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穿越快穿 > 男主死了很多年 > 20、“我不同意”
    见过?


    云乘月摇头:“我不认识你。”


    “是我唐突。”二公子坐正了,歉然道,“抱歉,我失态了。”


    “没事。”


    云乘月大大方方点点头,又指了指桌上的食物:“茶点很好,多谢款待。”


    她指向茶点时,自然而然松了手。


    薄纱垂落,遮蔽那一丝隐约的清艳之色。二公子又恍惚片刻,才温和回道:“好,我会替姑娘转达掌柜和厨师。”


    云乘月点点头,觉得很该如此。


    二公子笑了。


    他回过头,片刻后却再次转过来,望着云乘月,问:“姑娘也为听云家回礼而来?”


    为了听回礼么……似乎也不太算。云乘月含糊一声,反问:“二公子呢?”


    这个简单的问句,却让他沉默了片刻。


    他微微叹了口气,才道:“姑娘不是本地人罢。”


    云乘月不说话。当她不想说谎,又不乐意说实话时,她就会这样。


    二公子望向阳光下的云府,笑了笑,语气淡下来:“我姓聂。待会儿云家要读的嫁妆清单,一多半便是读给我听。”


    聂?


    云乘月偏头看他。看了片刻,她略一点头:“是你啊。”


    原来她的前未婚夫不是聂七爷,是聂二公子。


    二公子不解:“姑娘认识我?”


    “不认识。”云乘月回过头,“好了,我不跟你说话了。”


    这话很出乎意料。聂二公子惊愕地看着她,却见她说完一句,就果真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他。


    他心里起了一丝不平,不禁追问:“为何?”


    “我不喜欢你。”她放下茶杯,“这是最后一句。”


    就真的顾自饮茶了。


    聂二公子更愕然。


    处心积虑想要与他说一句话的女人,聂二公子见过很多。以退为进、故作姿态想要引起他注意的人,他也不陌生。


    便是真的自恃身份、淡淡相处的人们,待他也客气有礼,绝没有人如此直白地拒他于千里之外。


    她冷淡得清楚明白,可他反而情不自禁要多注意她一些。


    不容易得到的反而吸引人。人哪,就是这点骨头轻。


    聂二公子教养良好,不好意思直着眼睛盯着人看,却不免拿余光觑她。


    仔细看了,他才发现她不仅身姿轻灵、舒展挺拔,举止也优雅可爱。她吃点心的动作随意自在,却绝不粗鲁;手指按在桃红色糕点上,愈发显得冰玉似的剔透。


    他心中莫名一跳,当即不敢再看,只能盯死了下头的云府,心里默念:我要娶云三小姐。


    云三……


    他心情低落。之前还不觉,现在时候近了,愈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娶那个人了,他心里便愈发别扭。


    两厢无言。幸而这时,云府大门推开了。


    ——出来了!出来了!


    人群一阵激动。


    一队黑色短袍的家丁鱼贯而出,先将凑得太近的人群请开一些,又拉了一条灵光闪闪的绳索,防止有人扑进来。


    因为是喜事,不好伤着人,可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井水街也不算特别宽敞,云府的家丁有些手忙脚乱,进度慢得像蜗牛爬。


    聂二公子看得暗暗摇头。这些事情都该早些做,何苦临到头了弄得手忙脚乱?管中窥豹,百年云府看来是真没落了。


    等到家丁清出了道路,云府的大门才缓慢推开。清瘦庄重的大门被推到极致,又先走出几名裙钗精致的丫鬟。


    最后,才是老爷、夫人。


    云家是长房当家。虽然是嫁云三小姐,但这样的重要场合,出来主持的还是长房夫妇。


    云大夫人的身边,站了个垂首的少女,正是云三。


    她今日精心打扮,既不显得过分隆重,却又足够俏丽,脆生生站在清淡庄肃的云家正门前,也像一枝秀丽的月季。


    这时,人群分流,为几名深青色官袍的官府来人开路。


    聂二公子认得,为首的是徐户正。


    别看户正这个官职不大,但对地方而言,像徐户正这种吏员世家,很多时候比调任的父母官都硬气,也更需要打点好关系。


    更何况,徐户正的书文修行也十分不错。


    二公子站起身,遥遥对徐户正一拱手。徐户正见着了,也客气回礼。


    但……


    不知是否秋日阳光太懒媚,徐户正那白胖的圆脸上,似乎……有种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精神劲儿?


    聂二公子放下手,疑惑地将近来事宜回忆一遍。没什么吧,一切都很顺利。


    应该是错觉。


    云家老爷和夫人,向四周笑吟吟地拱手,礼数周全地问好。家丁开始散糖,吉祥话一箩筐往外撒。


    立时,场面在热闹中又更添了许许多多的喜庆。


    喜庆叫人熨帖。便是聂二公子不大满意他的婚约对象,见了这喜庆的一幕,仍是露出一点笑。


    是该笑的。


    聂云联姻,双方守望相助,未来能够更上一层楼;珍贵的字帖到了聂家,又能培养出多少英才?


    “诸位——”


    云大夫人拍拍手,拉开一卷洒金的大红绸布,明艳的面容笑容可掬。


    人人都知道戏肉来了。无需多言,大家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云大夫人开始朗声诵读嫁妆清单。


    什么百年人参、千年龟甲、名家古砚、珍贵笔墨……


    每读一样,大家便欢欢喜喜鼓掌、喝彩。


    读了一串,轮到最后大轴的嫁妆了。


    云大夫人深吸一口气。


    “……最后一样。”


    她的神气忽然庄严起来,这庄严盖过了原本的喜庆,因为有的珍宝只能用最郑重的态度来提及,而喜悦只显轻浮。


    “有史以来最负盛名、最传神的千古名帖摹本——朱雀本《云舟帖》!”


