个清洁工失踪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警方还没有找到胡磊。”向衡道:“胡磊对新阳并不算太熟。他只去过一两次,因为那里的工作人员对他没印象。不太熟的情况下,仅凭实时现场勘察来躲过监控,自己独身一人藏好别乱动还有可能,但是要杀人,要处理尸体,同时藏好自己别被发现,这个难度太大。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在帮助他,二是他被灭口了。杀他的人是新阳的,对新阳非常熟悉。”
“你觉得失踪的清洁工被胡磊杀了?那怎么不是清洁工杀了胡磊?”
“胡磊是通缉犯,如果清洁工杀了胡磊,报警当成自卫就好,没理由把自己弄失踪。估计是出了点意外,他看到了胡磊或者别的什么事。按时间推测那个点是警察刚离开不久,简语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离开。”
顾寒山在消化向衡的推理思路。
“所以清洁工死了,胡磊被藏了起来或者有人把他也杀掉了?这人会是简语吗?办完事就离开,像没发生过一样?法医验尸也不可能精确到分钟,这样简语还能制造些不在场证明?”顾寒山平淡的语气和冷静的表情似乎对任何可能性都不会觉得惊讶。
向衡看她一眼:“你还真敢想。我不这样认为。得到了现场看情况再推断吧。”
顾寒山“嗯”了一声。
“你愿意帮忙吗?”向衡问她,“用我的工作方式,加上你的能力。”
“可以。”顾寒山爽快答应。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胡磊被诱骗杀了许塘,他觉得是简语谋害他。去新阳打算报复,结果遇上清洁工,意外再将清洁工杀死。
2、李新武是武兴分局的小警察。顾寒山跟他玩猜杯子游戏,后来为了掩饰自己发病,让李新武送她。
3、宁雅是顾寒山家请的小时工家政。顾寒山某夜去请她回来继续为她工作。警方曾经找过宁雅问话。
备注说明:
本章里说到视觉皮质和神经元的知识部分,出自《脑与意识》这本书。作者是[法]斯坦尼斯拉斯.迪昂。
第37章
宁雅回到了家。
一开门就惹来了一声怒吼:“这么晚去哪里了!”
那是她的丈夫王川宁。
宁雅没防备,吓得钥匙掉在了地上。她把钥匙捡起来,把门关上。
“心虚什么!”掉钥匙的这个举动让王川宁更加愤怒。“你他妈的去哪儿了!我打你电话都不接!”
“我接了。”宁雅解释,“我告诉过你晚上有家卫生要打扫,你最后一次打来,我在路口了,正过马路不方便看电话,然后马上就到家了,想着到家再说。”
王川宁趿着拖鞋过来,一巴掌就挥向宁雅。
宁雅下意识地躲一下,王川宁的巴掌打在她的肩上。这让他更加愤怒,他紧接着再挥两巴掌,这次打在了宁雅的头上。
宁雅没站稳,摔在地上。王川宁又伸脚踢了她两下。“顶什么嘴!接就是接了,没接就没接。最后一次没接不就是没接!你在干什么!什么人家要让保姆大晚上去打扫卫生的!啊!是不是男人!”
“时间排不过来只能晚上!那家是两个老人住的。”宁雅爬起来,躲一边解释。
王川宁瞪着她,想了想又吼:“老头子也是男的。”
“你喝酒了吗?”宁雅咬咬牙根,忍耐着问。她闻到他身上很重一股酒味。
“喝酒又怎么了?喝点酒又怎么了!”王川宁大声吼,非常暴躁。
宁雅靠墙站着,看着他,没说话。
王川宁瞪着她,喘着气,然后他转身走到沙发那边,一屁股坐下,道:“我要跟你离婚。”
宁雅一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说什么?”
王川宁转头看着她,看了一会,冷冷地道:“我要跟你离婚。”
宁雅沉默了很久,再开口,声音哑了:“你奶奶,不行了吗?”
“快了。”王川宁对着她残忍地笑:“你忍我这么久,不就是等这个。我马上就要有钱了,不过没你的份。”
宁雅看着他的笑容,很快别过头去,她捡起落在地上的包,走进卧室。
王川宁站起来,越过她,撞了她一下,比她先进卧室。
宁雅的头在门框上磕了一下,她站住,瞪着王川宁的背影。
王川宁进到房间,在床上躺下了,他对宁雅张开了双臂:“来呀,咱们过过夫妻生活。现在还没离呢,你还得履行做老婆的义务。”
宁雅的手握紧包包的带子,食指将大拇指紧紧捏住。她站了一会,终于还是走进卧室,她把包挂在墙上的衣钩上,然后她转身出去了。
王川宁在她身后骂:“快点!不然老子还打你!”
宁雅走到洗手间,狠狠洗了一把脸。她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旁边厨房里的刀架。她忍不住走过去,握住了最大的那把菜刀。
刀很重,抽出刀架时刀身上闪着刺眼的光。宁雅瞪着那刀,似乎看到刀身上映出了自己扭曲的脸。
过了好一会,她闭上眼睛,把刀放回刀架。然后她拿出手机,调出号码,发信息。
——————
顾寒山此时与向衡正在前往新阳精神疗养院的路上。
向衡问她:“你去新阳,打算怎么找胡磊?”
“不知道。”
“那里有很多警察。”向衡提醒她,“然后你就这么去了,总该有些计划的。”
顾寒山沉默一会,反问:“你呢?”
“我的计划就是跟着你。”
顾寒山:“……”
向衡看到顾寒山表情,笑了笑。
顾寒山:“听起来胡磊不是你的目标,我才是。”
向衡再问:“所以你有什么计划?”
“没计划。我不太了解这案子的细节,没办法分析胡磊。我也不清楚新阳里面的人跟胡磊的关系。我就是想帮助警方,过去了听你们安排。”
向衡对顾寒山的说法持保留态度,这么听话还真不是她的风格。
“好吧。那我现在来想想计划。”向衡道。
“嗯。”顾寒山附合,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胡磊对新阳不熟。他确诊脑癌后,被人诱骗杀人。那人把胡磊拐到新阳来,是作为诱骗他的一个重要手段,向他证明能为他治病,取得他的信任。”
“你要这么说,新阳还有可能是无辜的,不知情?”
向衡摇头:“新阳还是有很多疑点的。简教授不接门诊,却接待了胡磊。如果说这么巧他就对这个病人感兴趣,那把胡磊带来的那人,也太了解新阳,太了解简教授和他的团队了。”
顾寒山看了向衡一眼。
向衡问她:“你爸爸当初找到简教授给你看诊,费劲吗?”
“费劲。”顾寒山道:“托了关系才约上。我爸把我的病情状况还有脑部扫描图准备了好几份,他先跟简教授见面谈过,然后才把我带去的。”
向衡道:“现在的简教授名声远超当年,应该比当年更难约才对。胡磊在网上搜一搜,找了个电话就能约,不是运气爆棚,就是另有内情。还有,帮他约到简语的那个人,就算知道简语对脑异常有兴趣,但他怎么找到胡磊的?胡磊都不知道自己脑结构的情况,他怎么会知道?”
顾寒山沉默了。
“他们是一个团伙。物色人选、诱骗、杀人计划,再到后期的收尾,肯定都是有计划安排的。把胡磊带来新阳的那个人,很重要。找到他,就能找出这个团伙。”
“会是石康顺吗?”
“不是他。石康顺进了拘留所,没办法控制胡磊。所以肯定还有其他人。”
“不是新阳的医生?”
“应该不是。新阳的医生带着胡磊在新阳到处走,太显眼了。其他同事和病人都会成为目击证人,那样事后不好撇清关系。应该是个生面孔。常鹏和简语那天就坐在医院里,等着胡磊上门。他们有足够的人证证明他们与胡磊是正常的看诊关系。”
“这样啊,那你们还有别的嫌疑人人选吗?”
