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风波
夜色凄迷,长明灯早就被贺凉水丢在一边,他抱着贺泠,就像抱着一个炸弹,可以引爆的人就是冷脸看他抱别人的楚孤逸。
“……嗨,弟弟。”贺凉水挤出笑容,强行打招呼。
楚孤逸手握将暝,不动如山。
贺凉水心生不妙,刚要松开贺泠,就被用力推了出去。小镇街道久不经打扫,四处散落杂物,贺凉水脚下踩到一只烂苹果,行将与青石板来个亲密接触时,腰间一紧,被一条胳膊牢牢锁住。
贺凉水站稳,对眼前的俊脸微笑,“弟弟,我是……”
后面的话被小天女的惊叫打断。贺凉水来不及多想,手中扇子一摇,疾风起地,贺泠剑锋偏移,擦着小天女肩头削过。
贺泠一剑插在青石板砖缝间,脚下沉稳,甩出一道煞气。
小天女被风刮飞出去,摔在路边废弃的箩筐中,待要狼狈爬起,却是风沙眯眼,手臂腿脚猛地被一道煞气束缚,动弹不得,嘶声柔弱地喊:“放开我!”
贺泠收拢五指一拽,煞气牵引,那小天女便到了他手边。随即,苍白修长的五指掐住这小天女纤细的脖子,铁面具下眼色森然。
小天女不足一米六,被贺泠单手掐离地面,发出痛苦的呻.吟,不停拍打贺泠手腕。
“贺泠别杀人!”贺凉水忙叫道。
贺泠一手提剑,一手掐紧那少女脖颈,周身萦绕魔气,他转过身,冷冷地望着贺凉水。
“贺泠,你别杀人。”贺凉水心头惊颤,他知道贺泠是魔修,手上不可能没有沾过血,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冀,贺泠与那些嗜杀的魔修是不同的。
“人?”贺泠冰冷无情的声音自铁面具后传来,“你问问楚孤逸,这个东西,是人吗?”
贺凉水一怔,看向楚孤逸。
楚孤逸捉住他手腕。正在此时,贺凉水听到了一声咔嚓,猛然回头,小天女的脖颈已被贺泠生生拧断!
而后随手丢了出去,小天女在地上滚了几滚,一动不动。
贺凉水心跳到嗓子眼,三人静静地注视那瘦小的小天女。
也许是十秒,也许是一分钟,地上本该断气的少女,一颤一颤地爬起来,惊恐无措地望着他们,“不要杀我,不要……我也会疼的啊……”
她的眼中倒映贺泠手中的剑光,哀求地看向贺凉水,“恩公救救我,救救我!”
贺凉水上前一步,却被楚孤逸紧紧攥住手腕,“贺泠,她、她到底是什么?”
贺泠不答,一步步逼近那少女,冷酷质问:“是谁派你来的?”
少女只咬唇流泪。
剑尖倏地抵在她额前,贺泠道:“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都有办法让你灰飞烟灭。”
“不要……”少女哭道,“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没有做坏事,我没有……”
“炎毒是不是你投的?”
少女摇头。
“那些修士是不是你杀的?”
少女又摇了摇头。
“那是谁杀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女默不吭声。
长剑凛然刺进少女身体,她口中吐出鲜血,孱弱地倒在地上,似已下定决心什么都不再说,不再求救。
贺凉水不忍道:“就算她身份不明,也不是被逼问的理由,她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
将暝陡然发出嗡鸣,楚孤逸立时警觉:“有东西在靠近。”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五秒内,两道黑影凭空跃来,身上裹挟着比魔气还要邪恶百倍的气息,混着恶臭。
贺凉水被熏得眉头一紧,楚孤逸与贺泠同时出剑,一人对付一个。
夜太黑,长明灯照明有限,贺凉水无法看清他们如何打斗,只觉周身气息混杂,灵力剧烈波动,刀剑相击,人影憧憧。
贺凉水跑向那少女,给她喂了一颗灵药,躲进一家店铺。
少女伤势恢复得极快,此时已是大好,她于昏暗中怯弱地望着贺凉水,说:“我不是人……”
被拧断脖子,刺了一剑还不死,除了妖怪,没人能做到。贺凉水问:“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少女抠着手指,迟疑地点点头。
贺凉水叹道:“你快走吧。最好想办法离开落霞镇,别回来。”
少女却说:“恩公,你离开北海吧。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无论是修士还是魔修,在这里都会被卷入风波。”
“什么风波?”
少女摇头,“我不能说,只要你离开这个地方,腊月初十之前别回来,就会安全。如有可能,还请转告其他人。已经有太多的人死了……”
贺凉水心神一凛,“你这话什么意思?”
“贺先生?!”
贺凉水忙走出店铺,寻找楚孤逸身影,“我在这里!”
楚孤逸一剑挥砍向那黑影,那黑影不知接到何种指示,并不恋战,几个跳跃隐没在夜色中,几乎在瞬间隐匿行踪。
贺泠追捕不到,折返回来,四处搜寻,质问贺凉水:“那个女孩呢?”
在贺凉水一不注意的时候,少女已消失无踪。就像那些黑影,一点气息都不留。
“贺——”
“是我放走了她!”贺凉水打断道。
贺泠冷冷道:“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算抓了她,她也什么都不会说的。相反,放走她,才能钓到她背后的大鱼。”
贺泠握紧剑,冷声道:“借口。你怎么钓?”
贺凉水道:“至少我已经从她口中得到情报,腊月初十,这个日子对于她背后的人而言,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
贺泠并不相信,“她告诉你的?她凭什么对你说实话?”
“凭我人美心善,人品爆表。”
“……”
此处打斗动静太大,魔修气息浓郁,各仙门不可能察觉不到,密集的脚步声寻来,修为高些的御剑而来。
贺凉水想都不想,揭开贺泠面具,给他塞了一颗隐息丹在嘴里,“别出声!”
楚孤逸亦知此时被发现,恐怕很难说得清楚,与贺泠对视一眼,将暝锵然袭去。
“楚孤逸你做什么?”贺凉水惊愕。
楚孤逸听而不闻,与贺泠缠斗一处,贺泠本就不是他对手,节节败退。有人认出楚孤逸,喝一声:“楚修士,我来助你!魔修受死!”
楚孤逸顺其自然将贺泠交给他们,贺凉水不悦地瞪着楚孤逸,如果不是楚孤逸与贺泠这一架,贺泠现在已经跑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各门各派群起而攻之。
贺泠且战且退,竟游刃有余。
贺凉水捏了一把冷汗,祈愿贺泠顺利逃脱。
几人见贺泠如此“惧怕”,越发战意熊熊,追赶而去。
“楚修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名老者问。
楚孤逸道:“我回来的路上遭遇魔修,与朋友受到伏击。”
“那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我朋友受了魔修一掌。”
老者看向贺凉水。
贺凉水立即抿起唇,西子捧心状勉强微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者:“……这位公子倒是乐观。”
众人追捕而去,楚孤逸理所当然留下陪伴“受伤”的贺凉水。待他们尽皆离开,贺凉水用手肘捣了一下楚孤逸,“你为什么要跟贺泠打?”
楚孤逸道:“我不跟贺泠打,他们不会相信我们与贺泠没有关系。”
“要是他们追上贺泠,抓了贺泠怎么办?”
楚孤逸眉眼染霜,目光冰冷:“贺先生,你是不是太关心那个魔修了?”
贺凉水哑然半晌,弱弱道:“我只是觉得,他也许没大家想的那么坏。我也是魔修,难道你觉得我坏?”
“贺先生,在我眼里,你跟任何人、任何魔修都是不同的,我无法以看待你的标准,去评判别人。”
“那……你就相信我好了。我的眼光从没出过错,我觉得贺泠是好人。”
“因为他长得像你妹妹?”
如被击中心底最隐秘的奢望,贺凉水干脆利落地承认:“对。不可以吗?假如有一天你很在乎的人离开这个世界,你看到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难道你不会有恻隐之心?”
楚孤逸被问住了,“……贺先生,我不喜欢这个假设。”
贺凉水捡起长明灯,背对楚孤逸,轻声道:“楚孤逸,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哪怕是一个影子。在乎的人面前,善恶是非其实很难分得清。我不如你正直,也许你觉得我是错的,但我不会后悔我做的选择。”
青石板路一如来时浓稠的黑暗,长明灯晕黄的光线照着贺凉水脚下直径三丈,他道:“回去吧。”
他的影子逶迤在后方,俄顷,另一道影子跟上来,“贺先生。”
贺凉水脚步不停。
楚孤逸跟着他步伐,不疾不徐,保持在三米开外,夜风将他的话语带到贺凉水耳畔:“对不起。”
“别说傻话,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贺凉水苦笑。
不过是因为思想观念、生长经历不同,对待同一件事的出发点必然有分歧。何况他们一个是古人,一个是今人。
楚孤逸仍道:“对不起。是我不够理解贺先生。”
贺凉水脚步一顿,回过头去,四目熠熠相对。
楚孤逸三步并作两步,缩短最后的距离,站在贺凉水面前,“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家人这个词,所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想了解生养我的父母。贺先生拥有过家,有过父母妹妹,一定比我感受更深。是我没有顾及贺先生的心情,对不起。”
贺凉水蓦然笑起来,眼底泛起酸涩湿意,长明灯落地,他用力抱住眼前高大俊美的青年,说:“楚孤逸,我来当你的家人,好吗?”
楚孤逸怔住了,喃喃问:“贺先生是要跟我成亲吗?”
“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如果我跟贺先生成亲,那贺泠就是……妹妹?
贺凉水:嗯!妹妹~
血皇天:那本座就是妹夫?
贺泠:=_=
第102章 心疼
“贺先生,我愿意。”楚孤逸望着贺凉水,认真地回答,“我愿意跟你成亲。”
差点没顶住的贺凉水面红耳赤反驳:“愿意什么愿意。两个人成为家人又不是只有成亲的方式,我们可以成为兄弟。”
“贺先生……”
“好了好了,先回去吧。睡到一半出来找你,困死了。”贺凉水捡起灯笼,急匆匆走在前面。
楚孤逸问:“贺先生是出来找我的?”
“不然还能找谁。”
“我以为贺先生是出来与贺泠偷偷私会的。”
“……”贺凉水没好气,“什么私会,整天就知道想些乱七八糟的。”
楚孤逸心想,他没有想乱七八糟的,最多在想贺先生,以及把贺先生弄得乱七八糟……想及此,他耳根微热。
“贺先生,我们回去睡觉吧。”楚孤逸牵起贺凉水的手。贺先生专门出来找他,看来真的是没有他就睡不着。
经此一遭,贺凉水哪里还有困意,问:“我用传音玉符叫你,你怎么没有回?”
“传音玉符?”楚孤逸取出自己的玉符,“我没听到贺先生叫我。”
“怎么会?你为什么去义庄去了这么长时间?邓阳呢?”
“中毒的人太多,我一一为他们逼毒,耽搁了些时间。邓阳带着弟子守在义庄,待天亮再通知中毒者的家人将他们领回家。”
贺凉水摸过楚孤逸的传音玉符,“你叫邓阳看看。”
楚孤逸施了一道手势,唤道:“邓阳,邓阳?”
竟也没有回音。楚孤逸蹙眉,“一般情况下,传音玉符不会失效,除非设了屏蔽传音的结界,或阴气太大。”
“阴气太大?”
“在特定的场所,比如在坟地、乱葬岗、战场,或者古墓内,死者的阴气就是一道天然屏障,传音会受到限制。”
贺凉水颔首,“原来如此。”
“可是,”楚孤逸沉吟,“落霞镇死的人并不多,虽说有十几人丧命炎毒,但他们的阴气不足以形成屏障。”
“会不会是坟地?”
“坟地也要在极为严苛的环境下,才能形成足以让传音玉符失效的阴气。义庄就在坟地边上,我去看过,没有异常,死者大多正常入土,阴魂已散去。”
贺凉水叹道:“这里当真迷雾重重,你没事就好。”
“贺先生刚才所言,腊月初十,是真的?”
“是那个小天女告诉我的。她还说,来到这里的修士与魔修都会被卷入风波,让我快走,如有可能通知更多的人。”
楚孤逸思忖道:“有没有可能是谎话?”
“她有骗我逃命的必要?”贺凉水道,“腊月初十,这个日子定然有特别的事发生。”
“明日我去打探一下。”
二人回到客栈,两名守夜的弟子还在,贺凉水走后他们便不再打盹儿,焦急地等着,不时用传音玉符呼唤邓阳。
“别唤了,他没事。”贺凉水走进来笑道。
“贺公子!楚师兄,你们回来了,邓师兄呢?”
