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国家书画院就在京市,毗邻一座高等学府,院门前车水马龙,各大媒体举着长.枪.短.炮,准备对来参赛的画师进行采访。
三轮筛选下来,参加决赛的画师只剩十位。
通过前三轮的画师不论男女老少,显然都有着真材实料,称得上艺术家,关注画师大赛的人自然想见见这些艺术家的庐山真面目。
对一些网友来说,见证一位名扬天下的画家诞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一旦冠军从这些画师中选出,被书画院的大佬们认可,意味着不久后就能够被冠以真正的画家之名。
但并不是每位画师赛前都愿意被采访,亲自送季昀过来的宋秋词发挥了他的才能,婉拒掉热情的媒体,在书画院工作人员地带领下,“护送”季昀到指定房间。
书画院给每位参赛画师提供独立房间,房间里装上直播仪器,画师作画过程会通过直播同步上传到网上。
记者很是遗憾地望着季昀的背影。
有不想被采访的,自然也有喜欢采访的,记者想起到之前采访的那几位画师,平均年龄五十左右,而刚才这位选手,简直年轻得过分。
还有惊鸿一瞥的那张脸……
莫非并不是来参赛的选手,只是凑热闹的其他人?
转念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想,刚才那位年轻人胸前分明别着代表决赛画师的名牌。
就是没看清名字,不知是哪位。
不过记者很快收到内部消息,那位年轻好看的画师是季昀。
十位参加决赛的画师名字早在网上传开,感兴趣的还在网上掀起一个冠军投票活动。
记者立刻跟上级打报告,整个团队一致认为,即使季昀没有夺冠,就凭他的年纪和颜值,也是一个很好撰写新闻稿的噱头。
总之就是:多关注季昀!
说来,关注过上届画师大赛的网友在看到“季昀”这个名字时,莫名觉得有点耳熟。
有些记忆力比较好的,回忆一番就想起上届画师大赛也有个叫季昀的通过前三轮闯到决赛,可惜是个冒牌货,最后不敢现身。
这一届又出现一个叫季昀的,同名同姓,还挺有缘份。
于是乎,有部分网友对季昀多投入了几分注意。
不过画师大赛毕竟属于艺术圈,大多数人都不太懂,尤其对年轻人来说,哪有娱乐圈那些有关各种明星的八卦、竞技类新闻吸引人?那才是多数人喜欢关注的热闹。
所以网上虽然有宣传,但热度算不上高,热情讨论的也都是一些书画类爱好者。
然而吧,这年头不论哪行哪业,总归都逃不了“看脸”。
好比拥挤的人群中,脸好看的总是能第一眼被看到。
随着书画院几位泰斗大佬们向十位画师公布决赛题目、画师开始作画,直播画面同步上传时,关注画师大赛的网友们看到了十位画师的真容。
一瞬间,百分之八十的目光都被季昀吸引过去了。
毫无疑问,十位画师里季昀是最年轻的,他上身着简单的白衬衣,袖口上挽,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他执笔的手指白皙修长,透着羊脂玉石般晶莹质地,连带着他握的那支笔似乎也变得高贵起来。
这样的一双手对手控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当即就有看直播的女生脱口一声“卧槽”。
……
郁唯一下了飞机打车直奔国家书画院,在车上她用手机打开书画院官网放出的直播,她没有急着立刻点进季昀的直播,而是挨个先看了下其他人的。
直播窗口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笔尖触在画纸上发出的沙沙声音,弹幕倒是不少,无外乎加油好看之类。
等进了季昀的直播间,观看人数比其他画师多了三倍不止,而弹幕清一色都是“好帅”。
“……”
得,也不指望这些只知道看脸的小年轻欣赏画技了。
偶尔有一两条认真评语的弹幕快速被淹没,却也被郁唯一眼尖地看到。
“基本功扎实,想象力丰富,笔锋深浅有韵律,既有写实的理智,也有写意的浪漫,很厉害(个人意见,非专业人士)”
郁唯一觉得这个人英雄所见略同,分外欣赏对方。
她一边看着直播,一边不甘寂寞地也发了几条弹幕,然后发现这个举动好傻,遂作罢了。
事实上画画是个枯燥的过程,尤其对进入直播间只是舔颜但对画画完全不懂的观众来说,看着画师一笔一笔画,刚开始还挺新奇,后面就无聊了。
美人虽然好看,但也不能当饭吃,很多人在看了会儿之后就退出了直播间。
没过多久,直播间在线观看的人数只剩下一点点,其他画师的直播间同样如此。
郁唯一一大早起床赶飞机,盯着直播看了会儿,眼皮开始打架,司机忽然一个刹车,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听到司机抱歉兼心有余悸地说:“姑娘没事吧?刚刚有只狗横穿过去。”