“还没有。”向衡道:“虽然不是新阳的医生带胡磊来的,但新阳的疑点还是很大,起码胡磊并不认为他们无辜。胡磊行凶之后一直未露行踪,藏得很好,现在突然冒了出来。很可能之前被囚禁着,这次出来,他没有回家,没有逃跑,却到了新阳,很有可能是为了报复。”向衡道。
“他们为什么要囚禁他,不杀他灭口呢?”
“好问题。这与为什么会选中他来杀人会是同一个答案。”向衡看了顾寒山一眼。
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继续道:“胡磊要去报复,心里充满恨意,所以他会一直处在应激状态。他警惕又兴奋,这时候反应很快但又没法认真思考,他会依照本能去做事,没办法也没时间太仔细去研究新阳。他对这医院的了解,基于当初带他来新阳的那人的介绍,以及他自己的观察。
“那人既然要诱骗他,就得让他对新阳充满憧憬,带他来看诊的那天,肯定会带他在新阳到处看看,牛皮吹破。还有,他们3月4日去的新阳,胡磊在4月15日杀许塘,而新阳的监控录像只保留一个月。带胡磊去新阳的那个人,也就是控制胡磊的那个人,他确实对新阳非常熟悉。”
顾寒山问:“3月4号什么时候?”
“预约的是上午十点。”
“那天我就在新阳。我来复诊,9点。我也是见的简语教授。”顾寒山的脑子开始不断闪过画面。
红灯。向衡停下车,看了一眼顾寒山的表情:“那你们时间正好错过。”
“不。我十点二十左右走的。”
“你复诊花了一个多小时?是要做什么检查吗?”
“不是,复诊只有五分钟。但是我后来在新阳到处逛了一会。”
绿灯,向衡启动车子继续走。在他看来,顾寒山不是闲着没事到处瞎逛的人。就如同她坐在朝阳步行街长椅上发呆一样,她都是有目的的。但他此刻并不评价顾寒山的行为。
顾寒山沉默了一会道:“我确定我那天没有看到胡磊。我们没碰上面。不然他杀许塘那天我就会认出来。”
这个当然无法反驳。向衡没说话。
顾寒山想了想,再问:“简教授跟胡磊大概聊了多久?”
“据说是十分钟左右。”
“那就是十点进去简教授诊室,没过一会就出来了。嗯,如果按你的推测,领胡磊来的那人带着他走走看看到处逛,新阳很大的,怎么都得逛个三十分钟吧?”顾寒山道:“我十点多点走的时候,把新阳所有的停车场转了一圈……”
向衡精神一振,也不问顾寒山为什么要去停车场转,他道:“给葛队打电话,让他给你安排个值班的技术员,你把记得的车牌号跟他说一下,我们可以跟胡磊通讯记录里的人做交叉比对,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有能对上号的。今晚很关键,必须抢时间把人抓到。”
顾寒山没动作。
向衡在路边停车,自己给葛飞驰打了电话。葛飞驰也很振奋,顾寒山同学就是个福星,依照以往惯例,这肯定能有收获。
葛飞驰马上安排李新武联络技术员,他还对向衡道:“把电话给顾寒山,我要好好感谢她。”
顾寒山接了电话,学着向衡的语气:“葛队你好。”
葛飞驰也不知道怎么地,觉得这语气有点怪,但他决定忽略:“顾寒山,谢谢你。这事我们很着急,我让你小李警官在做安排了。你能马上跟技术员通电话吗?你就念给他听,他马上做技术比对。说不定我们今晚就能抓到他们。”
向衡心里吐槽:谁的小李警官啊?
顾寒山道:“107辆车。”
葛飞驰一噎,这得念多久?
“你们每次都很着急。”
这是在吐槽他们吗?葛飞驰有点心虚。
“但我每次都帮忙了。”顾寒山继续道。
“是,是,我们很感谢你。”
“所以这次我也帮了忙。如果你先抓到胡磊,要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葛飞驰:“……”还有交换条件?
向衡挠挠额角。顾寒山你真是保持住了风格。
“可以吗?”顾寒山确认。
葛飞驰挤出一句:“行。”但是等一下,为什么是说“先抓到”胡磊,难道还有人比他快?
条件谈妥,顾寒山准备开始干活。
向衡给她准备好一瓶矿泉水,帮她接通电话,确认好李新武和技术员那边都做好了准备,然后向衡让顾寒山开始通话,他继续朝着新阳驶去。
顾寒山念号念得特别快,但她念几个就被打断重新说一下。向衡开着车,正想着李新武和技术员什么状况,就听顾寒山不耐烦道:“要不你们先录下来,然后自己对着录音记,用语音识别快一点,然后再对比自己手动记的,有不确定的你再跟我确认。”
向衡听着这语气,怎么有点熟悉,一时也想不起。这边顾寒山开始飞快念号,向衡决定忽略语气问题。
顾寒山念完号的时候,新阳到了。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宁雅是顾寒山的家政。顾寒山去她家请她回来为自己做事,离开的途中目睹许塘被杀案。
2、胡磊是脑癌患者,被诱导杀了许塘。目前失踪状态。石康顺是案发前顾寒山目睹与胡磊在一起的人。当时现场被向衡抓到,目前因袭警关在拘留所。警方查到有迹象表明胡磊在新阳,正对新阳进行搜查。顾寒山对新阳熟悉,向衡带顾寒山去新阳帮忙。
3、小李警官李新武,是武兴分局值班小警察。顾寒山给人家表演猜杯子。
4、顾寒山每次给警方帮忙,总有附带条件。顾寒山在努力学习正常人生活,喜欢模仿。有时候好的不学学坏的。
第38章
简语回到了位于城西医科大旁边的“简在”工作室。一路上他的电话不断,颇有些烦心。
新阳的院长石文光也给简语打了电话,告诉他值班经理通知他院内安保这边出了点问题,警察突然回来再次调查,这次查出那个叫胡磊的病人可能真的潜入了新阳。所以目前警方把医院封了,正在全面搜查。
石文光为此忧心忡忡,生怕这事连累了新阳。要是一时半会搜不出人,一直把医院封着,那影响太大了。
简语问了问常鹏在哪儿,是否还在医院。石文光说他不太清楚,简语离开不久后他也走了,当时常鹏还在医院。具体他没问值班经理,他打算现在回新阳一趟,亲自看看。
石文光说他就是跟简语说一声,让简语心里有个数。毕竟胡磊当初是奔着他来的,后头可能还会有什么情况,警方也许还会继续找简语问话。简语应了,他让石文光别担心,他会找警局的关系打听打听。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们只要抓到罪犯就好,不会对新阳造成影响。
石文光忙道他也正有这个意思,希望简语找找关系,问清楚究竟什么情况。如果有什么需要提防的,他们也好做准备。
简语挂了电话,马上又接到了新阳值班经理的电话。值班经理问他今天在新阳来去的时间,以及是否有遇到什么特别的状况等等,一听就是按警方要求在一个个核实人员情况。
简语配合地把信息都确认了,他交代值班经理今晚有什么发现随时打他电话。
之后简语联络常鹏,但常鹏电话没人接。简语想了想,再拨另一个电话,也没人接。简语很不高兴,黑着脸进了工作室。
简语到了屋内,还没坐稳,却听得司机宋朋进来报,说关阳来了。
简语有些意外,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让宋朋把关阳请了进来。
关阳仍是老样子。他进了门,没说话。简语缓了缓情绪,起身给关阳泡茶。
关阳坐沙发上,等司机出去了,看着门关好,这才道:“我听说武兴分局那边有一个案子正在查新阳,把你也牵扯了进去。我打你电话一直占线,联系不上,正好路过这儿,看到有灯光,便来看看。”
简语脸色平静:“还好,目前还没什么大问题。石院长在新阳那边盯着呢。是我曾经接诊咨询过的一个名叫胡磊的脑癌病人,前几天杀了人。警方查到他曾经来新阳找过我看诊,就来问问。我听说那人现在潜入新阳了,所以警方在封院搜查。”
他把茶在关阳面前放下了:“刚才石院长还问我情况,想从警方那里打听打听,希望我们新阳这边没惹上什么大麻烦。”
“这案子我知道,但具体情况现在还不能确定。”关阳道:“胡磊杀的人,是我一个很重要的线人。”
简语一愣,非常惊讶:“胡磊杀人案?死的是你的线人?”
