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娜丝塔调查烛台的同时,利维坦也没闲着,他凝结空气中的水汽为长剑,劈开了一个船员的脑袋。
开西瓜似的动静引得阿娜丝塔下意识回头。
就血腥的画面变得更加恶心,她嫌恶的皱眉,但没抱怨什么。
毕竟利维坦这样做,绝不是兴趣使然。
实际上,当祂去观察那被劈开的脑壳时,已然解除了手中水刃的形状,染了血和某些灰白色液体的浑水滴落在地,顺着木板的缝隙流淌下去。
而阿娜丝塔为数不多的看过几次利维坦和别人约架,他都习惯在战斗结束时,将兵刃收回体内的,反正都是液体嘛。
由此可见,祂也觉着这玩意儿怪恶心的。
别管多不待见这位前未婚夫,至少祂的审美和爱好不需怀疑。
利维坦瞥了一眼地上那坨灰白相间的东西,得出了结论:“他们不是自愿的,是脑子里被人种了东西。”
“通过魔法?”恕她才疏学浅了,是真的没察觉到这些人身上,存在操控脑子,让人身不由己的魔法。
要知道,控制一个人摔一跤很容易,可控制一个人虐杀自己却非常难,她自问是做不到的。如果有谁能施展这样的法术,却又不留下任何痕迹,那至少和利维坦这一级别的魔神势均力敌,甚至可能更强。
但利维坦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忧的样子:“通过寄生虫。”
阿娜丝塔“啊”了一声,突然觉着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恐怕那些会注射进可怜人身体内的,能令人成瘾的药品,就包含了这种寄生虫。
她最初以为,那两人说的主教,宣扬的神灵必然是挂羊头卖狗肉在骗人。毕竟,一个强大的神灵或魔法师,对于金钱是没有刚需的,犯得着让人打工或者卖春来供养他么?
如今看来,重要的不是压榨钱,而是将这可以影响大脑的寄生虫传播出去。
也不知道这个以山羊骷髅为图腾的家伙出于什么心态,总之,如果任由他这样肆无忌惮辖区,这个还未完全走出灾难影响的世界,就要迎来更致命的打击。
这可不是一位海洋女神自己能搞定的,阿娜丝塔决定去联络其他神灵,让他们也重视起来。
她瞥了一眼身处血腥诡异的环境里,仍旧显得优雅从容的魔神,决定把他打发走。
总不能带着他,去联络别人嘛,就算他说自己爱吃醋是顺着自己的猜想在演戏,可阿娜丝塔不太信。
定时炸弹还是别放在身边为好。
阿娜丝塔决定采用迂回策略。
“这边的线索断了,那我就再去问问那个眼睛里长海葵的家伙好了,他之前提到过成为真神之类的话,没准知道些什么。”
“你想要自己去?”暗金色的眸子眯了眯,似乎对阿娜丝塔的行程安排不太满意。
“对呀,毕竟这用不到两个人吧,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想一起,不如就您去审问,我回去睡觉。”
然后,她表面上是回去睡觉,实际上是给她的使魔们发消息,让它们去联络其他神灵的庙宇,看能否开个会,商讨一下对策。
“倒也不必用这种方式甩开我,”利维坦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随后,又一次露出了那让人难懂的惆怅神情,“若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如同跟踪狂一样24小时都跟在你身边,但前提是,不要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工作,打断我要同你说的事。”
阿娜丝塔倒是不至于被如此明示,还想不起来祂说的是什么。
一直在影响她的诅咒嘛。
这个话题之前说到一半,她收到求援的祈祷,自然搁置到一旁了。
人的一生结束之后,别管是完整还是残缺,遗憾或者欣慰,都应当忘却前尘旧事,干干净净的去转世,而不应该背负越来越多的记忆和经验,却仍旧活得宛若原地踏步。
“我知道,只是不想谈。”她语气比之前都要冷淡。
利维坦却只是摇头:“不,你不知道。”
阿娜丝塔无语的很。
这是哪门子霸总发言。
她等着听利维坦的高论,可利维坦却表示,这里不是个适合交流的地方,先回去再说。
确实,船舱内的环境明显不大好,内脏和鲜血已经开始招引蝇虫。
利维坦再一次凝起一柄水刃,凭空劈开一道传送门。
祂选择的落脚地是一座海底庭院。
虽然是深海之中,却并非是令人压抑的黑暗阴冷,很多鱼在游动,而它们的鳞片,或者头顶探出来的触须都在发光,星星点点,颇为梦幻。
其余的格局和细节,倒是跟从前嫉妒之主的神殿内很相似。
看来他的品味还真是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美则美矣,阿娜丝塔却很厌恶。
空气中弥散着熟悉的香氛,把所有不愉快的回忆都勾了起来。
她最早的那次死亡记忆,就少不了这种气味。弥留之际,她还隐约听到谋杀她的凶手们在谈论,这么浓郁的熏香,应当会遮掩住尸臭,也能混淆她死亡的时间。
“所以您要谈什么,五分钟够吗?”
