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在湘州的第八天, 圣女掰着手指数了数,还剩七天就满一个月了。
她悲惨的发现,还剩七天就要回九层之台了。
或许是悲从中来, 她忽然没了去别的地方的兴致。
反正,就这样吧……
于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在还剩一天时她悲伤的开始给抚仙写信, 与这位刚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好基友’挥泪道别。
当天晚上她自觉收拾好包袱, 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等待审判者的到来。
那天晚上她甚至失眠了, 开始想象被提溜回九层之台后面临一群冷冰冰的修道者的看管, 每年还要被迫爬到雪山上跳大神,美名其曰降下福祉,她曾经经历过一次, 作为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卢瑟她不想回忆当时被冻的瑟瑟发抖的狼狈样子。
这群没什么人性的东西从来没想过她在寒风中有多冷!
她真担心以后被冻的月经不调,不孕不育,哦不对, 她以后大概也没机会谈恋爱了, 因为圣女要保持终生的纯洁直到死亡。
一想, 更惨了。
呜呜呜
哪怕再怎么舍不得, 第二天的朝阳如约而至,圣女面如死灰的推门等待人把她带走。
她等啊等, 等到了太阳升到正中,等到开饭了都没等来人。
圣女:?
圣女找到青女时, 对方正独自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背脊挺直的看向前方。
她亦步亦趋的走到青女身旁, 要是以往她根本不需要走过去对方就会发现她, 让后冷酷无情的让她离远一点。
然而这次, 她都走到她身边了对方也没让她离远点。
圣女欲言又止,她总觉得不对劲。
这是emo了……?
有什么东西能让堂堂修道天才都开始emo?
那肯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一瞬间圣女就联想到了沧澜河灵。
这是吵架了?
不过话说他们不是经常吵架吗?
她虽然真的不想回九层之台,但看到向来自律的青女独自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河边,她就忽然脑子一抽,乐嘎嘎的问她。
“咱们啥时候回九层之台啊?”
这话刚一说出口,圣女头皮一麻,她都不知道她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回九层之台,做一辈子的圣女的悲惨命运。
青女凝视眼前溪水,清澈的水流时而裹挟着一片青草,一片枯枝奔向远方。
圣女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灵。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青女自言自语的让人滚了。
这样看来,那位河灵已经消失很久了。
“你在等他吗?”
静坐石上的白衣女子眸光微微一顿,忽而起身看向她,寂静的视线将她衬托的仿佛一尊冰冷的石像。
“明日启程。”
她的声音淡漠的没有一丝波澜,是圣女初识青女时的模样。
冷漠到骨髓里的冰寒。
然而那层寒冰之下,似乎又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
当天夜里,青女一如往常休憩。
夜深人静的夜里,她强迫自己冷静的计划明日启程后的归途。
她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将到圣女的消息传回了九层之台,回九层之台最快的路依然是水路,但再往上水路便行不通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个月内就可以回到九层之台。
但……回去之后呢?
心口忽然一阵抽痛,青女忽然捂住胸口,原本苍白的面容变得愈加苍白了。
她死死咬牙,额间不知不觉早已染上了薄汗。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口的抽痛愈来愈重,她甚至维持不住打坐的姿态狼狈的趴在床榻上目光迷离的望向虚空。
“唔……”
迷蒙中她似乎看到了霜妄,看到了大长老,看到了掌门……他们在轻声呼唤她。
青女……
青女的眼角滑落一行清泪,她蜷缩着身体躺在床榻之上死死捂住胸口,苍白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染上一抹嫣红。
迷离间眼前的人们渐渐被一抹蓝色身影代替,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正静静的注视着她,深邃的幽蓝如同大海般宁静,又似乎隐藏着着无数汹涌暗涛。
心口的抽痛在看到那双眼睛时到达了顶点。
“唔……”
她捂住心口努力想去看清那抹影子,但那道影子总是模糊的,她越想看清便是越看不清,眼角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抹嫣红。
她的心突然好痛,就像有一万把箭穿透她的胸口,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的景象逐渐开始涣散,意识开始混沌。
一瞬间她仿佛来到了一片巨大的黑色空间,她无意识往前飘去,不知道飘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点光,随着靠近她渐渐的看清那是一抹冰蓝色的光,那抹光越来越亮,直到她穿过那蓝光后,看到了站在光中的人。
他背对着她,黛青色发丝垂落在水蓝色衣衫上,周围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他似乎发现了她,缓缓转过身向她伸出了手。
青女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牵引,她伸出手去触碰他苍白的指尖,然而在她刚刚触到对方的指尖时,那细碎的微光忽然自他的指尖破碎开来。
青女缓缓睁大眼睛。
等……
等等……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那双注视着她的冰蓝色眼睛也渐渐染上了哀伤,细碎的微光却从她指缝间消散,顷刻间支离破碎……
等一下……
“她怎么了?”
一道悠悠远远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情况不太妙呢。”
另一道慢吞吞的声音传来。
蜷缩在床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额角的发丝早已被冷汗浸透,因为痛苦身体无意识的辗转,然而这似乎并不能缓解那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与绝望。
圣女拿着帕子擦拭青女额头的冷汗,满脸担忧。
“她为什么会这样?”
抚仙站在一旁指尖抵着下巴,“唔,河灵与结契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能这么痛苦的啊……”
抚仙想了想,以极其平常的口吻说出极不平常的内容,“或许,沧澜大人陨落了呢?”
圣女:!!
“什么?”
抚仙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
结契者与河灵之间的联系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小到情绪察觉,大到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生死轮回。
河灵就是靠着这点感应一遍又一遍的寻找恋人的转世。
但如果河灵湮灭,结契者远隔万里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去,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羁绊。
而像她这么痛苦,痛苦到深沉梦魇难以醒来,想来她的伴侣正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吧。
或许对方早已消散了。
沧澜大人
他缓缓转头看向西方,“其实沧澜大人早就料到了吧。”
河灵取代了神明占据了大陆几万年的信仰,可那觉醒的神明却是曾经统御人间的至高神。
河灵掌控江海,神明统御万物。
灵与神从来都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即便是强大的沧澜大人也无法跨越啊……
作者有话说:
沧澜:老婆我就知道你爱我
青女:……
第七十二章
青女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早晨了。
昨日她算了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早上就开始下起了雨。
她静静躺在床榻上望向窗外微雨,不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而入,青女抬眸看去。
“你醒了啊!”
圣女端着手里的汤药兴高采烈的看向青女, 仿佛青女的醒来对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圣女高兴的表情微微一顿。
她欲言又止的看向青女,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但她向来是个憋不住事的, 所以还是说了。
“你昨晚哭了很久。”
青女呼吸一顿。
圣女走到青女面前坐下, 她看向沉默的青女倒底没忍住问她。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真想问问她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真的冷心到如此程度?
可要是真的不在乎又怎么会哭的伤心呢。
有时候, 有些东西, 不是想不要就能拒绝的。
她想说要是真的喜欢,就去找他好了,毕竟……
再不找, 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然而床榻上的女子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看她仿佛在看一个奇怪的人。
青女心里咯噔。
果然不过片刻,面色苍白的女子微讽的勾了勾唇角, 在圣女忐忑的目光中缓缓道:
“你觉得我应该在乎?”
圣女表情一滞。
“……什么?”
青女直起身看向她, 冷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你知道我与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吗?”
青女看向一脸茫然的圣女, 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以为是什么?”
“是爱吗?”
圣女张了张嘴。
如果不是爱, 又怎么会结契?
青女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忍不住嗤笑出声。
“河灵结契从来不需要寻求凡人的意愿。”
圣女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果然, 青女苍白的脸上浮现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那是愤怒, 是厌恶,是恨。
青女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如此深的负面情绪, 所以她被对方繁杂的情绪镇住了。
“我在他眼里不过是笼中之物!想要便取来, 不要便丢弃的……
一个东西。”
她直直看向圣女, 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寒,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
青女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然而一想到曾经所遭受的耻辱,曾经绝望的压抑,她就忍不住愤怒的看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女。
她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的指责她?
一个叛逃的叛徒。
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九层之台高高在上的天才,冷漠而冰凉的看向圣女。
“我会在乎一个将我的道碾碎,将我的人撕裂的疯子吗?”
她从来都不可能会原谅一个企图将她杀死的凶手。
她压抑了许久的厌恶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圣女面色微白。
她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向青女,恍然想起昨日夜里那一幕。
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哭的绝望凄然。
那不是梦魇带来的痛苦,那是心脏被剥离后的撕心裂肺,那是永无相见之日的万念俱灰。
如果没有感情,何苦苦苦去抓。
圣女从来不懂什么责任,什么所求之道,她若是知道责任她就不会跑,她若是心中有道就不会找不到归途。
她只知道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青女并不是表现出来的无动于衷,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愤怒。
因为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淡然处之后的一笑而过。
圣女看向歇斯底里的青女,忽然很想嘲笑青女,她想着就这么做了。
“你真虚伪。”
青女表情一滞,一瞬间仿佛所有隐藏的情绪被人毫不留情的撕裂。
圣女看着一脸破防的青女,一直被高高俯视的她忽然感到了一丝得意。
她笑了笑,“不对,是你们都很虚伪。”
她不懂求仙问道为什么要压抑欲望和本性?
生而为人不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反而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变成一块石头,这哪是求仙问道,这应该是论怎么从一个人变成一块石头的进化过程。
传闻九层之台上一任飞升的人已经是九百年前的事了,九百年,别说青女,连掌门都还没影呢。
他们怎么就确定对方是飞升了,有什么证据吗,说不定还是哪任掌门瞎编的。
这群修炼疯子就偏偏抱着这虚无缥缈的影子而活着。
没错,是活着。
什么修炼门派,什么求仙问道,在她看来就是一群被邪、教、头、子、洗、脑的疯子靠着一点虚无缥缈的执念而活着罢了。
圣女怜悯的看向青女。
“所以求仙问道求的是什么仙,问的是什么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
圣女无奈的耸耸肩,她知道自己这番言论在青女眼中无异于疯子,不过她也已经憋了很久了,她这会儿能光明正大的嘲讽青女当然要嘲讽了。
“我一直觉得你我没什么区别。”
她看着冷冷看向自己的青女。
“我一直想着逃离九层之台,这是我的欲、望,而你……”她挑了挑眉,“你一直想成仙,这不就是你的欲。望吗?你们一边说自己求的是无欲无求,可在做的事却充满着欲望与追求,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人发现吗?”
从最初,求仙问道与无欲无求就是最大的悖论。
“你承认吧。”圣女仿若胜利者般微笑。
“你就是一个浑身充满欲、望的凡人。”
床榻上的女子死死看向她,就在圣女以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局时。
然而她忽然眼前一黑,随即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安静的房间内,青女收回手静静看向晕倒在地的女子。
她抬眸看向站在门外的人。
“带她回九层之台。”
身着白色道袍人恭敬点首,复又道:“霜妄长老已等待师姐多时。”
青女微微颔首,“你先带她回去,等我处理完一些事再回。”
弟子闻言迟疑道,“可是霜妄长老特意叮嘱让你与我一同回去。”
青女看向面前的弟子,表情前所未有冷静,“她还说了什么。”
霜妄从来不会特意叮嘱什么,一定有什么原因。
弟子又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她让您别忘了你曾在离开前答应过她的事。”
青女沉默了一会儿。
“我会回去的,让她再等我几天。”
弟子面露为难,“可是长老已经宽限了师姐一个月,您再不回去恐怕……”
青女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狠狠闭了闭眼。
“我不回去。”
弟子面露震惊,“师姐!”
青女看向弟子,“我回不去了。”
弟子惶恐的看向青女,“您回的去!霜妄长老说你回的去!”
这几天跟在青女身旁她也隐约猜到什么。
她向来知道红尘历劫陨落了多少修道者,但她却从来不觉得这对青女来说有多困难。
九层之台最出色的问道者,霜妄长老最得意的弟子,也会……背道吗?
这一刻,弟子也开始迷茫了。
青女沉默了一会,将乾坤袋递给弟子。
她抿了抿唇,想起那个向她讨糖的孩子。
“这个,给吱吱。”
弟子看了她一眼,难过的伸手接过,“……师姐。”
青女想了想,从袖中抽出短剑递给弟子,弟子下意识接过。
“师姐……”
青女收回手低声道:“帮我还给霜妄。”
弟子眸光微颤,“你真是,不回去了吗……”
青女低低嗯了一声。
她回不去了。
她早就疯了。
作者有话说: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by某不知名男主
第七十三章
庄严肃穆的大殿内, 身着青衣的女人静静的看向身前的白衣弟子。
“长老……”
白衣弟子举着短剑艰涩开口。
青衣女人面无表情的的伸手拿起短剑,声音平淡无波。
“下去吧。”
“是。”
弟子躬身告退。
霜妄静静端详手中短剑神色微微恍然,随后目光缓缓转向东方。
她一把抓紧短剑, 锋利的剑芒瞬间划破掌心涌出鲜血,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刃滴落在洁白无瑕的地上。
红白相间, 刺目非常。
……
空旷的神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色的衣摆跨过门槛悄无声息的走进大殿, 她抬头看向屹立殿中的巍峨玉像, 安静的大殿空旷寂寥, 她静静等待着什么。
忽而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悠远温和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夫人想知道什么。”
抚仙缓缓飘落, 他微微低头看向青女, 笑的一如既往的看不出情绪。
青女抬眸对视,眼睑轻颤,“他在哪。”
抚仙侧头看向西方,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他缓缓指向西方。
“西方玉溪之地,他在那儿。”
青女向他微微颔首,转身跨步而出。
“夫人。”
她脚步微顿, 侧头回望, 光辉照耀神像下的神明眼中满目星河。
“我们的时代不会结束。”
河灵的时代不会结束。
青女眸光微颤, 她飞快转头。
“嗯。”
抚仙缓缓眨了眨眼, “你知道玉溪之名从何而来吗?”
青女疑惑的看向抚仙,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 然而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抚仙沉凝半晌,终究还是道:
“旧事逸闻, 不足挂齿。”
抚仙望着白衣女子离去的方向,恍然间仿佛看到了久别旧人。
……终究, 也只是神似罢了
……
玉溪山位于湘州以西, 八百里大山莽莽, 玉溪为山之始,高大巍峨屹立于群山之前,有万山之祖之名。
玉溪山周围也曾有零星百姓居住,但一年前就已经陆陆续续搬完了,徒留几户孤寡老人独守空村。
青女一路走来,微风萧瑟,偶尔有树上鸟儿飞过响起一片枝丫簌簌声,路上走过的几户人家也是十室九空,偶然听闻一个位老者讲半年前玉溪山周围便时常有人失踪,最开始消失的是孩子,后来大人也会不见,有些人家求助河灵也许能找回家中亲人,有些人哪怕寻求了河灵也找不回来。
是真的找不回来了。
后来人人都说玉溪山藏着一个镇压数千年的大妖,大妖觉醒后要吃人才能冲破封印,当时闹得人心惶惶,有些家长有孩子的更是连夜搬离了此处。
再后来就是如此萧条之景了。
青女遥望巍峨高山,山上绿叶葱郁,生机盎然,与传闻中的阴霾险恶截然不同。
拿着簸箕的老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忽然想起半个月前所见所闻,霎时心血来潮。
“前不久发生了一件怪事嘞!”
青女回头看向老人,老人想起当初所见那奇异的一幕,如今想来也啧啧称奇。
“半个月前,江河倒流的水往都山上去了呢!我们那一块的江水都枯竭了好些天,后来隔壁老吴家的老头大着胆儿去了趟山上,你猜瞧见了啥?!”
青女低声道:“看见了什么。”
老人面色奇异,手舞足蹈。
“看到了神仙,神仙打败了妖怪,护佑了玉溪山!”
“神仙身化灵泉镇压妖物,庇护玉溪之地,玉溪儿女世代不敢忘此恩德!”
情至深处老人甚至放下簸箕对着大山恭敬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青女眼睑一颤。
……身化灵泉,镇压妖物?
她缓缓抬眸望向前方高山。
老人说了好几遍才起来,他看向青女满脸好奇。
“姑娘从哪里来,又要往哪去儿啊?”
青女张嘴,声音艰涩,她看向玉溪山的方向,轻声道:
“我从湘州来,去玉溪山寻人。”
老人好奇追问。
“寻谁?”
她沉默许久,轻声道。
“……寻我未归的良人。”
话音刚落,有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沧澜:呜呜呜老婆别哭,我没有死,我还活着!!!呜呜呜!
作者顶锅盖跑了,下一章重逢,基本上甜甜甜,故事快到尾声了呢嘎嘎嘎,我可不是虐文作者
第七十四章
青女翻山越岭, 她拂过杂草跨过溪流,顺着逆流的溪水往山中去。
半月前江河倒流几近枯竭,半月后江河已满但倒流之势却留了下来, 传闻山上的神仙属水,需要江海的力量镇压妖魔。
她走了好远好远才走到这, 玉溪山顶是终年难化的积雪, 站在细碎的雪层之上恍然给她一种回到了雪山的错觉。
然而举目四望, 雾气将散未散, 山下绿野葱茏, 只是这山顶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而再往上走去,雪层越来越厚,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在寂静的雪顶飘散远去。
直到走到了玉溪山顶, 她才知道这座万山之祖有多么庞大。
山体中心围绕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湖,湖泊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彩光,色彩夺目。
而当日光微黯, 炫彩散去, 庞大的湖泊就犹如一块被镶嵌在白雪之中的巨大蓝宝石, 如眼眸深邃悠远, 炫人心魄。
青女站在高山之上遥望眼前仿若天池的巨大山湖,沉寂的心微不可察的跳动了几下, 她轻轻抚上了心口,眺望眼前这片湖。
她沉默遥望, 随后转身离去。
山下陋室十室九空,青女便寻了一处最靠近玉溪山的院子住了下来, 一啄一饮间皆亲力亲为, 仿佛她一身的仙术不过身外之物。
她隔壁住了一位老者, 便是当初为她指路的那位老人,那位老人姓刘,自小土生土长于玉溪地,今年七十有二,家中儿女早亡,留下一个孙辈,早年也不幸夭折了,如今他无来出也无去处,当年村中百姓都争相离去,唯有他独独留了下来。
半身已入土,何必再奔波。
一大早,青女刚一晨起简单洗漱之后就到隔壁去,她熟门熟路的开始从井中打水倒入院旁巨大的水缸中。
青女有日偶然路过,看到这位老者拖着七十余岁的苍老身躯打水灌缸,于是她在此定居了下来,每日帮忙打水。
大约是听到院中动静,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内打开,老人看到园中忙碌的姑娘身影,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泪光。
他独自在这守了几十年,当村里人都离去后,只有他依然坚守旧地,此生不离。
这儿啊,已经没人好久了。
“青丫头!”
青女回头。
老人向青女招了招手,“我煮了红薯粥,快来吃口热乎的先!”