“没事。”郁唯一揉了下眼睛,发现自己睡了半小时,顺口问司机还有多久到。
“再有十多分钟就到了。”司机回。
郁唯一指腹触动屏幕,屏幕亮起,她一直在季昀的直播间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会儿显示在线观看人数1人。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只有她陪着他。
她下意识截了图,刚截完就有人进入直播间。
啧。
幸好截了图。
郁唯一兀自乐起来,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乐的。
决赛一共要画三组画,由大佬们评分,最高分就是冠军,房间有洗漱休息的地方,画师直到画完才可以离开房间。
郁唯一到书画院外面后,给宋秋词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这个规则:季昀不画完是不可能出来的。
照这个情况,估摸着至少要三天。
她愣了下。
宋秋词说他们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的。
“你不是说不回来吗。”他在电话里嘟囔。
“给我家昀昀一个惊喜不可以啊。”
“……”宋秋词对天翻了个大白眼。
现在好了,人几天出不来,她这回来相当于白跑一趟。
郁唯一站在一个避风处,思索着是立刻返回剧组,还是干脆等几天。
正想着呢,手机震动,是副导演给她发来信息说一切顺利。
郁唯一想着这几个月她一天都没休息,就算正常工作也有休假的时候。
遂做出决定,回复副导演,告诉他过两天再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得知她过两天再回的副导演瞬间兴奋了。
——她不知道的是,作为总导演的她在片场那么勤奋,副导演们哪敢懈怠?中途偷个懒都不好意思。
再者戏即将杀青,拍摄任务不重,正好这几天补拍之前一些缺失的镜头,不需要郁唯一监督。
郁唯一又给宋秋词打电话:“书画院会准备吃的吧?”
“废话,”宋秋词说,“人家只是在房间里直播作画,又不是关犯人,不对,就算关犯人也要给吃的啊,你问的什么问题。”
郁唯一笑:“我想给昀昀做饭送进去呀。”
“我觉得没必要,”宋秋词不承认自己羡慕嫉妒恨,怎么就没人给他做饭投喂呢,“不用这么麻烦,人家书画院的伙食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郁唯一理直气壮:“人家做的哪有我做的好吃。”
……这倒是。
宋秋词回想郁唯一的手艺,吸溜了下,转头就去和书画院沟通。
没过多久,宋秋词告诉她书画院的食堂可以供她使用。
季昀感觉到腹中传来的饥饿,他搁下笔,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起身到一边的小几,不久前工作人员送过来了餐食。
三菜一汤。
普通的家常菜。
吃下去第一口时,季昀动作顿了顿。
片刻后垂睫抿唇轻笑了下。
这个时间段,她应该在片场导戏。
此时,郁唯一坐在书画院食堂二楼靠窗的一个位置,她身前摆放着同样的三菜一汤,对面的宋秋词捧着大碗吃得那叫个嘛嘛香。
“哎呀别看了,老季绝对不可能知道那是你做的,”宋秋词见她盯着直播看,含糊说道,“你又没在菜里面冠上你的属名。”
总不能老季那家伙能通过饭菜吃出“老婆的味道”吧。
“……你想太多了。”郁唯一无言片刻,“我只是在欣赏我老公的盛世美颜。”
又不是拍偶像剧,她当然不会觉得季昀能吃出那是她做的菜。
书画院给每位画师五天时间内完成三副画作,题目是《愿望》《破碎》《晨光》,听起来非常抽象,不像前三轮主题鲜明。
季昀保持一天一画的进度,速度不快不慢,转眼两天过去。
书画院食堂的几位后厨已经和郁唯一很熟了,他们知道她和季昀的关系,其中一位姓李的阿姨十分热情,俨然成了季昀的一枚粉丝,她信誓旦旦地向郁唯一表示季昀肯定能夺冠。
还说等季昀夺冠了,让郁唯一帮她要个签名。
弄得郁唯一哭笑不得,这位李阿姨比她还坚信季昀能夺冠呢。
虽然她对自家老公有滤镜,但她看了其他画师这几天画出来的成果,感觉人家画得也不差。
郁唯一只好谦逊表示,一切等最后评定。
当然,谦逊归谦逊,悄眯眯发弹幕时她就嚣张多了,完全把自己表现得像一枚脑残粉。
【我家昀昀画的不是画,是神作!!!】
……
前两幅季昀的画里面没有出现人物,而今天画最后一幅时,当基本轮廓出来后,可以明显看到,他画的是位女性。
尽管只是一个简单轮廓,郁唯一视线扫过去,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某个念头悄然浮现:小绵羊该不会要画我吧?
