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刘子欣已经成长成一个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度过a级关卡的成熟老玩家时,也很难忘记在她看到夏千阑毅然跨出门槛时,乐玉珊陡然间变得冷下来的眼神。当时尚且还未经世事的少女还是头一次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爆发的杀意,像一把冷冽的利刃,随时会将那些人洞穿。
当朱秘书说出两个人当时违反规则以后,恩格管家脸色大变,又说派遣她们去寻找混入人群里的女巫来作为赎罪。
刘子欣心脏猛地一紧,虽然之前在某一段时间的求生欲已经被磨灭殆尽,可在半梦半醒间于窗台坐了一晚上后,吹着冷飕飕的夜风,那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求生欲望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并且根深蒂固地种植下来。女巫被抓到以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她不清楚,但隐约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尖锐的刺,扎得她不得安生。
可时间仅仅是过去了几秒,在恩格管家呼唤来或许早就准备好了的那些壮丁,欲要把两人往外拖曳做最后的审判时,夏千阑却一把拍开了其中一个人伸向乐玉珊胳膊的手,本就攻击性很强的眉眼神色倨傲,更显气势十足:
“不用找了,女巫是我。”
在无极略显讶异的目光下,她竟是直接承认代替了刘子欣的身份,并且在此之前一声招呼也不打。于是顺理成章的,在之后恩格管家说出外面的难民怨愤难以平息,需要通过投票方式把一个人投出去安抚难民情绪时,夏千阑首当其冲地成为了被选中的第一人。
刘子欣的手抖了半天,直至恩格管家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乐玉珊才冷冷地走上前来按住她的手写下了那三个字。
事情确实像是无极所推测的一样发展,夏千阑被投票出去,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回来,甚至也有回不来的可能。那接下来就是他的主场,手无缚鸡之力的乐玉珊在面对他的时候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
但他唯一没法理解的是夏千阑为什么会主动承认女巫的身份,明明在他的推测当中,夏千阑应该最不可能是女巫的人。至于她手上的那条线,当然是荒漠和他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夏千阑就这么不慌不忙地承认了下来,甚至在被带着出去的时候,回眸对他露出了挑衅的笑容来。
一边倒的投票并不需要他再让诈死的荒漠出现,可当夏千阑和恩格管家的身影彻底消失,无极从满腹狐疑中回过神来,打算先把那两个女的解决掉时,乐玉珊却已经带着刘子欣逃得无影无踪。
两人去的地方是那个礼堂。
“礼堂”在此时已经变作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古怪畸形,并不再是像寻常一样伫立着的低矮楼层。剥落的油漆掉光以后露出里面斑驳的砖,没了庄严肃穆的那层外皮遮挡,才是最原始的陈旧模样。
庄园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浸润着清晨本就潮湿的空气,让周围的景物也变得模糊难辨。摸上湿漉漉的门把手,有点粗糙却又湿滑的触感像是狗的鼻头,可上面又莫名好像有点属于人皮的褶皱。在夏千阑走掉以后,乐玉珊却仿佛换了个人般不再像之前一样畏畏缩缩,在听到那边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之前,毫不犹豫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刘子欣无视身后罗源急促的高声呼喊,也毫不犹豫地跟在两个人的身后走了进去。
追逐到她们走进来的刹那被迫暂停,无极阴冷的目光看向走进礼堂中的两人,但衡量片刻后到底还是没那个胆子真的跟随进来,空气中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就是让击溃胆量最好的武器。
他在外面用很脏的脏话骂了句街,转身带着罗源又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刘子欣在“地上”一个趔趄没能站得稳,抬手想去扶椅子,却摸到了一片湿滑黏软的东西,腥臭的胃液让盲人本就灵敏的嗅觉在此时被刺激得不清,借着昏暗的一点自然光线,乐玉珊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神情。
“这是……肠道?”
滑溜溜的像蛇一样的物体比起那种动物却又温暖黏腻,特殊的触感让刘子欣不得不怀疑起某样诡异的人体器官来,在她声音有点颤抖着发问时,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乐玉珊简简单单的一声肯定回答。
没了夏千阑在面前保护,这名在他人的口中胆小懦弱的“废物”竟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熟了起来,或是说展现出了原本的真正面目。潮湿闷热的“礼堂”内,温度过高的“地面”还在随着呼吸轻缓起伏,让刘子欣渐渐地就想到了她们究竟是身在何处。据无极那天所说凶猛可怖的高大怪物怎么会出现了一下就藏匿无踪,难道真的会好心地只是出来遛个弯,把通关的机会留给新手?
哪怕线索到现在也是零零碎碎的,只要不蠢,绝对也能明白这个关卡背后一定是有人在作祟。可最让刘子欣惊讶的是,自己仅仅是借着身体原因假装聋子而已,乐玉珊却能藏拙到现在而滴水不漏。
“‘帕斯’,这是那天晚上袭击我们的东西的名字,是阿里斯养出来的一只怪物。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它的体内,不过没有到晚上的时候它倒是不会出手攻击。等到天黑,如果她回来了游戏就会结束,如果来迟了……”乐玉珊撩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我带你出去。”
甚至没有想过夏千阑死亡的可能,乐玉珊把所有的信任都交付到了那一个人的身上。
刘子欣看不见乐玉珊此时此刻的表情,但从她平静到几乎有些冷酷的声音里也能辨认出此时的情绪,如果她等到出去以后朝夏千阑告状,乐玉珊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撕碎在这里。而这位在此时此刻说出的话也绝不是玩笑或是吹牛,可她有这样的实力,又为什么不跟夏千阑一起奋起对抗无极?