青女闻言放下手中木桶,老人盛了一碗满满的粥递给了青女,青女伸手接过低头沉默吃着。
这是俩人的默契,她曾经拒绝过老人的邀请,以此引来的是对方深深的愧疚,于是后来对方邀请她就再也没拒绝。
只是老人家中余粮尚浅,日日精粮细食恐早有粮尽之,但一连多月,老者家中粮缸却从未见过底。
“青丫头啊。”
青女举碗的手一顿。
老者喝了一口汤粥,语重心长道:“我灶房的米总有用完之日,这一连两月不见浅,我知道是你,你也不用担心我老刘生计,家里还有余钱是我儿子留给我的,我一个也不知道能活几年的老头,与其白白便宜了外人不如都给你了。”
青女垂眸未语,只是口中之食却迟迟难咽下口。
最终她还是逼着自己喝了下去,将空空的碗放在了桌上。
“你家郎君可有消息了?”
刘老拿过桌上的空碗放到一旁的灶台上,他几乎天天看到青女日出上山日落而归,再想起之前的话,便以为她在找失踪在玉溪山的郎君。
青女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我找到他了。”
她表情说不上喜悦,但也说不上悲伤,只是深深的沉默。
刘老跟着沉默了一会儿,他心里也有了些许猜测。
青丫头的夫君,恐怕……
“……唉,有机会还是让他回家吧。”
青女缓缓眨了眨眼,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我等他回家。”
刘老诧异的看向青女,似乎想到什么,露出了一抹蔚然的笑来。
“人啊,活着就好了,活着才有机会的。”
青女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她循着味看到了被供奉在东面的神龛,神龛供奉着一尊白玉瓷像。
刘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解释道:“是玉溪山神。”
青女不解看向他。
玉溪山何来的神?
刘老眨了眨眼,“就是山上镇压妖物的神,我们称呼他玉溪山神,此后玉溪一带都供奉这位仙人呢。”
青女的视线缓缓扫过神龛前三柱燃烧齐平的檀香。
刘老也看到了。
“唔,今天诸事顺利,神仙保佑。”
青女指尖一颤,忽然起身推门而出。
刘老望着青女堪称匆忙的背影,一时摸不着头脑,随即又看了看燃烧的香,原本齐平的香缓缓燃成了左低右高之势。
刘老眨了眨眼。
“山神这是催贡了?”
说罢连忙找出贡品供上,虔诚拜了拜。
“山神保佑青丫头的郎君早日回来啊。”
白烟燃至半空戛然而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悄无声息的斩断了白烟。
·
青女回到小院快步走进屋子,她将屋子里翻了一遍,终于从角落里找出了一只豁了口的小碗,又从灶房内拿了一大把面粉将碗填平放在西墙桌上,随后找出一盒线香抽出三支点燃插在碗中,眼睛紧紧的看着香柱变化。
碗中的香静静燃烧,随着时间的流逝香柱慢慢出现了高低变化,燃至一半时香柱变成了中低两高。
青女紧紧的盯着燃烧变化的香柱,半晌恍然退坐在椅子上。
她抵着额头直直看向不断燃烧变化的香柱,随后又渐渐趴在了桌上,最后将脸埋在臂膀间什么也不去看了。
金色的日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映在趴着的白衣女子身上,檀香飘渺的白烟缓缓上升悄无声息的飘向她。
白烟缭绕她周身,仿佛怀抱久别恋人,依依不舍中无声慰籍。
……
翌日一早,青女一如既往的去隔壁帮忙打水,在吃了一碗热粥后马不停蹄的回家找出线香在靠西墙桌上的碗上插了三柱香,然后一个人静静看着香燃逝。
这样的生活过了半个月,直到青女上山路过一处竹林,她看着郁郁葱葱的翠竹,举起了手中砍刀。
于是隔壁刘老一早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姑娘拖着一大棵竹子路过他家门口。
“青丫头!你干嘛嘞!”
“做签。”青女路过随口回了一句。
回到家后,青女举起看到把碎枝劈干净,然后把竹子砍成一截一截,再劈成小小的薄片,就这么劈了一大把。
当天夜里青女在烛光下看向满桶的签,抽出一根放在桌上,右手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提笔写下。
‘吾安卿勿念’
那夜,屋中烛光一夜未熄。
作者有话说:
就……烟就是男主啊!
作者呜呜呜顶锅盖狂奔
第七十五章
晨光穿透窗柩照在墙上留下斑驳光影, 屋内烛火已尽,青女放下笔后拿起竹签轻轻吹了吹,等墨汁干透后才将最后一直竹签放入竹筒中。
她起身推开窗望向晴朗日空, 随后转身从桌上香盒中抽出线香点燃插入西墙炉内。
白烟缭绕,幽幽的沉水香慢慢萦绕整个空间。
她静坐了一会儿, 看着线香燃烧到左高右低后才缓缓拿起签筒对着前方轻轻摇晃。
——哗
——哗
——哗
啪嗒。
一支竹签掉落在地上, 竹签正面朝下看不清内容, 青女放下签桶弯腰拾起地上的签, 她停顿了几秒才翻了过来。
青女定定看着竹签上的行诗, 半晌默然将签重新插回签桶。
过了一会儿她又伸手将原本放回去的签重新抽了出来, 表情淡漠的看着上面的一行字。
可拿着签的手却微不可察的凝滞了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这是她最后写下的签。
这首《御街行·秋日怀旧》是在湘州时无意读到的, 全诗七十八个字,她独独记下了这一句。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 长是人千里。
年年能见心中皎月, 而如今却与心中月相隔千里, 再难相见。
她端详了好一会儿, 又轻轻将签放了回去,良久起身推门而出。
刘老拿着茶壶坐在自家门槛上小憩, 耳边却传来木门吱呀的开门声,他转头就看到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关上门往山上去。
“青丫头, 今天也要去玉溪山啊?”
青女点了点头。
刘老看向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条路青女已经走过了很多遍,她翻山越岭来到那片她来过很多次的湖, 她站在静静望着这片深邃的湖泊, 以前到这里她就不会再近了, 而今天,她看了一会儿平静的湖水后,继续往前走去。
岩壁陡峭,行路艰难,然而她还是穿过陡峭的山壁,攀过耸立的高山,一步一步靠近那片江湖,最终来到了湖水边。
青女踩过湖畔青石望向碧波荡漾的水面,似乎有风吹过,静寂深邃的湖面轻轻掀起了延宕的波澜。
冰凉的湖风吹起斗笠边的白纱,额侧的青丝也轻轻飘动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撩起白纱抚过额角后依依不舍而去。
她站在青石上眺望湖水,远望山间,青女在湖边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西下她也没有离开。
夜幕降临,月上云间,天空群星璀璨,她抬头望天,忽而感到无尽的心安。
而那天她在湖畔边站了一整夜,而湖面碧波荡漾,为她映了整片天空的星光。
·
翌日清晨而归,青女刚刚下山回到家,甫一坐下便忽然一顿,随后起身望向空荡荡的庭院。
她静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一道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门口,青女静静的望着门外,青色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中与她平静对视。
青女眼睑微颤,低低喊了一句。
“霜妄。”
霜妄眸光冷漠的看向这个离开了一年的弟子,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寒。
“胡闹够了。”
门外的人仿佛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却又似乎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青女第一次看到霜妄生气,而就算是生气的霜妄也依然不动如山,冷静自持。
“闹够了就回去。”
霜妄冷冷的看向青。
青女轻轻垂眸,“我不回去。”
她在霜妄面前总是斩钉截铁。
霜妄沉看向青女,缓缓道,“青女,你让我失望了。”
青女面色霎时苍白。
霜妄走向她,语气冰凉入骨。
“你可记得你曾经怎么对我说的。”
在青女踏入问仙道途的那一天她曾在霜妄面前立下誓言,此生求问仙一道,只为天下苍生立命。
问仙一道,踏入之后就没有反悔的机会。
若违背所求之道,此生再无仙缘。
可她还是背了道,违了誓。
她抬头看向霜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悲凉。
霜妄看到那双眼睛,拿着拂尘的手不由微顿。
“师父,我求不成道了。”
霜妄眸光微顿,她几乎毫不犹豫的说,“你求的成。”
她看向青女,冷静道,“西极荼靡一处有忘川水,忘川水能洗清一切从凡间红尘带来的污浊,青女……”
她语气微软,“……忘了就好了,区区尘浊何以玷污其志。”
她养了二十三年的徒弟不能就这么没了,她知道青女所有的志向,所以她更不能让她歧路难归。
人间情爱不过镜花水月,唯有苍生才能不负心血。
青女的归途是求仙问道是泽被苍生,区区小爱何以能困住她。
是永远不可能困住她的,不过是被一叶障目,而她便是来帮她取下眼前叶障的。
青女神色微微恍惚。
‘区区尘浊何以玷污其志’
……何意玷污其志
什么志。
是求仙问道,泽被苍生的志。
成仙泽被不了苍生。
她很早就知道了。
比人族强大的力量比比皆是,比仙强大的力量更是数不胜数,他们何意举着泽被苍生的旗帜去挑战神的权威。
青女看向霜妄。
“西极与东洲大地上蔓延的江海孕育了无数的神,师父……成仙泽被不了苍生。”
都说天道偏爱人族,那为什么不让人成神呢。
为什么只有仙。
为什么只能是仙。
天道真的偏爱人吗?
青女不知道答案,而人族大概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人族知道答案就不会天真的以天是会偏爱他们的了。
“成神才能去泽被苍生。”她看向霜妄,轻声道,“……可是,哪有成神的人啊。”
青女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颓然。
当她知道她所骄傲力量与勇气如此不堪一击后,她似乎就再也不相信所谓的求仙问道了。
这几乎对道途失去一切信心的质疑让霜妄眸光一凝。
她知道,要是一直这么下去青女就真的回不去了。
“青女。”霜妄从袖中拿出一颗金色的珠子。
是轮回珠。
青女抬眸看向霜妄,霜妄低声道:“人族修仙不仅仅是为了苍生。”
青女眸光微颤。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修仙是为了苍生天下,如果不是为了苍生,不是为了天下,又是为了什么?
这几乎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
霜妄垂眸看向轮回珠。
青女所知道的不过是别人想让她知道的。
所谓求仙问道,也不过是人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只要能达到她所想要的目的,一己私欲又如何。
“最初也不过是脱离神的统御而已,轮回珠的第一个主人是一个神,而她教会了人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至于怎么教会的。
当被神明压迫的人族被压抑到极致后,人就会弑神。
一切压迫人类的存在终将会被人类以暴力推翻。
神明是。
河灵也是。
可这,不需要青女知道。
她只要知道,人生来就是自由的。
青女呼吸颤抖。
霜妄抬眸看向她,“可惜……”
可惜什么?
青女迷茫的看向霜妄。
霜妄将轮回珠递给青女,“你差点错失了这样的机会。”
话音刚落,轮回珠爆发出巨大的力量顷刻席卷青女,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啪
霜妄扶住青女抬眸看向屋内忽然倒下的签桶,以及一支掉落在地上的竹签。
签上行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霜妄冷冷收回视线,声音冰凉。
“我比你更了解她。”
霎时屋内檀香弥漫。
作者有话说:
差点没赶上嘎嘎嘎,手速飞快码字上传。
第七十六章
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 光随着门缝照射进来映照在大殿中闭目打坐的人身上,照着那身着白衣的人愈加苍白起来。
大约是感受到了光照,青女微微蹙眉睁开了眼, 毫无意外的看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霜妄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向她,“门没有关。”
青女垂眸静静看着身上绣有暗纹衣服, 仿佛有什么十分吸引她的东西。
霜妄声音淡淡道:“你想明白了。”
她看着面前依旧一言不发的女子, 轻轻吸了一口气。
“青女, 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
青女眸光微颤, 她缓缓抬头看向霜妄, 声音前所未有的喑哑。
“……我知道。”
霜妄冷笑一声。
“你不知道。”
青女沉默。
霜妄抬步走向青女, 她脚步轻的没有一点儿声音,衣衫摆动间产生的摩挲声由远及近,最终挡住了青女面前的光, 徒留一片阴影。
“门没有关。”
青女面色微白。
她没有走。
霜妄对她道。
“你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二十三年以来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抹去,霜妄知道此刻的青女需要的是一个帮她做选择的人。
而不是一个企图将她拖入深渊的
——神
在霜妄眼中,那些名川大江孕育出来的, 会为了一己私欲而产生偏爱的神, 根本不配被人族敬仰, 更不配被称之为神。
青女就是被邪神引诱才险些误入歧途, 但霜妄知道这只是一时的,青女的境界与天赋不应该被这些东西束缚。
她应该守望仙道, 而非汲汲营营后留在人间,然后被那些该死的, 可恶的神玷污!
一想到这霜妄面色不由发黑。
一个大江孕育的河灵,一个活了上百万年的河灵, 区区河灵, 也敢想。
休想。
“如今你金丹巅峰, 以你之天赋只要十年,十年之内便可渡劫,青女……”
霜妄沉凝的看向她。
“沧澜河灵化作天池镇压邪祟,他不可能回来了。”
“他还有几千乃至几万年的时间重新凝聚力量,可你只有区区百年,待他回来你又在哪里。”
霜妄侧头看向门外远山飘雪,声音轻不可闻:“转世之后的你,又怎么能算是你呢。”
青女抬眸看向霜妄,“……为什么不能是我。”
霜妄转头看向她,“仙本就逆天而行,生则永生,死则魂飞魄散,我们没有来生,修这是我们选择背弃天道的后果,你死了他就永远找不到你了。”
“你的魂魄会支离破碎,会洒遍山川江海,或许幸运的能有一魄寄存人间凡躯,他可能找得到你的一魄,可人有三魂七魄,其余三魂六魄皆是他人,他会因为这一魄而重新爱上一个人,可那是你吗?”
霜妄轻声质问,“你觉得是吗。”
青女面色微白。
霜妄直起身往外走去,伴随着无声的脚步,余声飘渺。
“……所以,永生吧。”
永生吧。
至少你永远都是你。
至少你永远不可被替代。
·
霜妄长老在外历练了一年的弟子青女回来了。
这个消息风一般的席卷了九层之台,要知道早在半年前门中就隐有传闻,传闻这位天纵奇才在凡尘历劫后终究抵不过红尘纷扰,不愿回来了。
后来见青女真的不见踪影传言便越发喧嚣,直到霜妄长老亲自镇压谣言,她亲口在延年殿前对所有人承诺,她的弟子会回来的。
青女会回来的。
然对于霜妄长老的话更多人抱有迟疑态度,悉知红尘历练为期三月,一般超过一年不回来基本上就默认不会回来了。
他们都知道青女不会回来了。
这个惊才绝艳的弟子终究被红尘绊住了归途,违背了道心,可悲可叹……
从没有想过有人会想把她带回来,道心已碎的人能回来又能怎样,也不过一个再也走不了仙途的废物而已。
但,霜妄长老把青女带回来了。
青女没有离开。
她留了下来。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没有人会去问青女倒底经历了什么,不管经历了什么她既然能选择回来,想来是看透过往云烟,只身投入浩大的仙途了。
只是总有弟子偶尔能看到她站在雪山之巅,遥望东方。
似乎在望什么故人。
·
从金丹到元婴需要多久。
对于普通修炼者来说或许是一辈子的距离,而对于绝世的天才来说,只需要五年。
仅仅五年青女便达到了有些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九层之台一共有八位长老,修为最高的是霜妄长老,已至渡劫中期,然而她已经在渡劫期停滞了一千多年。
其次便是掌门,渡劫初期;再剩下的长老陆陆续续元婴巅峰或初期。
而他们到达如此境界,最少用了五百年。
可青女却在二十八岁那年,一举突破元婴。
这一刻,那些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这位天才名字的弟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惊世的天才。
有些人生来便是注定要走这条路的,至少在此后两千年内无能比得上她。
春去秋来,五年春秋悄然而逝,在九层之台是感受不到四季轮转的,能感受的唯有凌冽飘雪与刺骨寒风,偶尔在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下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索性修仙筑基以后身躯便寒暑难侵,再大的寒风也不会感到寒冷了。
青女一步一步走上山顶,东升的太阳将雪山映照出金色的光辉,像一座座金山,她站在雪山之巅遥望前方奔腾的江海。
那是沧澜江的源头。
忽而,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你不后悔?”
青女没有回头,她望向远方湍急的江流,她看到冰雪融化后的雪水是冰蓝的,看到江水流向东方,看到看不到的天际。
身着红衣的圣女踱步而来。
五年来,她一直被困在延年殿。
在她的心没有归属九层之台前,他们不会允许她离开延年殿的。
“真可怜。”
青女回眸看她。
圣女微微一笑,“我觉得沧澜河灵可怜,本来都快得到你了,偏偏去镇压了个什么神,偏偏化做了湖,偏偏你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女眸光冷淡。
这些话激怒不了她。
圣女表情微微凝滞,随后释然一笑。
“你肯定后悔了。”
“你想见到他吗?”
“我帮你啊。”
她缓步走向青女,低声在她耳边呢喃。
“我掌握了轮回珠的力量,那是神的力量啊,神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他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青女收回视线,眸光平静如水。
圣女微微一笑,“那我换一个说法?”
她回头看向屹立在雪山之巅的九层之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果然还是习惯不了。
她是人,她永远做不了神。
“你知道吗?”圣女状似轻松道,“这群疯子指望你成仙以后指引他们呢,成仙有什么好的。”
她看向青女,缓缓道:“我助你成神怎么样?”