可是……
她本能皱起眉头:画她的话,和主题《晨光》有什么联系吗?
郁唯一心中升起焦虑。
画她什么时候都能画,回家脱光了让他画都可以!
要不是画师们的通讯设备暂时上交,郁唯一都想给季昀打电话,让他赶紧画另外的。
晨光嘛,按照她的理解,必然是充满温暖和希望的,得往这方面想。
郁唯一住在书画院附近一家酒店,此刻她窝在床上,舔了舔略有干燥的嘴唇,视线紧紧锁定屏幕。
随着时间地推移,画纸上已经可以看出人物的五官。
确实是她。
郁唯一其实在季昀的速写本上见过自己的画像,不止一幅,但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季昀把速写本抢了去,然后被他藏到了不知哪个地方。
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他就是不同意把速写本给她看。
这让郁唯一怀疑,他肯定画了她丑丑的样子。
她出神地望着屏幕。
这是郁唯一第一次看到季昀把她画出来的过程,一笔一画,笔尖触落的每一下,似乎都落在了她的心尖上。
他似乎根本不需要回忆细节,笔下没有丝毫停顿,嘴角噙着淡淡笑容,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直播间的观众莫名大量涌入。
弹幕里都在猜他画的人是谁,画得这么真实,简直和真人无异。
“一定是他喜欢的人。”
“这个人物细节的勾勒绝了。”
“只画了一半,我还以为是拍下来的照片。”
“画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人吗?还是想象出来的?”
“卧槽!牛批!衣服的质感,皮肤的纹里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难怪画了一天才画到一半。”
……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直播间,弹幕里一片叫好声,但也有人说:“他是不是傻?题目为《晨光》,结果他画一个人物出来,哪怕画得再好,偏题了吧?你高考的时候作文偏题,就算写出了花不也一样不得分?”
还有人说季昀大概是想剑走偏锋,用这种另类的方式引起众人关注,就算最后没有夺冠,他也同样不会默默无闻。
原本和谐的弹幕莫名其妙吵了起来。
直到季昀花了差不多两天时间画完人物,接着他开始画背景后,那些异样的声音消失了。
“我靠!还能这样?”
“666,是我们局限了。”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虽然但是,我好好奇画上的那位姑娘和季昀啥关系。”
……
背景其实很简单,画中的女孩沐浴在晨光中,笑容温暖甜美,她伸出手,似乎牵着什么。
季昀又花了半天时间,满足了观众的好奇和期待。
他的画笔勾勒出明暗光影的交接,她的手从暗影处牵住了一只男人的手。
她沐浴着温暖的晨光,绽放最甜美的微笑,将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弹幕:
“哭了。”
“为什么有种又温暖又想哭的感觉。”
“这幅画其实是想表达,女孩是男人的光和希望吧。”
“第一次觉得,原来一幅画也有震撼心灵的效果。”
“虽然画里的男生只有一个侧影,脸也隐在阴暗处,但怎么看起来很像季昀自己啊?”
……
书画院的大礼堂内。
结束作画的画师们被领到这里,合作媒体早就严阵以待,几位书画院的大佬坐在前台主位,他们接下来将对画师们的画作进行评选打分。
大佬们先是和蔼可亲地和画师们寒暄几句,书画院的院长身着唐装,两鬓斑白,微微有些发福,他和季昀握了下手,随口温和地问了句:“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
季昀:“十年前。”
院长眼中掠过惊讶,大概没想到季昀才画了十年,一般来说画家都是从小开始学画画,并在绘画上展现极高天赋。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院长的惊讶来得快去得也快,拍了拍季昀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院长是国内画坛中的领军人物,斩获无数奖项,能得他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算是隐晦地肯定了季昀的实力。
正常来讲,被他夸赞的人多多少少总归有些小激动,从而表现出不一样的神态。
季昀却淡定得过了头。
这让旁边一位将刚才画面收入眼中的中年人脸色阴沉,心中冷哼:“院长怕不是老糊涂了,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运气好进到决赛而已。”
他是上一届画师大赛的冠军赵健飞,成为书画院的一员后,这几年里他也获过一些奖,积攒了名气,不少人会花重金请他作画。
这就是出名的好处。
不出名,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人欣赏。
然而前段时间,赵健飞无意间听到院长和一位油画大师交谈,说起他时,语气里颇有些当初看走了眼的意思。
——上届画师大赛,赵健飞和另一位画师旗鼓相当,最后院长多了0.5给他,让他成为冠军进入书画院。
这让赵健飞喉咙里宛如梗了根刺。
什么叫当初看走了眼?