“还在义庄。”楚孤逸道,“你们去歇着吧,白天好轮班。”
贺凉水将灯笼放在门边,想起来说:“去看看柳画鸢。”
小镇不安全,带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傻姑娘,贺凉水自觉负起十二分的责任。
柳画鸢的客房与贺凉水的客房隔着两间空房,他走到门外,轻轻往里面推,很好,没推动,说明被反锁了。
“防范意识不错。”贺凉水夸道。
楚孤逸问:“进不进?”
“进。给我弄开。”
楚孤逸指尖弹出一道灵力,顺着门缝溜进去,须臾,门内传来木头摩擦的声音。楚孤逸轻轻一推,门外两边打开,贺凉水刚要走进内间看个究竟,忽而警觉地盯住窗户。
楚孤逸手中悄无声息化出将暝。
俄顷,窗户缓缓往两边打开,一颗脑袋鬼鬼祟祟地从窗下冒出来,偷窥一圈,与楚贺二人对个正着。
张嵘:“……”
贺凉水微微一笑:“真巧啊,张公子。”
张嵘干笑:“真巧。”
将暝剑出,射向窗户,张嵘吓得一口气真气都提不上来,一屁股摔在大街上,哀嚎不迭。
将暝没意思地转了一圈回来,柳画鸢被动静吵醒,迷迷瞪瞪:“楚孤逸?贺凉水,你们在干嘛?谁在叫?谁家的猪从猪圈里跑出来了?”
贺凉水失笑:“傻丫头,你差点被采花贼采了。”
“采花贼?谁?”柳画鸢瞬间清醒,裹紧身上的衣服。
贺凉水朝窗户一指,她跑去窗边往下一看,张嵘还在地上骂骂咧咧,抬头只见绝色佳人在看自己,忙挤出一个歪嘴笑脸:“柳姑娘,晚上好啊。”
柳画鸢气沉丹田,河东狮吼:“好你妈个哔啊!!傻叉!!!”
“……”张嵘何曾见过如此凶悍的美女,呆若木鸡。
柳画鸢犹自不解气,对着张嵘竖了一个中指,“别让我再看到你,看一次打一次!”
张嵘脸上青红交错,也不装君子了,愤然喊道:“我来这里是看得起你,像你这样粗俗的女人,光脸蛋漂亮有屁用,被男人上一次就扔的破烂玩意!”
“靠!有种你再说一遍!”
“被男人上一次就——”张嵘一语未了,狂风忽至,将他吹了个歪七倒八,滚在地上,风沙糊脸,爬都爬不起来。
贺凉水又连挥几扇,直接将张嵘刮出百米开外。
张嵘怎肯罢休,还要跑回来骂几句,却见一把铁剑杀气腾腾袭来,这才吓得屁滚尿流,踉踉跄跄跑了。
柳画鸢气得不行:“什么人哪!”
贺凉水也没想到,这张嵘蛮横嚣张也就罢了,居然敢做出半夜爬女子房间窗户的举动,若非他与楚孤逸发现,指不定会发展成什么样。
“什么逍遥派,我看改名叫采花大盗派得了。”
“也不必累及一个门派。”贺凉水道,“是他个人作风问题。”
柳画鸢鼓着腮帮子坐在床边,“这样我还怎么敢睡觉?”
楚孤逸施了两道符箓在门窗上,道:“你放心睡,一旦有异常,我会发现。”
柳画鸢唱道:“世上只有干爹好,有干爹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干爹的怀抱……”张开臂膀扑了个空。
楚孤逸拉着贺凉水消失在门外,门砰的关上。
柳画鸢切了一声,打个哈欠躺床上睡回笼觉。
楚孤逸从义庄回来,身上沾了味道,需要清洗。然而镇上水源稀缺,客栈只提供简单冲洗。贺凉水随他去后院井边,看他光着上半身,往头上倒了一桶水,怕他着凉:“洗一下就行。”
楚孤逸施了一个净衣咒,把身上弄干,却听一阵呜咽,从后院的主人家房中传来。
二人对视一眼,贺凉水去敲门。
呜咽停止,老板娘红肿着眼睛开门,嘶声问:“客官还有什么需要的?”
贺凉水道:“送往义庄的中毒者已全部祛毒,如无意外,明天就能接你儿子回家。”
老板娘愣了一下,继而喜得笑泪交加,扑通跪下:“仙长大恩大德,奴家当牛做马,没齿难忘。”
贺凉水连忙扶起老板娘,“不必谢我,是我弟弟为大家祛毒疗伤。”
老板娘泪眼潸然对着楚孤逸又是一拜,“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瞧她这样,大概今晚是睡不着了,只等着天亮之后母子团聚。
回到客房,贺凉水唇角带笑:“老板娘的下半辈子,总算有个盼头了。”
“盼头?”楚孤逸问。
“是啊。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女儿,小儿子也中了炎毒,在你来之前,生死未卜。”贺凉水垂下眼睛,唇角弧度渐渐低平,“还好你来了,救回了她儿子。”
楚孤逸怔然,尽管他看不到贺凉水是何种神情,但他就是知道,贺凉水在为老板娘高兴的同时,也在难过。
……失去了父母,又失去了妹妹的贺先生,是不是一度也像这老板娘一样,没有盼头?
楚孤逸从未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家,所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偶尔会产生一点疑惑,他的父母去了哪里。
他想知道,仅此而已。
贺凉水不同,他拥有过所有普通人拥有过的家与家人,如今却变成了孤家寡人。楚孤逸揪住心口,眉心紧蹙。
“弟弟,你怎么了?”贺凉水连忙搀住楚孤逸,“哪里不舒服?”
“心……”
“心脏不舒服?”贺凉水急了,“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冲澡冻着了?早知道就烧点热水了,怎么办?我找找有没有速效救心丸……”
“贺先生。”楚孤逸捉住贺凉水手腕。
贺凉水对上楚孤逸眼睛,蓦然失声。
“我好像,”楚孤逸认真道,“在为贺先生心疼。”
“……心疼?”
“好奇怪的感觉。让我想哭。”
“……”
楚孤逸道:“贺先生你给我揉揉,揉揉就好了。”
贺凉水给他揉了揉心口,“这样?”
“嗯。”
“贺先生。”
“有话就说。”贺凉水不敢再看楚孤逸眼睛,怕自己陷入太深。
“可以给我讲讲你妹妹吗?”
贺凉水手上动作停下来。
“我想了解贺先生,了解贺先生的一切。”楚孤逸道。
贺凉水嘴唇翕动,刚要开口,窗户忽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啾啾啾!开窗让我进去!”
这只探索新地图的肥啾总算舍得回来。贺凉水没好气去开窗,肥啾不知受到何种惊吓,横冲直撞飞进来:“吓死我啦啊啊啊!!”
噗的一下,撞到楚孤逸身上,好死不死的,一头击中唧唧。
楚孤逸:“……”
贺凉水:“……”
肥啾晕头转向掉在地上,“啥玩意,好硬~”
楚孤逸拔剑,“贺先生,我清白受辱,我要杀了它。”
为了保住肥啾鸟命,贺凉水赶紧给弟弟的弟弟揉了揉,“没事没事……”
肥啾晕乎乎睁开鸟眼,见此情景,又给气晕过去:“狗男男!”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揉啊揉~揉啊揉~
楚孤逸:贺先生,能给我吹吹吗?
贺凉水:呼~呼~
楚孤逸:贺先生你看,这是箫。()
贺凉水:……
楚孤逸:或者我给贺先生吹也行。
第103章 正宫
肥啾是一只坚强的系统,它没有晕太久——莫不如说,它是被作弄醒的。
贺凉水生怕它有个什么好歹,一会儿把它放在掌心炒菜似的颠了颠,一会儿咯吱它翅膀,一会儿揪它小脑袋,一会儿又提着它的两只爪子倒吊着晃来晃去:“小啾你别死啊!”
肥啾睁开鸟眼,冷漠地望着眼前的两双大长腿。
“它醒了。”黑色大长腿说。
“小啾!”白色大长腿立即将它掉个头,训斥道,“你这家伙,大半夜跑哪里玩去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肥啾嗤之以鼻:“我看你忙着摸帅哥,哪有工夫担心我。”
贺凉水懒得计较,“快说干嘛去了,不说我睡觉了。”
肥啾气咻咻:“你睡吧,说不定一觉睡醒人就凉了。”
“什么意思?”
肥啾昂起小脑袋,“我现在又渴又饿,没力气说。”
楚孤逸取出灵谷,又倒了一杯水,丢了一颗遇水即化糖果,说:“这是柏姑娘做的百花蜜糖,化成的糖水清香甘甜,配合灵谷食用,会让你的羽毛柔顺光亮。”
爱臭美又贪嘴的肥啾立时上钩,欢快地飞扑过去,全然忘了刚才的不爽与惊吓。
贺凉水好笑道:“你身上还带着糖?”
楚孤逸道:“想着也许会用到。”
肥啾吃饱喝足,满意地打个嗝儿,“那么晚安啦。”
贺凉水皮笑肉不笑,“小啾,做鸟要有诚信,你今晚要是不说出点情报来,我保证你明早会再次变成一只秃啾。”
肥啾像是终于想起还有正事没说,哆嗦一下,“快把窗户关上。”
关了窗,肥啾刚要提供情报,张嘴就是:“哔——哔——哔——!”
贺凉水:“……”
贺凉水找鸡毛掸子,“反了你了,给你吃给你喝,还敢骂人?”
肥啾急得毛都炸开:“我没有骂人!哔——怎么回事?我说不出来!”
“真的?”贺凉水见它不似作假,半信半疑。
“真的,我看见哔——哔——”
“……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肥啾求生欲惊人:“我没有!我要是说假话,天打雷劈毛掉光!”
这个誓言对于肥啾而言相当狠了。
正在此时,贺凉水脑中想起一道机械音:“对不起,主系统提醒您,因为您的系统因试图干涉主线剧情,暂时被屏蔽声音。”
肥啾张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QAQ
贺凉水:“……”看来是真的了。
主系统机械音替换成另一道略有些耳熟的机械音:“您好,我是穿书系统工号002,因为您的系统工号1009试图干涉主线剧情,暂时被屏蔽声音与一切权限,暂由我来为您服务,请按‘确认键’。”
贺凉水按了“确认”,脑中说:“兄弟,又见面了。”
002:“兄弟,你还记得我呢。”
“我可以申请让001来服务吗?”
“……你看不起还是咋地?我带过的宿主不比001少。而且一本书里,系统不能同时带两个宿主。”
“哦。”贺凉水难掩失望。
“贺先生?”楚孤逸只看到贺凉水在发呆。
贺凉水回神,“这个鸟玩意,看来是指望不上它了。”
楚孤逸猜测:“它是不是被人下了诅咒?”
“诅咒?”
“不然怎么只会发出哔?现在它一个字都不会说了。”
贺凉水摸了摸可怜的肥啾,时间长了,恐怕肥啾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一个系统,无权干涉剧情,就算看到什么,如果是涉及主线或支线,必须保持沉默。
否则就是现在惨烈的状态,连啾一声都不能。
楚孤逸接过肥啾,用灵力探查,疑惑道:“它好像没中诅咒。”
贺凉水还得给它找理由:“小啾有时候会忽然无法说话,你可以理解为,它发病了。”
“什么病?”
“没事,过几天它能自己好。”贺凉水打哈哈,麻溜地脱衣脱鞋躺床上,问002,“你知道小啾看到了什么吗?”
002:“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否则我也会被禁言。”
“那你能告诉什么?”
“我带过两千多个宿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贺凉水来了兴趣:“什么共同点?”
002:“都是男人。”
“……所以?”
“并且都是喜欢男人的男人。”
“……”贺凉水道,“我会是你系统生涯中的一个例外。”
“呵呵——楚孤逸要亲你了!”
贺凉水下意识转过头去,与楚孤逸的俊脸对着正着。
002:“经过检测,此时你的心跳是120次每秒,超过正常人平均值一半,需要帮你拨打120吗?”
贺凉水:“……”他在脑中说,“我要求屏蔽穿书系统工号002。”
002:“好的兄弟,有什么需要叫我,为了庆祝我们的相遇,我可以免费为你提供安全套一盒。”
“我要投诉你——”
002:[对不起先生,系统忙碌中,如有疑问,请呼唤002]
贺凉水生生憋住了呼唤002的冲动,没必要找气受。相比之下,肥啾真的可爱多了,这就是老油条系统与萌新系统的差别吧。
回过神来,贺凉水唇上一软。
楚孤逸观察他反应,大着胆子,又亲了一口。
贺凉水瞳孔放大,怔怔地问:“你干嘛?”
楚孤逸道:“贺先生不是想让我亲你?”
“我、我什么时候让你亲我了?”