青女蓦然回头看她。
圣女得意的笑了。
她终究赢了。
第七十七章
圣女用成神的果实来引诱青女与她志同道合。
她想要是能推翻九层之台就好了, 要是推不翻,那还她自由也没什么关系,她也不指望回现代了, 她就想做一个普通人。
什么穿越女搅动天下风云,什么各路帅哥男神爱上我之类的, 她真没指望自己能这么牛掰。
她前世十五岁意外身亡, 穿越还是胎穿, 这具身体的母亲是难产死了, 爹是个吃喝嫖赌样样行的瘸腿混子, 九层之台的人用了百金买她, 她爹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把她卖了。
够狠的。
所以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早就没什么亲人了。
她那时候也憧憬这个传说中的修仙门派是个怎样的飘渺恢宏,她是不是什么绝世天才啊,会不会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师父呢, 她努力修炼能不能御剑飞行……
那时候的她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那时候的她真的以为自己会被善待。
然而,
她果然还是想多了。
她被带回九层之台后就被关在那座浩大而空旷的延年殿内, 最初照顾她的是一个女修, 她称她为甄姐姐, 因为她姓甄, 后来甄姐姐在她五岁的时候下山历练,从此就再也没回来。
听门内的人说甄姐姐爱上了凡人, 所以不回来了。
她哭了很久很久。
她想甄姐姐是不要她了。
那是她此生唯一曾当过亲人的人啊。
之后掌门下令,从此以后每个月照顾她的人都不再是同一个人,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身边再也没有任何人驻足了。
她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她被困在延年殿,除了夜晚躺在床上休憩时能得到片刻的自由, 剩下更多的时间是被牢牢禁锢在冰凉的大殿中仿佛一尊神像一样被人参拜。
孤独会让人发疯。
她以为她会习惯, 然而当她真的有机会摆脱这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时, 她只想疯狂的逃脱,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世界孤独却灿烂的活下去。
她从来都不知道,成为普通人也会变成奢望。
所以,成神吧。
求你,成为神明。
·
那天在雪山上青女与圣女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有人看到圣女气愤的下山离开,而青女却依然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后来的时间里,青女依然每日静心修炼,不过一年修为便突破至元婴巅峰,举派哗然。
红尘历练之前青女虽然天赋巨大,但显然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如鱼得水。
仿佛所谓的瓶颈期似乎并不在她的修炼范围之内。
不可谓绝世的天才。
如此恐怖的天赋事到如今也依然让无数人叹为观止。
·
——咚咚咚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然而还不等房中人回应门便被人轻轻推开,随后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青女抬眸。
红色的衣角滑过青石地面扬起几缕清风,举着青铜灯台的女人踱步而来,直至在青女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幽黄的烛光闪动,照亮青女昏黄的空间,烛光下圣女的脸明明灭灭看不真切,只是那双幽黑的眸子格外幽深。
“我来了。”
“准备好了吗。”
青女转眸看向东墙的香炉,香火微红的光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左高右低。
幽幽的檀香渐渐弥漫整个空间。
圣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待看清那三点香火后忍不住蹙眉。
她向来不喜欢这些祭拜神鬼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
青女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圣女。
她眸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圣女裙摆,裙摆微微摇动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圣女并没有发现青女的目光,她看向青女催促道。
“走吧。”
青女收回视线缓缓站起身,白色的衣衫轻轻拂过蒲团,她的视线扫过圣女耳后光洁无暇的肌肤。
霎时眸光微凝。
圣女微微一笑,轻巧转身推门而出。
俩人一前一后安静的行走在回廊之上,圣女轻声细语对青女道:“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幽幽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间格外幽深,总不经意间染上几缕幽怨鬼魅之气。
青女低低嗯了一声,袖中短剑悄无声息滑落掌心。
她直直盯着眼前的红色背影。
——嘀嗒
——嘀嗒
忽然,安静的空间内传来水珠滴落的声音,圣女下意识停驻寻找,半晌转头看向青女。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青女将短剑隐于后背,轻轻摇头。
圣女狐疑的继续往前走。
——嘀嗒
——嘀嗒
水珠滴落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圣女这会儿清楚自己没有听错,就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她转头看向青女。
“你真的没听见声音?”
青女静静看向圣女。
圣女犹疑的没有再走,俩人就安静的站在廊下,黑漆漆的走廊上没有一盏灯火,唯一的光源只有圣女手中幽黄的烛光照亮着眼前的一小块区域。
圣女环顾四周,企图找出发声处。
嘀嗒
水滴声就在耳边。
她猛然回头,措不及防撞进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
圣女惊恐的睁大眼睛,“你……”
下一秒胸口一阵剧痛,她抖着手想要捂住胸口,然而那双冰凉的手冷漠的从她胸口抽出,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苍白的指尖。
“邪灵。”
圣女缓缓滑落在地,她死死看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眸光渐渐黯淡。
随着躯体的冰凉那具尸体慢慢化成黑烟,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山中鬼魃常化人下山引诱人食,然而鬼魃通常修为低微,只是这次这个胆大妄为的鬼魃显然修为并不低。
是元婴巅峰。
到了这个境界的鬼魃已经不需要食人了。
青女自然不会怕它,她想看看它引诱她的目的。
然而……
青女抬眸看向飘浮的人影。
对方那双沾染上鲜血的手霎时洁净如初,沧澜看向青女,眸光灿若星辰,只是却怎么也不敢靠近她,只能踌躇的在原地进退两难。
“青……”
青女指尖微颤,眸光闪烁。
“青……”
“我回来了。”
青女唇间微启,漠然转身。
沧澜刷的飘向青女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不要走。”
他恳求她。
青女眼角发红,她闭了闭眼睛声音喑哑。
“我不走。”
这次真的不走了。
她缓缓转身,伸手轻轻环住他,顷刻潮润的气息环绕她周身。
作者有话说:
沧澜:亲,我回来了
本来想这章结束,然而显然不行,呜呜埋的坑太多一下子填不起来,慢慢来吧。
反正傻女婿回来了,女儿的幸(性)福指日可待
·
第七十八章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捏起黑子移到盘中。
——啪哒
黑子落下。
霜妄抬眸看向眼前之人, 微微眯了眯眼。
“青女。”
她声音微凉淡薄,青女动作微微一顿,伸手捏起白子落下。
“近日修炼可有不解之处。”
霜妄收回视线复又捏起一颗黑子落下。
青女垂眸摇头。
“并无。”
一时空气安静下来。
“啪嗒。”
霜妄的指尖点在落子之上, 顿了一会儿她才收回手,青女下意识捏起白子准备再下。
“你最近怎么了。”
青女指尖一僵, 抬眸看向对面神色冷冷的女人。
霜妄眯了眯眼, “是在想什么事吗?”
青女抿了抿唇, “是。”
“什么事。”霜妄端坐在棋盘前静静看向她。
青女放在膝上的双手无意识的动了动, 她似乎在犹豫, 过了半晌她道。
“……三年之内恐怕无法到渡劫期, 掌门要失望了。”
所谓十年之内飞升,怕是做不到了。
霜妄眸光微转,捏起棋子落下。
“何必管她。”
霜妄不急不缓。
青女低低‘嗯’了一声, 突然一道微凉的气息自耳边传来,悄无声息拂过鬓边发丝,青女全身一僵下意识抬眸看向霜妄。
霜妄刚刚落了一子, 忽然感受到青女的视线, 抬眸眼神询问。
青女垂眸, 放在膝盖上的手被案几挡住, 她浑身僵硬的感受到一双冰凉的手顺着衣袖滑向她的掌心,最后肆无忌惮的与她十指相扣, 甚至指尖还嚣张的轻抠她的掌心。
青女面色微僵,她倏然起身匆匆对面前的人道:
“忽然想起要事未决, 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离开,背影总觉的夹杂着落荒而逃之态。
霜妄微微蹙眉, 她收回视线扫过棋盘, 眸光微微一凝。
这不是刚刚的棋局。
盘中棋局逆转, 黑子被白子围困的毫无还手之力,好一个斩首之局。
霜妄伸手一把将棋盘扫落在地,棋子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神色冷凝的看向青女离去的方向,眸光冰冷。
这是……警告?
呵。
·
青女回到房中霎时冷了脸,她转身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
一道青色的身影慢慢浮现悄无声息的飘向青女,他甚至企图伸出苍白冰凉的手去拉她的衣袖。
青女后退一步目光复杂的看向他。
沧澜看向青女,茫然的歪了歪头。
“青……?”
青女唇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直直看向沧澜,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在看他。
沧澜小心翼翼的凑近青女讨好的蹭了蹭她颈侧,青女下意识躲避却被对方一把抱住,潮润凌冽的气息瞬间侵袭她的鼻腔。
冰凉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梳过她的发丝,青女静静的靠在他身前,窗外的光透过白纱照射在他们身上,暖暖的。
青女微微闭眼。
‘永生……’
‘所以,永生吧……’
永生吗……?
她轻轻抬头看向他。
可神明都做不到永生。
沧澜梳发的动作随着她的抬头而止,他微微低头与她对视,冰蓝色的眼眸像深蓝的湖水一样清澈,又似乎像深海般深邃。
青女倏然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直直看向他,声音前所未有的寒凉。
“我会死。”
她会死。
沧澜表情一顿。
她垂眸扫过俩人交握的手,他的指尖修长而苍白,带着病态的凉意。
青女看向他,眼中闪过某种偏执的压抑。
她会死。
而他永远都找不到她的。
“青……”
沧澜下意识想要低头与她抵额,他想要靠近她。
青女抬手扯住他的衣襟,强硬的把他拉了下来,俩人眸光相对。
“你想离开我吗?”
沧澜下意识摇头。
“不……”
他不想离开她。
永远……不想……
青女抬头靠近他脸侧,她眸光扫过他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耳廓,苍白的肌肤仿佛上等的瓷器,让人忍不住把玩爱抚。
青女眸光微沉,伸手揽住他的头压了下来,温软的气息洒在他耳侧。
“你爱我吗。”
她用冷淡的气息在他耳边询问一个暧昧到极致的问题。
白皙的耳廓缓缓染上微粉,他一动不敢动,连往常苍白的脸上都渐渐变得微霞。
他耳边那几缕黛青色发丝随着她的气息轻轻扫过脸颊,引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青女一度靠近,唇间若有似无的扫过他耳郭,他下意识微微缩瑟了一下。
“青……”
他的声音逐渐喑哑,他想拥抱她,却莫名有些犹豫。
这很奇怪,以往他总是很自然的能去抱她,可此时此刻他却犹豫了。
不是不想,只是……有些顾虑,总觉得如果他抱了,或许会有一些后果发生。
青女却不由他思索,轻轻张嘴咬住了他的耳垂,沧澜浑身一僵,随即全身一软。
他只能去拥抱她,紧紧的拥抱她,他怕自己不去抱会更加狼狈。
“青……”
他声音微颤,像花朵上欲落未落的朝露,惹人心颤。
青女松开嘴,轻轻舔了舔他的耳垂,指尖滑过他的青丝摸向他后颈。
“你爱我吗。”
她问他。
沧澜面颊霞红,他有些畏惧却依然不打算松手,他声音微颤。
“……爱。”
他当然爱她。
他愿意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她。
抚摸后颈的手伸向了更深处。
……
青女居高临下的看向他,伸手挑起对方的下巴。
沧澜茫然的看向她。
“青……”
白纱微颤,沧澜眸光呆滞了一瞬,随即缓缓睁大眼看向她。
青女微白的脸上渐渐也染上了潮红,她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里怪异的感觉,声音微哑,低头诱哄。
“沧澜……”
她忍不住轻喘一声。
果然还是不太适应。
想着,她忍不住缩瑟了一下,顿时对方眼睫微微一颤,眸光潋滟的看向她,声音颤抖。
“青……”
可怜极了。
青女压下心里的欲、望。
“喜欢吗。”
对方眼睫微颤。
青女闭了闭眼睛,即便如此她依然面容淡淡,只是脸色霞红的过分。
明明她也是初次尝试,却神奇的能把对方压下去。
可这并不是她的目的。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可冷静中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偏执与诱哄。
她声音缓缓轻柔,柔的像水似的,仿佛说什么都能让人沉醉。
“你能不能……永远陪着我……”她在他耳边低声道,“永远不分开……”
即便,死亡。
她害怕死亡并不是因为死亡本身。
而是因为死亡带来的背叛。
他永远不能背叛她。
永远。
青女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轻微的表情变化。
沧澜迷蒙的看向她,仿佛没有听清她的话,青女面色微微苍白。
所以,那可能的背叛会依然存在吗。
她忽然没了兴致,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对方忽然将她搂住,一阵天旋地转,青女被压在床榻上,她抬头看向身前的人。
对方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声音低哑微沉。
“我们永不分离。”
微凉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他轻轻喘了一口气。
“如果你死……”
他说:“我会和你一起离开。”
他已经活的够久了。
再多的时间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光阴虚度。
她既然想要这个,那他就给她。
因为她想要任何东西,他都会给她。
作者有话说: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过过过!
第七十九章
——吱呀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
尘封的延年殿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撑头坐在大殿玉座之上的红衣女子看光中的人。
“长老远道而来, 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圣女似笑非笑的看向身着青衣的女人。
霜妄神色淡漠,她跨入大殿抬眸与高座上的人对视,明明是被俯视的一方, 可她却丝毫不势弱,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
圣女显然也感受到了, 她表情一僵, 恨恨的直起身看向霜妄。
“你来做什么。”
霜妄眸光冷冷的看向圣女, “降福之日, 你不必出来了。”
所谓降福之日, 便是每年圣女降福雪山的日子, 圣女需要在西极之地最高的雪山圣坛上舞乐祈求神祉的降临,是整个九层之最重要的仪式。
这是被赋予轮回珠的圣女的职责。
圣女指尖一顿,直直看向霜妄。
“……你想做什么。”
霜妄从来不会着手这种杂事, 什么样的事能让霜妄亲自前来告诉她。
想来是刻不容缓的事。
能被霜妄划入重要的事与人。
只有青女。
青女出事了。
圣女表情微变,随即镇静下来。
不,不对。
青女不可能出事, 她身负江河神明的偏爱, 世间万物皆不可能伤到她, 所以青女不可能出事。
所以是……
圣女看向面前的人, 心不由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是霜妄发现了那个引诱青女堕落的神
他回来了。
圣女垂眸,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唇角轻轻的微扬, 随即又被她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
她一边召唤出轮回珠飘向霜妄,一边骨似的仰靠椅背, 悦声道:
“舞乐她还没学会吧,不如让我教她?”
霜妄伸手接住轮回珠, 声音说不上的冷淡, “不用。”
说罢转身离开, 仿佛一秒都不愿意多待。
圣女望着缓缓合上的殿门,良久嗤笑出声。
“好戏……开始了。”
……
青女被霜妄传唤的时候正在妆台前望着镜中人,听到传唤她缓缓收回放在对方下颚的手,乖顺的捋了捋他满头青丝。
沧澜一把抓住她的手,仰头看向青女,眸光不舍。
青女伸手覆上他的眼睛,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
说罢松开手转身离开。
沧澜侧眸看向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垂眸。
霜妄在上次下棋的地方品茗,她抬眸看向青女,颔了颔首。
青女行礼坐下。
霜妄眸光扫过青女,神色一顿,随即握着茶杯的手狠狠收紧,杯壁上霎时出现了几道轻微裂缝。
这一刻她的愤怒几欲破土。
邪物居然敢染指青女。
他居然敢!
霎时杀气泄露。
青女疑惑的看向霜妄,霜妄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仿佛刚刚泄露的气息只是错觉,她将轮回珠移向青女,轻声嘱咐。
“今年的降福由你来主持。”
青女微微蹙眉,但还是乖顺的接过了轮回珠。
“是。”
·
降福之日如期降临,整个九层之台被告知这次主持降福的是青女时都感到讶异,但听闻圣女亲自委托青女后便了然了。
雪山之巅有一处巨大的圣坛,圣坛是由一整块西极高古白玉建成,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可见或不可见的纹路法阵,传闻圣坛是九层之台的祖师亲自绘刻而成,往年圣女都会在圣坛主持舞乐降福,而今年由青女主持。
这让很多人期待。
因为主持的人需要在圣坛上舞乐大昭,这是一支祭祀的舞蹈,往年都是圣女负责的范围,今年却是青女来负责。
很难想象青女跳舞,所以很多人内心充满好奇。
所有人都关注上场的人,却没有人知道圣坛上错综复杂的法阵中夹杂着什么。
霜妄与一众长老站在高台之上看向缓步走向圣坛的人,在她踏入圣坛那一刻,沉寂的法阵已然被唤醒。
——噔!
鼓声响起,圣坛中身着白裙的女子青丝未束,白羽翻飞。
“柴祭昊天,望祭山川,巡守而安祀百神……”①
她罗衣从风,长袖交横,裙似飞鸾,袖如回雪逐轻鸿。
脚下法阵金光闪烁,空中灵力渐渐集结,无形的光芒撒向无垠雪山,一旁静默的人群感受到充沛的灵力皆闭目仰息。
——噔噔噔
鼓声渐快而舞步不止。
仰息的人群疑惑睁开眼,无数的灵力涌向圣坛之中翩若惊鸿的女子,墨色的发丝飘然若飞划过眼前。
仿佛百里内的灵力都被引向圣坛又以不可抗力的姿态撞进圣坛中的舞者体内,汹涌的灵力让她舞步一顿,青女伸展的指尖微微一颤,因为巨大的冲击让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以她为中心的法阵金光闪烁,伴随着金光那些沉寂多年的法阵也被悉数唤醒,无数的阵法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能量。
一瞬间金光耀眼的让周围的人下意识遮住眼睛。
“发生了什么?!”
“灵力紊乱!”
“不!是渡劫!!”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天上忽然乌云凝聚,黑压压的云中偶尔能看到闪烁的紫色雷电,压抑的气息让在场修为低的人不由呼吸不畅。
高台上的青衣修士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渡劫
——成仙
青女想要隐瞒自己的修为,可又怎么能瞒得住同为渡劫巅峰的她。
凡人渡劫后会被雷劫淬炼凡躯,被淬炼的躯体便不再是肉身,而是仙身。
而那曾经的契约,曾经的因果,皆烟消云散了。
既然想靠结契绑住青女,那她就让那可笑的契约彻底消失。
然而,天上的雷劫迟迟不落,而周围的灵力却以更加疯狂的姿态涌入圣坛中人的躯体,金光四射的圣坛中忽然升起一道巨大金红色六芒的法阵,一瞬间将之前金色的阵法通通压下,坛中白色的身影被金红色法阵环绕,巨大的威压让她面色霎时惨白。
等等!
这不是她之前作下的渡劫阵!
这是……
霜妄猛地抬头看向压抑黑云的天空,恒古的雷劫酝酿着巨大的威压,轰鸣雷声沉闷而又迟钝的低低滚动,空气中弥漫着雾气已然和黑漆漆的无语融为一体,遮天蔽日的散发出狰狞的气势。
这是远超于渡劫期的雷劫。
这不是渡仙劫!
霜妄缓缓睁大眼。
这是……渡神劫!
而法阵中的女子在巨大的灵力灌输下肌肤寸寸破裂,鲜红的血液迸射开来,强制承受灵力让她的身体处于崩溃的边缘。
仙与神之间的距离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一个凡人成仙依然不易,想要成神更是天方夜谭。
而如果逆天强制企图成神,便是注定魂飞魄散!
天道是不会允许神的存在的!
酝酿着恐怖气息的黑云终于劈下第一道惊雷,紫黑色的雷电以狰狞的姿态劈向圣坛中的人!
——轰隆隆!
巨大的雷光让人看不清雷劫中人的影子。
霜妄当即唤出青萍剑冲向圣坛,以势不可挡之势狠狠劈开惊雷!
“霜妄!”
“霜妄长老!”
“快回来!那是雷劫!”
霜妄向来整齐的发髻如今却被风吹的凌乱,她衣袂翻飞间抬手化阵,以阻挡恐惧的惊雷。
然而渡神的雷劫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阻挡的,不过片刻法阵破碎,霜妄面色一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霜妄!”
掌门冒着雷劫的威压将她带了出来。
“你疯了!”
她看向霜妄面色凌厉。
霜妄面色惨白的看向渡劫的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要助青女渡的是仙劫,哪里来的神劫!
是谁!
霜妄猛地抬头看向延年殿。
是她!
“青女!”
在弟子们惊呼声中霜妄转头看去,圣坛中的女子全身染血,似乎气息全无,然而天上雷劫依然在酝酿,她还活着。
青女感受不到疼痛,因为她已经痛的麻木了。
强灌灵力让她筋脉崩裂,再加上雷劫的冲击,她已然力不从心。
她茫然的看向天空,黑压压的乌云不断酝酿着惊雷,仿佛下一秒就要劈下来。
——轰隆隆!
紫黑色的巨雷狠狠劈向圣坛!
青女眼睫微颤。
她……会死吗?