    ——嚯!!!


    短暂寂静后,识货的人当场失声惊呼。


    ——朱雀本的《云舟帖》?!


    ——传说中最神似真本的摹本?!


    ——我在做梦?


    ——天啊,天啊,天啊!


    人群霎时被点燃了。


    面对被自己点燃的人群,云大夫人露出了有些矜持、有些自得的微笑。她是那种喜爱社交、善于社交,能够从他人的注视和欢呼里汲取无数力量的人。


    “徐户正。”她转身,朝官府来人略施一礼,“接下来的登记手续,就要麻烦徐户正了。”


    徐户正笑眯眯,和和气气一点头。


    他走上来,接过那张喜气洋洋的嫁妆清单,草草看了一眼,却不忙着动作。


    他很妥帖地说:“云夫人,您两家的事,我放一万个心。但官府的流程是不改的。我还要先问问,有没有人对这清单有意见……”


    他拖长了声音。


    云大夫人会意,微笑道:“自然,您请便。”


    大梁律法里的确有这个规定。宣读嫁妆清单,本身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


    只有财产价值达到了一定数额,才有资格请官吏到场。否则,自个儿去官府跑吧,谁耐烦搭理你?人家不忙的吗?


    不过,这也只是走个形式罢了。每个人都这样想。


    云家的财产,能有什么问题?


    徐户正环顾四周,也环顾楼上的四周。


    一丝微笑从他眼中掠过。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微笑。


    一支笔出现在他右手指间。这是一支陈旧却又崭新的笔。


    说它陈旧,是因为它被制成已有数十年;说它崭新,是因为诞生以来,它被使用的次数太少太少。


    这是一支官造的羊毫大笔,只有大梁官吏才能使用。


    唯有柔软的山羊毫,才能制作出长锋大笔,也才能写出柔韧又锋芒耀目的大字。


    而涉及至高无上的律法,又怎能不写大字?


    徐户正写了。


    一点、一点、一提、一横……


    庄严的横平竖直,屏息凝神的提按,没有任何牵丝,也不敢有任何轻重偏倚。


    徐户正凝望着半空中渐渐成型的字。


    所有人都凝望着这个字。


    此时,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想法,在这个字的面前都只能屏息凝神,忘却所有杂念,而任由庄严肃穆的书文韵致浸入自己的心灵。


    书文成型的那一刻,连秋阳都像肃然起来。


    天地起秋风,落叶半道而坠,草木匍匐不动,宛如深深叩拜。


    唯有那个字漂浮在半空,道道光芒冲天而去,与青天背后的星空相连。


    不属于徐户正、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力量,顺着这联系,蓦然降临!


    ——法!


    是律法的法,也是天地之法的法!


    冰冷的风倒飞而起,顷刻笼罩了整座浣花城。苍天之上,仿佛睁开了一只无形的眼睛,漠然地注视此间众生。


    压迫感,令所有人噤声。


    二楼雅座,云乘月感受到了这份绵延的寂静。她也感受到了这枚“法”字的厚重凝肃,不禁投以欣赏的目光。


    ——[云乘月,将你的书文收敛一些。]


    “……唔?”


    薛无晦的声音回响在寂静里,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的缥缈冷淡;在这冷淡背后,却还像潜藏了什么复杂的情绪,而且她隐隐感觉到,这份复杂与那枚“法”字有关。


    但他的语气十分平直,没有漏出分毫波动。


    ——[这枚书文只是投影。它的本体虽然是玄级书文,但写的人火候不够,只写出了地级水平的投影。]


    ——[你的书文等级太高,如果不加收敛,会把那小小的书文吓退。]


    他轻笑一声,似有讥嘲之意。


    吓退?


    云乘月才注意到,来自“法”字的冰冷之风,的确在自己周边犹豫不决,不敢靠近。


    她尝试着默想:收敛,收敛,收敛……


    片刻后,冰冷的法之风顺利流动,好似松了口气。


    底下的徐户正若有所感,抬了抬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法”字已经成型,他便清清嗓子,朗声问:“对这清单上的财产归属,可有人不同意?”


    他的声音顺着“法”字的力量,一层层地推出,在书文力量笼罩的空间里回荡。


    没有人说话,因为没有人敢。


    这枚“法”字书文,代表了绝对的大梁官方意志。在意志笼罩之下,谁敢说谎,当场便会被书文诛杀。


    何况,云家要嫁女,谁敢说不同意?


    谁配?


    谁敢?


    聂家配,聂家敢,可这是聂家娶啊。


    龙虎联姻,谁敢搅局?


    在所有人的预计中,徐户正这问话,就该像往水里扔石头,除了开头“咚”一声,其余什么回应都不会有。


    所有人——除了一个人。


    二楼临窗,聂二公子忽然偏过头。


    头戴幂篱的少女站起身,走到了窗边,也走到了他右手边不远。


    阳光正好斜照来一缕,落在她身上。聂二公子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到她白衣暗纹似流云飞动,深蓝长裙上的金色绣花闪烁如传说海域里的鲛人鳞片。


    风吹起她面前的薄纱。


    他心脏忽然跳起来。不好的预感。可为什么?


    也就在这时,从州牧府那头赶来的聂七爷,也若有所感,抬起了头。


    人太多,他不得不被阻拦在人海之外。但是他抬起头,仍然一眼见到了高处那道倩影。


    她戴着幂篱,面容不露分毫。


    但她柔婉的声音,他听过一遍就不会忘。


    接下来她说出的每个字,聂七爷都将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同意。”


    清澈柔和的声线,在死寂的天地中,宛如玉珠琅然坠落,一粒粒地掷地有声。


    “朱雀本的《云舟帖》,是我的东西。”


    ——哗啦。


    天地间的死寂,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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