诸多疑惑压在她的心头,但这也已经不是刘子欣能够关心的事情。盲人少女在得到乐玉珊“这东西在白天不会攻击人”的保证后,干脆大胆地席地而坐开始休息。
直至透过血盆大口裂开的那一点缝隙看到天光逐渐离去,在难得一次出现的夕阳被地平线吞没干净之前,远处在里面看不见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身影。
刀尖上燃烧的幽蓝烈焰宛若鬼火莹莹,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正在闭合的大门,钻入缝隙的刹那,黏糊糊的皮肉组织忽而于底下向上疯狂缠绕而来,却被幽蓝烈焰烫得翻卷,散发出一股浓腥恶臭的烤肉味道。
一刀劈在蠕动的湿滑大肠上,柔软弹性的皮层表面只是颤抖了下却没被破开,但被长刀将其撑起来的时间已经足够乐玉珊慌慌张张地逃走。她一手拽着刘子欣,手里拿着夏千阑走之前给的保命道具,踩在湿滑的肉.壁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狂奔。湿漉漉的黏液在挥砍下迸溅开来,甩了夏千阑满头满脸都是,被她无所谓地擦去。
乐玉珊怯怯缩缩地在最后回头说了声“小心”,才撒开腿朝着快要闭合的口腔那边跑,现在的光线已经不足以看清楚这东西里面的样子,危机在层层加剧,但她清楚,无论是在这个副本内还是现实生活里,夏千阑都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
夏千阑一刀继续砍向捆在一起的杂乱肠道,这一下的力气比起之前要更多几分,滚烫的烈焰让空气中气味愈发浓郁,与胃液一同迸溅的还有鲜血与浓腥。一刀、两刀、三刀……数次疯狂不停歇的劈砍终于让那些打结麻花似的肠子隐隐要从中间断裂,就在此时,彻底觉醒过来的庞大身躯从腔子里憋出一声撼天动地的怒吼——
一阵强烈的耳鸣让脑袋都晕眩了下,还没等从中反应过来,夏千阑却感觉到脚底滑不溜秋的支撑点开始位置倒换,连忙一刀狠狠刺入肠壁!锋利的刀刃刮出层层血沫,糊了她满手满脸,腥臭的液体还带着点轻微的腐蚀性,甚至被碰到的地方都是火烧火燎般疼痛,泛起密密麻麻的燎泡。
“吼——”
强劲的腥风刮起血雨,连带着肉.壁也在震颤甩动,夏千阑不顾一切狠狠地把刀刃继续往下扎,直至帕斯的肠子从中断裂开来,被鲜血染得湿漉漉的一只钥匙落入了她的掌心。剧痛让帕斯嚎叫着不断挣扎,而身手矫健的女人早有准备地在另一处又是一刀下去,刚想趁着它张口的间隙冒险沿着肠子向上爬,身体却再次翻转过去。
原先直立起来的帕斯似乎是被什么人给激怒了,无视了在自己腹部捣乱的人,先趴下身躯来朝着另一处张口怒吼的刹那,夏千阑沿着顺滑的咽喉滑了出去。刀尖向上一挑,卡在牙关处把钥匙朝乐玉珊的方向猛力甩去,背后气急败坏的男人没能抢得到,一支短刀破空向她甩来,却被夏千阑一个翻滚躲过,落到了帕斯的嘴上。
等到出来的时候才看清楚,这玩意的样子有些像是远古时期的霸王龙,高高耸起的脊背恰好是藏人的绝佳地点。荒漠没有杀被赠予了保命之物的乐玉珊和刘子欣,只是守株待兔趴在帕斯的身上等待着夏千阑出来,杀人夺物。
如果不是乐玉珊和刘子欣刚刚帮忙吸引了下帕斯的注意力让它趴下来,夏千阑想出来没有那么容易,肯定也会折腾一番,出来的时候指不定还真的中了这人的奸计。她不知道荒漠之前是怎么假死的,可能是幻象道具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但两人知道剧情肯定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否则不可能这么把其他人当傻子利用。
帕斯生命力顽强,哪怕其中一节肠子被她砍伤了也还能支撑一会,被荒漠打中以后嗷嗷啸叫着朝他扑了过去。荒漠骂了声脏话,倒也不敢正面跟这个庞然大物对战,夏千阑手中捏着钥匙朝乐玉珊招了招手,三人一路朝别墅狂奔。
外面难民的叫骂声依旧在继续,只是今夜月明无雨,清晰地照亮了每一寸土地,也让他们有了攻打进来的机会。回到别墅以后,夏千阑直奔阿里斯的房间,用钥匙打开了放在上面的木盒子,那里装着的是一只更大的已经有点生锈了的钥匙。
从六楼的卧室中恰好可以把下面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在难民惊天动地的叫骂声中,夏千阑却把钥匙往外猛地一丢。久未见天日的银灰色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入了一名高大异常的头领的手中。
楼下传来帕斯的哀嚎与无极惊慌失措的声音,隐隐甚至还有丧尸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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