青女深黑色眼眸染上一丝无力。
所以人绝望的看向那道巨大的巨雷,圣坛中的女子显然已经力不从心,可雷劫结束还遥遥无期,他们悲怆的看向圣坛中女子。
似乎已经注定了结局。
霜妄面色惨白,几欲冲向圣坛却被掌门死死拉住。
“你不能去!”
“你去了她就真的不行了!”
渡劫中如果出现其他人那么雷劫的力量就会翻倍,渡劫的人撑的过一次却不一定撑得过第二次。
霜妄紧握拳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还有办法!
恰在此时,所有人震惊的看向圣坛!
有人惊呼!
“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无数次框框撞大墙质问我自己
为什么!
第八十章
被雷劫淬炼过的身体在极端的痛苦中寸寸碎裂, 而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身体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复原每一寸伤口,破碎与完美的交融中灵魂在剧烈的颤栗。
白绸的衣衫被鲜血染红,青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狼狈出声。
“唔……”
轰隆隆!
一道巨雷顷刻劈了下来, 刚刚痊愈的身体霎时痛苦痉挛,她的指尖紧紧抠抓圣坛, 指甲碎裂的痛苦已然被躯体的痛苦覆盖, 明明十指连心, 可她却感受不到一点痛。
人在极端的痛苦之中最容易产生绝望, 绝望带来的是死亡。
而在这每一分每一秒的痛苦之中, 似乎死亡也成了奢望。
好痛……
青女身体蜷缩, 巨大的灵力又在顷刻间将她每一寸碎裂的身体复原完整,她知道下一刻就会有另一道天雷打下来,让她再一次承受破碎的痛苦。
然而, 这次的天雷却迟迟未下。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惊异的声音。
青女茫然的睁眼却蓦的对上一片冰蓝。
圣坛被冰蓝色的结界笼罩,巨大的结界将天雷阻挡在外,所有人看到冰蓝色的结界内突然出现一道透明的水波纹, 一双苍白的手率先穿透水波涟漪, 随后一道蓝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不, 那不是人。
但凡是人皆有缺陷, 然而他的每一寸,每一缕都完美的仿佛上天的杰作, 是天地间所有美好事物的集结,美的不似凡人。
他是谁。
所有人脑海中闪过这个疑惑。
然而更让在场众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个仿若神明的人飘向圣坛中奄奄一息的青女, 他极其轻柔的将她抱在了怀中,仿佛他怀中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珍宝。
青女气息微弱,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
他轻轻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从容拭去她眼角的鲜血, 低声在耳边温柔道:
“别怕。”
语毕, 他抬头看向天空,冰蓝色的眼睛霎时变得冰冷。
而这样亲密的姿态,他们之间倒底是关系。
他倒底是谁?
然而就在所有人疑惑的时候,在场众人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以圣坛为中心顷刻间扫过整片雪原。
“唔!”
“这是……什么?”
“好强的力量!”
……
高台之上的掌门和一众长老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的单膝跪地,他们修为高深暂且只是直不起身,而修为不如他们的弟子大多直接扑倒在地,背上仿佛千斤之重怎么也爬不起来。
掌门瞳孔微缩,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
“那是……”
她猛地看向霜妄。
霜妄面色苍白。
“是神。”
不是河灵,是真正的神。
玉溪山下的神明不是被镇压了,而是被……吸收了。
初醒的神明在最孱弱的时候遇到了强大的敌人,然后被敌人毫不怜惜的拆之入腹,那曾经傲然的力量也被敌人汲取的一干二净。
被人族所敬仰的河灵在面对强敌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占为己用。
怪不得在神明时代消失后的百万年里,河灵牢牢占据着这个时代最巅峰的位置。
他们的仁慈是建立在残杀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之上的。
他们才是披着伪善外皮的神。
虚伪的神。
天雷劫在神强大的威压下被压制的缩瑟了一秒,明明畏惧却依然不甘心的迟迟不肯驱散。
神明冰冷眸光渐渐沉凝下来。
一双手缓缓抓住神明苍白的指尖,祂蓦地低头。
在灵力浸润中她的身体完美愈合,青女轻轻移开覆在眼前的手,抬眸看向苍天。
“青……”
神看向她。
青女看向他,一如既往的淡漠眼神中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野心。
她知道此刻才是真正的战场。
如果失去这次机会,她就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以轮回珠为祭,引出天地间最后的神劫。
那是成神的希望。
青女以剑撑地看向沧澜,她的眼中透露出太多东西。
以凡身成神是一场天大的豪赌,她像一个疯狂的赌徒,以命为赌注,赌一个注定溃败的结局。
而这却是她的野心。
她不想成为一个被命运控制的可怜虫。
而即便成仙,也依然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唯有神。
只有神。
“青……”
沧澜读懂了她眼中透露的情绪。
即便将她拉下神坛沉沦于感情之中她却依然清醒的知道,短暂的镜花水月终有破碎之日,唯有力量掌控之下,才能在规则的束缚中随心所欲的拥有眼前的一切。
包括那注定凋零的花。
沧澜定定的看向她,缓缓消失在空气中,水蓝色的结界刹那间破碎成灰,天上的雷在结界消散的瞬间劈了下来!
……
那日的雷劫时至今日依然让在场的人历历在目,他们这辈子或许从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渡神。
雷劫散去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掌门悲哀的看向霜妄,霜妄愣愣的看着空旷的圣坛。
“霜妄,青女她……”
“节哀……”
“长老……”
所有人都在安慰她。
所有人都在说青女渡劫失败了。
失败的修仙者只有一个结局。
那就是魂飞魄散
她上辈子,上上辈子,甚至十几世的苦修才得来了今生的仙缘,却依然在差点成功的路上失败了。
差一点。
她注定能成仙的啊!
青女是天定的仙,她注定会飞升的啊!
霜妄紧紧握住剑柄,她来淡漠的眼角忽然浮现一抹微红,刹那间一滴冰凉的水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魂飞魄散。
连来生都求不得了。
霜妄直起身拔出长剑杀气腾腾的飞向延年殿。
这一刻,她淡漠如水的道心彻底破裂。
她要杀了她!
杀了她!
“霜妄长老!”
“霜妄!”
他们第一次看到霜妄长老真正的实力。
是毁天灭地的浓重杀气!
所有人惊恐的看向她。
恰在此时一双手轻轻抵在霜妄的腕间,她腕间一顿,霎时哐当一声长剑落下。
霜妄缓缓抬眸看去,眸光微颤。
·
所谓一念山河,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曾经浩大的江海天下,莽莽雪山如今在她眼里却小如丸泥。
在高不可攀的高山上她一眼能望到天的尽头,那是唾手可得的距离。
在距离渡神之后的数万年里,她就是一直这么活着的。
昔日的九层之台依然隐藏在风雪间的雪山里,只是昔日的旧人却皆已烟消云散。
她将他们的灵魂重新撒在新的轮回之中,从此以后神隐时代降临人间。
掌管霜降的神明与执掌江海的神明之间的事一直是人间津津乐道的传说,没有人知道曾经在几万年前故事里,他们也曾真实存在过。
日新月异的时代浪潮让神话变成了传说,在神明庇护之下,河灵伴随着神的隐退而选择不再出世。
山川江海依旧奔腾,生命的繁衍生生不息,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中人类拥有了翻天覆地的力量。
那是主宰命运的力量。
青女行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抬眸间皆是高楼大厦,人类已然拥有了独立前进的能力。
“……快看!”
“呜呜!小姐姐好美!”
“冰霜美人!”
刚放学的高中生们看向站在人行道上的女人,满眼惊艳。
沈婷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就是舔颜,如今真的看到这真实存在的美人瞬间眼泪从嘴角流出。
“……好,好美。”
穿着白裙的女人似乎听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她,沈婷下意识吸了吸口水摆正自己的姿态。
路边的高冷女神看了她一眼随之淡淡的收回视线,似乎并不对她有什么多余的兴趣。
然而沈婷却愣了神,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很熟悉的感觉。
“沈婷,想什么呢?绿灯了!”
沈婷回过神,被女同学拉着穿马路,边走边时不时回头看那个女人。
“诶!你不会犯花痴了吧?”
同学调侃沈婷,沈婷红着脸摆手。
“没有!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像神仙姐姐。”
“是很漂亮,你以后也能这么漂亮,走了走了!快红灯了!”
背着书包的高中生被同学拉着穿过了马路,等她再次回头,在车来车往间她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高瘦男人一边喝着手里的奶茶一手将另一杯奶茶递给女人。
女人斜眼瞟了一眼,没有接。
那个拿奶茶的男人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正在喝的奶茶递给了她。
沈婷倒吸一口凉气。
妈哒这个男人是智障吗?
堂堂大男人居然请姑娘喝奶茶,弱智!低俗!
居然还是差评最多的一可可!
然而就在沈婷愤愤不平的时候,高冷的女神伸手接过那个杯喝了一半的奶茶,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
沈婷:……
原来她才是那个智障。
青女意思意思喝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的将奶茶还给沧澜。
沧澜眨了眨眼,低头就着她喝过的奶茶继续喝。
谁能想到堂堂江河的神明居然酷爱喝奶茶,居然指名最喜欢差评最多的一可可奶茶,几乎每个月起码要喝三次,不喝睡不着觉。
睡不着的神明会想尽办法磨着青女陪他买奶茶。
各种办法。
青女烦不胜烦。
她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曾听人说过,老夫老妻面对自己的伴侣就像左手摸右手,索然无味。
她现在就是这样。
被称之为凝聚天所有美好的江海之神在伴侣面前已经没有了一点吸引力。
沧澜河神实惨。
但即便如此,喝完奶茶的河神凑不要脸的贴着青女,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小鸟依人的贴在一米七的女人身边,让路过的人被俩人的颜值惊艳后立刻回归看沙雕的眼神。
青女忍无可忍,压抑着怒气推开身旁的人。
“滚!”
沧澜:嘤。
……
回到星空后的舟还没来得及抱怨这次任务浪费的巨大时间,灵书就顶着无毛旺仔连哭唧唧的飞了过来。
“嘤嘤嘤!”
灵书深处黑线拳锤青女的胸口,悲愤欲绝!
青女很不解,甚至觉得它无理取闹!
“你干什么?”
灵书大哭。
“我本以为自己变成道具可以自由自在的浪,可我还没来得及浪就没啦!
它划了一个大大的圈。
“真的没啦!”
舟莫名心虚。
“你变成了什么?”
灵书嚎啕大哭。
“轮回珠!”
舟倒吸一口凉气。
“……你真是太不会挑了。”
那可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工具珠。
灵书:小拳拳锤你胸口!
“好了好了,那你下次注意一点,别挑这种关键道具了。”
舟看着嚎啕大哭的灵书安慰道。
灵书哭唧唧的飘向舟,打开页面。
舟挑了挑眉,不知道灵书怎么突然这么积极了,但她还是翻开看了起来。
【目标:沧澜河神
感情付出:10(满10)
评分:优秀
结论:证实失忆可助剧情合理发展,再接再厉。
获赠:神的祝福】
舟看着‘获赠’,拿着笔的手一顿。
“这是什么。”
灵书看了一眼,长长的‘哦——’了一声。
“看来上个世界的目标对你感情很深啊,在陨落之际愿意将遗留的神泽全部赠予你。”
“从此你拥有了山川江海的偏爱,世间万物皆不能伤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个故事末世篇【脑域天才科研学者】X【穿成炮灰倒霉人类】
因为我觉得自己写现在这篇写的感情空虚,不知所云,就算我马不停蹄的续接下来的故事肯定也很没感情,在基友与师父讨论以及我自己的深思熟虑后,打算暂时休息一两个星期调整一下心态,顺便能存稿就多存一些稿。
我没有弃坑,真的,我发誓。
以及,希望亲爱的读者们再多给我一点鼓励好嘛。
我很喜欢写故事的。
真的特别喜欢。
第八十一章
舟最后看了一眼河神页, 指尖捏住页角轻轻翻过另一面。
这是一本名叫《知青爱情》的小说,讲述的是在华国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一段特殊时期中发生的岁月故事。
知青,是那个时代独有的名词。
这本故事顾名思义, 讲述的是一个怀揣着热血与梦想,从上海来到北大荒建设美丽中国的青年女知青江小雪与来自北京的知青顾安庆之间的爱情故事。
内容曲折浪漫中夹杂着悲壮与现实的冲突, 在层层冲击与误会中江小雪与顾安庆依然坚守彼此, 最终撑到高考恢复双双回城圆满结局。
光看剧情发展方向, 似乎一切都是向阳而生。
然而,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江小雪是重生的前提下。
江小雪, 女, 19岁,来自上海的青年女知青,怀揣着梦想来到北大荒, 最终在二十六岁那年留在了这片土地。
那是她的前世。
江小雪的前世过的并不如意,家中兄弟姐妹三个她排第二,父母看中大姐偏爱小弟, 而江小雪就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 在领导人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政策下来时, 大姐刚刚成婚怀孕, 小弟十三岁正值幼龄,而正在读高中的江小雪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应召政策的首选。
她孤身一人从上海坐火车来到北大荒, 原本怀揣着帮助北大荒建设的美好梦想在经历两年的日夜劳作中被消磨殆尽。
她想回家,她快被折磨死了!
永不停歇的劳动与艰苦的环境让江小雪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逃离。
但她回不去, 不断思考逃离劳作命运的江小雪看中了在医院锅炉房工作的退伍兵曹大勇,曹大勇结过婚但爱人早逝, 留下一双孤儿寡女, 而江小雪看上曹大勇当然不是想扶贫, 而是如果她和曹大勇结婚就能夫妻的愿意被调到一起工作,她想去医院。
反正她是不想再种地了!
曹大勇虽然当过兵但没读过多少书,而江小雪又是女知青中长的还算秀丽的姑娘,还不嫌弃他有两个孩子,于是俩人顺利结了婚。
然而医院本来职位紧张显然是不能安排岗位的,江小雪被分配到了黑龙生产建设兵团辖二十一兵团当农工,曹大勇为了媳妇也毅然决然的跟她来种地,一家四口过上了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养两个孩子的日子,生活过的相当凄苦。
江小雪坚持了四年,最终还是坚持不下去了,她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时每刻不在想着逃离这个牢笼,恰在此时高考恢复消息传来,知青可通过高考回城了!
所有知青哗然,江小雪当然也想回去,可她知道自己只是高中毕业,而且六年以来根本没有复习过任何知识,并且距离高考只有几个月,几个月时间复习高中三年的所有知识,她对自己毫无信心。
但她想回去。
她想离开这个穷地方想的快疯了!
之后江小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指导员有大学保送名额,于是她心思一动。
在旁敲侧击中江小雪从指导员那里知道大学保送需要优秀知青才能被保送,江小雪虽然是知青,但比起军团里那些三八红旗手,十大标兵比起来那真是算不了优秀。
她知道自己肯定没有机会得到保送名额了。
但她想回去,她想回去想了六年,她要是回不去她会死的!
于是江小雪邪念一起,她为了名额与当时的指导员发生了不正当男女关系,事后俩人勾搭成奸,在指导员的一系列保证之下,江小雪也是豁出去了,俩人暗地里发生了好几次关系。
就在江小雪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最新公布的保送名额里面却没有她的名字。
江小雪当时就疯了似的去找指导员,连攀带咬的闹得人尽皆知,当时十里八村都知道这件丑闻,曹大勇伤了心,带着一双儿女离开,江小雪与指导员分别被分配到山西建设兵团挖煤,在劳作的过程中江小雪流产血崩而亡。
至死她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倒底是谁。
这本是一个可悲可叹的故事,然而江小雪重生了,她重生在刚刚到北大荒那天。
这一次,她选择了那个来自北京的知青顾安庆。
前世她是在被发配江西的路上听人提起,黑龙江省的高考状元是一个名叫顾安庆的北京知青,而他的祖父正是开国元勋之一。
江小雪想起与知青生活的那几年,顾安庆一直是一个十分低调的男人,没想到家中背景如此优渥,高考回去以后恐怕她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那是和她完全在两个阶级世界的人。
她永远可望不可及的那种存在。
但如果,她和他一起回北京呢?
重生归来的江小雪看向卖力背着包的青年知青,眸光莫测。
舟粗略的看了一眼后面的剧情,不过是经典的重生女攀上富家男的故事,而她此次的目标只是这本书中提起过一小段的男人。
孔凤婴
一个被早些年下放到白桦林农场种地的黑五类子女,据说家中有资本家背景,被下放到北大荒开荒,最终再也没有离开这片广阔的原野。
因为在四十一岁那年,孔凤婴为了救一个孩子落水而亡,永远留在了北大荒。
享年四十一岁。
在书中,白桦林的人偶尔谈起过这个独自居住安静生活的男人,传言这个名叫孔凤婴的人是在二十三岁被下放到北大荒的,据说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知识分子,整日里研究花草豆苗小麦,经常有人看到他半夜在地里徘徊,总之是个奇怪的人,但老排长说人家是植物学家,研究怎么种好地呢。
反正,众人对他的态度是鄙夷中充满着某种敬畏,最终选择敬而远之。
这是一个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北大荒的人。
而这次舟要拯救的人,就是孔凤婴。
她的指尖滑过孔凤婴三字,忽而有感,对灵书道:
“这一次,我要留存记忆。”
灵书不解。
舟无声勾了勾唇。
“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二章
“啪!”
舟甫一穿越,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脑门嗡嗡。
“你个丧门星!干个活都干不好,我们老徐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个丧门星!”
尖酸刻薄的女高音让舟根本来不及读取这具身体的记忆,只觉得头脑发昏思绪卡顿非常难受, 她下意识捂住脸企图缓解脸上的酸麻感,等酸麻感褪去随之而来的是火辣辣的疼痛。
这一来就开大实属意料之外, 显然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她读取记忆, 当务之急应该先弄清楚眼前的情况, 但舟得到的信息少的可怜, 也不敢贸然行动, 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她一副状似被打懵了似的模样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乍一看去, 好像被打傻了。
徐招娣看到戚静舟这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心中升起一种别样的快感。
就算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儿又怎样,还不是到他们徐家做寡妇, 顶着克夫的名头现在谁还敢要她!
她戚静舟这辈子生是徐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
要给徐家当牛做马一辈子!
呸!
“一棍子打不出一声闷屁,戚静舟!听不懂人话呢!还不赶紧去干活!蠢得像头猪, 我们老徐家迟早被你克死!”
女声骂骂咧咧的对着舟一顿数落, 舟深吸一口气, 等头脑的晕眩消失一点后默不作声的转身走进一处低矮的黄泥堆砌的草屋, 屋内只有一扇小小的单格木窗,窗框老旧腐朽, 映射进来的光并不多,却照亮了屋内仅有的方寸之地。
这是一间厨房, 堆砌的灶台上有两张铁锅,靠墙的橱柜上绘画着鱼戏莲叶, 或许是主人家不爱护, 玲珑的鱼儿身上残留着斑驳的痕迹, 以及一些难以忽略的油亮亮黑漆漆的污渍。
舟看了一眼就走向灶台后烧柴火的狭窄空间里做下,小板凳旁边是堆积的稻草堆,她坐在简陋的板凳上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名叫戚静舟,今年十九岁,结婚刚满半年,与此同时守寡也守了半年。
她的丈夫,徐家的小儿子徐建国从小体弱多病,所有人都知道这就不是个长命的主儿,但徐家不甘心啊,在这个重男轻女极度严重的西北农村,没了儿子就代表着徐家要绝后了!