关阳点头:“我那位线人有个朋友,曾经提供过范志远案的线索。然后那位朋友失踪了。接着我那位线人遇害,凶手就是胡磊。”
简语呆了半晌:“你是说,胡磊跟范志远有关系?”
“暂时还没有证据显示他们之间有关系。但就是这么巧,胡磊杀掉了一个间接与范志远案有关联的人。”
简语简直说不出话来:“那现在……”他忽然反应过来了,去新阳查案的可不是市局刑侦队,而是武兴分局。“这案子不归你管吗?既然跟范志远有关,那不是应该并到你的案子里一起调查吗?”
关阳摇头:“不好并。目前看不出有什么直接关系,我那个线人早就退出了,我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线报。再有就是,我和你太熟了,按规定我得避嫌。”
简语皱起眉头。
关阳道:“你是胡磊案里的关键人物。他只是来跟你问诊就算了,但杀人之后他还冒着被通缉的危险跑到新阳,你很清楚这里面可猜疑的地方太多。警方当然需要认真侦查。如果是由我来主导侦办,对这个案子不利。范志远案我们已经吃过教训了,任何有争议有瑕疵的细节,上庭的时候都会被对方律师借题发挥。侦办过程中也会引发争议,阻碍查案进展。上头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信任我了。我没办法,只能避一避。”
简语叹气:“我明白。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与这案子毫无关系,我只是给胡磊看诊而已。”
关阳点头,他拿起茶喝了一口:“嗯,这个我知道。”
简语也喝了口茶,默了一会,再问他:“那顾寒山做证人的案子,分局找我确认顾寒山情况,是不是也是这事?”
“是的。”
“顾寒山看到了胡磊?”
“应该是。”
简语皱起了眉头。
关阳道:“你放心,这事并没有公开,而且警方会保护她的安全。”
简语仍显得有些担心:“只是觉得也太凑巧了些。”
“他们第一次现场会我去听了,没发现人为安排的迹象。就是凑巧了。顾寒山偶尔外出,正常路过,碰巧看到,就是这样。”
简语没说话。
关阳又道:“目前还没能把这事跟范志远案联系在一起。无论是被杀害的那个线人,还是凶手胡磊,又或者顾寒山,没查出他们跟范志远有什么交集。”
简语插嘴道:“顾寒山跟他们当然没关系。她的生活圈子非常单纯,不是家里就是医院,她没有社交、没有朋友,跟他们完全扯不上关系。”
关阳点点头,继续道:“而范志远一直被关押,跟外界没有联系。”
简语想了想:“但死者是你的线人,从前还跟范志远的调查有牵扯,还是要警惕的。我理解你的处境和顾虑,可胡磊这案子你不能完全放手。不要小看范志远,就算被关押着,这个人也高度危险。”
“如果真与范志远有关,那又回到了那个推测,他有同伙,或者,他有一个对手。”关阳道,“就像你分析的那样,他要么有一群视他为神的小卒,要么有一个与他旗鼓相当亦敌亦友的对手。无论是小卒还是对手,现在他们有所行动了。”
简语沉默。
确实,如果真与范志远有关,只能是这样的推测。但那与他先前断定范志远是独狼矛盾了。可如果与范志远无关,一切又都太巧了,说不通。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胡磊杀人案?
简语皱起眉头。
关阳等了等,问:“简教授,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简语摇头:“我只能告诉你,范志远的大脑有异常,胡磊也是。”
“还有顾寒山?”
简语点点头:“嗯。”
关阳很严肃地问:“简教授,会不会新阳里有人,利用你们新阳的名义做一些违法的事?”
简语摇头,反问:“目的呢?要做脑科学研究,新阳已经有了研究中心,光明正大、规规矩矩地在做研究。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平台。研究经费充足,收入不错。没必要搞些歪门邪道。”
“竞争对手呢?”
简语仍是摇头:“没有竞争对手。”
关阳默了一会,再问:“简教授,你之前给胡磊看诊的时候,他有没有透露过,他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讨论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我们就是谈了谈了他的病情,胡磊是有点紧张,但我当时觉得那是对他的病紧张,他怕死,他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这个我跟来调查的警官讲的非常清楚了。我跟他们详细解释了胡磊的情况。”
“那像范志远、胡磊、顾寒山他们这样,脑子结构异常的特殊人群,互相认识吗?像某某病症,或是什么患者,有专门的讨论社区之类的?他们这些人会不会也有组织?而我们之前没能调查。”
“我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组织,起码我的病人都没有提过。”简语认真想了想:“而且范志远并不在乎他大脑的问题。他还会为此引以为傲,毕竟对什么都不恐惧,听上去很有英雄气概,那符合他的自恋人格。所以他不会去什么社交平台或是团体参加互助。我依旧认为他是独狼,他不需要所谓同类的认可。胡磊是新发病的患者,在得脑癌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脑部情况异常,我猜他现在也不知道。”
“你没跟他说?”
“没有。”简语道:“他最急迫的问题是脑癌,先把病治好。在他心理状态这么糟糕的情况下,我当然不会节外生枝去告诉他他脑部有异常。”
“之前的医生也没跟他提过?”
“他肿瘤的部分并不在这块区域,不影响治疗。第一医院也不做脑部与犯罪相关联的研究。胡磊很担心他的病情,但他没问我他的脑部异常,我想他应该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也不可能是参加什么脑异常同类的组织。”
简语顿了顿,继续道:“顾寒山就更不可能。她爸爸对她的隐私保护得很好,他从来不在网上发布或与人讨论有关顾寒山病情的东西。顾寒山在新阳住院期间,我们对外说的都是顾寒山有阿斯伯格综合征。”
“那是什么?”
“孤独症谱系障碍的一种。顾寒山的症状有相吻合的地方。”
关阳掏出手机搜了搜。
……缺乏交往技巧,不理解面部表情、肢体动作等非语言表达的信息,不顾忌别人感受,难以领会幽默、隐喻、双关意义的语句……
关阳眉头动了动,不知道这姑娘有哪些症状吻合。
简语盖住了关阳的手机:“别搜了。顾寒山的情况是百度不出来的。我可以肯定,顾寒山跟胡磊、跟范志远都不认识,没有交集。”
“可是胡磊知道顾寒山的超忆症。”关阳道。
简语一愣:“怎么可能。”他严肃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办案的同事告诉我的,胡磊在电脑里搜过你,搜过新阳,还搜过超忆症。”
简语:“……”
“所以我才会问,有没有可能这些人有渠道互相知道?”
“我没听说过。”简语道:“我会再去了解一下。如果有什么发现我告诉你。”
“你还得直接跟办案的刑警说一声。我不想让同事知道我们私下里讨论这些案情,毕竟不是我负责的案子。”
简语点头:“明白。”他想了想,又道:“说起来,我也是嫌疑人之一了。今天那些警察问我需不需要保护,他们大概认为是我诱导教唆,所以胡磊会来找我寻仇。你的顾虑是对的,我们想办法寻找线索,但不必引起更多的猜疑。最后把案子成功破了才重要。”
“对,所以我不参与这个案件调查。”关阳道。
简语道:“我得提醒顾寒山小心一点。”
“你对她很关心。”
“她的大脑是人类的财富。”简语道:“她爸爸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自己也有顽强的意志和惊人的天赋。这里头缺了哪一样她都不能走到今天。你们不能想像这其中经历了多少困难她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简直是个奇迹。这是我从事研究以来取得的最大成就。她也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病人。”
简语正说着,手机响了。
简语一看号码,接了起来。片刻后他脸色微变:“顾寒山去了新阳?为什么警察会带她过去?”他一边问电话那头,一边看向了关阳。
关阳一脸莫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简语转回目光,对电话那头道:“好的,好,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简语挂了电话,对关阳道:“关队,我得回一趟新阳。”
关阳道:“我不方便一起去。”
“没关系,我自己能处理。”简语给司机宋朋打电话,让他做出门的准备。
关阳问简语:“顾寒山去新阳,有什么问题吗?”