楚孤逸反而愣住了,刚才贺凉水那么“深情”地望着自己,嘴巴噘着,耳朵红着,看起来很想让自己亲他。难道是幻觉?
那不是幻觉,贺凉水深情其实是在发呆,噘嘴耳红是被002气的。
四目相对,贺凉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欲盖弥彰训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嘴?去地上做一百个俯卧撑!”
语罢,拉过被子翻身朝里盖住脑袋,一气呵成。
楚孤逸懵了会儿,老老实实去做俯卧撑。
肥啾已经看淡了,累觉不爱了,趴在桌上蔫头耷脑。
翌日,贺凉水是被柳画鸢一叠声叫醒的。
“贺凉水,别睡了!你情敌来了!一来就是三个!”
贺凉水从被窝里冒出脑袋,耳廓红扑扑的,眼睛发直。
“睡觉还戴着面具,你也不嫌累。”柳画鸢唠唠叨叨,拉他被子,“快起来,去证明你正宫的地位。”
“什么正宫?”贺凉水还迷糊着。
“你啊。”皇帝不急太监急,柳画鸢比贺凉水还急,“林松烟、凤素素,还有那个羽红珠,都来了!”
贺凉水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发髻歪着,衣襟散开。
柳画鸢忽然凑近,盯着他锁骨,用指甲盖抠了抠。贺凉水打开她爪子:“做什么你?”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吻痕吧?”柳画鸢喜得就像那吻痕是她的,“可以啊,你们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贺凉水低下头,看不到自己锁骨,挠了挠,“去,蚊子咬的。”
“那蚊子肯定姓楚。”
贺凉水不搭理她,自去穿衣洗漱。面具摘下来时,柳画鸢跟个花痴似的:“我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你正宫的位置了,只要你把面具一摘,楚孤逸立马回心转意。”
贺凉水:“我把面具一摘,他立马给我一剑。”
“……”柳画鸢道,“不用这么悲观吧,你又不是真的贺冽。只要跟他说清楚,他肯定会理解的。”
“最难的就是这个说清楚,要怎么说清楚?说我是穿越者,而他是小说里的主角?”
当纸片人得知自己是纸片人,会怎样?
柳画鸢道:“可我们看到的,是立体的,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他啊。”
贺凉水:“我也怀疑,这里真的是小说世界吗?为什么楚孤逸对我……”
“做出这种事?”柳画鸢替他补充完整。
贺凉水扶正发冠,拿起扇子,当做没听到,出门下楼。柳画鸢颠颠地跟上,就像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浑身透着狐假虎威的气势。
楼下大堂,正中央放置一只黑色铁笼,铁笼内是一名红衣女子。四名青霄弟子负责看守,还有一名红衣女子,正抱剑不善地围着铁笼转,眉眼间充满不屑。
“就凭你,也配穿红色的衣服?”凤素素尖锐的嗓音直冲人脑壳。
铁笼约莫就是捕捉中小型妖兽的笼子,不大,一个成年人在里面只能屈腰坐着,站不起来。羽红珠咬牙恨恨地瞪着凤素素:“我名字里就带了一个红,我穿红衣怎么了?比你穿红衣好看一百倍!”
凤素素怒道:“我的姓还是凤呢!凤凰是红色的,比你尊贵一百倍!”
“你那算什么红衣,不过是玫红色、土红色、芭比粉!”
“什么粉?”凤素素拔剑,“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你割啊,你割了我的舌头,我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你!”凤素素当真要行凶,被林松烟厉声喝止:“别闹了。”
凤素素不甘道:“林师兄,这个贱女人存心气我!”
柳画鸢在贺凉水耳边啧啧:“她们好像双胞胎。”
穿着、样貌、性格,凤素素与羽红珠确实像,比起双胞胎,有个词更适合她们:撞人设。
贺凉水笑而不语,一本小说里,两个角色若是撞了人设,可是一件要命的事——若是没有烂尾,作者必然会为两个撞人设的人安排一个剧情,让其中一个下线。
凤素素与羽红珠,一个万年女配,一个是拥有金手指的穿越女,谁会下线,还真不好说。
“贺先生。”楚孤逸发现贺凉水身影,站了起来。
凤素素随之望去,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柳画鸢,细眉皱起:“她怎么在这儿?”
至于贺凉水,凤素素跟他的接触少之又少,就没在意过。自从她体内的噬心蛊被楚孤逸引出,一直昏昏沉沉好些时日,再醒来,就是楚孤逸驱除蛊王不在青霄的消息。贺凉水的存成了青霄的禁忌,没人跟凤素素提起,她自是无从得知楚贺二人的事。
凤素素已经跟楚孤逸道过歉,自以为还像从前那般,十三蛊的事就揭过去了。殊不知沧海桑田,一切早已不同以往。
林松烟淡淡一瞥贺凉水,“贺公子好大的胆子。”
潜台词是,身为魔修,居然敢到修士云集的地方。
贺凉水微笑:“没办法,我平生就爱凑爱闹。”
“爱凑热闹是一回事,可别叫人慧眼识珠捉了去。”
“多谢林公子称赞,我确实是一颗万年难得一见的宝珠。”
“……”
贺凉水摇着扇子,闪闪发光地走向楚孤逸。
楚孤逸也在闪闪发光地看着他。
顷刻间,大堂气氛为之一变,溢满了粉红泡泡。
柳画鸢声情并茂地唱:“我爱你,你是我的茱丽叶~我愿意变成你的梁山伯~~”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002:卖套套,卖套套~这里的套套好又薄~嘿,兄弟,来买套套?报上你的尺寸。
楚孤逸:最大号的给我看看,就这个。
002:哇哦,这就是混血的优势吗?
楚孤逸:不是,是贺先生让它变大的。
002:……
柳画鸢唱的歌曲是梁山伯与茱丽叶
第104章 疑云
“什么破歌,难听死了。”凤素素冷哼道,“青楼女子就是青楼女子,就知道显摆自己会唱歌跳舞,真当这里都是你的恩客?”
柳画鸢妖妖娆娆走下楼梯,毫不怯场,“会唱歌跳舞是一种才艺,总不能你不会,就贬低别人拥有这项才艺吧?”
“什么才艺,不过是向人献媚的低级伎俩。”
“真是见识浅薄。”这话是羽红珠说的。
凤素素立马调转矛头,“你说什么?”
“还耳背!”
凤素素拔剑就砍铁笼,不料那铁笼固若金汤,裹了一层符咒形成的屏障,不但可以防止里面的犯人逃脱,亦可保护不受外力袭击。
羽红珠一动不动,未伤分毫,脸上尽是嘲讽之意。
凤素素恨声道:“给我打开笼子!”
守笼弟子为难,默不吭声。林松烟眉眼已有不耐烦之色,道:“凤师妹,别忘了你此番的任务。你说会护送这妖女前往北冥,用以赎罪。”
凤素素登时哑然,十三蛊事件之后,她虽活了下来,十三个女子也没有大碍,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但这一切都是楚孤逸的功劳,她所作所为,令青霄蒙羞。
徐平宽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若她再不做点什么挽回自己的形象,恐怕以后很难在青霄立足——至多看在她是掌门私生女的份上,让她衣食无忧罢了。
凤素素岂能甘愿就此碌碌无为地苟活一世?
恰逢林松烟捉了羽红珠来,说明安善城与药谷的事,徐平宽觉得这是个长脸的机会,让林松烟送这羽红珠去北冥兴师问罪。凤素素得知这样的“好事”,求了凤藻,又到徐平宽面前哭诉一番,得了这件差事。
只要办好了,以后她在青霄还是大家的小师妹。
但这羽红珠实在可恶,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踩在凤素素的肺上,一路行来,几乎气炸。
“楚孤逸,楚孤逸~”羽红珠转头就装可怜,“我承认我是受了人指使,但这并非我本意,我也不想伤害任何人。你相信我,好吗?”
楚孤逸与贺凉水另坐了一张桌,与林松烟分开,招来伙计,问:“好了吗?”
“哎,好了!”伙计喜气洋洋道。
不多时,早餐端上来,小笼包、灌汤包、各色蒸饺、茶叶蛋、白粥,都是素日里贺凉水爱吃的。
在药谷,贺凉水陪着楚孤逸吃了几日“斋饭”,楚孤逸是知道的。虽说贺凉水已辟谷,但仍保留着“民以食为天”的习惯,楚孤逸从前无法理解,如今只觉可爱。
贺凉水身上的烟火气,带给楚孤逸温暖,他愿意为他保留这样的烟火气。
“这是我的早餐?”贺凉水不可谓不惊喜,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楚孤逸第一次专门为他准备早餐,虽然是客栈厨子做的。
楚孤逸刚要说话,又是一叠声的“楚孤逸~”在耳边作响,他随手一道符箓贴在铁笼上,屏蔽羽红珠的声音。
柳画鸢喜得跟一只窜天猴似的,蹦蹦跳跳坐到桌边,“好丰盛啊。”
肥啾也被香味馋来,三人一鸟,四方桌刚好坐下。贺凉水招呼青霄弟子:“你们要不要吃点?”
那必须不能,楚师兄给他道侣准备的爱心早餐,他们怎么敢动,嘿嘿笑着摆手。
“贺先生,你快吃。”楚孤逸看不到别人似的,眼里只有贺凉水。
“那你也吃点?”贺凉水问。
楚孤逸含笑道:“我今日不斋戒。”
“一家三口”加一鸟,旁若无人地用起早餐,那叫一个其乐融融。吃到一半,贺凉水抬眼笑道:“林公子,你也来点?”
林松烟一个正眼不给,冷冷道:“不必。”
凤素素再也忍不住,指着柳画鸢质问:“楚孤逸,你为什么要让她跟你一桌?她一个青楼女子,凭什么跟我们青霄派的人坐一桌?”
楚孤逸道:“与你无关。”
凤素素被这话噎得瞪大眼睛,却无可反驳,因为在她眼前的是楚孤逸。她可以对青霄所有弟子发脾气,如此唯独对楚孤逸,她没有资格要求他做任何事。因为她害了他,而他出于师门养育之恩救了她。
凤素素难堪道:“楚孤逸,我都已经给你道歉了,你有必要这么对我吗?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就算你对我……我们还是师兄妹啊。”
楚孤逸只道:“我的事,还请凤师妹不要随便插手。”
“我没有随便,这个柳画鸢就是出身低贱!”
“她再低贱,也是我认的干女儿。”
“……干女儿??”
楚孤逸:“说起来,她还得叫你一声姑姑,没有见面礼的话就算了。”
“……”凤素素嘴角抽搐,默默坐到一边。
柳画鸢呛得米粒从鼻孔喷出来,“爹啊,你真是伤敌一千,自损……不对,是损我八百。”
大约是“干女儿”的身份起了作用,凤素素对柳画鸢失去强烈的敌意,只偶尔翻个白眼罢了,心中的戾气集中在羽红珠身上。
刚吃过,便有几个逍遥派弟子寻来:“楚公子在吗?”看到林松烟,他们抱拳道,“林公子,正巧你也来了。”
林松烟站起来,谦谦道:“原来是逍遥派的道友,请问有何要事?”
几个逍遥派弟子面面相觑,眼中都有消沉怀疑之色,为首的弟子道:“我张师兄昨夜遇害,还请林公子与楚公子移步,看我张师兄究竟因何而死。”
“你是说张嵘?”楚孤逸道。
“是。”几个逍遥派弟子红了眼眶。
张嵘死了?贺凉水惊讶,他还以为这个有名有姓的小炮灰能蹦跶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领盒饭了。
众人移步客栈外,只见几家仙门魁首尽皆聚在杨柳旁,面色肃然。地上停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紫灰华服公子,华服上剑伤累累,鲜血淋漓,正是张嵘。
“林公子请看,这剑伤皮肉内翻,有数处呈现十字伤口,可是你们青霄的独门剑法?”
林松烟细细检查一番,道:“是青霄剑法。”
逍遥派弟子握拳,其余仙门无不惊愕:“如此说来,你承认是青霄的人杀了张嵘?”
楚孤逸道:“这的确是青霄剑法,但剑伤之处带有魔气,难道诸位看不出来?”
逍遥派弟子道:“是又如何?还请楚公子给个说法,听昨夜打更的人说,在杨柳客居,楚公子与我师兄发生冲突,拿剑追砍,可有此事?”
“那是因为这张嵘半夜爬窗,对我图谋不轨。”柳画鸢出来道。
众人本是不屑,修仙之人怎会做出那等轻浮之举?半夜爬一个女子的窗户,那得是怎样倾国倾城的美女才能——
眼前的女子,的确美艳绝伦。
众人顷刻间相信了柳画鸢的说辞。
贺凉水道:“我可以作证,张嵘爬了柳姑娘的窗,恰巧被我与楚孤逸撞破,他落荒而逃,楚孤逸并未伤他一根毫毛。”
逍遥派弟子问:“如何证明?”