不管怎么样,徐建国不能死,至少不能无后而终。
徐家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为徐建国娶一个媳妇来冲喜,更多的是看到徐建国越来越差的身体情况,想为徐家留一个后。
整个白桦村人都知道徐家的儿子是个短命鬼,谁又舍得让自家孩子白白被徐家糟蹋,可偏偏就有人家糟蹋自家女儿,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为的不过是五百块的彩礼钱。
离白桦村二十多里路的上林村七组的戚家为了给大儿子戚国庆娶媳妇,硬生生把女儿‘卖’给了徐家。
戚家女儿戚静舟向来是个软弱可欺的性格,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没有一点主见,原先也是不答应的,偏偏被戚家和徐家合起伙来连忽悠带哄骗的嫁到了徐家。
原以为就算徐家小儿体弱多病,只要她安安分分给人当媳妇服侍好公婆丈夫徐家也不能苛责她,却没想到新婚当夜徐建突然病情恶化,还没来得及送医院就死在了半路。
于是美好的梦境破碎,戚静舟还平白顶了一个克夫的帽子,这辈子大概也摘不下来了。
这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徐家堪称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婚前徐家有多舔戚静舟婚后就有多折磨她,在徐建国死后似乎戚静舟的价值也随之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数不尽的谩骂与羞辱,以及干不完的活。
徐家一家人的衣服都要戚静舟来洗,因为戚静舟克死了徐建国。
徐家一家子的伙食要她来做,因为她克死了徐建国。
甚至徐家是个人都能羞辱打骂戚静舟,因为她克死了徐建国,她是扫把星,丧门星。
戚静舟曾经忍受不了这样极端压抑的生活而企图向娘家求救,然而换来的是害怕被戚静舟‘克夫’名头牵连一家的父母和冷眼旁观的哥嫂。
她彻底无家可归了。
她的一生在这一刻已经谱写好了注定悲剧的结局。
如果舟没有来,戚静舟将会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与压抑中积劳成疾,最药石无医孤独死去。
往常来讲,舟穿越后对于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思想与感情她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继承,这次也不例外,在接收完戚静舟的所有记忆后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深深绝望。
以及对于死亡怀揣着平静的态度。
戚静舟想过去死,但她还是选择了活下去,就算痛苦不堪,就算毫无希望。
舟,不,此刻是新的戚静舟静静的靠在充斥尘埃的黄土墙壁上,抬头看到透过矮小混浊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的光中飘荡着的细微粉尘。
粉尘在光中熠熠发光。
她抬手轻轻抚摸胸膛,这种平静到绝望中压抑的歇斯底里让她一时回不过神,等勉强压下这种感觉后戚静舟才起身准备做饭。
她要准备徐家一家五口人的饭菜,徐母,徐父,徐招娣夫妻以及他们的儿子徐小军,而戚静舟并不被徐家人包含在‘一家’这个词中。
她只配在厨房吃残羹剩菜,而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哪里有什么残羹剩菜,不过是几滴菜汤,几块没人吃的锅巴。
一个人,却活的连狗都不如。
被殴打的后遗症渐渐显现,戚静舟左脸又红又肿,甚至左眼的视线都渐渐狭隘起来,她摸了摸脸,不光脸肿了,眼睛也肿了。
徐家不可能给她药,当务之急戚静舟从角落里的水缸中舀出一大碗水用毛巾冷敷,而这块残破的毛巾还是戚静舟从戚家带来的,被洗的发白,仿佛稍微用点力就会被撕裂似的。
戚静舟小心翼翼的洗了洗毛巾继续敷脸,等脸上火辣辣的感觉稍微好一点后才开始做饭。
米缸里的米只有半缸,除却戚静舟之外的徐家一家五口人每天要吃的口粮并不少,而这小小半缸米却是徐家一个季度的口粮。
戚静舟按照往常盛了一碗米,在烧饭的时候又加了很多水,这样烧出来的米虽然烂,但胜在能勉强填饱肚子。
而菜除了院子里那几颗歪了吧唧的小白菜之外,还有一缸子豆瓣酱,一缸子咸菜,肉只有梁上吊着的几条风干腊肉,只有过年的时候徐家才会动这几块肉,平时一家人过饭的只有几碟子咸菜和一碗水煮菜汤。
戚静舟自从来了徐家之后少有吃的五分饱,更多的是食不果腹,短短半年一个珠圆玉润的姑娘硬生生被饿得下巴都尖了,大约是真的饿瘦了,手腕脚腕盈盈一握活像个竹竿似的,偏偏她又生的白,不像一些人吃不饱营养不良就面瘦肌黄,她瘦是瘦了,却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态,瞧了让人怜惜。
看上去不像是从小生活在北大荒黑土地上的姑娘,反倒像生活在南方烟雨朦胧的丁香花。
戚静舟现在是不关注自己倒底长什么样,给人什么映象的,她现在扇着灶火满脑子在想吃什么。
原来的戚静舟懦弱惯了,被徐家欺负的猪狗不如吃顿饱饭都成了奢望,现在的戚静舟却直直盯着梁上的腊肉猛地咽口水。
这具身体一直处于饥饿中,它需要碳水,需要蛋白质,需要食物和能量。
等徐家一家回来铁定是轮不到她吃上什么好饭了,戚静舟左看右看,最终偷偷摸摸的攀上梁割了小小一块腊肉干啃。
她不敢蒸也不敢炒,腊肉味道香浓不管怎么做都会飘出香味,而在这个资源紧张的时代,肉的味道总是让人格外敏感。
戚静舟混着凉白开把干咸的腊肉吃完,虽然很咸,但大约制作腊肉的工艺十分到位,回味咸香可口,还想再来一块。
但戚静舟打住了自己还想再来的想法,简单炒了个咸菜做了碗白菜汤之后徐家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而彼时戚静舟已经把饭菜端到桌上,然后一个人默默走到院子里端起角落里堆满脏衣服的盆子出了门。
“呸!丧门星!”
八岁的徐家宝刚刚从外面玩好回来,一进门就险些撞倒抱着脏衣服的戚静舟,只觉得今天真倒霉,今天和村里的小伙伴玩打水漂输了肯定是这个丧门星诅咒的!
想到这徐家宝恨不得白眼飞上天,嘴上骂骂咧咧‘丧门星’‘扫把星’‘克夫命’之类的的词,活像村口五十岁的长舌妇。
“家宝!快进来吃饭!”
徐招娣招呼儿子,徐家宝连忙应声,走之前还不忘对着戚静舟‘啐’一口口水,嫌弃至极的模样看的人牙痒痒。
但显然这并不包括戚静舟。
戚静舟从读取记忆以后就对这家人没有任何好感,当然也不会为这户人家任何人的态度而产生情绪波动。
她的任务是来拯救孔凤婴的,只要不让孔凤婴在三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救人而去世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所以,何必为不相干的人而大动肝火呢。
没必要的。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三章
戚静舟搬着厚重的木盆来到白桦村东面的河边, 正午阳光直照,河边没有一个人,大多数人都会在上午把衣服洗干净, 免得留到下午又闷又热,但戚静舟一个人要干一家子的活, 有些实在忙不过来才不得不留到现在, 而她洗好衣服还要去上工挣公分, 直到被徐家榨干最后一点利益。
太阳照在滩涂上使得上面的石头都散发着灼人的热意, 戚静舟在河边不远处的白桦树影下放下木盆开始锤洗衣服。
阳光透过树叶映射下稀碎的光斑照在树下女人的身上, 如霜雪般洁白的皓腕揉搓着粗糙的衣物, 衣服在水中摇曳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传的很远很远,柔顺的黑发被一块蓝布随意盘在脑后,伴随着她搓洗衣服的动作, 鬓边稀碎的发丝也轻柔的摇摆,时而扫过额侧,图添几分温柔。
这是一副动人的画卷, 却并不能感动当事人的心。
戚静舟把一盆衣服洗完早已大汗淋漓, 然而这些衣服却还要再过几遍水才能算真正的完成, 而现在的她面对着一盆别人的衣服, 说不上来的委屈和麻木。
这是戚静舟的情绪,一个被父母掌控毫无主见的人第一次感觉到了委屈, 不,不是第一次, 是在离开那个所谓的家之后面对每一次不公都会产生这样的委屈,明明在以前的家里她也会被指使做这些事, 可那时的她却不觉得委屈。
因为什么。
因为她从来没有把徐家当做她的一个新的家。
那不是家, 是一处暂避风雨的陋室, 也可能是她这辈子都离不开的陋室。
戚静舟太难了,在日益的融合中戚静舟的情绪已经渐渐称为了主导,舟不能排斥,她的记忆只能成为这个名叫戚静舟的躯体的辅助,因果束缚她的身体后渐渐开始束缚她的精神。
而她不能反抗,因为这是规则。
谁也不能打破规则,包括规则本身。
这样想着,戚静舟手上的动作免不了蘸上几分郁闷,动作间稍微大力了一点,左右手一个岔神衣服就措不及防的脱手出去了,这条河的水并不湍急,但衣服还是肉眼可见的随着河流飘远去了。
那是一件女人的衣服,艳俗的玫红色在水上飘动显得格外显眼,那是徐招娣最喜欢的衣服,却被她弄丢了。
戚静舟愣了一会儿才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四肢发凉。
徐招娣后天要去婆家,特意找出了这件她最喜欢的衣服准备穿过去炫耀,而她把徐招娣最喜欢的衣服弄丢了。
戚静舟忽然想到刚穿越过来那首当其冲的一巴掌,她那时候并不怕殴打,也不怕辱骂,因为那时候舟的情绪占上风,戚静舟几乎被压抑在人格的最深处。
可现在,这具身体是完完全全属于戚静舟的。
戚静舟会害怕,会胆战心惊。
戚静舟愣愣的盯着越飘越远的衣服,好似猛地回过神来似的起身往河里冲。
她满脑子想的就是。
不能丢,不能丢……
水声哗啦啦的溅起,戚静舟往河里跑去,她几乎屏蔽了所有外在信息去,满眼只剩下那一抹玫红。
然而就在她快要冲进河中时,一阵大力忽然将她往后猛拽,戚静舟猛地一个踉跄往后倒去,就在她快要倒下时那股力量又猛地支持住她将她往按上拽。
戚静舟忽然反应过来猛地起了一身的冷汗。
她忍不住喘了几口起,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她忍不住往后看,这一看却是愣了神。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四章
那是一个面容温和的男人, 戚静舟甫一见便觉得对方肯定不是农民,因为对方乍一看去白净的像娇生惯养的城里人,可偏偏对方穿着一身陈旧的白衬衫, 就算被洗的发皱毛边也还是有几分体面。
那人一手将戚静舟拉回来后就立马松了手,戚静舟额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河水沾湿了发丝, 面色潮红却唇色发白, 看上去是受了惊吓却因为太阳直射而被晒得肌肤潮红。
想到刚才险些遭遇的危险, 戚静舟心有余悸, 瞧着越飘越远的衣裳又面色惨淡, 但倒底对方拉了自己一把, 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于是抬手用挽起的衣袖擦了擦鬓角的汗声,嗫嚅半饷才呐呐道:
“谢谢……”
这刚嫁来就守了寡的女人整日被婆家折磨, 一整天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少有社交活动,唯几认识的也就是一道洗衣服的几个别家媳妇和邻里邻居, 加上寡妇这身份特殊, 她从不敢多和村里的汉子说话, 只怕流言蜚语让她本来就艰难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对方微微颔首后抬头望向远远飘去的衣服, 想到刚刚戚静舟为了这件衣服差点连命都不要了,心里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但想来对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受了这一谢后转头就离开了。
看上去就是一个助人为乐的路人。
戚静舟收回视线不做他想, 随后望向飘远的已经看不见影子的衣服心里不由开始哀叹。
她怕是少不了一顿骂。
然而事实远比戚静舟想的更严重。
徐家院子里传来一阵毒骂,伴随着女人尖利刺耳的声音还有竹竿敲击与女人的哭泣声, 声音飘的老远, 听到声音的邻里少不得窃窃私语起来。
这段时间他们是习惯了徐家折磨自家媳妇的日子, 但今天却显得格外严重。
隔壁王家媳妇听到徐家院子里传来的响动也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家媳妇看向自家丈夫和公婆忍不住道:“这徐家的媳妇嫁过来就起早贪黑伺候一大家子,村里就没几个媳妇能做成这样的,这徐家真不把人当人看,这怕是要出人命吧。”
王家公公抽了一根烟脸色恹恹。
“早晚遭报应。”
看上去也是很讨厌徐家了。
王家婆婆听这话也叹了口气,心里也怪可怜徐家媳妇的。
真是命苦啊……
而这边戚静舟紧紧护住自己要害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可言了,她狼狈的趴在地上感受着徐招娣那一杆杆的捶打,旁边的徐家宝满口恶言,徐家婆子冷眼看着,那招赘的女婿一言不敢发全当自己又聋又瞎。
“扫把星!真是扫把星!你敢把我的衣服洗丢了!我打死你个贱人!”
“贱人!扫把星!”
八岁的徐家宝也在一旁学着徐招娣辱骂戚静舟,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
戚静舟死死咬住嘴巴不要让自己喊出声,可那一棍棍打的毫不留情,再忍也免不了发出几声闷哼,徐招娣见她这么能忍打的就更加用力了,那一声声击打在□□上的声音听着让人心惊胆战。
戚静舟是能忍的,却又不能忍,她这具身子很怕疼,触感是旁人的好几倍,疼痛的感觉渐渐变得麻木,眼前发黑却又晕不过去的感觉让她几欲作呕。
徐家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人看,如今更是不顾她的死活,戚静舟本来应该已经习惯了,可这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却让她在即将认命前被另一股情绪席卷掩埋。
是什么。
是恨。
她恨徐家,恨一切伤害她辱骂她折磨她的每一个人,她甚至想奋起反抗杀了徐招娣,但她知道她不能,不管是因为她作为戚静舟这个人还是作为被规则束缚的舟,她要是敢反抗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她就只能苦苦忍耐,心里盘算着怎么翻盘。
徐家一家,每个人就能轻轻松松捏死现在的她。
在晕厥之前,戚静舟迷迷糊糊的想着……
唰!
一盆冷水浇在戚静舟身上,冰冷的水让戚静舟全身一个哆嗦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去做饭。”
徐家婆子端着木盆冷冷的看向躺在院子里的戚静舟,见她醒了也不管伤势如何就又开始使唤她做饭。
戚静舟撑起伤痛的身体一言不发的走到厨房开始为徐家准备晚饭,身体略微迟钝僵硬的淘米,慢吞吞的往灶头添柴,一举一动无不在牵扯身上的伤。
这具身体太弱了,就算这段日子戚静舟偷偷摸摸给自己补给营养一时半会儿也补不回来这一年半载亏空的血气。
所以在徐招娣打她的时候她没敢反抗,一是因为规则,二是因为没用。
戚静舟这种性格永远都不可能也不敢反抗,所以活该被压一辈子翻不了身。
可如今她的身体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舟。
不能明目张胆的反抗难道还不能暗地里变化吗?
遭遇一顿险些丧命的毒打,难道不应该恨吗?
这些日子里遭遇的每一次辱骂与殴打都在默默改变戚静舟,只等待最后的燎原之火。
合情合理,是人都会恨的。
戚静舟算着日子,想来快了,只需要添一把火。
戚静舟的伤没有一个月是好不了的,但她还要伺候徐家一家老小,于是过了两个月内里还在隐隐作痛。
却说还没等戚静舟好全,戚家就有人来了,倒也没在徐家找人,只在戚静舟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
来人正是戚静舟的母亲曹金花。
戚静舟背着柴篓路过时被曹金花拦住,言语间微微责怪道:
“静舟啊你咋不认识娘了!”
戚静舟眨了眨眼,喊了一声娘。
曹金花也没管戚静舟傻愣愣的样子,先是问候戚静舟这些日子过的还好,徐家对她还行不行之类的话。
徐家对戚静舟的刻薄白桦村就没人不知道的,曹金花但凡用点心打听就不会问这种问题。
戚静舟静静看向曹金花一言不发,曹金花被看的尴尬,伸手就打了戚静舟一下。
“你咋怎么看你娘呢!”
却再也没继续问她过的好不好了。
戚静舟心里有了数,她娘大概是知道她过得不好的,却还是没想过帮她一把。
这千里迢迢来找她,总不会就问她好不好吧。
果然没过一会儿曹金花就又说道:“下个月十号你弟要结婚,你带徐家人过来吃顿饭吧。”
戚静舟了然。
吃顿饭是其次,主要是随分子钱。
这一大家子卖女儿卖的轻松,这会儿还想着从女儿身上讨钱呢。
戚静舟也没说同意也么拒绝,只道:“我回去同他们说说。”
曹金花左看右看偷偷给戚静舟手里塞了几张票子,小声道:“娘知道你过得苦,这是娘这段日子攒下的钱,别委屈自己哈!”
戚静舟摸着手里的钱‘嗯’了一生,待曹金花走了才看了看手里的钱。
三毛钱。
真是下‘血本’了。
原来的戚静舟就着被这时不时的‘雪中送炭’义无反顾的向着戚家帮着戚家,还真心以为戚家待她好,想着她心疼她。
殊不知这东西都要连本带利还回去的。
不过有些便宜真不是想占就占。
想到徐家这一毛不拔的模样,戚静舟微微抿了抿嘴。
戚静舟塞好钱回家做饭,等徐家人到齐后才提了一嘴戚家的事儿,徐家一听果然两眼发光,徐家宝率先道去去去。
“肉肉肉!我要吃肉!”
徐招娣也好久没吃肉了,母女俩对视满嘴答应去。
至于这份子钱,谁也没提拿多少。
一个月后徐家整装待发去了戚家吃席,等到了戚家果然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空气中还飘荡着肉菜的味道,徐家宝咽了咽口水恨不得赶紧开席,徐家婆子还得虚伪的和门口迎来送往的曹金花叨唠几句。
俩婆子一聊完徐家就往院子走,曹金花左看右看忍不住喊住徐家婆子。
“亲家你是不是忘了啥啊?”
徐家婆子一愣,等看到曹金花满手红包面色一变,随即笑的一朵花儿似的。
“嗐!咱们两家谁和谁呢!要不是静舟喊我们来吃席,我们全家也不会舍了手里的活计专门过来恭喜啊!”
曹金花一愣,反应过来徐家是要白吃白喝,她狠狠剐了一眼戚静舟冷哼一声状似无意道:
“这年头竟然还真有白吃白喝不要脸的人嘞!”
徐家婆子面色一变,“你说谁白吃白喝不要脸!”
曹金花白眼一翻,“又没说你激动啥!”
徐家人面色难看,徐招娣受不了这气上前就要打曹金花却被戚建国拦住,戚建国这个庄稼汉子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徐招娣不敢动手就动嘴。
“你她娘才不要脸!”
曹金花有丈夫儿子撑腰,被骂了当然不甘示弱上去就是给徐招娣一巴掌,徐招娣都被打懵了!