虽然论在画坛的影响力,他不如他们,可要论谁挣得多,他们能和他比?
何况他又不是没拿奖。
而院长对季昀说的话,没有掩饰对他的欣赏,偏偏季昀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让赵健飞有种自己被侮辱的感觉。
他心里憋了口气。
书画院里共有五位大佬对画师们评鉴打分,原本赵健飞不在评审团,但不巧的是,有位大师年纪大了,忽然病倒,院长只好让他上了。
当轮到点评季昀的三幅画作时,前两幅每位大佬都指出了了两句,然后给了个六分和六点五分。
其他三位大佬给的八分左右,他没敢做得太明显。
但第三幅画时,院长直接给了十分,并且只说了一句:“在我看来,这幅画没有缺点,我很喜欢。”
这个点评可以说非常高了。
接下来的三位大佬同样给出十分,全部表达了对这幅画的喜爱,他们用专业的角度给出这幅作品的优点。
赵健飞暗自咬紧牙关。
前面四位一致好评,全给十分,到他这里,如果给得太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明明画得像狗屎。
他认为前面那三人给了十分,是为了附和院长。
最终,赵建飞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九分,还找了个有理有据扣除一分的理由:前面四位给得太满,免得被别人说有内幕。
……
郁唯一在大礼堂靠后的位置。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看直播,所以,当季昀第三幅画放出来时,她旁边的人先是小声惊叹,叹着叹着,余光扫到郁唯一,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忽然转过头,瞪向郁唯一,眼中满是震惊。
靠!这不就是画上的那个女生吗!
郁唯一注意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朝对方弯了弯眼睛。
“季昀画的就是你吧。”有些迟疑地压低声音。
郁唯一点头,大方承认。
那人有些兴奋,忍不住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这话虽然问的有问题——能让一个男人画一个女人,还能什么关系?
但画师把人当模特画是常事,所以有此一问倒也并不突兀。
郁唯一没有发现赵健飞的阴暗,他打的分最低只能说代表他不喜欢季昀的作品。
没关系,虽然前两幅有缺点,可找出缺点才能进步,不是吗?
何况第三幅画,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欢,不说惊艳所有人,至少惊艳了不少人。
夺不夺冠已经无所谓了。
听到这人问,郁唯一心中汹涌无限自豪,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台上的季昀,一字一句地回答:“合法夫妻关系。”
这时,院长忽然饶有兴趣地问:“这幅画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季昀温润好听的声音响彻全场:“唯一。”
郁唯一有种他在喊自己的错觉。
“就叫《唯一》。”他微笑着说。
……
最终,季昀以0.5分之差与冠军失之交臂。
他看起来并没有丝毫遗憾,媒体一直把镜头往他那儿杵,采访他没拿到冠军有什么想说的,还问他画里的姑娘是谁。
郁唯一远远看到他被围住,磨了磨牙,媒体也不去采访其他画师,逮着他一个人薅。
她撸起袖子去解救他。
没等她挤过去,她听到了他彬彬有礼的含蓄回答:
“能进到决赛见到各位大师,得到他们的点评我已经很满足了。”
然后,他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轻柔:
“画里的姑娘是我妻子。”
记者:“画里的意思,表示她是你的光吗?”
季昀的目光无意识越过记者,似乎是在想怎么才能礼貌让记者结束问话,下一秒,他瞳孔收缩了下。
“麻烦可以让一让吗,”季昀克制着收回目光,望向记者的眼睛,后者硬是被他看脸红了,“我的光在前面等我。”
记者:???
喧闹的礼堂莫名静了下来。
“……”
人群分开,季昀走到郁唯一面前。
郁唯一眨了眨眼睛,刚要开口,季昀忽然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跑出了礼堂。
两人并没有跑太远,郁唯一被他拉到一个没人的拐角处。
“跑、跑这么快做什么……”她跑得气喘吁吁。
季昀看着她,声音有点哑。
“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先亲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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