贺凉水反问:“你们又如何证明,张嵘是楚孤逸所杀?”
他们抿唇半晌,道:“我们逍遥派只是小门小派,哪怕有人被青霄杀了,又岂敢伸冤。”
凤素素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光凭剑伤就认定是我们青霄派下的手,你们是猪油蒙了心,都说了剑伤有魔气,你们还要胡乱攀咬吗?”
话糙理不糙,但这剑伤明摆着,青霄派必须给个说法。
“我能证明,”楚孤逸徐徐道,“人不是我杀的。”
逍遥派弟子问:“如何证明?”
楚孤逸掌心化出将暝,剑刃倏地往左手掌心一划!
“楚孤逸!”贺凉水眼睁睁看着楚孤逸掌心流出大串血珠。
楚孤逸张开手掌,沉声道:“看清楚,将暝造成的伤口,比张嵘身上的伤口宽半寸,血肉外翻。我杀人,从来不超过九剑。”
贺凉水立即拿出灵药给楚孤逸内服外用,为他止血,没好气道:“你们都看到了吧?不是楚孤逸杀的。”
逍遥派弟子看向林松烟,“如果不是楚孤逸,那你们其余人,又如何证明?”
凤素素指着那弟子鼻子,“你们别欺人太甚!”
“张师兄的死因是青霄剑法,我们只是想讨个说法而已,这叫欺人太甚吗?”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林松烟不疾不徐道,“但你们好好想想,如果真是青霄派做的,为何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罪证?简直生怕人不知道是青霄剑法。”
凤素素附和:“就是。这根本就是栽赃陷害。”
口说无凭,楚孤逸道:“林师兄他们是今早来的落霞镇,可以排除嫌疑。至于邓阳带来的青霄弟子,昨晚一大半留在义庄,相信各位道友都是看到的。还有两个在客栈。”
“快叫那两人出来。”逍遥派弟子道。
那两名弟子不用人叫,早听到了说话,一齐站出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昨夜过了子时,楚师兄回客栈,便去歇着了。没人能给我们证明,但这剑伤既然带着魔气,说明杀人者身上有魔气,我们愿意一试。”
试探的方式,自然是辟邪罗盘。
贺凉水探了探腰带,传音玉符在,磁铁呢?——回想今早起床过程,磁铁好像忘在了床头。
如果现在转身回客栈,太明显;如果不回,被辟邪罗盘勘测到怎么办?
贺凉水抓住楚孤逸胳膊,无声地用眼神求救。
楚孤逸心领神会,在逍遥派弟子拿出辟邪罗盘的同时,捉住贺凉水的手,将将暝化成的戒指,戴在贺凉水左手中指。
众人:“???”
柳画鸢配合道:“你们忙你们的,我爹抽空向我娘求个婚。”
作者有话要说:
将暝:我,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贺凉水:
楚孤逸:
第105章 奇怪
中指冰冰凉凉,贺凉水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将暝剑形时百来斤重,化成戒指倒是轻巧,就像普通的戒指。
抑或是看在他柔弱无力的份上,故意让自己变轻?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毕竟将暝有灵,可大可小,可重可轻。
贺凉水感受到了春天一般的温暖,暖宝宝一样的体贴。
当楚孤逸将戒指套他手上,他瞬间了悟,将暝本就是天外陨石铸就,世上还有什么比它更能改变磁场?
贺凉水非常满意。就在这时,他听到便宜女儿说:“你们忙你们的,我爹抽空向我娘求个婚。”
别说,楚孤逸忽然把把戒指往他手指上一套,真像求婚。
他抬起眼睛,众人无不错愕,大约想起关于楚孤逸与一名男子的流言蜚语,看贺凉水的眼神登时变了:原来他就是那个让道门翘楚楚孤逸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蓝颜祸水!
贺祸水:“……”
贺凉水将左手别在腰后,右手轻轻摇扇,假装无事发生。
逍遥派弟子拿着辟邪罗盘靠近青霄派的两名弟子,贺凉水不动声色地从楚孤逸右边,挪到左边,抬眼只见林松烟冷冷地睨着自己。
修士配剑乃是极为重要的私人物品,一般情况下极少借给他人,遑论是用这种方式主动赠与,几乎与定情信物无异。
贺凉水眼观鼻鼻观心,俄而听到逍遥派弟子道:“二位道友身上并无魔气,是我等莽撞,还请见谅。”
青霄弟子道:“我们能理解。节哀顺变。”
凤素素却是不依不饶:“一句道歉就完了?”
“凤师妹。”林松烟用眼神警告,“忘了临行之前,你对师父与凤师叔说的话吗?”
凤素素咬唇歇了声,退到一边。
林松烟又道:“诸位,显然,这是魔修故意为之,栽赃陷害我青霄派。”
众人颔首,却又问:“为何要只陷害青霄,不陷害其他门派?”
“这也是我等困惑之处。”林松烟看了眼贺凉水。
贺凉水:“??”你看我是几个意思?难不成还想陷害我?
“青霄剑法从不外传,但若是与青霄弟子走得极近之人,偷学了去,也是有的。”
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泼脏水,贺凉水刚要争辩,楚孤逸先声夺人:“林师兄所言不无道理,但一切都要讲证据,如若不然,谁还敢与青霄弟子交往?在场也有与青霄私交甚好的,弟子们平时互通有无。君子以诚待人,如果这般怀疑,反倒不美。”
众人颔首,“楚公子所言甚是。如果为了那魔修,就伤了咱们仙门的和气,可谓是正中魔修下怀。”
林松烟微微一笑:“师弟言之有理,是我唐突了。”
贺凉水怀疑林松烟把火引到自家,就是为了让楚孤逸出个小风头,打消大家的疑虑。
“诸位,”楚孤逸又道,“有句话此时道出也许会让大家觉得可疑,但我必须言明。”
众人面面相觑,道:“楚修士但说无妨。”
“昨夜在下遇到魔修,套出一句话,腊月初十。”
“腊月初十?怎么了?”
楚孤逸缓声道:“这天对于他们而言应当是个特别的日子。镇上已有多人亡故,也有各门派的修士殒命此处,往后恐怕会越来越危险,还请大家在腊月初十之前,尽快离开落霞镇。”
众人果然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贺凉水道:“命拴在你们自己身上,信不信在你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备一条后路总是好的。”
众人显出踌躇之色,即便相信,谁愿意当第一个“缩头乌龟”?面子上难看。
这时,逍遥派弟子叹道:“各位,我逍遥派只是一个小门小派,只能陪大家走到这里了。告辞。”
语罢,抬着张嵘尸体的担架离开。
楚孤逸眉头微蹙,他本还想检查一下张嵘尸体,看有无疑点,如今这条线索断了。
有了逍遥派做开头,紧接着又有几个小门小派退出落霞镇,最终留下的不过青霄、南斗以及三个在大陆有头有脸的仙门。
其中便有昨夜追捕魔修的老者,乃是太极门掌门,冷哼道:“老夫除魔半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倒要瞧瞧,这魔修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话说时,邓阳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走来,身边是杨柳客居的老板娘。
老板娘眼眶还红着,脸上却是笑吟吟的:“邓公子,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邓阳笑道,“就是饿了一夜,给我下碗馄饨行吗?”
“哎,别说一碗,就是一锅也行。”
“那敢情好啊,我师兄弟都能吃上。”邓阳昂起脑袋,灿烂笑道,“林师兄,楚师兄,你们都在呢!”
林松烟问:“中毒之人都祛毒安排妥当了?”
“那当然。楚师兄出马,就没有失手的。”邓阳自豪道。
楚孤逸道:“多亏了柏姑娘的药,她专门针对炎毒研制而成。老板娘,您儿子体内仍有余毒,此后一个月内不能断此药,药方你拿到了吗?”
老板娘小心地取出灵药与药方,感激道:“仙长放心。”
太极掌门花白胡子一颤:“楚修士,你说的柏姑娘,可是药谷奇老的单传弟子,柏灵儿?”
楚孤逸道:“正是。”
“这是她研制出的专门针对炎毒的药方?”
“是。”
神医奇老之名,名动仙门,柏灵儿青出于蓝,谁人不知。太极掌门朗声笑道:“如此说来,净化海水有望了?”
楚孤逸并不乐观:“柏姑娘研制的药方,是专门针对人体内的炎毒,海水中的炎毒,已经毒死大量海洋生物,其中不乏有剧毒之物。毒素互相掺杂,彼此渗透,范围又广,恐怕很难根除。”
太极掌门闻言点头,“确实难办。”
“况且,就算把全天下的药材搜集而来,也不一定够用。”
“……是这个道理。那楚修士可有好办法?”
楚孤逸道:“暂时没有,但我相信万物相生相克。”
但要在短短不到十日内找出相克的法子,属实难于登天。
各自散去,寻找对策。
贺凉水四顾张望,奇怪地问:“北冥的人在哪里?”
这落霞镇在北冥的管辖地,虽说隔着海,御剑半个时辰就能到,结果从昨天到今天,各家仙门聚散离合,魔修都打了个照面,只有北冥不见踪影。
老板娘道:“北冥派过人来,又回去了。”
“为何?”贺凉水问。
“北冥都是女子,女儿家家的,估摸着是回岛上想办法了,毕竟炎毒在海里,她们也着急。”
北冥是一个海岛,岛上除了如今的掌门言淏,其余皆是女子。一个女子组成的仙门,能位列仙门前三,肯定是有一把刷子的。
贺凉水仍是觉得奇怪:“她们都通知各大仙门来帮忙了,到了家门口,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
林松烟道:“北冥向来行事孤僻,向仙门求救,于她们而言大约已是纡尊降贵。”
这反讽反的,贺凉水是佩服的。
柳画鸢啧啧称奇:“这北冥可真会精打细算,到头来苦的累的死的,都是其他仙门的,她们高高在上仙气飘飘就好。”
凤素素轻蔑一瞥铁笼里的羽红珠,冷嘲道:“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胆小如鼠的女人罢了。”
柳画鸢:“关女人什么事?就是每个门派的行事风格不同,别用性别来一棒子打死。”
“你懂什么?”凤素素翻白眼,“你又没修过仙。”
“……”柳画鸢吸气呼气,不跟智障女配生气,否则气死的是自己。
贺凉水问:“那这羽红珠,如何送去北冥?”
就像每个门派都有结界,北冥也有,何况是一座海岛,在茫茫大海中轻易寻不到。若是有事求见,必须先行通传。
通传的方式就是告知在落霞镇的接引人,接引人前去告知掌门,再回来带大家前去北冥。
然而自从炎毒爆发,落霞镇的接引人就被毒死了……
林松烟道:“不劳烦贺公子操心。”
楚孤逸道:“飞鸽传书。”
林松烟:“……”
贺凉水笑问:“这鸽子能飞过大海,找到北冥?”
“能啊!”邓阳端着一碗馄饨凑到楚贺柳三人桌前,占了肥啾的桌面,肥啾回以愤怒的凝视,邓阳忙将一只鲜肉馄饨分给这只肥鸟。
邓阳继续道:“仙门通信要做好几手的准备,接引人死了,还有专门训练过的信鸽。信鸽死了,还有传音玉符。传音玉符失效的话,那就只能大声喊了。”
贺凉水失笑:“那你对着大海喊一声,北冥能听见?”
“一般而言,能。大一点仙门都有个法宝,叫万象镜,只有掌门持有。这万象镜能观百里之内的景象。”
“百里之内的景象?”贺凉水与楚孤逸对视一眼,这么说,也许北冥掌门就在看着落霞镇上发生的一切,却没有派人来。
这也太狗了。敢情其他仙门就是来跑腿打杂送人头的。
中毒之人是楚孤逸治好的,净化海水要他想办法,镇上潜藏的魔修反派也要他来抓。
能者多劳,累死主角,北冥掌门就是发布任务的工具人吗?
“弟弟,你有没有一种冲动?”贺凉水悄摸摸问。
楚孤逸盯着他的左手,戒指与贺先生好配,“什么冲动?”
“见到北冥掌门,跟他干一架。”
楚孤逸心思飞到了别处,说:“好。”
贺凉水立马反口:“我说笑而已,你别当真啊。”
楚孤逸身体前倾,在贺凉水耳边悄声说:“我只对贺先生冲动,只跟贺先生干那件事,贺先生放心好了。”
“……”弟弟是不是又恋爱脑了?