徐家婆子尖叫着去撕扯曹金花,俩人就这么大庭广众的扭打起来看的来客目瞪口呆。
戚静舟微微张嘴,她也是第一次来这个时代的农村做任务,真没想到村里的妇人能这么彪悍。
虽然心里很震惊,但作为女儿和儿媳戚静舟还是上前拉了拉架。
“啪!”
徐家婆子一巴掌甩在戚静舟脸上,嘴里骂骂咧咧。
“你个扫把星存心来克我家的!你怎么不把自己克死了!”
戚静舟捂着脸默默垂泪,哽咽道:“娘……”
“滚!”
徐家婆子领着一家老小转头离开,看也不看戚静舟,戚静舟看向曹金花,曹金花厌恶的撇了撇眼。
“你婆婆走了你还不赶紧跟上。”
戚静舟不敢置信的看向曹金花,“娘……”
曹金花冷哼一声,“赔钱货。”
戚静舟举目无亲,看了看目光躲闪的戚建国和无动于衷的戚父,锤在身侧的一双手紧紧握紧,指尖几近掐进掌心。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五章
徐家一大家子坐牛车来的, 走的时候也是坐牛车走的,戚静舟跟在后面还没来得及爬上车徐家女婿就甩着鞭子驾车走了,徒留戚静舟一个人无措的站在原地满眼茫然。
路过的村里人看到戚静舟呆呆的站在村口也是满眼同情。
戚家女儿这辈子算是完了, 嫁过去就守寡,无端端顶了一顶克夫的帽子不说, 徐家人真是没把戚静舟当人看, 这也就够可怜了, 更可怜的是戚家从头到尾就没给戚静舟撑过腰, 这今天一过戚家妹子怕是更难了……
嗐
众人只看到戚静舟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 随后默不作声的往村外走去, 看来是要走回去的架势,这从上林村走到白桦村少说二十里地,北大荒草场多田地也多而人少, 这一路走去但凡遭遇点什么都没人知道。
最终还是上林村一户从小看戚静舟长大的人家看不下啊去,差使家里人架驴车送戚静舟回去。
“戚家妹子,俺让你大壮哥送你回去!”
赵大壮和戚静舟小时候一道玩过, 也算是熟人, 戚静舟向陈翠苗也就是赵大壮的娘道了谢后默默爬上了驴车。
驴车一路颠颠的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 车板没什么防震的措施, 戚静舟被震的屁股发麻,但她一声不吭仿佛没什么感觉似的。
戚静舟垂着头坐在牛车上看不清表情。
赵大壮驾着车看着垂头不发声的戚静舟, 想到戚家妹子小时候就容易遭村里孩子欺负,从小到大就没什么脾气, 不像村口李家的姑娘,打小就一股子泼辣劲儿, 要是李家姑娘嫁到徐家也不知道谁折磨谁。
嗐, 偏偏是没啥主见的戚家妹子去了那徐家。
赵大壮看着戚静舟这副模样就只知道她在徐家没少受欺负, 心里也不难免替她难受。
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开口:
“舟妹子啊,俺都知道你在徐家过的啥日子,徐家一大家子都不是啥好东西!”
赵大壮先是吧徐家一大家子骂了一通,随即偷瞄戚静舟一眼咽了咽口水道:
“但俗话说得好,人只要活着啥事不能变,你别看徐家婆子对你刻薄,但她肯定活不过你,到时候你就是要改嫁徐家那小姑子也没道理不让你走是吧!”
赵大壮是看出戚静舟消沉的模样了,他是见过这样的人的,这样的人指不定哪天就自己了结了自己,他没办法改变戚静舟的生活但确实不想看她就这么下去,哪天就听到戚静舟的噩耗了。
戚静舟一时安静的没说话,就在赵大壮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却突然缓缓抬头看向他,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慢慢冒出一点儿光来。
“……真的?”
表情希翼,语调却莫名有点奇怪。
赵大壮还以为戚静舟被他安慰到觉得生活有了希望呢,哪里会反驳她的话。
“是啊是啊!你只要好好活着,活的比谁都长,你就赢了,没人能欺负你了。”
戚静舟眼睛微微睁大,一副被提点豁然开朗的模样让赵大壮觉得自己干了件大好事。
“谢谢你大壮哥!”
但大壮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没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于是也懒得去想了,全当自己开导了戚静舟,还沾沾自喜自己可真是救了戚静舟一命了。
等到了白桦村前的白桦林里时,戚静舟就下了车挥手告别赵大壮后转身往村口走。
她行走在白桦林里,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白桦林的地上出了掉落的叶子还有茂盛的青草,走着走着居然还能看到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说是小河其实更像是一条略显宽阔的小溪,戚静舟脚步一转往溪水边走去,水面清澈见底,水边绿草茂盛,阳光透过树叶照射在水面时反射出点点金光,这点金光又伴随着溪水的流动而显得格外波光粼粼。
树林里的风是微凉的,戚静舟看着这一幕,原本烦躁的心莫名平静了下来。
她沐浴在凉风中,席地坐在茂盛鲜活的草地上,心里贪恋这这点宁静就不是很想那么快回那个满是黑暗的‘家’了。
算着如果走路从上林村回白桦村,她少说得太阳落山才能走回,这样想着就更加不着急了。
望着静静流动的溪水,戚静舟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漫无目的的绕着指尖转啊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指尖的狗尾巴草转着转着就忽然被人猛地扯断了,稀碎的草种子掉在地上被风一吹滚的老远。
哗啦!
就在戚静舟思考怎么做到让徐家婆子早日脱离‘苦海’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水声,戚静舟唰的回过神抬头望去。
在距离她上游大约二十米左右的溪对面,一道欣长的身影拿着桶弯腰打水,那个人一如以往穿着一身陈旧却干净的白衬衫,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白色衬衫黑色裤子仿佛时他万年不变的装束,对方打完水抬头转头就拎着桶往树林深处走了,似乎并没有发现她。
戚静舟忽然想到记忆中常说的住在白桦林里的奇怪人,据说是个下放劳改的黑五类,又说是个很有文化留洋归来的人,那人有着一片地,整天不是在种地就是在种地的路上,真看不出是个文化人。
但你要是真的见着人了,更看不出这是个天天种地的庄稼汉。
戚静舟知道他是谁了。
孔凤婴。
想到这她也没想着打招呼什么的,看对方的样子就不像是喜欢社交的人,据说在这村子待了两年,两年来除了村里书记大队长就没人知道他叫啥,只叫他‘那林子里的怪人’。
戚静舟也没起身,就坐在溪边看着对方来来回回挑了十几趟水,后来对方又在水边洗衣服,整个人文文静静的洗起衣服来倒是干脆利落,比戚静舟不相上下。
戚静舟没有一直看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某一处发呆,远远看去似乎在想什么想的入神了。
而正在拧干衣服的人却掀眼看了一眼远处陷入某种思考的女人,随后垂眸将衣服放进盆里又开始洗别的,明明是在做很俗事的事情,却被他做的有几分赏心悦目,行动间水波荡漾,光透过树上映照在他身上,远远望去画面静美。
洗着洗着他却渐渐陷入了某种沉思。
他知道不远处那个女人正在遭受着什么非人的待遇,丈夫早逝背负骂名,婆母虐待小姑谩骂,活的不想一个人,明明过的如此痛苦却从来没有想过反抗,是一个十足懦弱的人。
他的记忆有一些模糊,隔着前前后后三十多年的岁月,他都快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他至今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却又记不太清具体的样子了。
那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及笄之年被继母嫁给扬州首富曲家幼子,死于后宅斗争一尸两命,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因为后宅阴而英年早逝,即便后面他为她报了仇,可终究天人永隔再难相间。
他是一个不称职的哥哥。
孔氏被孔凤婴折腾的七零八落,可在魏朝,孔凤婴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佞臣,一个疯子。
而这个疯子死后,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代,又披起了那身人畜无害的皮。
孔凤婴指尖不由自主的摩挲几下。
那个人并非孔雒,孔雒善良温柔,她不是没有反抗,她只是反抗之后失败了,而在孔雒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这个哥哥却被继母压在府邸动弹不得;而戚静舟就是单纯的懦弱且蠢,无药可救。
想到这孔凤婴就再也懒得去理这个活该注定悲惨一生的人,人若没有反抗的意识,一辈子就已经注定了。
谁也救不了她。
孔凤婴端起盆子转身离开。
太阳很快落山了,戚静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拍了拍屁股准备回去,白桦村傍晚的时候有很多妇女喜欢凑在一起聊天,一般这个时候就是十里八村消息流传速度最快的时候,谁家男人女人搞姘头的流言一般都是这群闲着没事干的妇女最喜欢聊的事。
戚静舟慢吞吞的路过这群妇女间,居然还听到徐家女婿疑似和隔壁村赵寡妇搭姘头的流言,她想到记忆中畏缩老实被徐招娣压的唯唯诺诺的男人,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会和寡妇搞。
但是不是真的她并不在意,转个弯就到了徐家,徐家的们半掩着,屋子里黑乎乎的没开灯,戚静舟知道自己这个婆婆为了省钱晚上都不开灯。
看来徐家一家子已经吃完晚饭了,也不知道谁做的晚饭,但肯定没她的份。
戚静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平躺下,伸手从床板下面摸出一个干烙的饼无神的瞪着眼看着房梁默默啃饼。
这还是她用她娘给的三毛钱买的饼,她买了好几个藏在床下,这饼又干又硬只要放在干燥的环境里可以支撑好几个月不坏。
吃完饼就迷迷糊糊睡了,第二天被渴醒,一看天外大约太阳要升起来了,戚静舟起身开始给全家做饭,然后在怀里藏了半块饼和几块咸菜后背起竹篓和柴刀往山上去。
天蒙蒙亮,山里的鸟儿却开始叽叽喳喳叫唤起来,戚静舟一边捡柴一边啃饼,等看到一棵干枯的树后就拿出柴刀开始砍树,然后分好几段放在背篓里,等把背篓装满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朦胧的山林也变得格外清晰,戚静舟掂了掂竹篓背到背上准备下山去。
走着走着她脚步一顿,然后转身往一处去,待看清那东西后戚静舟平静的眸色顿时一亮。
那是一颗青苹果树,树上的苹果青翠色的看上去又酸又生津,戚静舟举起柴刀砍下一截树枝,树枝上挂着好几个水灵灵的青苹果,戚静舟用衣服擦了擦青苹果一口咬下去。
酸中带甜。
她一连吃了三个苹果,戚静舟盯着手里的苹果核,忽然思想一顿,她用手用力掰开苹果核轻轻扣下里面黑色的籽,小心翼翼的将它放进袋子里,不知不觉便收集了一小堆堆在裤袋一角。
而这一幕却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站在山林处的男人原本只是来移植一株之前偶然发现的惠兰,却没想到居然发现意想不到的东西。
孔凤婴低头伸手擦去惠兰叶上的泥点,忍不住轻笑。
所谓人不可貌相,圣人诚不欺他。
他开始有些期待了。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六章
孔凤婴并不是每天都很忙, 他那几亩田地位置偏僻,土质也不肥沃,是他被下放到白桦村后分配的, 刚来就被分配几亩偏僻贫田确实有几分避嫌刁难的意思,但孔凤婴不是半道来着世上的, 前世的他本就敏而好学, 于是来到此世就更加延续优良传统, 学无止境。
十六岁独自留洋求学, 或许是前世那最后几年为了修身养性而莳花弄草带来的习惯, 这一生在面对想学的东西时他选择了这方面的专业,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发扬所学就被分配下乡种地去了。
世事弄人,他并非是喜爱哀叹的人,于是面对这几亩贫田便只能抛弃两世养来的矜骄持重, 撸起袖子裤角种了十亩地,其中一半是陈水湿地作物,剩下一半再分一半种植分配作物, 最后的几亩却是作为他实验自己所学非虚的实验田。
今天恰好闲来没事, 孔凤婴突然想起早些天巡山觅种时发现的一株惠兰, 本来是想移植, 但那天天色略晚就记下时间改日再来,却没想到能看到这一幕。
孔凤婴忽然对这个懦弱的女人产生了几分兴趣, 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面对一个懦弱的人是否能做出惊骇之举的兴趣。
他毫不避讳自己心里有着期待。
苹果籽有毒, 误食会让人上吐下泻,稍有不慎就是半身不遂, 再狠毒一点, 日积月累就能取人性命。
他并非觉得对方收集这些东西是为了留种种植, 那双眼里浮现的茫然与杀意已经表达够多。
看到对方离开的背影,孔凤婴忽然产生了某种兴奋的情绪,这种感觉在他亲手为孔雒报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很难说明产生这种情绪的理由,事实上他不应该对一个懦弱的女人产生这点情绪。
但他没有忘记孔雒的遭遇,不管如何解释,他因为孔雒的事对一切迫害无辜女性的行为抱有十二分的厌恶与恶意,他虽然没必要动手,却不妨碍他看别人动手。
那是一种诡异的欣慰中夹杂着的……恶意的嘲弄。
嘲弄命运弄人。
这头的戚静舟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就被人亲眼目睹,事实上她回去之后确实把收集的苹果籽磨成粉藏了起来,在中饭的做饭的时候她盯着那碗褐色的咸菜看了好久,最后从布袋中轻轻捏了一小搓粉末洒进菜里,然后再把菜端上了餐桌。
她是不配坐在桌上吃饭的,于是这点不配就避免了她为了取消嫌疑而同吃的命运,在之后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到一干二净的咸菜,戚静舟面不改色的收回碗洗的一干二净。
她摸不准这点量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本意只想让徐家婆子的命,但单独向徐家婆子下手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于是她在纠结之后就默念听天由命。
看看他们的命硬不硬。
戚静舟洗完碗开始端起脏衣盆往河边走去,今天的太阳并不算大,她打算速战速决趁着不热先洗衣服再下地干活,只是还没等她放下木盆开始洗衣就看到不远处有人飞快的向她跑来,喘着粗气道:
“徐家媳妇,出事儿啦!”
戚静舟捏着衣服的手下意识一紧,她微微蹙眉状似不解的看向喘着气的姑娘。
“怎么了?”
姑娘歇了歇连忙道:“徐家宝突然肚子疼又吐又拉的怕是吃啥吃坏了,徐大娘和徐招娣带着他进县里看病去了!”
戚静舟唇舌略干,面上却适时露出担忧:“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肚子痛了?”
其实戚静舟更想知道进了医院之后会不会被查出来,想到这戚静舟脸色免不了发白,报信的姑娘看到戚静舟脸色发白还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安慰道:
“肯定没事的,你赶紧回家去等消息吧!”
戚静舟转头看了看成堆的脏衣服,白着脸踌躇道:“我,我先把衣服洗了,不然家里人就没换的衣服了。”
报信的姑娘叫何莲花,何莲花闻言点了点头就走了,她还要回去帮家里挣公分呢,可不能多浪费时间,报信这事还是她娘让她来的,不然她还真不想来。
戚静舟站在那看着人越跑越远直到看不见影子后,转身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连抖带颤的把里面的东西撒到河里,然后洗了洗布袋子直到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你在怕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戚静舟全身一抖,还没站起来直接脚下一滑不受控制的摔进了水里。
“啊——!”
戚静舟哪里会游泳,被这么一摔直接吓懵了,手脚并用的扒拉着水挣扎呼救。
“救命!救,救命……”
这水不深,最多两米,但对于不会游泳的戚静舟而言却是吃人的深渊,不停地扒拉水面加上惊吓怎么也上不来。
就在她喝了好几口河水快要没力气时,一只手一把抓住她胡乱挣扎的手臂直接一把拽上了岸,站在河边的人甚至只湿了袖口。
戚静舟咳着吐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但鼻腔间的疼痛的酸麻依然经久不散,她心口砰砰跳不停,呼吸紊乱好一会儿才顺过了气,等回过神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人时先是一愣,随后回想起刚刚就是这个人吓得她掉到了河里顿时忍不住面露薄怒。
可她却又想到对方在她背后说的话,她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有没有看到什么,为什么和她说那样的话,但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妨碍让第一次干坏事的她心虚。
于是这点薄怒还没开始又被胆战心惊代替。
他他他,他看到了?
戚静舟先是怀疑,随后忽然脑子一转,她刚刚就是在水里洗袋子,那里面的东西除了她没人直到,就算外人看了也以为她只是在洗之前为了方面先抖出里面的脏东西,她心虚什么?
想到这戚静舟又开始十拿九稳起来。
于是就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了。
他一个被劳改的黑五类有什么资格职责她,她还要骂他害的她掉河里呢!
咸吃萝卜淡操心,他先管好他自己吧!
戚静舟心里一顿乱想稳住了那点心虚,本来她就不是什么有脾气的人,就算心里有气有一堆话想讲,但一抬头看到对方那张和北大荒格格不入的脸顿时软了。
她捏了捏拳头倒底没敢说什么话,更何况一个寡妇面对一个男人,她又不是傻子。
但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太欺软怕硬了点,在徐家被欺负在外面又要被人欺负,她难道真的是谁都可以踩一脚了吗?
想到这戚静舟不免悲从中来,可让她和一个男人理论她又做不到,心里憋着憋着脸上就不由显现几分神色来,她眼眶微热瞪了对方几眼转身端起木盆飞快的跑了。
她惹不起躲还不行嘛!
被水沾湿的衣服紧紧贴在女人的身躯上,隐约间竟然能看出几分妙曼的少女之姿,但凡是个有点良知的人面对这一幕都会略感尴尬的不去看,但显然不包括罪魁祸首。
没什么良知的孔凤婴凤眸微眯,他并不是对女人的身体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前世为了折磨人把仇人衣服扒了扔到街上直至羞辱致死还是今生留洋见过的‘比基尼美女’,女人对他的影响几乎称得上没有。
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心虚模样,孔凤婴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感觉一阵无趣,恰巧转身的时候余光却瞟见了河石之上被晾晒的靛蓝色布袋,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弯腰拾起抬步离开。
晚上果然徐婆子和徐招娣没回来,而徐家女婿却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在家,不过戚静舟还是做了一点儿饭留着,因为没人时不时查岗,她今天难得吃了顿饱饭,吃完饭躺在床上的时候戚静舟盯着房梁发呆,呆着呆着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起身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果然没找到,应该时落在河边了,戚静舟叹了一口气。
也不是什么贴身的东西,没名没署的东西也被她洗过了,丢了就丢了,就当毁尸灭迹了。
这样想着戚静舟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戚静舟起床来到厨房看到昨晚动也没动过的饭,想着她这便宜姐夫是一夜没回吗?
这样想着她端起剩饭丝毫不浪费的吃的一干二净,之后提起锄头打算去地里干活。
然而刚一开门就和准备推门的人撞个正着,戚静舟一看,是一夜未回的徐家女婿。
为什么她这么笃定,全因为对方身上的衣服和昨天穿的一模一样,还一身臭汗。
戚静舟愣了,下意识喊道:“姐夫?”
徐家女婿脸上闪过一丝心虚,随后咳了咳道:“准备出门?”
戚静舟敛眸点头。
徐家女婿大概心里压着事,也不敢和戚静舟多说,抬脚就往屋里去,戚静舟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后准备出门。
“妹子!”