这是她能给自己的前任上司兼前任未婚夫,尊贵的魔神冕下,最大限度的尊重了。
利维坦看出她的冷漠和不耐烦,他姿态放得很低:“很抱歉,就算到了今日,我还是没能找到破解这诅咒的办法。”
阿娜丝塔不置可否。
这诅咒也不是利维坦下的,至少她没任何关于此的印象。
既然不是祂搞出来的,倒是也没义务替她解。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她干巴巴的回应。
利维坦叹了口气:“你能习惯,我却还没有,我们之间的回忆,我一定要找回来。”
“等等……”阿娜丝塔迷惑不解。
“什么我们之间的回忆,我的诅咒,不是每次都会带着记忆轮回这件事吗?”
也许还包括始终不变的容貌以及魔法天赋。
“要解释清楚这些,大概需要比五分钟更长一点的时间了……”
实际上,在阿娜丝塔走出庭园,沿着楼梯回到大厅时,已然是半小时之后。
大厅一角,在冰棺上仍旧忐忑不安的雪球们,看到女神冕下双目空洞,不知道在凝神思索什么,都忍住内心的不安,没敢出声打扰她。
随后,就见女神脚步停顿,嘴唇微微动了下,没转头看它们哪怕一眼,就原地消失了。
“到底是神灵,其实……不太在乎咱们这些蝼蚁一样的人类吧?”其中一颗雪球嘟囔了一句。
“若她不在乎,那你们早该去死了。”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随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下来。
***
阿娜丝塔此刻的状态,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也不为过。
人到老年,如果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观念崩塌,多半承受不住。阿娜丝塔还年轻,可她经历过的岁月加起来已经比很多人的一生都要长了。
方才利维坦告诉她,她带着记忆转生,并非是诅咒,而是当年二人深思熟虑,商议了很久的共同决定:利维坦亲自为她举行的一场仪式,将魔神的的一部分血肉寄存在她身上,目的就是为了,让阿娜丝塔作为人类的短暂一生中,最鼎盛的时期被记录下来,之后哪怕再度轮回,仍然可以很快回到这一状态。
与此同时,也会保留所有记忆。
听起来挺浪漫的,可阿娜丝塔对此没有丁点印象。
所以也谈不上感动,只觉着迷茫。
阿娜丝塔不算健忘。
畏惧她的才能,将她送到可疑的,供奉魔神的庙宇中的父母说过的话,她都能回忆起来。
如果说跟利维坦之间,有过超出工作上下级关系的交流,不可能印象全无。
迷茫过后,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她不可置信的问:“您的意思是……我背负的诅咒,不是让我带着记忆轮回,反而是让我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更确切一些,是缺失了所有快乐幸福的记忆。”
说完之后,利维坦似乎想要拍一拍她的后背,以此来安抚她,但伸出的手最终只停在了半空中。
毕竟,阿娜丝塔如今还是很抗拒被祂触碰。
良久,阿娜丝塔才喃喃道:“您让我消化一下,明天……其他任何事,都等明天再说。”
走上楼梯时,她似乎隐约听到利维坦说,让她放心的休息,会替她完成那些琐碎的工作。
也许是个好主意。
阿娜丝塔回到她的住处之后,几乎是机械性的泡进热水池中,任由热腾腾的蒸汽熏的脑袋发晕,思维因此慢下来之后,才长舒一口气,把被打碎了的逻辑拼了回来。
她算是明白,利维坦为什么会那么紧追不舍,又总是露出那样难懂的神情了。
是在心疼她,也是在心疼自己。
按照利维坦的说法,自己成为利维坦的未婚妻,可不是什么上司对信徒的嘉奖,也并非是对美貌的觊觎,更不是想要玩恋爱游戏。
那是真的有感情基础。
只是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都被她忘记了。
忘掉的都是快乐的回忆,也就是说,她跟利维坦私下相处时,都是满心欢喜的。
而这些都被删掉了,脑海里只剩下极少数,公事公办的,不会引发她情绪的边角料。
这些不连贯的记忆被大脑修补衔接,形成了利维坦不常出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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