“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去,我去看看情况。我不希望她卷到这样的事情里,太危险了。”简语拿好随身物品,起身出门。关阳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起出了院子。宋朋已经启动车子在等。
关阳便跟简语道:“如果有什么麻烦就告诉我,我怎么都能帮上点忙的。”
“好。”简语与关阳告别。
关阳看着他上车,也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子。
简语的车子走远了。关阳拿出手机拨号:“喂。见过了。他现在赶去新阳。不好说,他没有完全说实话。但他对顾寒山的紧张像是真的,可紧张什么就不知道了。你在新阳看着办吧,戳戳看哪里是痛脚。嗯,今晚我们碰个面。”
——————
新阳精神疗养院。
顾寒山带向衡开着车子在新阳疗养院外头绕了一圈。
新阳疗养院一共有三个门。东门、南门都是正式开放的大门,西门是医院自己内部使用的,货车、垃圾运输之类的走这个门。
三个门都安装了监控,但东门、南门气派华丽,灯光耀眼,两侧四个保安穿着制服精神抖擞,非常有顶级私立医院的气质。
西门就灰扑扑的,铁栏门一看就知道不是病患和家属该出入的地方,而且也只有一个保安把守。
东门、南门都可以开车进来,有导引路标指向一个超大的地面停车场。西门的停车场在外头,小且破,杂草丛生。
此时三个门都被警方把守着,向衡的车子过来,还遇到了盘查。
虽然西门的停车场更好隐蔽,但向衡还是确定带胡磊来的那个人一定是从东门或南门进来。
于是顾寒山又给李新武打电话,把当时西门外的停车场停的车子车牌号报了一遍,让他们可以先排除掉,优先查别的。
向衡听着电话,忍不住看了顾寒山好几眼。这姑娘当时连西门外头的停车场都巡视了一遍?
但顾寒山这么主动帮忙,非常配合,向衡也就忍着没问她为什么这样。
向衡把车子停在了院内的那个超大停车场,等顾寒山打完电话,跟她一起下车。
顾寒山带着他在医院里头转悠了一圈,跟他说这样那样,这里那里,还真的指出一些监控的盲点。
但这些盲点警方也都看到了。
向衡和顾寒山一路走一路看到正在搜查的警察。有人认出向衡,还跟向衡打招呼。不认识他们的,在对讲机里也收到了指示,给向衡和顾寒山放行。
向衡耐心地看顾寒山表现,这个号称要跟警察玩捉迷藏的人,大概见到了现场警察部署的情况,也不夸海口了。她老老实实地跟向衡介绍着新阳的情况,看得出她确实对这里非常熟悉。但她走这一趟,也没显出她有什么作用。
两个人走了一阵子,向衡接到了葛飞驰的电话。
“你们两个是过来散步的吗?”葛飞驰嗓门挺大,“如果没有必要,能不能不要瞎逛了,你们占用了监控器屏幕资源。”
向衡抬头看了看摄像头。
葛飞驰还在说:“别看了,赶紧过来。屏幕就这么点地方,你俩从这个屏走到那个屏,太晃眼睛了。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向衡挂了电话,问了顾寒山安保监控室在哪,顾寒山还真知道。两个人就溜溜达达地去了。
葛飞驰和罗以晨站在监控室门口等着他们,葛飞驰看着这两人肩并肩走来的样子,对罗以晨道:“你觉不觉得,他俩就像是神探加神犬组合,威风八面的?”
罗以晨看了他一眼:“不觉得。”
葛飞驰瞅到他的眼神,忙道:“别告状啊,我就是打个比喻,我还用了褒义词。你要是瞎说,回头警民合作关系出现了裂痕,都怪你。”
“闹不到好市民那里去,顶多警警合作出现裂痕。我家前组长很擅长跟人出现裂痕的。”
“值得骄傲吗!”葛飞驰没好气。你们重案组的思想真是太有问题了。
“什么骄傲?”向衡过来了。
罗以晨道:“葛队夸你。”
“呵。”向衡冷笑。
葛飞驰:“……”真是不好相处。
顾寒山看着他们几个,尤其认真看了看向衡的表情。
向衡解释:“他讽刺我,我才呵的。”
“没有。”葛飞驰道,“我夸他,他不好意思呵了一下,这是我们男人之间表达友爱的方式。”
向衡一看顾寒山的表情就知道她并没有领悟,这个还真解释不了。你说不友爱吗?还挺友爱的。说没讽刺吗?肯定讽刺了。不用问内容就知道。
顾寒山没有表情。
算了,向衡放弃帮助她进步。
葛飞驰也顾不上多扯闲话,他一把拉过向衡,一边往监控里面去一边道:“确认那个可疑病人就是胡磊伪装的,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搜到他。我拿到了下水道和房屋管道的图纸,他杀许塘的时候从下水道跑的,这次得提防他故技重施,下水道我们也查了……”
“失踪人员情况?”
“只有那个清洁工陈常青不见了。其他人员都已经联络上,目前为止没人报告有见到什么异常。我们已经安排他们集中,不要乱跑,等我们搜完再说。病区人员也已经全部送回病房了。”
葛飞驰说着,扯过新阳的建筑平面图,比划着范围给向衡看:“我们全围起来了,重点地区有小组搜,横线地毯式是从这边开始搜查。地方太大,人手还不够,我叫增援了。还让人去胡磊家里取他的衣物,不行就调警犬……”
向衡看了一眼顾寒山。顾寒山没正眼看他们这边,她在扫视这屋里情况,还看了看监控屏幕。
葛飞驰说到警犬见向衡看顾寒山,心虚地清咳一声。向衡锐利的眼神立马扫了过来。
罗以晨“呵”了一声,葛飞驰不乐意地瞪他一眼。真是什么将带什么兵,你们重案组都什么臭毛病。向天笑的本事你们多学学,他那些气死人的臭脾气差劲态度就不要模仿了。
向衡没搭理葛飞驰那些小动作,他注意到新阳的值班经理在打电话,隐隐听到“顾寒山”三个字,向衡便靠近过去。葛飞驰和罗以晨也跟着过去。
那经理看到警察过来,紧张地匆匆挂电话。向衡问他:“给谁打电话?”
他问话声音不大,但语气给人很大压力。经理看了看葛飞驰,不明白眼前这人是谁,是来了个领导?
“你好。”经理客气答话,“我给我们领导说一下目前的情况。”
“哪位领导?”
经理紧张地有些吱吱唔唔:“是跟简教授说着呢。”
“简语教授?”
“对的。”
“简教授什么时候离开的?”向衡严肃问话。
经理之前已经被葛飞驰押着把所有人员情况都核对了一遍,赶紧作答。
向衡与他将人员出入和时间线都问清楚了,然后道:“警察办案,正搜查呢,未经允许不得对外透露案情侦办情况,得负责任的。别打电话,明白吗?有什么需要通知的我们警方会处理。”
“啊,好的好的。”那值班经理赶紧答应。
向衡电话响,他走到一边接电话去了。那经理小心翼翼看着,又看了看葛飞驰和罗以晨,他觉得向衡似乎官更大一些。
向衡很快讲完电话回来,那经理问了一句:“请问,你怎么称呼,具体哪个单位,回头我也得跟领导汇报的。”
“凤凰街派出所民警,向衡。”向衡出示了证件。
经理:“……”
这架势,很有分量的样子。居然只是个派出所小民警?
葛飞驰正想说话,忽然屋里一片惊呼。
向衡转头看,全部监控显示屏上只三个字:“无信号。”
葛飞驰吃了一惊:“搞什么鬼?”他马上用对讲机给各队下指令,告诫大家留心,监控网络被切断,有人在动手脚。
那值班经理战战兢兢:“是,是那个杀人犯吗?”