徐家女婿慌忙喊了戚静舟一声,戚静舟转头,就看到徐家女婿犹豫半饷道:“我昨晚和富农去钓鱼了,我等会儿要去富农家拿鱼,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特殊年代讲究集体利益高于一切,钓鱼这种事情一个搞不好被举报可是天大的灾祸,戚静舟当然不会去瞎说。
但……
戚静舟回眸却想,这事儿又有啥好和她解释的。
想到村里之前听说过的传言,戚静舟抿了抿唇。
作者有话说:
孔凤婴:我杀人放火坏事干尽,从来没想过会去种地。
第八十七章
大概过了三天, 在县卫生院住院的徐家婆子和徐招娣带着徐家宝回了白桦村,徐家宝在医院吊了几瓶水回来蔫哒哒的,一回家就被前呼后拥的回了屋子金贵的养着, 徐招娣一边拍打褥子一边数落。
“看你以后还敢瞎吃野东西!以后别谁给你吃你就往嘴里塞,不然再让县里的大夫拿针往你屁股蛋子上多捅几下!”
徐家宝想起了卫生院里那白大褂的医生拿着针扎在屁股上的那种剧痛, 下意识缩瑟了几下, 随后想起自己是吃了玩伴狗子采的野果子才上吐下泻的, 心里顿时恼火盘算着给自己的屁股报仇雪恨!
“知道了妈!”
戚静舟站在厨房听到母子两对话后默默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戚静舟躺在床上整天想着被查出来怎么办, 真是怎么都睡不着, 脸色熬的发白, 乍一听和自己没啥事顿时放下了心。
没怀疑到她身上就好。
大概因为这件事,戚静舟没敢再收集毒物,先想着这事儿过来再重新打算, 于是日子过着过着村口的大喇叭开始发声,白桦村书记说过几天有二十几个来自五湖四海的知识青年会被分配到白桦村,到时候知青们会分配到村民家里住, 知青的粮食村里会安排下放给寄住的人家, 绝不占劳动人民半分便宜!
白桦村早些年也有过知青上山下乡, 后来大多都被组织安排到更需要人手的农场林场去了, 唯一留下来的只有白桦林里那个‘黑五类子女’。
没过三天,在地里干活的村民就看到远处驶来两辆绿色皮卡车, 戚静舟头上戴着草帽,肩上搭着毛巾, 手里拿着锄头在翻地,她听到卡车轰隆隆的声音后抬头也和村里人一起望去。
绿色的皮卡车开过村里的土路往大广场开去, 说是大广场其实只是一处宽阔的水泥地, 一般村里有什么通知都是到广场集合, 村委书记拿着大喇叭说的。
果然不过一刻钟村口的挂在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开始呼喊。
“白桦村的村民们!都到广场集合!白桦村的村民们!都到广场集合!”
就这样喊了几次,不管是在家里的人还是在田里干活的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往广场集合。
戚静舟也虽大流放下手里的锄头往广场去,一到广场打眼就看到一水儿穿着军绿色学生服的年轻人站在绿色皮卡旁互相叽叽喳喳兴奋的讨论什么,有些满脸新奇的左看右看,目测年纪最小的可能才十二三岁,最大的十八九岁,都是很年轻的孩子。
戚静舟找了个树荫拍拍屁股坐下,手里拿着草帽不停扇风,脸上的汗滴滴答答的留下来,两颊热的通红。
村书记拍拍喇叭开始说话,戚静舟热的要死也没仔细去听他具体讲什么,不过也就是知青分配的事情,直到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江小雪,分配到徐菜花家。”
戚静舟一个激灵,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那群年轻的知青,但凡是谁到徐家她都不在意,可居然是江小雪。
这可不是个孩子了。
戚静舟不由有些气馁,江小雪是主角,主角是搅事精,她有她的任务,她的任务和剧情本来就没什么联系,这下子可好了,她只希望自己别被剧情连累就好。
忽然,戚静舟扇风的动作一顿,她面色猛地一变。
等等!
主角在徐家!
戚静舟忽然反应过来!
那这样她岂不是不能对徐家人动手了!
主角光环这种东西不说百分之百灵验,但前期肯定无人能敌,先不说会不会因为误伤主角而被发现,就算主角逃过一劫按照剧情所谓的‘正义之道’,主角很有可能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发现真相然后把她这个罪魁祸首捉出来审判!
可恶!
戚静舟恶狠狠的扔下手里的草帽气的直喘粗气。
搅事精!
该死的主角光环!
该死的剧情!
戚静舟生气的站起身往外走去,她本来就站在角落里,自然就没有人发现她走了,戚静舟沿着石子路往地里走,村里人家很少有人砌围墙,大多数都用木头围篱笆,篱笆里种着小菜,偶尔还有几株藤绕着篱笆往上爬,正午炎热,黄色的小花蔫哒哒的垂着花瓣缩成一团,戚静舟带着草帽哼哧哼哧的往前走。
她的苦日子难道要遥遥无期了吗!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戚静舟看到脚边的小石头抬起脚毫不犹豫的狠狠一踢!
啪!
随着一声闷响,戚静舟顿时感到不妙,抬眼透过帽檐一看,正前方站着一个欣长的身影,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好像能反光,而那身着白色衬衫的人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深色裤子上一处灰色痕迹,随后慢慢抬头看向罪魁祸首。
戚静舟呼吸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不对劲。
不是说害怕,就是……
略感违和。
她将这点违和归结于,城里来的孩子为了保持体面做作而固执的穿着陈旧的衬衫西裤。
在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乡下,一身体面的衣服总是显得格外奇怪。
“……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戚静舟是从来没有和这个住在白桦林的怪人说过话的,但这事儿归根结底她错在先,没道理还不给人道歉。
虽然因为之前落水的事情她对这人没啥好感,她只想着到时候别让他死了她任务就完成了,所以她从头到底都把孔凤婴当做一个没必要交往的陌生人。
虽然这次剧情还是骗了她,剧情中描述孔凤婴是为了粮食献上自己一生的伟人,然而依据戚静舟穿越而来的观察来看,剧情所言不实,具体如何,有待商榷。
看上去不太像个热心肠的专家。
孔凤婴弯腰拍了拍裤子掸掉灰尘,声音听不出情绪。
“没事。”
戚静舟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就在两人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对方忽然脚步一顿状似无意道。
“山上的苹果熟了,这几天还去摘吗?”
戚静舟猛地一顿,一瞬间她几乎来不及思索什么,几乎是依靠本能说出话来:“家里事忙,不去了。”
戚静舟的心跳咚咚咚的巨响,她额角的汗哗啦啦的流,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
大概过了将近十秒,这期间她甚至动都不敢动,就在戚静舟疯狂盘算自己是不是暴露了前,那道原本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染上了几缕意味不明,只是戚静舟太紧张了,脑子嗡嗡没来得及辨别出来。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看起来只能便宜别人了。”
戚静舟听到这话原本砰砰砰跳不跳的心稍微冷静下来,她想对方大概只是和他随便聊聊,因为不会联想那么多。
这样想着,人也冷静下来了,她没敢看对方的眼睛只是掩饰似的擦了擦汗匆忙道:“是是,便宜了他们了,地里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完抬起脚就要走。
“等等。”
对方喊住她,戚静舟脚步一僵心想真是个烦人精。
就这样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靛蓝色布袋子,戚静舟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有哐哐哐狂跳。
“你落在河边的。”
戚静舟动作微僵的伸手接过,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这么紧张,但耐不住第一次干坏事的证据之前就放在里头,免不了心虚露怯。
“……谢谢。”
“不客气。”
“……”
下午回去之后果然戚静舟一进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打水的姑娘,那姑娘扎着两个粗粗的麻花辫,身上穿白色碎花衬衫,下身穿着宽松的藏青色薄棉裤,看上去十分扎眼洋气。
至少在这个落后的农村,这身打扮相当时髦。
听到推门声,打水的姑娘抬头看去,白嫩嫩的脸庞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虽然称不上多漂亮,但干干净净的模样倒是显得十分清秀可人。
“你好啊,我是借住的知青江小雪,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小雪不愧是重生人士,将近三十的人装扮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竟然毫无违和感。
戚静舟作为一个被徐家压榨的可怜寡妇,面对这么一个‘朝气十足’的学生很难不自卑。
“我叫戚静舟。”
她的声音嚅嚅的,看上去十分怯弱,眼神躲闪不敢与江小雪对视,看上去就像一个十足自卑的农村姑娘。
江小雪一开始乍一见到戚静舟那张脸确实有几分心思,戚静舟长的很好看,甚至仔细去品居然还有些许韵味在里头,但她一开口却把这几分好看与韵味破坏的一干二净,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土妞。
想到这,江小雪原本有几分敌意也悉数飘散了,甚至还上前轻轻热热的挽住戚静舟的胳膊叽里呱啦的开始讲话。
“戚静舟?真是个好名字,你家里一定有读书的人吧!不然谁能给你取这么好听的名字!”
戚静舟这名字是早些年读过私塾的爷爷取的,后来爷爷走了,没人给戚建国取好听的名字,于是就取了一个十分有时代特色的建国两字。
戚静舟喏喏道:“我爷取的,他以前念过书。”
说罢还目露羡慕的看向江小雪,“你也念过书吧?知青都是文化人,你肯定看过很多书。”
江小雪心里浮现某种优越感,她笑着看向戚静舟,“念过几年高中,差一点就要考大学了,但为了祖国建设和同志们下乡来帮助你们了。”
就算下乡又怎么样,她和这些村里的土妞不一样,顾安庆就算喜欢她也不会喜欢这些土妞的。
戚静舟看着笑眯眯的女主,垂眸不语。
作者有话说:
戚静舟:做作而固执的城里人。
孔凤婴:……
第八十八章
知青到来的这段日子村里确实热闹了一段时间, 村书记时不时拉着知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讲道理,他是知道城里来的知青好些都心高气傲看不起农村,有些看不起归看不起, 活却是会好好干,但有些不光看不起, 还不好好干活净惹麻烦, 于是就少不了连敲带打的来一波下马威。
不过知青过的到底怎么样戚静舟不关心, 倒是自从江小雪来了徐家后戚静舟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
江小雪作为借住的知青, 为了和徐家一家子打好关系免不了要帮个忙打个水示好, 原本这些活都是戚静舟做的, 现在既然有人乐意分担她何乐而不为。
但即便这样也不妨碍戚静舟对江小雪那顶刺眼的主角光环充满警惕心,她这段时间总是提心吊胆的,也说不清担心什么, 但就是有一种令人烦躁的感觉。
正当戚静舟干完活准备回去时,刚走一段路就看到江小雪一个劲的朝一个长的周正的青年显殷勤,她终于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了。
主角的爱情怎么可能平淡如水宁静致远呢?
女主心黑人狠, 喜欢男主的女知青并不在少数, 可以说这批知青中大部分女知青都对顾庆安心有独钟, 但江小雪为了独占鳌头干过不少乌糟事儿, 她还记得知青中有一位家世不错的干部子女也暗恋男主,而她作为江小雪最强劲的对手最后却被江小雪陷害嫁给了村里一好吃懒做的老赖, 一出手就毁人前程。
整日面对这么一个人,是人都会觉得不舒服。
戚静舟并不是怕江小雪, 她只是觉得腻歪。
这种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男女之间的你来我往, 她看的腻歪, 再加上和江小雪因为客观原因导致不得不接触的关系, 她每天应付徐家人就已经够污糟了,还要提防江小雪哪日看她不顺眼给她来一记,心里难免苦闷。
想到这,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戚静舟想着要不还是绕道?
她心里是想能不接触主角就不接触,只是江小雪和顾安庆站的位置巧妙,如果戚静舟要绕道免不了要绕着村子走一大圈,戚静舟在犹豫是被主角记住,还是多走几步少点麻烦的双向选择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扛着锄头带着草帽的女人亦步亦趋的踩在尘土飞扬的泥地上,汗流浃背。
戚静舟心里忍不住叽哩呱啦吐槽这该死的热天,可恶的剧情,以及险些被牵连的自己。
想着想着难免越加烦了。
啪!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声清响,一颗石子滴溜溜的落在她脚边,戚静舟抹着汗看了一眼地上的石头,又抬头左看右看,心想又是哪家小屁孩闲着无聊乱扔东西,却没想到转头就看到站在土坡上的身影。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数来数去也不过三面之缘,对方这架势怎么一副专门找她的模样?
还没等戚静舟开口,站在不远处的人利落的跳下土坡抬步走向她。
戚静舟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手紧握锄头,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独自面对一个陌生男人,戚静舟心里虽然并不紧张,但生理的反应却是控制不住,掌心开始冒出细汗。
她强迫自己别被‘戚静舟’的规则控制,但显然收效颇微。
作为一个腼腆,内向,从小到大都是被压迫的一方,她一但要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或者事物,总是会下意识的胆怯和畏惧。
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必须顶着这个属性生活,直到合适的契机出现从而获得适当改变。
对方不紧不慢的向她走来,看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戚静舟紧张的盯着对方,一副明明怕的要死却强装淡定的镇静样子。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不光看上去不镇静,还显得十分胆怯可怜,但她自己大概是不知道的。
而对方在她三步远的距离缓缓停住,那双看向戚静舟的眼神温和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冷冽,看上去很正派,所以当戚静舟对上那双浅淡的琉璃眼时原本畏惧的心稍微安静了一点。
似乎不像是会动手的人。
但就算得出这样的结论,她还是十分警惕的拿着锄头不敢放松。
“你要干嘛?”
她那幅外强中干的样子简直活灵活现,弄得站在对面的人忍不住哂笑出声。
看上去似乎是嘲讽,又好像不是。
至少算不上善意的笑。
戚静舟瞬间警惕起来,她看向这个这个只有三面之缘的怪人,虽然只有三面之缘,但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她隐约记得在读者的描述中,孔凤婴是个十足的圣父形象,为国为民到也不至于,但无私奉献这片土地至死却不得善终的遗憾,让他这个出场没多少次的配角变得格外伟岸。
可是谁能告诉她,这个读者言中的圣父为什么露出十分不友好的微笑,甚至说出来的话都奇怪极了。
“你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对方语调清朗,似乎只是平常询问,但就是这副平静询问的样子却让戚静舟一愣,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这莫名其妙的发言感到十分的疑惑和不解。
“……什么?”
她这样想着,眼里难免露出几分来,然而对方却在戚静舟这副疑惑的表情下先是一顿,随后忽然收敛神色站直身体倒退数步,活像躲避什么特别嫌弃的东西似的。
戚静舟:……
她开始思考自己哪里招惹人家了。
孔凤婴不知道戚静舟的想法,他起先是被戚静舟浑然天成的演技感到诧异,随后忽然反应过来对方不是演技浑然天成,是完全没听懂他的话。
忽然察觉到自己似乎高看了对方,心里难免嫌弃对方蠢钝至此。
于是就不想再多理会她,能蠢成这样当初大概也只是凭借一时意气,真要下手又开始畏首畏尾。
也怪他,这穷村僻壤能养出什么人物,不过当年遗憾凭空臆想罢了。
想到这,孔凤婴心里倒也没感到失落,只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怅然。
然而当他对上那双微颤缩瑟的眸光时,却忽然心尖一动,恶意忽现。
如此怯懦,如果遭遇恐吓,这双缩瑟的眸子是不是要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落下泪来?
孔凤婴不愧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疯子,非但没被自己的想法感到唐突,反而又来了别的兴致。
他不是君子,自然没必要遵守什么君子之道,心里想做就做了。
“那天,我看到你下毒了。”
他明明在说威胁人的话,语调却十分漫不经心,仿佛不是在威胁人而是在闲聊春景。
这话一落,面前的人果然面色煞白,那双缩瑟的眼眸不出意料的开始泛红,渐渐显露几分水色来,整个人仿佛雨打的芭蕉,摇摇欲坠可怜极了。
孔凤婴饶有兴致的欣赏眼前之景,忽然觉得这乏味的时光或许很快就变得不那么让人无趣了。
做坏事被发现这件事对戚静舟的打击堪比天崩地裂晴天霹雳,她不停的告诫自己冷静,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不平静的心。
该死的人设保护机智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穿越之后她就发现她在戚静舟身上的自由度远不如前几个任务世界,回忆间偶然想起灵书提过一嘴人设保护机制的触发条件是人物违背规则过多导致的,前几个世界有灵书撑着她才能这样随心所欲,而这个世界书灵不在,而且她还和戚静舟的意识融合的并不融洽。
东风西风压来压去,难免人设混乱,于是就倒霉的触发了机制,规则顶多在关键时刻束缚她一把,而人设保护机制简直在时时刻刻监督她,但凡人物行为超纲就会被强制驳回。
现在她就被驳回了。
“你胡说八道!”
戚静舟控制不住的看向对方,声音微微颤抖,一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可怜样子让孔凤婴笑得愈发放肆了。
她一边喊着一边想要跑,然而却被孔凤婴一把抓住手腕,语调十分趣味:“你怕什么,不过是量少而已,下次多放点他们就全死了。”
这话绝对的恶意满满。
有一种恶意的戏谑感在里面。
戚静舟疯狂扒拉紧抓自己手腕的手,刚想大呼小叫对方就立马打断了她。
“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毒害徐家人的事吗?”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戚静舟的呼喊戛然而止,随后双腿一软滑倒在地上,锄头也落在一旁扬起了一层薄薄的泥灰。
她抬眸看向他,眼泪终于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本该是狼狈的模样却硬生生让人看出了几分怜惜。
可惜没有人怜惜她的难处,反倒更加来劲儿了。
“你想做什么。”
戚静舟畏惧的看向对方,却见他斯里慢条的蹲到他面前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怪异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压抑的兴味。
声音难辨情绪,因为里面夹杂着太多的东西。
“我可以帮你,不让任何人发现的那种帮助。”
声音平静的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吃什么,而不是在讲怎么杀人。
戚静舟额头冷汗直冒,只觉得自己遇上了变态,心想剧情果然都是垃圾,这孔凤婴哪里是什么圣父,这根本就一个疯批!
“放手!”
戚静舟只想赶紧跑路,此刻的她正被对方那双泠泠如水的琉璃眼看着,她之前是傻了觉得拥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人至少不是个坏人,现在再看去,玛德简直是兴奋型变态杀人魔在世!
孔凤婴微微松了松力道,但依然不足以让戚静舟挣脱,看着面前的女人惊惧的模样,他想前世那群迂腐老臣果然说的没错。
他就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疯子,喜欢折磨人。
以前他多么嗤之以鼻,现在就觉得他们说的有多对。
他就是喜欢折磨人。
尤其是那种敢怒不敢言一吓就缩瑟一团的兔子。
作者有话说:
孔凤婴:你越哭我越兴奋
女主:……灭顶之灾
第八十九章
戚静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等她走进门一刹那才猛然清醒,顿时表情如同调色盘似的精彩。
她脸色怪异的样子被早已回到家的江小雪看个正着,她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和顾庆安说话来着, 要是普通的交流她肯定不在意,偏偏刚刚她对顾庆安的举止是有些亲密的。
第一次主动出击的江小雪并没有一下子获得顾庆安的青睐, 本来心情就有点不太好, 现在一看戚静舟的样子, 江小雪就开始怀疑戚静舟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戚姐姐!”