林松烟冷冷出声:“师弟,我们该去海边看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冥剧情错综复杂,头秃orz
大家磕糖好了~
楚孤逸:
贺凉水:
楚孤逸:
贺凉水:……
第106章 出海
想要净化海水,还得实地考察。这一程贺凉水不能陪楚孤逸去,将戒指还回去,道:“小心点。”
楚孤逸接过戒指,直接化为剑形,道:“我尽快回来。”
两人就像依依作别的新婚小夫妻,贺凉水眼巴巴地看着楚孤逸与林松烟以及邓阳等弟子御剑前往海边。
凤素素被留了下来,她的任务就是看好羽红珠。但显然,她并不满足仅仅看好羽红珠,对看守的弟子道:“把笼门打开。”
看守弟子惊道:“万万不可!”
“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还制不住一个女人?”凤素素吊起眉梢,“打开。”
看守弟子十分为难,“待我们问过林师兄……”
“问什么问!”凤素素很清楚,一旦让林松烟知道,她别想碰到羽红珠一根毫毛,“就一小会儿,我扇这个女人两巴掌就行。”
弟子仍是为难,万一羽红珠伺机跑,那责任算谁的?受罚的必然是身为普通弟子的他们,而非掌门私生女。
贺凉水好心提醒:“凤小姐,恕我多嘴,这羽红珠诡计多端,上次在安善城,南斗弟子的重重包围之下都能被她逃脱,万不可掉以轻心。”
羽红珠有系统的金手指,能被捉住,还要仰赖于楚孤逸这个男主想捉她,符合剧情发展,是以羽红珠的金手指再大,也大不过男主。
凤素素这个万年女配,恐怕pk不过羽红珠的金手指。
“那只能说明南斗弟子个个都是废物。”凤素素冷哼。
贺凉水:“……”
他懒得劝说这位大小姐了,爱作死就作死吧。
不过贺凉水的话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的,凤素素退而求其次:“你们撤去笼子外围的屏障,不开笼子,这总行了吧?”
这屏障本就是为了防止羽红珠逃脱的第二层防护,如果只是一小会儿,确实没什么大碍,看守弟子松了一口气,暂时撤去屏障,道:“师妹,还请快些。”
接下来就是原作女配与穿越女之间的对骂,与单方面殴打的时间。贺凉水懒得看,回房拿了磁铁,便与柳画鸢一道出了客栈。
“丫头,发什么呆?”贺凉水摇扇在柳画鸢眼前一晃。
二人一鸟走在落霞镇白日的街道上,大约因为中毒的人都解毒回了家,大家看到了希望,这就有人出来摆摊,路边的店铺也开了一小半,行人虽不多,但已经一扫昨日之前的萧条气氛。
柳画鸢唏嘘道:“我是在庆幸,没有像羽红珠一样落到凤素素手里。”
贺凉水:“这么就忘了十三蛊了?是谁给你喝了井水?”
“……”柳画鸢义愤填膺,“这个凤素素,一天不搞事能把她憋死是吧?”
“凤素素这个人设,大概就是原书作者专门设计出来搞事,然后主角团收拾烂摊子,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吧。”贺凉水眼观四方,脚下一顿,“去那边看看。”
柳画鸢跟着他进了卖古玩的店铺,老板堆着满脸笑意:“二位客官,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们随便看看。”贺凉水道。
柳画鸢打量一圈,小声道:“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又买不起。”
贺凉水侧过头,“倒卖古董的,知道的比普通人多。”
柳画鸢随他了,自顾看起一颗拳头大的碧绿珠子。贺凉水拿起珠子,老板连忙道:“客官小心些,这是有着八百年历史的鲛珠,世上仅此一颗。”
贺凉水心想,什么鲛珠,不就是荧光石,他装作颇感兴趣的样子,“听闻鲛族几斤灭族,如此说来,这鲛珠以后是越来越难得了。”
老板:“是这个道理。我这小店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张,东西都按原价卖,不求大富大贵,养家糊口罢了。”
“这珠子多少钱?”
老板竖起一只手。
“一百两?”
“五千两。”
贺凉水立马放下珠子。
老板急了:“客官我们还可以再商量,那要不,五百两?”
柳画鸢目瞪口呆,从五千两变成五百两,跳楼价也没这么水的。
贺凉水道:“一百两,能卖就卖,不卖便罢。”
老板道:“好,一百两!唉,就当讨个重新开张的彩头了。”
说得好像亏大发似的,贺凉水估摸着,这颗荧光珠的成本价最多十两。他就当做慈善了。
一百两,在柳画鸢眼里也是大钱了,“你哪来这么多钱?”
贺凉水:“这是我的全部家当。”
“……”柳画鸢诚恳地问,“娘,我们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乖,问你爹要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贺凉水切入正题:“老板,向你打听件事,腊月初十,在你们这里有什么说法吗?”
“腊月初十?那是我们这里的海祭啊。”老板道。
“海祭?”
“客官你是从外乡来的吧,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这腊月初十啊,是我们向镇压在海底的鲲神献祭的大日子。要不是因为发生这档子事,往年这时候的落霞镇可热闹着呢!”
贺凉水道:“鲲神?”
据老板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这便是北冥仙门的由来,而这鲲神,原是海中一头大鱼,横行于五百年前,沿海百姓屡遭劫难。后来这头大鱼由北冥女仙镇压海底,沿海百姓为了纪念,举行海祭,向海中投放三色米糕。久而久之,这头大鱼便成了鲲神。
特别是渔民,每次出海都要烧香祭祀,祈求风调雨顺,鲲神不要出来作乱。
出了古玩铺,两人就看到路边有卖三色米糕的,柳画鸢嚷着要吃,贺凉水给她买了一小包,尝了半块,味道与普通的糯米糕没什么差别,剩下的半块给肥啾吃。
柳画鸢咬着米糕,学以致用:“我知道了,这海祭呢,就是落霞镇的传说,而海边是旅游景点,这三色米糕是土特产。”
“腊月初十,海祭,鲲神,五百年前北冥女仙。”贺凉水整理线索,“所以跟魔修有什么关系?”
“要不我们去海边看看?”
“不去。”
“为什么?难道你不怕楚孤逸与林松烟在海上冲浪,冲着冲着就浪起来?”
贺凉水屈指弹她脑门,“我晕水。”
柳画鸢无比惊讶:“你名字里就带着一个水,你还晕水??”
“你名字还带着一个画,难道你很会画画?”
“……”
贺凉水举步走进当铺,将从血皇天那里顺来的金镶玉匕首给当了,竟然足足五百两银子外加一百灵石。贺凉水估摸着还能当更多,想想还是算了,钱够用就行。
“走,给你买漂亮裙子。”贺凉水有了钱,就去兑现对柳画鸢的承诺。
柳画鸢欢欢喜喜去成衣店挑了一套衣裙,贺凉水也给自己置办了两身,总不能一直穿楚孤逸的裤子,虽然现在已经是他的了……
两人闲逛小半日,回到客栈时只见铁笼内的羽红珠衣衫破碎,血迹斑斑,不知道的还以为遭到了劫色。
凤素素趾高气昂地坐在一边,伙计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看到贺凉水,羽红珠呜咽道:“贺公子,请你一定要帮帮我,纵然我有再多的错,也不该遭到这般非人的对待吧?”
凤素素嗤笑一声:“这就受不了了?你在安善城不是挺厉害的?害了那么多人,还有脸在这里装可怜。”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羽红珠受了凤素素一通侮辱虐待,哪里还敢横,只用眼睛怨毒地盯着凤素素。
贺凉水由衷地钦佩看守弟子,夹在这两个女人之间,也算是一种修行了。
“贺公子,你一定要帮帮我啊。”羽红珠叫魂似的。
贺凉水道:“羽姑娘,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没有权利插手。”
“你跟楚孤逸那么好,睡觉都在一起,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
“……”我能不能帮你,与楚孤逸睡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凤素素闻言,惊疑不定地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故作淡然:“我虽与楚孤逸私交甚好,但这是青霄的事,我一个外人,哪有说话的余地。”
语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柳画鸢就是贺凉水身后的那只跟屁虫,“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瞎转悠吧。”贺凉水心里惦记着楚孤逸,拿出传音玉符,谁知唤了小半天,也没个回应。
情况与昨晚一样,就像断了信号,联系不上。
“不会出什么事吧?”柳画鸢说。
“别乌鸦嘴。”贺凉水没好气,耳中隐约听到海鸥悠长的啼鸣。
两人没走太远,就在杨柳客居不远处的茶摊上坐着,看看天,看看街道,看看过往的人,总没有要等的人。
一壶茶,两人枯坐半天。贺凉水托着下巴,柳画鸢趴在桌上睡着,肥啾不知飞去了哪里。
直到一声声的屈指扣桌声把她吵醒,揉着眼睛说:“要是等到天黑,楚孤逸还不回来怎么办?”
“肯定跟昨晚一样,有什么事耽搁了。”贺凉水说。
“大海上能有什么事?给那些死翘翘的鱼类祛毒?”
“……”
比起人祸,天灾更无法避免。大海上风云诡谲,惊涛骇浪难测,便是御剑飞行,恐怕也多有不便。
传音玉符不能用,但凡遇到什么,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贺凉水霍然起身,柳画鸢仰起脖子:“干嘛?”
“……去海边。”贺凉水下定决心。
“你不是晕水?”
贺凉水环顾四周,看到卖帽子的摊贩,去买了一顶八面垂纱的帷帽,戴在头上,“这样就行了。”
“你确定?”
“你不去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
落霞镇靠海,镇上条条大路都通海,当然,这是在平常。金刚大结界落下,为了抓捕魔修,镇上只剩两个出入口,一个便是镇子东边的榕树,另一个在海边码头,方便修士与北冥互通,以及探查海水中的炎毒。
海边的出入口,由南斗弟子把守。
贺凉水一出现,他们就认出来了:“贺公子,你也来了。”
“你们怎么知道是我?”贺凉水掀起半透明纱布一角,觑了眼海边的沙石,再听那波浪涛涛的翻滚声,便觉头重脚轻。
南斗弟子面庞微红,“柳姑娘……”
贺凉水瞬间了然,原来不是认出他,而是柳大姑娘的美貌让他们过目不忘。
柳画鸢撩一把秀发,问:“楚孤逸来过这里吗?”
“青霄的人一大早就御剑去了海上。”
贺凉水忙问:“那他们回来过吗?”
“没有。”
“一个人都没回来?”
南斗弟子摇头。
贺凉水疾步走向码头,却被阻拦:“贺公子,你不能过去。”
“让开!”贺凉水想也不想挥扇,狂风起,南斗弟子猝不及防被刮得东倒西歪。贺凉水乘着风跃出结界,飞向波涛汹涌的大海。
柳画鸢伸出手:“娘啊!爹的尸骨还没找到呢!你不要急着殉情啊!”
南斗弟子大惊,追随而去:“贺公子你不要想不开!楚公子不一定就死了!”
贺凉水飞到一半就后悔了,太冲动了,飞得太高太远,刹不住脚。耳边风声猎猎,惊涛拍岸,他根本不敢往下看,一旦看了,就是一个死字。
他的心吊在半空,人也吊在半空,帷帽被风撕裂,他眼前再无遮挡,只一眼,天旋地转地坠下去。
脚下便是万顷海水。贺凉水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冰冷并未到来,相反,他身边的风停了,浪潮歇止,整个人像落入了一个安全的巢穴。
“……贺先生。”
贺凉水睁开眼,看到的是他五秒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脸。
楚孤逸问:“贺先生是在为我殉情吗?”
贺凉水:“我说我飞过了你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楚孤逸:贺先生真的好爱我。
贺凉水:面朝大海,我会坠机or2
第107章 痴情
如果在平时,贺凉水根本不会这么冲动,大海吞没了无数生灵的灵魂,也吞没了他的理智。
他的父母就是被大海带走的,是他晕水的源头,一想到楚孤逸有可能在海上遭遇了什么,他无法保持冷静。
幸运的是,楚孤逸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楚孤逸疾如闪电,几乎在接住贺凉水的下一秒,就回到了海岸边。两名追随贺凉水的南斗弟子刹脚不及,冲浪般滑向大海,与青霄弟子撞了个满怀,纷纷扑通扑通落下水。
双方:“……”
邓阳反应很快,没被波及,御剑掉头朝下喊:“什么情况?!”
两家弟子从海水里冒出头来,全都懵头懵脑。
贺凉水听到邓阳喊声,下意识要回头,楚孤逸捂住他眼睛:“别看。”
“发生什么了?”贺凉水强作镇定。
“没什么。”楚孤逸牵住他手,“我们回客栈。”
柳画鸢叉腰长呼一口气:“我以为你要跳海呢。”
贺凉水耳热,“那是风太大,把我刮进了海里。”
“怎么没看把我刮进海里?”柳画鸢朝便宜爹挤眼,“你就是担心楚孤逸,怕他出事,你也不活了是吧?”
贺凉水皮笑肉不笑:“风没把你刮跑,表明你该减肥了。”
柳画鸢反驳:“我这叫丰满!”