向衡已经冲出了监控室,他四下看了一圈。没有!
顾寒山呢!
向衡大踏步回到监控室,罗以晨也已经发现了不对:“顾寒山呢?”
向衡拿过葛飞驰刚才跟他讲解搜查情况的平面图,认真回忆了一下刚才他是怎么说的。刚才他们一路过来,警力部署又是什么情况。
葛飞驰也问了:“顾寒山呢?”
“躲猫猫去了。”向衡生气。他就接了个电话,少看她两眼,她就开始了!
“啊?”葛飞驰一时没反应过来。
向衡已经迅速圈出了两个地方:“查一查这两块地方,线路是不是在这里被破坏的?赶紧修好。”
罗以晨用对讲通知了下去。
向衡又问值班经理:“这里,重症区,指的是什么?”这一片还没有搜查到,也是院区最靠里的位置。
“重症,就是病情很严重的……”值班经理话没说完,就被向衡瞪住了。他赶紧换个陈述方式:“这楼的东区是需要24小时监护的,卧床不起的病人。西区是特殊病房,墙体都用防撞材料包起来的,病人会狂躁、兴奋、暴力还有自残的。”
“这里因为安保人数最多,监控最好,而且全有铁窗铁门密码锁把守,所以我们搜查的优先级放到最后了。”葛飞驰解释。“但也有两组人在那边。”
“通知那两组人……”向衡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隐隐响起了惊叫声。对讲机里,有警员报告:“西南行政楼电力中断,里面的人跑出来了。”
向衡怔了怔,难道目标是行政楼?
向衡怒火中烧,等一会抓到她了,他要打她一顿屁股!不,他要用防碍公务拘留她!
她最好别闹出什么袭警事件出来,他一定会公事公办,让她坐牢去!
重症西区。
楼里有人嚎叫着,守在门口的保安习以为常,不为所动。但行政楼那边的忽然停电把他们吓了一跳。
一个保安被那边的喧嚣引得伸长了脖子看,这时一个奇怪的声响在楼前花园树丛那边响了一下。另一名保安一惊,他的注意力从停电那边转向了花园。他招呼着同伴,抽出电棍,走进花园靠近树丛,小心翼翼观察着。
顾寒山冷静地从他们身后过去,伸手按开了楼门密码锁。铁门打开,她轻巧走了进去。
一个保安回头看了看,没看到有人,他再看向树丛。另一个保安用对讲报告有可疑情况。
报告完了刚要商量怎么办,却听得楼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动感音乐声响,保安猛地再回头看,却发现楼门大开,有病人跑了出来。
保安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去抓跑出来的那人,另一个大叫大笑的病人也奔了出来,还在门口撞了一下头。这脑袋撞得疼,气得他大吼,吼完转头,看到了保安。
两个保安吓得后退一步。这时警察奔了过来。
更多的病人跑了出来,警察和保安都在用对讲机呼叫增援。
楼里,医生护士乱成一团,病房门锁全被打开了,巨大的音乐声刺激了楼里的病人,病人们叫着闹着,有些在房间里跳,更多的是冲了出来。
顾寒山在一片混乱中走进一间病房,里面有个很瘦的男孩正在跳,他看到顾寒山进来,两眼发光:“苦……闪……”他发不清楚顾寒山名字的音,但他认得她。
“小明,出来玩吗?”顾寒山对他招手。
小明跟着顾寒山跑出来了。
“我们走这边。”顾寒山拉着他的手,往楼道后面去。
有病人跑出来,捂着耳朵恶狠狠大叫:“关掉,关掉。”一边喊一边打墙。
顾寒山镇定地拉着小明从那人身边过去,前方有两人打成一团,对着顾寒山冲撞过来。顾寒山快速闪过,牵着小明继续走。
保安和警察的增援很快赶到。
楼里的医生终于找到了播放音乐的小型外放MP3,把它关掉了。
众人把病人一个一个抓住,带回楼里。
向衡飞奔而来,他看着重症西区的一片混乱,转了一圈没找到他想找的人,他用对讲机问监控室:“看到顾寒山了吗?”
监控室刚恢复监控画面,大家眼睛忙不过来,一个屏幕一个屏幕找:“没有。”
向衡又转了一圈。他不明白,顾寒山到底想干什么?他站定了,他想了想,然后他转向了行政楼。
还没走到,对讲机响了,葛飞驰的声音传来:“顾寒山在行政楼C3监控摄像头前面走过。”
靠!
向衡心头的火腾腾直冒。顾寒山,你死定了!
向衡朝行政楼楼侧C3位置跑,有别的警察也跑了过去。
“救命啊,救命。”
向衡远远就听到了顾寒山冷静的呼救声,声音在楼里传来。
向衡心里又是气又是吐槽:你他妈地学会惊慌失措了再喊救命行吗!
向衡和别的警员前后脚冲进了楼里。
顾寒山不是一个人,她跟前不远处还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孩,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因为太瘦小,脸又白净,年纪不好判断。
那男孩看到有人来了,也不害怕,只指着一个方向叫着:“能(人)……能(人)……”
向衡一看。
那是一个电梯井,没有电梯厢门,只一块木板围起,旁边墙上贴着“维修中,危险勿近”。
板子现在已经倾斜,被撞倒了一半。
向衡示意警员上前控制住那个男孩,然后他走到电梯井边,用手电筒照着,探头一看。井底躺着两个男人,看姿态像是两个人抱摔落了下去似的。
看不清脸,但向衡已经猜到是谁了。
向衡再往上看,上面电梯井也是空的,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从哪一层摔下去的。
向衡用对讲机通知了葛飞驰。
然后他转过身来,认真打量了一下那男孩。
男孩头发很短,几乎没有,头上长长的疤隐约可见。
做过开颅手术吗?向衡皱皱眉。
男孩正对着顾寒山笑:“抖(走)啊……抖(走)……”见顾寒山没理他,他又转向看着他的警察,歪着头认真观察。
向衡看了那男孩半晌,然后转向顾寒山。
有医生急匆匆赶来,准备带走那个男孩。向衡指着那医生道:“他就在这儿,不许走。”
医生吓了一跳,没敢动。向衡对一旁的警员道:“问清楚情况。”
警员把医生带到一边,询问这个男孩病人的状况。
向衡走到了顾寒山的面前,不说话,就盯着她。
眼神凛冽,气势十足。
顾寒山一点不紧张,她道:“报告警官,我感觉很好,没有犯罪意图。”
向衡深呼吸一口气,把脾气压了下去。
她说对这里非常熟,可以跟警察捉迷藏,说的是真的。她说没有计划,就是过来看看,说的是假的。她根本就是想趁着警察搜查这个地方的时候,打着协助警察的幌子,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他没有在楼下守株待兔等到她,估计她会直接过来找葛飞驰。葛飞驰更不会防备她,还会感谢她帮忙。
她其实并不关心胡磊行踪,也不在意医生背后说她什么,那些像模像样的交换条件,都是她的伪装。
“你搞什么鬼,顾寒山。”向衡问。
“我想起来我上次来的时候,看到这里有个电梯坏了,维修工人说得大修,这边货梯很少人用,大家都用东边的电梯。所以我猜胡磊会不会躲在这边,可是你在忙,我就想着我自己过来看看,找到情况再通知你。”
向衡冷冷地看着她,你编,继续编,我听你鬼扯。
“结果我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停电了。我想着马上就到了,而且你们在呢,马上就能来电,所以我就继续过来了。然后到了之后,我看到有黑影在这里晃,我害怕,就喊救命了。”
向衡面无表情,他双臂抱胸,很酷的样子:“你接着说。”
顾寒山继续说了:“然后我看清了,原来是小明。他全名叫孔明,是这里的病人,我住院的时候认识他的。他趴在电梯井那里看,我差点以为他要自杀,结果他只是指着那儿说有人。那电梯井里有尸体吗?”
