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跑走了,甚至没向厅内其他人打招呼,以维持她大家闺秀的端庄。
“阿姐身子不适先回去了,父亲不必担忧。”白桥笑得甜美,同时不着痕迹地瞟了祁长廷一眼。
发现对方对她们这边的闹剧无动于衷,不由啧了一声。
男主不愧是男主,果然对除了女主以外的其他女子都不感兴趣呢。
够专一!
晚宴被白卿这么一打断,气氛陡转直下,祁长廷肉眼可见地敷衍了起来。
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终于撑满了整个屋子。
白益丰放弃了。
众人将祁长廷和何成恭恭敬敬送至门口,目送他们骑马离开。
大约走出半里后,白家的门檐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她给了你什么?”祁长廷偏头问道。
何成从怀中取出一个挺厚的信封,“应该是给殿下筹集清淤资金的办法吧,不过……”
何成又捏了捏里面的轮廓,不大确定道:“好像还有几片……叶子?”
祁长廷愣了下,手指摩梭着袖中那片已经干枯没了味道的薄荷叶,唇角挑起满意的弧度。
察觉到主子心情不错,何成也笑道:“不过白姑娘的手可真快,塞给我信封都没人看见。”
“还有方才,她第二次换杯子的时候,属下也没看到,半晌才想明白。”
祁长廷闻言,但笑不语。
白桥可并非手快,只是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翻倒在地的酒壶上罢了。
至于他是怎么注意到的,原因无他——唯心思相通尔。
另一边,何成感慨完了,又有些遗憾。
他知道祁长廷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今晚特意来白家赴宴说是为了帮白桥摆平麻烦,其实也是想收拢人心,那无论白桥能否自己搞定,祁长廷都应该让他去帮忙才是。
他这么想了,便这么说了。
这次祁长廷不再笑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何成,我是不是变了。”
“?”何成愣住。
乌骓穿过昏暗的小巷,拐进灯火通明的坊市,将少年的面庞映成暖暖的橘红色。
祁长廷仿佛忘记了自己方才问的问题,转而道:“我只是觉得,她或许不喜欢别人替她解决问题。”
不喜欢别人用别人的方式,解决她的问题。
喔。
何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白姑娘的手段未免有些过于优柔寡断。”
“她那嫡姐一番安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白姑娘不说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反倒提醒对方去厨房催吐。”
提醒白卿去催吐?
不仅如此吧。
祁长廷薄唇轻抿。
若他没猜错,白桥提前换了杯子并非是猜到白卿的计划,而是单纯不想此事再闹下去,否则被白卿夺过杯子后不会那么惊讶。
而这才是最讽刺的地方。
若白卿到此为止也便罢了,可她偏偏不死心,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引火烧身。
是白桥优柔寡断吗?
祁长廷突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哪怕吃了许多次亏,仍旧不屑于用和祁景闵一样的方式生活。
直到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用生命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活生生剥了出来,他才一朝梦醒,发誓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哪怕会因此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你呢,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为什么要换第二次杯子?”女孩儿瞥了月兰一眼,掐下一片薄荷叶放进杯中,浇上滚烫的开水。
清凉凉的味道瞬间蒸腾出来,白桥深深吸了一口,满意微笑。
“因为脏,”女孩儿漫不经心道:“狗咬我一口,难道我也要照样咬狗一口吗。”
月兰依旧忿忿不平,“那就这样放过她了?”
“放过?”白桥顿了下,故意做出夸张的阴森笑意。
“我不咬它,但我会把它拴起来,让它看着我吃肉,等它无能狂吠的时候杀了它炖汤喝。”
——茶厅里,宴席散去,下人们收拾了残羹冷炙,余下的只有更加深重的尴尬。
白益丰独自坐在首位,脸色难看,尤其想到白卿在晚宴上不得体的表现,以及可能给齐公子留下的不良印象。
“大小姐呢?怎么还不过来?”白益丰刚才让人去叫久久不归的白卿,他需要一个解释。
门外仆役犹豫着进来,回禀道:“大小姐说身子不舒服,已经在屋里睡下了。”
“什么?!”她还好意思睡下!
白益丰被生生气笑了。
晚上还好好的,喝了杯酒就这样了?酒里有毒不成!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好好在屋里呆着吧,严家来提亲前,都不要出去乱晃了。”
白益丰冷笑着下了禁足令。
时隔半月,待嫁的白卿也终于得到了和白桥一样的待遇。
这个消息连同晚宴上的闹剧,一同传到了缺席的白晓耳朵里。
青年面色沉得能滴下水来。
白卿的谎言骗得过白益丰,却骗不过他,他可太清楚这位大小姐究竟有多狠毒了。
若非阿桥机警……
若非阿桥机警!
他不敢想。
青年双肘支在桌上,抓住了头发。
事实上,自从在祁长廷那里拿回那封鬼画符一般的信,他一直在想一件事。
——白桥究竟还是不是她的妹妹。
这个问题乍一想有些荒谬,他怎么能因为十几年的记忆丢了,就认为那不是他的妹妹了呢。
可……
可白桥实在变得太陌生了!
且不说在商事上突然开窍,甚至就连字迹都全然不同。这不像失忆后的懵懂,而是仿佛被一个全新的灵魂占据了身体。
唯有那份骨子里的那份张扬似火全然未变,给他留了最后一份念想。
总之,自从那次被白桥关在院门外,他也开始刻意躲着白桥。
不想他就一会儿没看住,便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一刻的恐慌终于让他明白,阿桥再变得陌生,他都不可能放得下。
不是阿桥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阿桥。
或许现在的白桥只当他是个名义上的亲兄长,但他会努力改变,让自己名副其实。
月光自半阖的窗棂旁透进来,青年抬眸,深吸了一口气。
“来人。”他沉声唤来小厮,从桌上的书里抽出一封信。
“送到郡守府,给齐徵。”
“就说,我答应他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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