邓阳落到岸边,来了一句:“对,柳姑娘很丰满。”
“……”柳画鸢一拳头砸在邓阳脑袋上。
邓阳还委屈:“柳姑娘你干嘛打我?”
海风很大,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腥臭味,巨浪拍击岸边岩石,声音大得像数头野兽在此起彼伏地嘶吼。
别说沙滩,这里只有无数硌脚的碎石子,一些小螃蟹没来得及长大,便搁浅在石头缝中。海鸥兴风作浪般长鸣不息,绕着他们打转。
林松烟眉心微蹙,不悦地盯一眼贺凉水,道:“楚师弟,天色已晚,我们快些回去吧。”
南斗弟子挠挠头,在贺凉水走之前还要劝一句:“贺公子,楚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再想不开了。”
贺凉水:“……”
这殉情跳海的名头是摘不掉了。
邓阳感动又羡慕:“楚师兄,贺公子对你真的好痴情。”
楚孤逸翘起唇角,“嗯。”
贺凉水仰天长叹:“苍天哪,大地啊,饶了我吧!”
贺凉水一溜烟似的落荒而逃。柳画鸢指着他背影笑得打跌。
沉沉暮色中,林松烟眉眼越发阴沉。
回到杨柳客居,还没进门,就被太极掌门兴冲冲地堵住:“林修士,楚修士,老夫发现了那魔修的踪迹。”
林松烟微微诧异。
太极掌门取出辟邪罗盘,“今日老夫将落霞镇巡了三回,终于在一家当铺勘测到魔修的气息。”
“当铺?”贺凉水眼皮一跳。
太极掌门拿出一把金镶玉匕首,“就是这个。”
贺凉水:“……”
柳画鸢:“啊……”
太极掌门堆成褶子的眼皮一抬,“这位姑娘有何高见?”
柳画鸢眨眨眼睛,装作惊喜地说:“我觉得,这把匕首好漂亮啊,难不成是女人的?”
“女人?”太极掌门摇头,“据当铺老板说,是个公子。”
“公子?”林松烟摇着竹绿扇,“那当铺老板可曾说过,是什么样的公子?体貌特征如何?”
“当铺老板说,是个带面具的公子。”
“戴面具?”林松烟意味深长地一瞥贺凉水,“什么样的面具?”
“这个倒没说。”太极掌门道,“老夫猜测,应该是那个戴铁面具的魔修。”
林松烟笑意消散,“何以见得?”
“昨夜老夫追捕的,正是那魔修。”太极掌门忽地沉吟,“只是老板说那人穿白衣,昨夜的魔修穿的却是黑衣。”
语罢,像是终于发现贺凉水,太极掌门面色微变:“这位公子……”
贺凉水摇扇微笑:“更符合当铺老板所形容的对不对?”
“……”
楚孤逸镇定自若道:“这把匕首,是我从血魔宗顺来的。”
太极掌门:“?楚修士此话何意?”
楚孤逸不疾不徐辩解:“这原是血皇天之物。我潜入过血魔宗,当时情况复杂,得了这匕首。因见贺先生手上没有兵器,便将此匕首相赠。看来贺先生并不喜欢这匕首,才会典当了,让太极掌门误会一场。”
太极掌门半信半疑:“果真如此?”
贺凉水道:“血皇天用过的东西,我嫌脏。”
“那为何不直接扔了?”
“说来惭愧,在下碰巧囊中羞涩。”
“……”
太极掌门白欢喜一场,待他离去,林松烟淡淡道:“贺公子,还望你莫要再行事大意,给楚师弟添麻烦。”
楚孤逸道:“我并未觉得麻烦。”
“师弟,你是青霄的人,你的行为代表着整个师门。”林松烟严肃道,“还望你以大局为重。”
楚孤逸抿唇默然。
林松烟所言,其实不无道理,今天楚孤逸在这里,如果贺凉水被拆穿魔修身份,楚孤逸势必会受到牵连,进而累及整个青霄,这也是徐平宽对贺凉水“开恩”,暂时没有公布他身份的原因。
贺凉水道:“抱歉诸位。若他日在下蒙难,还请诸位能撇清关系的尽量撇清。”
邓阳急道:“贺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是那种人吗?”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我更希望你们没事。”
被发好人卡的青霄弟子心中感慨,贺公子虽然是魔修,但真的很温柔,怪不得楚师兄会醉倒在一个男人的温柔乡里。
贺凉水坚强而柔软地一笑,翩然进了客栈,连他自己都觉得:我好白莲。
对付高级绿茶林松烟,他不白不行。
客栈里,凤素素与羽红珠居然还在打口水战,看守弟子一脸生无可恋,只求换班的兄弟快来,要扛不住了。
历练之时追捕妖兽,都没看着这两个女人累。邓阳一进来,他们喜得泪眼汪汪,可算能喘口气,摆脱这两个女人的灌耳魔音。
“楚孤逸!”两人同时叫道。
凤素素提剑砍铁笼,羽红珠在笼子里柔弱叫唤:“救命啊楚孤逸~”
凤素素:“闭嘴!楚孤逸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不知羞耻!”
楚贺二人默契地将她们当做空气,一起上了楼。
一进屋,贺凉水便软在了桌边凳上,给自己倒杯水咕噜两口喝完,问:“你们去海上探查什么需要一整天?去数死了多少条鱼?”
楚孤逸眼含笑意:“贺先生很担心我?”
“不担心你我去海边干嘛。”贺凉水没好气嘀咕,“自己找罪受。”
“贺先生,你下次不要那么冲动。看到你跳海,我也很着急。”
贺凉水呛咳一声:“什么跳海,都说了不是。你要是不想说,我先睡了。”
楚孤逸解释:“海上风浪大,我们试了几种办法想要净化海水中的炎毒,但都效果不大。”
“所以你明天还要去?”
“嗯。”
贺凉水咽下了“能不能早点回来”这句话,只说:“传音玉符又不管用了。”
楚孤逸道:“我也发现了,在海上御剑的时候,我曾试着在不同的纬度联络贺先生,但都不行。我觉得,北海这片海有问题。”
贺凉水心思一动,道:“你听过鲲神吗?”
“鲲神?”
“据传北海的海底,镇压着鲲神。”贺凉水一五一十地把打听到的都说了。
楚孤逸沉吟道:“如果传闻属实,传音玉符受限制,难不成与这鲲神有关?”
“一头曾经为祸作乱活了五百多年的大鱼,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妖吧。”贺凉水道。
“若是妖,五百年前北冥女仙为何不杀之?而是镇压海底?”
“看来,还是与北冥有关。”
落霞镇线索有限,要想获取完整剧情,这个副本得去北冥刷一刷。贺凉水这般想着,忽听楚孤逸问:“贺先生,你没钱了吗?”
“……”贺凉水说,“我现在有钱了。”
“因为当了匕首?”
贺凉水清清嗓子:“是啊,怎么了?”
楚孤逸又问:“那这些钱用光了之后呢?”
贺凉水想了想,“再去血魔宗顺一件宝贝?反正都是血皇天从别人那里劫掠来的。”
“我不喜欢。”楚孤逸一本正经道,“我不喜欢你用别人的钱。”
“什么别人的钱,我这叫劫富济贫……”虽然贫的是他自己,而且他说再去劫血皇天就是玩笑话。
楚孤逸却当真了,掏出一只小乾坤袋给贺凉水,“贺先生只能用我的钱。”
“我干嘛用你的钱?不要。”
楚孤逸沉了脸,“贺先生,惹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贺凉水向来吃软不吃硬,“楚孤逸,哪有你这样的,逼着别人用你的钱?你是傻子吗?”
“好。”楚孤逸说,“反正这些钱贺先生不用,明天我全扔海里。”
“???”这个后果确实很严重!
贺凉水看过原书,直到楚孤逸攒钱有多么不容易,从一个小乞丐,慢慢变成青霄首富。这么一大笔钱,要是因为赌气全扔了,贺凉水第一个气死。
光是想想,贺凉水就要犯心肌塞,他捂住心口,趴在桌上。
楚孤逸慌了:“贺先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贺凉水干脆两眼一翻,装死。
楚孤逸将他抱到床上,又是输送灵力又是掐人中,贺凉水一动不动,想着等到睡醒,这事就翻篇了。
“贺先生,你是不是睡着了?”
“嗯……好累。”为了不让楚孤逸担心,贺凉水咕哝一声。
“贺先生,你是不是心口疼?”
“嗯……”
“我看看。”
然后小樱桃就被揪了。
贺凉水一个激灵坐起来,睁大眼睛一把推开楚孤逸。
楚孤逸道:“我说了,惹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原来这才是最严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新的一年就祝大家万事如意,凉水小樱桃红通通吧~
贺凉水:……
楚孤逸:揪。
第108章 嬉闹
贺凉水有理由怀疑,楚孤逸把小樱桃当成了开关。只要一按,贺凉水就得了浑身无力骨头发酥的毛病。
“楚孤逸!”贺凉水羞怒的模样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爱情让人胆大包天,楚孤逸镇定自若,他不光淡定,还想得寸进尺地逗一逗。
楚孤逸道:“没想到贺先生这么敏感。”
“我哪有敏感,我才没有敏感。”贺凉水气咻咻地背过身去,朝着床里面,“我也是个男人,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尊严?”
“用我的钱,就是不给贺先生尊严了吗?”楚孤逸道,“既然我的钱与贺先生的尊严挂钩,果然还是全丢了好。”
贺凉水无语凝噎,没力气再去争辩,“算了算了,给我的钱不用白不用,要是哪天你的财产都被我败光了,可别哭。”
楚孤逸这才满意,道:“我愿意。”
贺凉水也是没辙了,“真是个傻弟弟,给自己留点钱娶媳妇多好。”
“娶媳妇?”楚孤逸认真地望着贺凉水,就像在看自己媳妇。
“……”贺凉水想,这一定是我的错觉。他闷头躺下,闭上眼睛,“现在我真的要睡了。”
楚孤逸脱了鞋子外衣,一道躺下,戳了戳贺凉水后腰。
贺凉水一个激灵,生出丝丝麻痒,他挥手打开楚孤逸作乱的爪子,“别碰我。”
“贺先生的腰也敏感?”
“我哪里都不敏感,就是痒。”贺凉水不肯承认。
楚孤逸道:“那我给贺先生挠挠。”
“啊别,别……哈哈哈,真痒!”贺凉水笑着去打楚孤逸。两人就跟小孩似的在床上互挠,翻来覆去。
让贺凉水气愤的是,楚孤逸居然真的不怕痒,任他怎么挠,楚孤逸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贺凉水玩上了头,想都没想就给楚孤逸来了一招偷鸡大法。
“痒不痒?痒不痒?”贺凉水哈哈大笑。
楚孤逸不动了,脸颊渐渐晕染出薄红。
贺凉水挠了好几下,眼睁睁看着小鸡在数秒之间长成雄鸡,撑起了一片天。贺凉水的手就在这片天的上面,变成了“偷天”,若是再不松手,就是“换日”了。
“……”贺凉水倏地收回手,心中懊悔,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
他跟楚孤逸之间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楚孤逸揪他樱桃,他反手就是偷袭楚孤逸的……
“贺先生。”楚孤逸用他诚挚如稚子的表情迷惑贺凉水,“你不负责吗?”
贺凉水反问:“负什么责?是你先撩我的。”
“撩?”
“你要是不挠我痒痒,我也不会挠你……”贺凉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你平时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贺凉水眼睛瞅别处。
那就只有一个“忍”字。楚孤逸不是当初的楚孤逸了,他是看过男男小话本的楚孤逸,嗓音低哑道:“贺先生,帮帮我。”
贺凉水本就是在懊悔的状态,楚孤逸这么说,简直就是在拿锯子锯他的道德标杆,况且,他答应过要教楚孤逸缓解生理现象。
他看向自己作恶之处,那片天还高高的,他纠结半晌,告诉楚孤逸:“你自己……弄出来就好了。”
“什么?”
“就我上次给你上生理课,男人都会有的那个,你自己弄出来就好了。”
“怎么弄?”
贺凉水伸出两根手指,另一只手握住,上下滑动,“就这样。”
“?”
“你重复这个动作就好。”
楚孤逸伸出两根手指,另一只手握住,上下滑动,“这样?”
贺凉水:“……”
贺凉水深吸一口气,“这两根手指,代表你那物。明白了吗?”
楚孤逸一点即通,偏说道:“贺先生可否给我做一个正确的示范?”
什么叫正确的示范?难道真要他在楚孤逸面前自助服务?那是万万不能的,太羞耻了。贺凉水道:“你自己摸索吧。”
“我不懂。”楚孤逸道。
“你自己慢慢摸索,就懂了。”
“贺先生帮我。”
“……你要我帮你?”