江小雪霎时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快步走向戚静舟, 状似不经意道:
“戚姐姐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啊?是回来的路上看到什么了吗?”
江小雪一边询问一边紧紧盯着戚静舟。
戚静舟余光扫了一眼江小雪, 心里猜把她的想法猜的七七八八, 顿时感到无语,男主和女主约会的地点选在大马路上难道还怕人看见不成。
“干活回来的路上差点儿被狗咬,也不知道知道是谁家的狗, 把我吓了一跳。”
戚静舟说的仿佛真的差点被一条狗咬,一边说着一边心有余悸的样子让江小雪缓缓松了一口气。
“啊?真是的!谁家这么没道德!改天我一定要报告给书记听!”
戚静舟想到那条狗,再听到江小雪的话, 忍不住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先我去做饭了, 你先看书吧。”
说完就进厨房开始准备劳作, 戚静舟从粮缸里挖了白面开始加水柔和, 吭哧吭哧的不一会儿背上就开始出汗,等到她开始上锅蒸时徐家人也回来了, 戚静舟从门缝里瞄了一眼继续添柴加火准备做一道炒咸菜。
她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添水,说实话她的厨艺算不上好, 这咸菜最好吃的做法就是用油爆炒,炒出的香味能飘香十里, 然而徐家油水少, 每次炒菜数着滴数用, 做完的菜出了表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油水底下全是水。
想要爆炒?
做梦。
这大锅饭似的做法要是再后世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眼里堪比生化武器,然而在七十年代初的农村却是司空见惯的。
有时候戚静舟为了省力会直接把现在放到碗里,加点盐和萝卜干放锅上蒸,味道更加不咋地了。
今天天气热,戚静舟还用萝卜干做了一碗清澈见底的汤,整碗汤就放了三滴油,真的很清澈。
她先把锅里蒸的馒头用筷子夹到搪瓷盆里,农村人活干的多,饭菜又没什么油水,所以饭量很大,连八岁的徐家宝一个人就能吃掉一个死面馒头,更何况大人,戚静舟每顿要蒸十个馒头,徐家宝一个,徐招娣和徐婆子两个,而出力最大的徐家女婿一顿要吃三个,剩下两个就是戚静舟和江小雪的。
江小雪是南方人,吃不惯馒头这类的面食,偶尔连一个都吃不完,而戚静舟完全就是没份吃两个。
等饭菜上了桌,一家子陆陆续续的上桌吃饭,戚静舟还是拿着一个馒头回厨房吃,她早就给自己留了一小碗菜。
至于江小雪,仿佛没看到这一幕似的开始啃馒头,表情若有似无的嫌弃,菜更是夹都不夹一筷。
说实话戚静舟也嫌弃,徐家吃饭从来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边吃饭边说话家常便饭,这吃着东西说话就免不了喷口水,尤其是最爱说话的徐家婆子,戚静舟甚至看到过她把嚼了一半的咸菜喷到碗里,然后被徐招娣一筷子夹到自己碗里吃掉的场景。
从此以后戚静舟看到咸菜就会想起这魔性的一幕,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戚静舟回厨房吃完饭后等了一会儿就出去收尸碗筷,刚一收拾完就被江小雪叫住。
“戚姐姐。”
江小雪捧着书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老琉璃发夹给她,戚静舟不解的看向她。
“戚姐姐就拿着吧,我第一次看到戚姐姐的时候就觉得戚姐姐长的真漂亮,我看村里就没长的比戚姐姐还漂亮的人了,刚刚回去找东西的时候看到这个,觉得和你挺配,就拿来送给你了。”
戚静舟面上诚惶诚恐一边道谢的接过,心里想着女主可从来不是无事献殷勤的人,这还专门给她送东西,恐怕是有什么要她帮忙的吧。
果然,看到戚静舟接过以后,江小雪适时露出一副踌躇的表情,戚静舟刚收了人家东西肯定是要问的,这一问江小雪就顺势提出自己的要求。
“就是,我以后可不可以和戚姐姐一起吃饭?”
江小雪早就受够了徐家那不讲究的一大家子,每次吃饭如上坟,她觉得要再这么下去她早晚得饿死!
真的够恶心的!
戚静舟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江小雪连忙开始疯狂拍马屁说自己喜欢戚静舟喜欢的不得了,就是想和戚静舟一起吃,戚静舟被这一通马屁拍的面红耳赤,当然答应了。
等洗漱完回到房间时戚静舟才忍不住笑出声。
徐家那一大家子各个奇葩,只是她没想到女主也被徐家给恶心到,一想到这戚静舟就咯咯咯乐不停。
只是她也没有忘记今天白天遇到的事,她这会儿是确定以及肯定孔凤婴不是正常人,尤其不是好人!
哪有哪个正常人动不动说着杀人还一脸兴奋,这绝壁是个疯批!
可能还不止。
戚静舟想着对方掐着自己下巴时那一脸兴味的表情,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心想可能还是个老色批。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接触时对方见义勇为的行为,又对比白天那略微变态,啊不,是非常变态的样子,心想这会儿遇到的男配反差过于大,她做了这么多任务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难免有些担忧。
孔凤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那原著中救落水的小孩而导致溺水而死这件事是不是也要怀疑一下?
一个蛇精病,一个疯批,真的会良心发现救人而死?
戚静舟想了想,不可能。
但原著中确实写着孔凤婴溺水而死,而被救上来的小孩也说他是被孔凤婴救的,如果孔凤婴不是救人而死,那么只有那个孩子在撒谎。
为什么撒谎?
那似乎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撒谎?
戚静舟思来想去想不通,索性被子一蒙,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定时定点起床的戚静舟准备好早饭就拿着一副去河边了,她还特意换了一个比较开阔的位置,之前她是没想到要换位置的,但想到昨天表现的不太正常的任务对象,想了想还是找个宽阔的地方洗衣服,晒是晒了点,但安全啊。
戚静舟吭哧吭哧捶捶打打拧干衣服准备回去,她心想着不管怎样孔凤婴这辈子就一个劫,虽然一个就凉凉,但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的他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但因为孔凤婴死亡真相成谜,她免不了需要提前打防针。
可话又说回来,想要提前预防,她这村里的寡妇又能预防个什么?
总不能每天都去检查一遍孔凤婴还活没活着?
想到这戚静舟自个儿都乐了。
距离事发还有十几年,起码现在不用着急,特殊时期还没结束,高考还没恢复,孔凤婴还没打算留在这……
……等等
戚静舟脑袋灵光一闪!
她忽然想到孔凤婴是死在北大荒的!
那么,如果孔凤婴不留在北大荒,如果离开了北大荒,那么他还会死吗?
戚静舟深吸一口气,开始兴奋起来。
如果她有本事说服孔凤婴离开北大荒,那么她的任务不就迎刃而解了?
好家伙,绕来绕去那么多,与其每天担惊受怕的怕任务对象嗝屁,不如直接釜底抽薪来的安全。
戚静舟暗暗打定主意,她对接下来对自己的的任务方向基本有数了。
戚静舟一边想着,一边端着木盆木愣愣的回家走,眼神呆愣,一看就知道在想别的事。
刚走过一堵狭窄小道时,一双手忽然出现一把将戚静舟扯进了小道,戚静舟手上的盆子被这措不及防之下直接掉落在地,刚洗完的衣服立马粘了上了土灰,但现在她却管不了那么多,戚静舟倒吸一口气张嘴就要叫却被对方直接伸手捂住,把所有声音堵的一干二净。
戚静舟瞪大眼感受着身后人若有似无吹拂耳边的气息,全身猛起鸡皮疙瘩。
玛德流氓!
戚静舟被对方死死箍在怀里动弹不得,眼睛一红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
她不想哭!
可是这具身体简直就是易落泪体质,但凡遇到什么事儿还没说话眼泪先下来,看起来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也难怪徐家人欺负起来毫不手软,一看就是个软蛋!不欺负她欺负谁?!
就在戚静舟开始紧张的呼吸困难眼前发黑时,耳边响起一道悦耳温和的声音。
“嘘,别说话,你不说话我就松开你,好不好?”
戚静舟晴天霹雳!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孔凤婴这个疑似疯批的圣父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听到了吗?”
身后气息干净的人声音格外温柔,然而戚静舟只觉得心惊胆战,但她还是疯狂点头。
见戚静舟这样识相,对方也松开了手,戚静舟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来,她被对方拉进一条只能通一人的小道,俩人如今侧身重叠,戚静舟就算想退也退不开更何况转身。
“你……你要干嘛?”
戚静舟这辈子第一次离一个男人这么近,堪比人贴人,她几乎能感受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
对方温和的声音响起,似乎就在她耳边和她说话,戚静舟强忍着战栗才没尖叫出声。
“想给你一个惊喜。”
说罢,戚静舟就感觉到身后的人动了动,随后一只手拉过她紧握的手,将一样圆圆的东西塞到她手里。
“把它放到他们的饭菜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戚静舟心尖一颤,想着是不是她想的那种东西时,对方就接着道:“症状疑似食物中毒,从白桦村到最近的卫生院要两个小时,没人能救他们。”
戚静舟都不敢呼吸了。
恰在此时,对方又道:“你少吃点。”
他声音温和的叮嘱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戚静舟汗毛炸立。
“说不定能撑到他们救你。”
戚静舟:!!
玛德够狠!
第九十章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随后禁锢她的另一只手把她松开,然而戚静舟三观炸裂后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照着对方这股疯劲儿一不开心也把她咔嚓了。
“好好活着。”
对方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开了, 戚静舟浑身一个激灵,没人挤着的通道可以勉强让一个人转身, 戚静舟心脏砰砰砰跳的不停, 看着那人不紧不慢离去的背影戚静舟心里闪过一丝不解, 随即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
“你……”
戚静舟强压下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恐惧, 至少不能表现的太畏惧, 她强装镇定的看向他, 小道没有光两边都是墙壁,所以比外面阴凉许多,然而她却大汗淋漓, 额角的发丝湿答答的贴在脸上,整张脸都湿湿的,却并没有让人觉得脏污邋遢, 反倒显得十分弱小。
还可怜。
孔凤婴想到这个在他心里出现过不止一次的词, 再看向那‘可怜’的人, 从怀里拿出一方棉帕伸向她。
看着眼前的动作, 戚静舟下意识的躲开了,对方动作顿了一下, 随后视线对上戚静舟,戚静舟心里咯噔。
然而就在她以为他要有所动作的时候, 对方却若无其事的将帕子递给戚静舟,戚静舟犹豫了三秒伸手接过。
“慢慢说, 不着急。”
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温柔却让戚静舟毛骨悚然, 然而有些事却是她不得不搞清楚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 回忆自己穿越过来的一举一动,她自认为从未招惹过他,这一段时间她安分守己怎么就招了对方的眼?
戚静舟想来想去忽然福至心灵。
难道是她之前下毒打算杀了徐家一口子的事让这个疯批觉得自己是同道中人,准备交个朋友?
戚静舟呵呵一笑,自己都乐了。
鬼都不信。
想来想去想不出来,戚静舟只能壮着胆子去问,不然这个问题一直不得其解的话,她不确定会不会影响后来的任务。
关于任务对象的细节她不敢忽视。
戚静舟低头拿着手帕眼角只能偷偷看着墙角转移注意力,然而耳朵却竖的高高的。
面前的人似乎被她问到了,又似乎在沉思,过了大概半分钟才道:“大概是因为……”
戚静舟竖起耳朵,那悦耳的声音如同山涧泉水,环佩叮咚,带着某种让人沉迷的韵律。
“看你可怜。”
戚静舟:???
戚静舟表情一阵扭曲。
对方好似没看到戚静舟脸上的表情似的,又或许并不在乎她的想法,说出这段话之后伸手轻轻点点了自己的握拳的另一只手,脸上微笑不改。
“我等他们好消息。”
好消息?
戚静舟不想说话。
对于‘他们’来说这恐怕是绝顶的坏消息!
戚静舟伸手看向掌心那一粒圆圆的颜色酷似车厘子的植物果实,摸着不软不硬,看着像一颗熟透了的野果,仿佛一咬下去就是满嘴的蜜甜,十分具有欺骗性。
她不觉得孔凤婴会骗她,一个疯批的话大多时候是不能信的,但对于看不惯就干掉这件事,他们却有着不约而同的共识。
这玩意八成有剧毒。
戚静舟心里毛毛的,一把将这东西丢到角落踩的稀巴烂,随后又随便找了跟木头挖了个坑埋的干干净净。
戚静舟又不是蠢货,就算这个东西真有奇效且杀人不见血,但拿着别人的东西去杀人这种行为本质上就是一个煞笔行为。
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被任务对象捏着鼻子走的。
虽然她现在似乎就在被牵着鼻子走。
戚静舟气馁的捡起沾了灰的衣服准备又重新去河边洗了一遍,等回了家晾晒好衣服就拿着锄头准备往外走,然而刚没走出几十米就看到徐招娣脸色不对的回了家,随后院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最后徐招娣拿着一把柴刀就往外走,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戚静舟心头一动,忽然想到那则徐女婿和赵寡妇搭姘头的传言,如今再看看徐招娣一脸怒意一副去抓奸的模样,心下大致有了猜测,她上前拦住徐招娣面带惶恐。
“大姐,你这是要干嘛?!你拿着刀做什么?”
徐招娣一把挥开戚静舟充满怒气道:“滚开!谁也别拦老娘!他娘的不要脸的林富国!敢背着我偷人!老娘要砍死他们!!”
戚静舟象征性的拦了几下,然后转头往地里跑,这会儿大家都在地里干活,徐婆子也不例外。
“娘!娘!不好了!!”
徐婆子被戚静舟窜天似的叫声喊的烦躁,当即就张嘴怒骂:“喊什么喊!叫魂儿呢!!”
戚静舟没管那么多,依然扯着嗓子大喊:“娘!我刚刚看到姐拿着柴刀出门了!看上去是要找谁算账!娘!我怕出事儿啊!姐是不是去找姐夫去了?!那怕是要出事儿啊!”
徐婆子先是听到前半句,心里咯噔,她是知道自己女儿半点不饶人的性子的,不管谁得罪谁,这都拿起刀了,恐怕就不是简单的事儿了,随后又听到戚静舟后半句话,顿时又不解了。
“找你姐夫干嘛?”
戚静舟气喘吁吁道:“前段时间回家路上听到有人谈论姐夫,说,说……”
戚静舟犹犹豫豫半天说不出话,可把徐家婆子急的够呛!
“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戚静舟这才瑟瑟缩缩道:“说,说姐夫和隔壁村的徐寡妇……”
戚静舟话没说完徐婆子就知道话里的意思的,当即啐了一口陈年老痰怒骂道:“那个骚狐狸死了当家的看上个男人就要往炕上勾,也不怕烂了下面……”
后面的话实在不堪入耳,戚静舟连忙打断道:“那该怎么办啊娘!要真闹出人命该怎么办啊!”
徐婆子也有点儿慌,看着戚静舟除了哭只有哭,气的当即要给她一巴掌,戚静舟脚下一软‘哎呦’一声摔倒地上,顺势躲开了徐婆子的巴掌,脸上哭的哗啦啦的,“娘我们快去拦住姐吧!去晚了要出事儿啊!”
徐婆子当即也不管戚静舟,连忙道:“你去叫人帮忙,我先追上去拦住她,这糟心东西就会给老娘添堵!”
戚静舟哭哭啼啼的应声往村里跑,大概戚静舟在田边吼的那几嗓子足够大,不一会儿村里的人都知道徐招娣拿刀捉奸,戚静舟喊了几家人帮忙,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传到江小雪耳朵里,随即更是把十几个热血心肠的知青全喊上了,一大伙儿人浩浩荡荡的往隔壁村去。
戚静舟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徐家婆子正拦着红着眼挥着刀的徐招娣,徐招娣面前站着一男一女身上穿着凌乱,一看就是慌慌张张穿上的,徐家女婿的裤子都穿反了。
“你个不要脸的骚货!敢勾引老娘的男人!老娘砍死你!!”
徐招娣那一副红了眼的杀神模样把原本一点儿也不慌的徐寡妇也给整的有点害怕了,随后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看到一群人过来又有了撑腰的似的当即地上一趟哭爹喊娘,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谁欺负了似的。
“天杀!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好了!你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吊往别人床上躺怪谁?!还不是怪你这个婆娘勾不住自己男人!你要杀就杀了我好了!你杀了我他心里也没你!”
后赶来的十几个知青都是读书人,哪里听过这么露骨的泼妇骂街,当即脸色通红,好些个姑娘家都捂耳强迫不听,而几个男知青一时也被这低俗的怒骂弄得尴尬不已。
然而赵寡妇这话可算是把徐招娣点着了,当即一把推开徐婆子上前就要挥倒往赵寡妇身上砍。
赵寡妇哭归哭,身手却十分灵敏,当即一个激灵躲到一群人身后怒骂。
“你要是把我杀了,你那宝贝儿子就是杀人犯的儿子,以后在十里八乡都抬不起头!你这个害人精的娘!”
过来帮忙的几个人当即拦住徐招娣,力气大的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连声安慰:“赵家妹子消消气,消消气,可不能真的杀人啊!杀人犯法的!”
徐招娣大喘着气怒道:“我杀人犯法,那她通、奸就不犯法吗?!”
这这这……
大伙儿就是来防止出事儿的,接下来的理论真是一星半点都不想粘,徐家那一口子是什么货色他们难道还不知道,要不是怕村里出个杀人犯不好听他们真是一点都不想来。
所有人拦着两人,过了好一会儿徐招娣才稍微冷静下来,见着弄不了赵寡妇,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不发一眼的徐女婿,腾腾腾冲上去就是一个大比兜!
啪!
可谓是响彻天际!
“你个窝囊废!这几年吃老娘家的喝老娘家的还给老娘出去偷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老娘要跟你离婚!!”
此话一出,在场皆惊,徐婆子也是一惊。
“招娣……”
徐招娣叉腰喘着粗气,抬脚就是给徐女婿一脚,徐女婿被踹的踉跄后退,却一言不发。
“你他娘的和你爹都爱吃软饭窝囊废一个!做人不行,做男人更不行!你就他娘的不是个男人!你个废物东西!”
徐招娣骂的属实难题,字字句句戳在男人的自尊心上,在场的男性听了除了心里不痛快,多多少少有些同情徐女婿。
嗐,这给徐家做女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然而就在徐招娣孜孜不倦的骂徐女婿时,徐女婿忽然抬起头大吼一声,伸手一把把徐招娣推到地上,满脸青筋毕露,眼眶通红涕泪横流。
“老子到你家勤勤恳恳脏的累的啥活不干,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骂我一句我从来不干顶你,可你家呢!从来没把我当人看!老子受够了!离婚就离婚!”
离婚就离婚
这话一出,徐招娣心口一窒。
她从结婚以来就习惯性辱骂徐女婿,时而殴打也是有可能的,刚刚气不过说要离婚只是一时气话,她从来不觉得徐女婿敢和她离婚。
现在徐女婿说要离婚,反倒是徐招娣惊了。
“你,你……”
徐招娣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啪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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