“嗯,有的。有两个人,是不是尸体还需要查一查。”向衡冷冰冰地道:“顾寒山,你行踪可疑,我需要带你回去调查。”
“可以的。”顾寒山答道:“我会好好配合调查的。那小明比我先到这里,他更可疑,是不是也要调查他一下?”
向衡心里一动,这是顾寒山的目的?
“当然,他也需要调查。”向衡道。
顾寒山又道:“你虽然不能拿到我的病历和诊疗资料,但是可以拿到他的。他没有监护人,也没有律师。他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向衡:“……”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
1、范志远案在19章,22章提到。就是我前面说要修订的部分。改成了一审无罪,检察官抗诉进二审。二审之前检察官发回公安补充侦查。简语是这个案子的专家证人,为范志远做了精神鉴定,鉴定结果对范志远不利,但因为别的证据问题,范志远还是一审被判无罪。
2、关阳在补充侦查时把许塘、石康顺、胡磊和顾寒山的照片混在别的里面给范志远看,让他认人。范志远说全不认识,但对顾寒山的照片有反应。关阳判断他认得顾寒山。
第39章
葛飞驰很快带着人赶到了。
大家迅速在这个电梯井周围拉起了警戒线,禁止其他人等进入。行政大楼的电力系统在这会儿也恢复了。楼道的灯都亮了起来,
警员问清楚了孔明的情况,向衡对那个值班医生进行了确认,又试图与孔明交流几句,但他发现孔明的精神状态不对,没法正常沟通。
医生表现得有点紧张,他说孔明没在晚上出来过,他不适合长时间在外头呆着,夜晚的户外环境对他来说是陌生的,而且这里太吵闹了,有很多警察,这些都会对孔明产生刺激。
“他是谁的病人,主治医生是谁?”
“许医生,和简教授。”那值班医生答。
“简语教授是吗?”向衡问。
“对。”
“许医生全名叫什么?”向衡再问。
“许光亮。”值班医生把三个字分别说了说。
向衡记下了,他点点头,让警员跟着医生护送孔明回病房。
警员刚把值班医生和孔明带走,对讲机里就传来了罗以晨的声音:“简语来了,他跟院长石文光一起往你们那边去。我派了警员跟着。”
“好的,收到。”向衡应了,转头看了顾寒山一眼。
顾寒山一脸淡定,只是站着。
葛飞驰那边,有警员下到了电梯井里,确认井里的两个人已经死亡。一个是胡磊、一个正是失踪的清洁工陈常青。
现场取证拍完了照片,警员支了架板下到电梯井里把那两具尸体搬上来。痕检技术员早已经在一旁待命,马上开始工作。法医收到指令,正在赶来的路上。
简语和石文光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简语远远看到顾寒山,加快了脚步,唤她:“顾寒山。”
“简教授。”顾寒山点头招呼。
“你没事吧。”简语仔细打量了一番顾寒山,见得她毫发无损,情绪稳定,这才松了口气。
“向警官。”简语认出了向衡,有些意外他也在这里。“我听说你调去了派出所。”
“是的,我调去了凤凰街派出所。”向衡从容应道,“胡磊这案子正好发生在我们辖区,我来协助办案。”
“哦,这样。”简语客套了一句,然后看了看不远处的尸体,道:“顾寒山不适合在这儿,她不能受刺激。”
向衡也看了尸体一眼,再看看顾寒山。他觉得顾寒山不刺激别人就不错了。
顾寒山没什么表情。
简语转头与院长石文光对视了一眼。石文光道:“我留在这儿。”
简语点点头,对向衡他们道:“去我办公室吧,有什么事在那里说。”简语说完,领头先往外走。
顾寒山没意见,她跟在简语身后一起走。向衡跟葛飞驰打了声招呼。葛飞驰留下聂昊盯着现场,自己也跟着简语他们走了。
几个人很快到了简语办公室。
简语的办公室很大,浅色装潢,绿植满屋,舒适的沙发,精巧的摆件,既有几分气派,也不失温馨。
简语问了葛飞驰的身份,然后招呼大家坐下。他从柜子里取出矿泉水给顾寒山,又给警官们递了,但向衡、葛飞驰都客气婉拒,只有顾寒山把矿泉水打开了喝。
向衡注意到这矿泉水牌子跟顾寒山家里的牌子是一样的。看来简语非常清楚顾寒山的喜好。
简语把大家都安顿好,先跟顾寒山问话:“顾寒山,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目击证人,胡磊杀人逃跑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查到胡磊与新阳有关,我也与新阳有关,所以让我过来协助办案。”顾寒山把忽悠向衡的那一套又说了一遍。什么想到电梯维修,什么走到半路停电,然后看到了孔明等等。
简语表情温和,耐心倾听,中途都没有打断她。向衡觉得他也不相信顾寒山。
但简语没说什么,没揭穿顾寒山,也没继续追问她。他转向葛飞驰:“葛队,后边我们的谈话,有必须让顾寒山在场确认的内容吗?如果需要分开人证问话,我隔壁还有一间小会议室可以用。”
葛飞驰与向衡对视了一眼。这简语果然很懂警方办案的那一套。
顾寒山坐着不动。好像大家在讨论的人不是她。
“顾寒山。”向衡唤她。
简语也对她道:“你过去休息休息,有事再叫你。”
“我不喜欢坐,我出去走走?”顾寒山道。
“不行。”简语与向衡异口同声。
葛飞驰看了看这两人。
顾寒山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她走到简语的大书柜前面扫了一眼,嘟囔道:“这些都看过了。”
简语起身,打开门边小柜上的一个快递纸箱,翻出两本厚厚的原文医学书:“新的,还没拆。你拿去看吧。”
顾寒山接过,没说话。
简语又在抽屉里翻出两盒扑克牌,“看完书了,无聊的话可以玩玩牌。”
顾寒山接过牌,这才走出办公室。
向衡默默观察着这两人的互动。
简语把顾寒山送出去,回转到沙发这边,坐下了,问:“两位警官,请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发现了胡磊的尸体吗?”
“还有一个是失踪的清洁工陈常青。”
简语皱了皱眉,他不认识陈常青。“他们两人怎么了?”
“看上去像是打斗挣扎中摔在了电梯井里,但究竟发生了什么,需要等痕检和法医鉴定。”葛飞驰道。
“一个叫孔明的病人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人,还不能确定孔明与这件事的联系。我们需要对孔明进行调查。”向衡道。
葛飞驰拿出小本记上。
“孔明?”简语一愣,“他在重症楼里,不可能出来。”
“他确实出来了,你到之前,我们刚刚派人将他送回去。”向衡道。
葛飞驰也道:“今晚重症楼里出了一些意外,不少病人跑出来了。”他把晚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简语捏捏眉头:“不好意思,给我点时间,我核实一下。”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葛飞驰和向衡都没阻止他。
简语当着他们的面在电话里问了问晚上院里发生的情况,问清楚后,他把电话挂了,沉默了一会。
向衡问他:“简教授,你已经离开了,这么晚怎么又回来了呢?”
“听说胡磊真的在新阳,警察在搜查。新阳恐怕会有麻烦。”简语并没有多解释。
葛飞驰便问:“你与新阳的关系有多密切?你有股份吗?”
“没有股份,有合作项目。新阳脑科学研究中心是我在主持工作。我和石院长是同学,私交很好。这里的医生也有不少是我带过的学生。于公于私,新阳与我关系都很紧密。另外,我有很多病人在这里。”简语道:“他们很重要。”
“孔明也是你的病人?”向衡问。
“是的。”
“我们需要跟他的亲属问话。”
简语摇头:“他只有一个奶奶,前两年也去世了。”
真是巧,跟顾寒山情况很像。向衡暗忖。他继续问:“那他在这里住院的事谁安排的?他精神状态正常吗?住院费用谁来支付?”