“嗯。”
贺凉水跳起来,“楚孤逸!你别太过分啊,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办,别人帮不了你。”
楚孤逸扭过脸,道:“既然贺先生不愿教,那便算了。”
“我教了。”贺凉水心虚,他承认,他此次的教学非常敷衍。但这种事,他真的没想好怎么教,不然早就教了,省得楚孤逸每晚硌自己。
楚孤逸闭上眼睛,一脸无欲无求。
如果不是看他那处还生龙活虎,贺凉水就相信他真的无欲无求了——憋了二十五年,终于开窍的楚孤逸,能忍这么久,已经算是相当禁欲。
越禁欲,爆发起来才要人命。
贺凉水戳了戳楚孤逸的肩,“弟弟,弟弟……”
楚孤逸翻身朝外,不理他。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贺凉水瞬间愧疚难当,“弟弟,你自己先弄看看,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楚孤逸不吭声。
“你要是不会的话,我再教你也不迟。”
“我不会。”楚孤逸立即说。
“……”贺凉水思虑再三,一咬牙道,“行吧,你转过身来。”
楚孤逸目的达到,翻身朝里,面对贺凉水,眼睛亮晶晶的。
贺凉水被他看得耳根发烫,磕巴道:“我、我先给你做个示范……”要他直接帮楚孤逸手动服务,暂时做不到。
示范教程的话,勉强可以做。
贺凉水坐起来,用十秒的时间做心理准备。楚孤逸也坐了起来,看贺凉水解开衣衫,紧接着是亵裤系带,指尖微微颤着。
贺凉水低着头,耳根红透,一头青丝轻轻蹭着脖颈,蒸出些许热意,混着甜丝丝的味道。楚孤逸喜欢闻贺凉水身上的味道,不由自主地靠近。
过于靠近的男性躯体让贺凉水僵住,他竭力保持镇定,他早就被楚孤逸看光了,没什么可羞耻的。
没什么……才怪。
楚孤逸紧紧盯着贺凉水的手,以及手所触碰的位置,看上去比探究自己的生理现象还要感兴趣。
亵裤系带已经解开,贺凉水却久久没再进行下一步。
“贺先生?”
楚孤逸的气息吐在贺凉水耳廓,让他小动物似的颤栗,滚烫的热意从脸颊扩散到四肢百骸。贺凉水脑子都快被烧迷糊了,心底的防线岌岌可危。
“贺先生。”楚孤逸将手掌轻轻覆上贺凉水手背,“需要我帮你吗?”
“帮我?”
“嗯。”楚孤逸紧挨着贺凉水后背。
贺凉水几乎是坐在他怀里的姿态,半身被楚孤逸的气息包围,他产生了困惑,我在这里干嘛?不是他教楚孤逸上生理进阶课?怎么变成了他需要帮助?
楚孤逸掌心温热,指尖贴近贺凉水修长五指的缝隙,轻巧地包住他整只手。在被碰到的瞬间,贺凉水骤然清醒,反手捉住楚孤逸的手,嗓音打着颤:“你做什么?”
“帮贺先生。”楚孤逸理所当然道。
“现在是我教你还是你教我?”
“……”楚孤逸隔着贺凉水的亵裤,指尖挠了挠,“我会这个,贺先生刚教的。”
贺凉水根本来不及制止,被挠过的地方就产生了春芽般的萌动,他一把丢开的楚孤逸的手,羞恼道:“学得不是挺快的。”
楚孤逸抱住贺凉水,就像一个孩子抱住自己心爱的玩偶,一脸虚心好学:“我只会这个,贺先生再多教我一些。”
因着姿势关系,贺凉水后腰靠近尾椎骨的地方被硌到了,他居然有种习惯的感觉。
“贺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楚孤逸在贺凉水耳边循循善诱。
贺凉水耳尖红透,错觉自己是被狼叼住的羊,什么兄弟关系,师生关系,都是他给自己创造的假象。楚孤逸才是那个占据主导地位的人,贺凉水就这么一步步踏入陷阱,直到卸下全部防备,再也无法逃脱。
贺凉水怀疑地看着楚孤逸,“你……”
“嗯?”楚孤逸坦然与之四目相对,视线落在贺凉水饱满水润的唇珠上,喉结下上一滚,低下了头。
贺凉水瞳孔紧缩,楚孤逸英俊无匹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优美如弓的唇已是近在咫尺,只要他再靠近一点点,就能打破他们的兄弟情。
贺凉水的心脏咚咚跳起来,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在彼此的唇即将碰触,情感沦陷之前,理智先一步让贺凉水做出了逃避的选择,他手肘往后一捣。
楚孤逸吃了他一击,“贺先生!”
贺凉水连滚带爬就要下床,楚孤逸伸手就去捉。
在那千钧一发的刹那,贺凉水但觉屁股一凉,他的裤子被楚孤逸攥在了手里。本就松了系带,楚孤逸随手一抓,便将他亵裤拽到了膝盖。
贺凉水跪爬如一个大写的“or2”,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就算想走也走不得了。
贺凉水:“……”
楚孤逸:“……”
如果说上次打通任督二脉时好歹还穿着裤子,这回连遮羞布都被扯了下来。一时间,两人都被震慑住了。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贺凉水大惊失色,“快,快盖住我!”
楚孤逸立即飞身扑上去,盖住贺凉水。
贺凉水被压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我是要你用被子盖住我!被子!!”
楚孤逸手忙脚乱去找被子——被子去了哪里?
被子在他们床上嬉闹的时候,掉在了床下。楚孤逸伸手捞过被子,迅速将贺凉水卷成了春卷,随即从春卷里掏出了贺凉水的裤子。
贺凉水恍然以为自己成了古代后宫里,洗干净后用被子卷着送到皇帝床上的妃嫔。
他想去死一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满满的都是互动嘿嘿~
楚孤逸:粉粉的,与小樱桃颜色一样,很可爱。
贺凉水:
第109章 引蛇
敲门声持续叩响,“楚处师弟你在里面吗?”
楚孤逸眉间隐约显出不悦之色,任谁好事被打扰,心情都不会太妙。
贺凉水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裹着被子往床里面滚了滚。
楚孤逸慢条斯理地将贺凉水的亵裤叠放整齐,这才整理着装,若无其事地走向门口,“林师兄。”
林松烟问:“师弟刚才在换衣服?”
“嗯。”楚孤逸不欲多言,带上门。
贺凉水竖起耳朵,听到门外脚步声渐渐消失,绷紧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他发了会儿呆,猛地用脚踢打被子,太羞耻了。
“咳。”
“谁?”贺凉水吓了一跳。
“那啥,兄弟,是我。”原来是脑中响起的声音。
贺凉水:“002?我没叫你。”
“我知道。”002说,“我也不想打扰你此时害羞的状态。”
“……我没害羞。”
“就当你没害羞吧。”002说话一直欠抽,“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小九死了。”
“小九?小啾?”贺凉水脑子嗡了一下,“它死了??”
“嗯。”002话音刚落,便响起了熟悉的:“哔——哔——!002你个哔,谁他啾的死了?!”
贺凉水:“……”
002:“小九,你入侵我。”
1009:“我是合法登录宿主的脑子,贺凉水,我没死,我回系统空间了。我告诉你,杀人凶手就是哔——”
002:“不好意思,1009被主系统踢了出去,他为了你也算是拼命了。”
贺凉水心想,这熊孩子哪里是为了他,就是叛逆期到了,不服管教。
“就是这样,小九被召回系统空间了,大概会好吃好喝地关几天。有什么需要,你扣我就好。”
“哦。”贺凉水冷漠脸。
002:“兄弟,别这样嘛,我跟你开个玩笑,增进咱俩的感情嘛。”
“系统与宿主保持工作关系就好。”贺凉水公事公办。
“那你对小九干嘛那么宠?主神都说,是你把他宠坏的。”
“……”贺凉水道,“我那是放养式育鸟,小鸟都喜欢自由,何况人。”
“但他是个系统。系统就要理性,遇到天大的事也要恪尽职守,不能有失偏颇。”
贺凉水抿唇默然。
002却又放缓了语气:“不过,小九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能遇到你这样的宿主,也算是一种福分。”
能被系统选中的宿主,大多苦大仇深,急需回档重来,性情或多或少会有特立独行之处,系统与之磨合辛苦。贺凉水这样把系统当成灵宠养的,还是头一个。
“我也这样觉得。”贺凉水大言不惭,“不然它也不会为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002问:“有什么话需要传达给1009的吗?”
“告诉他少吃点,再胖下去就飞不动了,不如穿到小土狗身上。”
“……ok。”
002隐了,贺凉水想象了会儿肥啾变成小土狗的样子,笑出声。
“嘿,兄弟。”002的声音忽的又在脑中响起,“你真的不要安全套吗?我看你命犯桃花,好事将近啊。”
贺凉水恼羞成怒:“不要不要。”
“好吧,你有需要的时候再叫我。”
贺凉水的心思又回到楚孤逸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做了一小半。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他与楚孤逸只是普通的兄弟情,只差一层窗户纸,他们的关系就捅破了。
这般困恼地在床上翻来滚去,贺凉水纠结不已,最后连裤子都忘了穿,渐渐神识迷糊,跌入黑甜的梦乡。
楚孤逸与师兄弟们商议正事至半夜,归来只见贺凉水睡得四仰八叉,两条雪白笔直的大长腿伸出被子,身前衣衫凌乱,小樱桃粉粉嫩嫩。楚孤逸忍不住低下头,怜爱这颗小樱桃。
贺凉水发出模糊的低吟,无意识地抱住楚孤逸的脑袋。
楚孤逸钻进被子,整个人贴近贺凉水,亲吻他饱满水润的唇珠,与小巧白皙的耳廓,让它们全都为他变红,为他发烫。
“……贺先生,晚安。”
一觉醒来,贺凉水再次感觉硌得慌,这次触感尤为明显。忽然想起什么,他心惊胆战把手伸进被子里,僵住了,果然没有穿裤子。
身后的楚孤逸微微一动,擦着他腿。贺凉水连忙闭紧双眼装睡,直到楚孤逸下床。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贺凉水料想他穿戴差不多了,这才假装刚醒,悄摸摸拽过床头的裤子,在被窝里别扭地穿上。
楚孤逸发出轻笑。
“笑什么笑。”贺凉水面红耳赤。
“贺先生好像一只蚕。”
“直接说我像虫子得了。”贺凉水拢好身前的衣衫,忽觉不对劲,小樱桃好像有点肿。
楚孤逸目光掠过他锁骨,唇角微翘,在贺凉水看过来时,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睛,仿佛干坏事的不是他。
“咳,楚师兄?”邓阳小心翼翼在门外叫唤,“你醒了吗?可不可以先下来看看,再跟贺公子那啥?”
“……”
贺凉水飞快地穿好衣服,去找鸡毛掸子。
楚孤逸先一步出去,“贺先生我去看看,你在床上歇着。”
“歇什么歇,我又没怎样!”贺凉水到处找不到鸡毛掸子,丢了一只鞋出去。
邓阳偏头躲过,尴尬赔笑,心想果然打扰他们好事了,贺公子都是恼羞成怒了。楚孤逸捡起鞋子放回门内,与邓阳一道下了楼。
贺凉水深呼吸,想着没必要跟邓阳这个没头脑的生气,简单洗漱一番,梳好头发,也下了楼。
客栈大堂挤满了人,留在落霞镇上的仙门基本全都在这里,特别是太极门的人,个个面色肃然。
贺凉水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地上躺着一具尸体,看服饰穿戴,是太极门的人。
太极掌门沉声道:“林修士,楚修士,这次遇害的是我太极门的弟子,他身上所中的也是青霄剑法。”
与逍遥派弟子一样,身中十几剑,鲜血淋漓,致命伤在脖颈,一剑毙命。
楚孤逸检查尸体,提出疑点:“下手的魔修既然能一剑毙命,又为何砍那十几剑?”
林松烟道:“这虽是青霄剑法,但并无章法。有两种可能,一,这魔修只将青霄剑法学了个皮毛;二,这魔修并非人,而是受人控制。”
“受人控制?”太极掌门道。
“传闻血魔宗对傀儡术颇有研究,这炎毒又是血魔宗的独门秘方。”
太极掌门一掌拍碎桌子,花白胡子抖动:“果然是血魔宗。徒儿性命,我定要向他们讨回来!”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楚孤逸道。
“楚修士此话何意?”
楚孤逸道:“据我所知,血皇天行事张扬,若是他做的,必然大张旗鼓,不会让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这等阴暗狠毒的伎俩,反倒像是出自他人之手。”
“除了血魔宗,还有谁能拿出这么多的炎毒,为害一方百姓,接连屠戮我仙门中人?”