简语认真看了看向衡,这是关阳从前的得力干将,传言中随时可以取代关阳的人。问的问题果然很会拿捏重点。
“他没有钱,新阳负担他的所有费用。他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没法让他出院。”
向衡脑子里顿时浮现顾寒山的话——我没有自理能力。那是从前的她。
葛飞驰问:“新阳做慈善吗?就这样养着他?”
“新阳不做慈善,但有一个专项基金用来安置这类病人,在相关部门有备案的。人员和账目每年核查,都是清楚的。”
向衡问:“这个基金安置了多少这类病人?”
“目前只有孔明。”简语道,“就是因为要处理像孔明这类的特殊情况才开设的基金。”
“那就是利用新阳的资源对孔明特殊照顾了?”
“孔明是我的病人。我是新阳的招牌,很多病人是冲着我来的,我为这里赚了不少钱,我的病人,新阳出资源照顾一下,石院长是同意的。”简语说得坦然,“以后如果有同类的病人,我们也会考虑接收。但目前并没有遇到。”
向衡脑子里马上想到了顾寒山。她如果被剥夺了财产,失去自理能力,可不就是同类病人?那样就会被新阳被简语接管吗?
简语不知道向衡想什么,他继续道:“孔明没有亲人了,我算是他的监护人。你们对他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他的认知有缺陷,还有失语症,他是没法接受警方问话的。”
向衡便问了:“请问依孔明的状况,他能自己打开重症楼的锁跑出来,并参与到胡磊的事件中吗?比如,他是否会因为受到惊吓而产生攻击性,与胡磊起冲突?”
“不会。他平常都很乖的。每天护士会带他出来散步两次,每次半小时。没有出现过他自己偷跑出来的状况。他也没有攻击性,他连蟑螂都打不死。”
“那他为什么会被关在戒备森严的重症楼?那里不是强制约束病人的区域吗?病房的墙都用软材料包裹起来。”
简语沉默了好一会,道:“他有双重人格。孔明没有攻击性,但他另一重人格,叫阳阳,那个有,而且他会自残。当阳阳出现时,他会想留给孔明一些他存在的讯息,他会自残。”
向衡在笔记本上记着,他不说话,他思考着为什么顾寒山要把这样一个病人带到他们面前,并给他们安排好了调查的机会。她是顾虑自己的安全吗?
葛飞驰问:“阳阳这个名字怎么来的?”
“是孔明的小名。”简语道:“这个人格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可是一旦出现,对孔明的危害很大,需要及时处理。所以才会把他安置在配套人手和处置设施都齐全的重症楼里。他对那里也很适应,没什么不良反应。”
“孔明之前跟胡磊认识吗?”向衡问。
简语看了看他,反问:“向警官是认真问的?真的觉得孔明跟胡磊的死有关系?”
“不然呢?”向衡也反问:“他出现在现场,我们有责任做好调查。”
简语联想到顾寒山也出现在现场,但他没说这个。他也像模像样的答:“我不清楚孔明之前是否认识胡磊,但我收治他之后,没听他提过胡磊这个名字,也没听他奶奶提过。”
“简教授是什么时候收治孔明的?”
“五年前。”简语道:“在医科大附属医院。他出车祸,撞伤了脑子,我的一个学生给他动了脑部手术,他捡回一条命,但却得了失语症、瘫痪、认知功能也有损伤。然后我就接手了这个病人。”
向衡道:“我看到孔明的头上有挺长的疤。简教授的治疗包括开颅手术吗?”
“有做过手术。我给他做了两次手术,也是在医科大附属医院。”简语答:“我给他制定的治疗方案包括很多项目。手术、行为干预、肢体康复等等。治疗到现在,他的行动力恢复了,他还会笑了。他很爱笑,对人也友善。护士和医生都很喜欢他。”
向衡认真看了看简语。
简语继续道:“如果阳阳不出现,在孔明的世界里,应该是没有什么痛苦了。”
“阳阳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发现的时候,是四年前给他转院到新阳。转院后的第二天阳阳就出现了。”
“他不是失语症吗,怎么交流说自己是阳阳?”向衡道:“我刚才见过他,他说话很费劲,我基本没听懂。”
“当时的情况确实很糟糕,但那时他奶奶活着。他奶奶叫他阳阳时,他有反应。叫他孔明,他没反应。而且他对待我们医护人员的态度变化很大。我也是花费了挺长时间才弄明白情况,推测出他患上了双重人格。后来随着治疗的进展,他的表达有了一点好转,那时候才真正确诊。”
“他不能写字吗?”
“他的相应脑区受损,书写能力也受影响。他写出来的字我们看不懂。”
葛飞驰问:“这个新的人格,是因为他被虐待,或者受了什么刺激,自我保护机制诞生出来的吗?”
简语沉默了一会,摇头:“这个不好说,医学上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团。他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很少来,也没有说过孔明以前有过什么不好的遭遇。孔明和阳阳自己也没提过,失语症让他也很难跟我们交流顺畅。”
向衡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顾寒山给他发的信息。
“谈到双重人格了吗?这个成因不止心理因素,脑部损伤也会。”
向衡心里一动。
脑部损伤有可能是车祸造成的,也有可能是手术造成的。
葛飞驰还在跟简语问孔明的病情,向衡等他们谈到一个段落,插话进去:“简教授,当初孔明的脑部手术,是你的哪个学生做的?”
简语一愣,他对上向衡的眼睛,答道:“他已经不在本市了,他去了外省的医院。”
向衡笑了笑,他知道自己问对了。
他道:“简教授,我们需要孔明的所有病历和诊疗记录,包括手术档案资料。”
简语沉默了。
向衡再笑了笑:“麻烦你了。”
简语认真问:“做什么用呢?”
空气中顿时凝结了紧张的气氛,葛飞驰看了向衡一眼。
向衡对答如流:“我们需要确认真的有阳阳这人的存在。他很有可能是嫌疑人。”
这个真挺扯的。葛飞驰再看向衡一眼。
向衡淡定等着。再追究下去,那顾寒山也是嫌疑人,可以申请搜查令查她的病历和诊疗记录了。
简语忽然道:“好的。孔明的资料有很多,需要时间整理,我安排人去做。”
“谢谢简教授。”向衡客客气气。
第40章
顾寒山翻完书的最后一页,把书丢到了一边。
她拿出了扑克牌,轻松利落地把牌洗了几遍。
最后一遍,她把牌对半分,一手拿一半,然后把牌拱成弧形,手掌施巧劲,那些牌刷啦啦交错插叠在了一起,最后垒成一摞。
纸牌牌面花色随着洗牌的动作在顾寒山的眼前排着队一闪而过。顾寒山把最后摞起的牌整成了方块,然后压在桌面一划,摊出了扇形。
顾寒山支着下巴,对着这副牌发了一会呆。隔壁没什么动静,看来还一直在谈话。
顾寒山伸出食指,用指尖戳出一张牌,翻过来,是方块A。慢吞吞再戳出一张,梅花A。接着她戳出了红桃A和黑桃A。
四张A整齐排在桌面上,顾寒山看了它们一会,拿出了手机,给向衡发信息。
“谈到双重人格了吗?这个成因不止心理因素,脑部损伤也会。”
信息发出去了,她也不等回复,把手机放桌上,她继续在牌堆里戳牌。这一次她抽出了方块2,她把这张排在了方块A的后面,接着再抽出了方块3,再然后是方块4……
顾寒山一张接一张,把方块这一组,从A到K全部排出来。她没有停下,继续摸出梅花2……不一会,梅花这一组的牌也排完了。
所有的牌面都被盖着,杂乱无章,但只要能记住,一点一点抽出来,总能整理出顺序。
顾寒山没有表情,再摸出一张红桃2……
——————
武兴分局。
李新武给加班的技术员捏捏肩:“加油,加油。”
“这样能行吗?”技术员心里没底,他们已经把顾寒山报上的车牌号全部整理出来了,正一辆一辆地核查车主登记信息,然后再用这些信息跟胡磊的手机通讯记录做比对。
“不知道啊,反正葛队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动脑、听话、努力、照做。”李新武跟喊口号似的。
技术员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李新武笑着跑掉:“我去给你泡杯咖啡。”
李新武捧着两杯咖啡回来的时候,技术员正从椅子上跳起来:“哈哈哈,牛逼,有了有了!”
“什么,什么?”李新武赶紧把杯子放下,空着两只手才敢一起激动。
技术员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屏幕:“真有重的!就是这人,杨安志!”
“啊啊啊!”李新武跟着技术员一起蹦。“中奖了!”那姑娘,简直神了!
欢呼了一阵,李新武问:“还有别的吗?就一个?”
技术员干劲十足地摆正椅子坐下继续搜索:“剩下的不多了,我把它们核对完。”
“这个杨安志我来查。”李新武在技术员身边坐下,在电脑里输入杨安志的身份证号码。
——————
新阳精神疗养院。
顾寒山抽出黑桃5,摆在了黑桃4的后面……
在她隔壁的办公室里,葛飞驰、向衡与简语的谈话接近尾声。葛飞驰翻着自己的小本本,在思索还有什么漏的。
向衡看着简语。
简语抬手拿了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
葛飞驰的手机信息响了两声,葛飞驰拿起手机看,看到一个人的个人资料,还有档案里的照片。葛飞驰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电话铃声响。
是李新武打来的。
葛飞驰心里一动,走到外头接了。
向衡和简语在沙发这边你看我我看你。
简语道:“看来有收获,希望你们能尽快破案。”
向衡用下巴指指门口:“那就看葛队的了。”
简语看着他,忽然道:“你最近跟关队有联络吗?”
向衡的笑容没了:“关队跟我的工作现在也没什么交集。”
简语道:“你们应该聊一聊……”
向衡打断他:“高攀不上。”
“他其实有在审视这段时间的作为,我建议你们再沟通沟通。”简语语气和缓,向衡却不领情。他站起来,打断简语的话,问道:“简教授,你刚才拿的矿泉水在哪儿,我渴了。”
简语见他转移话题,便不再说,他指了指柜子,向衡谢过,自己过去拿水。
走廊里,葛飞驰非常振奋,他道:“把杨安志的信息发聂昊一份。他手机关机没法定位,要么是已经被胡磊干掉,要么就是发现胡磊跑了,他知道事情会败露,所以打算逃跑。我现在就回局里,你把资料准备一下,申请发协查通报,车站、机场,所有交通方式都给他堵上。”
葛飞驰挂了这电话,紧接着又给聂昊打:“李新武给你发杨安志资料,你看一下。让老于盯这里,你马上带人去杨安志家。这个人之前我们排查胡磊通讯联络人时联络过。他说他是做医疗器械保健品的,他说不认得胡磊,但记得有个患脑癌的,想找药。他说谎了。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聂昊应了,赶紧做安排。
葛飞驰又打了几通电话,协调好后,他推开一旁会议室的门,对着里面正在摆扑克牌的顾寒山叫道:“顾寒山。”
顾寒山抬头看他。
葛飞驰咧着嘴笑,对她竖起大拇指:“车牌号有收获。”
顾寒山淡定道:“那就好。”
葛飞驰满脸笑容:“多谢多谢,回头我请你吃饭。”
“好的。”顾寒山继续淡定,“要去我指定的餐厅,我来点菜。”
葛飞驰:“……”哎呀,这姑娘,对着她维持笑容真挺难的,他挤出一个字:“好。”
葛飞驰调整好心情,回到简语的办公室。他把手机递给向衡看。向衡看完了,把信息发到自己手机上。
简语问:“是有什么新情况吗?”
葛飞驰道:“有的。我们确认之后,还需要跟简教授沟通一下。我现在有紧急情况需要处理,我先走一步。其他的事,让向衡跟你沟通。今晚麻烦简教授了。”
“应该的。”简语客气道。
葛飞驰转头看向向衡:“我走了。我安排了别的警员过来。”
向衡挥挥手,一副“放心这里有我”的样子。
葛飞驰很快离开。简语问向衡:“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暂时没有了。我等简教授整理好孔明的医疗资料。”
“没问题。”简语站起来,“向警官不介意的话,那我跟顾寒山单独聊几句。”
“好。”向衡嘴里应着好,脚却跟着简语一起往会议室去。
会议室的门半开着,向衡一眼就看到顾寒山在里头把扑克牌夹着指缝间转,那潇洒的动作,娴熟的技术,可以上台表演魔术。
简语没马上进去,他站在门口看了几秒。向衡观察了他的表情。
简语走进去,向衡就站在门口守着。
简语也没介意,他没说今晚的事,也没提孔明,只跟顾寒山说这周四的复诊不来新阳了,新阳这边出了事,后面几天恐怕会继续封锁。他让顾寒山转到“简在”工作室复诊。
“好的。”顾寒山一口答应了。
简语又问顾寒山在这边还有什么事?顾寒山便问向衡:“还有别的事吗?”
“暂时没了。”向衡道。
简语便说:“那我送顾寒山先回去。”
向衡看了看顾寒山,他还没说话,顾寒山已经点头:“好的。”
向衡:“……”
顾寒山简直当向衡不存在,又问简语:“这两副牌我带回去行吗?还挺顺手的。”
“行。”简语的语气简直可以称为“慈祥”。
向衡心里直“呵”。
顾寒山和简语都听不到。简语打电话给司机,然后跟向衡告别,领着顾寒山走了。
顾寒山头也没回,只留了个“绝情”的背影给向衡。
向衡不高兴。哼,再也不给你念诗了。
简语的车里。
司机宋朋认真开着车。
黑夜里有光,街道两旁的路灯照亮了车道,路边的小店各式招牌也让这黑夜里的光明显现出了各种色彩。车子往前开,看着光似往后退,但前面还有新的光。
顾寒山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简语坐在她身边,观察着她的状况。“难受吗?会想吐吗?”
“还行。”顾寒山睁开眼睛看他,答道:“我现在好多了。”
“那些警察,如果给了你太大压力,你可以拒绝的。”简语道。“如果你没法处理,可以告诉我。”
“不会,我觉得挺好。教授你不是一直说,我应该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做,我现在找到了。”
“是什么?”简语问。
“做一个厉害的证人。”
简语温和的笑了笑,只道:“那你注意些安全。”
“嗯,会的。”
“这次案子挺复杂的。那个凶手胡磊跟我接触过。所以警方可能会把我当成嫌疑人,至少是案件关联人。”简语道,“你有个心理准备,可能会给你带来些麻烦,先跟你说声抱歉。”
“我会有什么麻烦?”顾寒山问。
“会找你问话,会调查你。你的生活会受到一些干扰。”
“那我现在就这样。”顾寒山道,“没关系。”
简语温和道:“好的。那就好。”
“那你是吗?”顾寒山突然问。
“什么?”
“犯罪嫌疑人。”
简语摇头:“不是。我只是给胡磊看诊过一次,我不认识他。”
顾寒山不说话了,她又闭上了眼睛。
宋朋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顾寒山一眼。心道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冷漠无情。也就是简教授人好,才对她这么耐心。
交通顺畅,红灯都没遇到几个,车子很快到了顾寒山住的小区,简语将顾寒山送到家门口,他没进去,只在门口看了看屋里情况,而后他嘱咐顾寒山注意安全。
顾寒山谢过他。简语便走了。
关上了门,顾寒山走到窗边,她趴在窗帘后头往下看,简语的车子停在这栋楼边的地面停车位上,在顾寒山家的窗户角度看不到他车子,但能看到他车子离开的路径。
顾寒山看了看表,她等了十分钟,才看到简语的车子离开。
他也像向衡那样上车就打电话吗?但他不需要自己开车呀。
顾寒山把窗帘拉了拉,离开了窗边。
顾寒山并没有看到,在她对面楼的同一层,斜对着她的屋子,有一扇窗户的窗帘后面,一双眼睛正看着她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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