楚孤逸思忖道:“这魔修阴诡难测,唯有一计——引蛇出洞。”
“如何引蛇出洞?”
“既然这魔修用的是青霄剑法,我们青霄派当仁不让。若太极掌门信得过,便由晚辈来引出那蛇。”
众人忖度半晌,皆无异议。
送走太极门等人,南斗一弟子忽然出声:“贺公子,安师兄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贺凉水奇怪道,他跟安俊不算太熟吧。
那名南斗弟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安师兄说,你别为了楚孤逸轻生,你……你还有他。他马上就来。”
贺凉水:“……”
楚孤逸面色一沉,道:“不劳安俊挂心,告诉他,我还没死。就算死了,贺先生也会陪我。”
南斗弟子:“……”
贺凉水摸鼻子,脑中灵光一闪,笑眯眯将这个难堪的包袱丢给邓阳:“安俊要来了,你高不高兴?”
邓阳尬住了,“他来就来,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楚师弟。”林松烟打断他们不合时宜的闲聊,“我们来具体计划一下,如何引蛇出洞。”
楚孤逸道:“既然那魔修喜欢夜间出行,专门杀害仙门弟子,便由我来做诱饵。”
“不妥。”林松烟道。
“为何?”
“楚师弟与那魔修交过手,他们定然知道不是你对手,怕是不肯出动。”
此话不无道理。楚孤逸沉吟下来。
林松烟又道:“不如由我来当诱饵。”
众弟子蹙眉,“林师兄……”
“放心,我的身手法力虽不如楚师弟,但在符箓法阵上颇有研究,不至于送命。”
此事就此议定,只待晚间行动。
贺凉水没有过问,唯一担心的,就是贺泠会不会被钓出来,如果他被抓住,身为血魔宗左使的他想要洗清嫌疑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般纠结到天黑,青霄弟子正式开始行动。
他们装作普通巡查,三五人为一队,楚孤逸邓阳各领一队,林松烟原本也带着几个弟子,半路装作发现什么与之失散。
客栈里,大门紧闭。
凤素素不时就用传音玉符呼唤在外的弟子,为了最大可能性地制住杀人魔修,青霄弟子全列出动,只剩凤素素一人看守羽红珠。
她心里没个着落,握着剑在客栈里转来转去。
羽红珠嘲讽道:“凤大小姐,你也不过如此,没了那些青霄弟子,你就是个废物。”
凤素素立时被点燃怒火,挥剑劈砍铁笼,奈何铁笼再次设了屏障,她伤不到羽红珠分毫,“你这个贱女人,到了北冥,我必撕烂你的嘴,将你抽筋剥皮!”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羽红珠话音刚落,破门声袭来——
凤素素惊恐望去,眼眶圆睁,瞳仁中清晰倒映着一道黑影。
“……二……师兄?”
黑影周身邪气缠绕,双目漆黑无眼白,一步步走进来。
凤素素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二师兄已经死了!你是谁?!”
羽红珠欣喜若狂大笑:“杀了她!杀了她!!”
楼上客房,贺凉水一个激灵坐起来。与柳画鸢面面相觑。
“听到了吗?”贺凉水问。
柳画鸢点头,“一个叫得跟杀猪似的,一个笑得跟羊癫疯似的。”
“还有一个……”
贺凉水捏紧自己的扇子,柳画鸢则掏出不粘锅,两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出了门,穿过走廊,扒着栏杆缝隙往楼下大堂瞧去。
凤素素已经身中四五剑,鬼哭狼嚎地躲避黑影的追杀,“不要,不要啊!谁来救救我!”
看那黑影的装束,正是前夜贺泠追杀小天女时,忽然跳出来的魔修之一。
今夜楚孤逸他们专门出门去引蛇出洞,这蛇倒好,居然寻到了他们的据点。
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贺凉水此时的心情,操蛋。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贺凉水:一觉醒来,小樱桃好像熟透了……
楚孤逸:
第110章 师兄
魔修未除,落霞镇在黄昏之时便进入戒备之中,挨家挨户门窗紧闭,街头巷尾野猫都没有一只。最大的声响,不过是哪户人家小儿啼哭。
到此时月上中天,已是入梦时分,镇子更显岑寂。
安静之中,透着一股诡谲之气。
林松烟缓步走在悠长的巷子中,一张明火符,在他指尖静静燃烧,照明前路。火光映照他的脸,平静而警惕。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目光阴恻恻地凝视前方的黑暗。
暗淡凄迷的夜色中,若隐若现一道黑色的影子,朝着林松烟手上这点摇曳的火光接近。
林松烟不惊不动,眼看那黑影靠近,扭曲而邪恶的气息逐渐弥漫整个巷子。
他手中化出长剑,几乎就在剑显形的瞬间,黑影陡然如同一道惊雷劈来——
森然剑气,铛啷相击。
林松烟往后跃出十余步,紧接着,明火符向天上抛出,火焰腾空,光照半里。周围青霄弟子见状,合起而围之,迅疾朝巷中逼近。
楚孤逸第一个赶到,但见两道身影缠斗不休,因着夜幕漆黑,无星无月,一时竟辨不清谁是谁。
楚孤逸亮起掌心焰,隐约可见一抹深绿,料想另一人便是那杀人魔修,提剑刺去。
那黑影身法诡谲,使的是青霄剑法,确如林松烟所言,毫无章法,看上去并不熟练。楚孤逸心头生出怪异,前夜他与黑影交手,那时黑影用的还不是青霄剑法。
难不成黑影只在杀人的时候,才会用青霄剑法?
不对,是这两次才用了青霄剑法,也就是说,刚学不久。什么样的天才,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一套剑法?
楚孤逸认真观察黑影身形,发现他虽招招狠辣,却肢体僵硬,无论剑术还是法力,像被强行灌进身体里去的,十分怪异。
其余青霄弟子相继到来,局势登时一边倒。那黑影本就不是楚孤逸对手,如此一来更是左支右绌。
眼看生擒有望,这时有弟子为了更方便捕捉这杀人魔修,亮起掌心焰。在那幽暗的光线中,楚孤逸一瞥那魔修的面容,霎时像被一道雷电击中——
“……三师兄?”
他这边一松懈,那魔修立时察觉,一剑袭来!
“师弟!”林松烟挺身挡在楚孤逸面前,一手以剑相抵,一手丢出一道符箓,不想那魔修只是佯袭,骤然往上一跳,突出重围,逃出生天。
众弟子追捕而去,奈何那魔修不知用了何种伎俩,竟如一缕烟般消失无踪。
楚孤逸久久立在初冬的夜里,四肢像被寒风冻僵了,一动不动。
“师弟,师弟?你怎么了?”林松烟一声声急切地唤着他。
楚孤逸蓦然回神,嘴唇翕动,过了十几息,终于能够启动牙关,挤出声音:“林师兄,你看到那魔修的面目了吗?”
“未曾在意,怎么了?”
“我觉得他……像三师兄。”
“三师兄?”林松烟眉心微蹙,“师弟你看错了吧?三师兄早在三年前就……”
楚孤逸怔然道:“就是三师兄……的样子。”
林松烟抿唇默然。不多时青霄弟子愤愤而归,邓阳道:“让那魔修给跑了。楚师兄,我们明明能生擒那魔修,你发什么呆啊?”
楚孤逸倏地反应过来,“不对,前夜我遇到的黑影,有两个。”
“两个?”
“还有一个去了哪里?”
下一秒,楚孤逸迅疾御剑奔回客栈,其余人当即紧跟而上。
客栈内,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眼看要落下帷幕。凤素素如同那遇害的逍遥派弟子与太极门弟子一般,身中十几剑,黑影像是右手用剑用得不熟练,在砍了十几剑后,换到了左手。
贺凉水算是看出来了,这魔修怕是个左撇子。
凤素素哀嚎不止,失血过多,只凭着本能狼狈奔逃,羽红珠在铁笼里渐渐失去耐心:“你这呆子!快杀了那女人,放我出去!”
黑影惨白如涂粉的脸上毫无波动,左手握剑,一步步逼近涕泪横流的凤素素。
凤素素仓惶四顾,看到二楼躲在栏杆后的贺柳二人,嘶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柳画鸢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不粘锅,“怎么办?”
贺凉水也着急,凤素素再如何也是活了五百万字的女配,没道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丧命吧?他原想着,肯定会有人出手相助,不是路过的其他仙门,就是青霄弟子提早赶回来,然而一个都没有。
难不成冥冥之中,是要他当这个出头鸟?
……他一点也不想抬高自己的配角咖位,他最多跟楚孤逸走得近了点,没道理逮谁救谁,他又不是救世主。
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却是深深叹出一口气,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贺凉水站起来,对着楼下用力一扇——因空间半封闭,风在大堂转悠不出去,无差别攻击一切物体,无论死物还是人。
桌翻椅倒,铁笼被风刮得隐隐颤动,凤素素第一个摔打出去,头发凌乱,衣衫破碎染血,让她看起来像个女鬼。
那魔修被风卷到门口,一手扒住门框,面上表情依然不动丝毫,全黑双目混沌地盯着凤素素,竟没有看二楼一眼。
贺凉水对着门口又是一扇,风声呼啸,疯狂涌动倾泻出去,咔嚓一声巨响,那魔修连门飞了出去。
柳画鸢目瞪口呆,“你这金手指有点厉害啊。”
贺凉水谦虚:“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凤素素艰难爬起来,来不及高兴,惊恐地瞪大眼睛:“他、他又回来了!”
“……”贺凉水捏紧扇子,打算再来几扇子,暗自心疼,不知桌椅损坏了多少,都要赔钱啊。必须让青霄派报销。
羽红珠大喊:“别打了,快放我出去!”
那魔修听而不闻,迈着僵硬的步伐踏入门槛,就在贺凉水打算再cos一次铁扇公主时,一把黑色铁剑洞穿了那魔修的右肩。
魔修身体抽搐,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执着地盯着凤素素。
凤素素痛哭流涕:“二师兄,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二师兄?贺凉水愕然。
一道捆仙绳凭空捆住那魔修,楚孤逸等人及时赶回,符箓法器全都往那魔修身上招呼,刹那间符咒光芒大绽,魔修抽搐得更加厉害,却没有丝毫痛苦的神色,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众弟子用一个小型的伏魔结界,就在客栈内部控制住这魔修。
邓阳大喜:“可算逮到一个了!楚师兄……”
却见楚孤逸满面惘然,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睛,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忽有一名弟子惊恐后退一步,跌坐在地,“……秦师兄?”
“?”邓阳走到那魔修正面,也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面色与那跌坐在地的弟子如出一辙。
“秦师兄?真的是秦师兄?”
“怎么可能!秦师兄三年前就仙逝了!”
“他、他不是秦师兄,只是长得像而已。”
……
原本捉住魔修对他们而言本是喜事一桩,如今反倒让他们手足无措。
邓阳终于明白,“楚师兄,刚才你对另一个魔修‘手下留情’,是不是因为他……”
楚孤逸平静道:“那个人是叶师兄。”
邓阳不信:“他们只是皮囊相似罢了,是这魔修的背后主使之人,故意迷惑我们。”语罢,剑指那困在结界内的魔修,“说!你是谁?!”
那魔修却不说话,只一味地盯着一个方向,那里坐着抱头痛哭的凤素素。
“秦师兄……”楚孤逸看向那魔修左手,“用的一直是左手剑。就算他死了,也没有变。”
众弟子随之望去,已是信了七八分,骇然之余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林松烟打量着眼前的魔修,沉声道:“通知师父。”
楚孤逸默不作声,提剑上楼。
柳画鸢回过神来,推了推贺凉水,“咋了?”
贺凉水眼色微沉,这个剧情,无异于往楚孤逸旧伤上撒盐。
楚孤逸上楼来,与贺凉水四目相对,问:“贺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贺凉水道,“你呢?”
楚孤逸摇摇头,回了屋。
贺凉水犹犹豫豫地跟在后面,柳画鸢有眼力见地没凑上去。到了房门口,贺凉水发现门没关,他踏进去,带上门,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
却听楚孤逸道:“贺先生,我师父要来了。”
许是此时脑筋转得极快,贺凉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先发制人:“你要是敢赶我走,我立马跳海。”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怎么安慰弟弟?急,在线等。
匿名用户楚孤逸:坐上去,自己动。
贺凉水:……匿名不是这么用的=_=
第111章 往事
“贺先生,你可知楼下那魔修是谁?”楚孤逸嗓音干涩。
贺凉水沉默地等他说下去。
“那个人,是我二师兄。”
“二师兄?”贺凉水轻声反问。
“是,是我二师兄,是本该在三年前就死了的……秦枫师兄。”
徐平宽有五个亲传弟子,林松烟排行第四,楚孤逸排行第五。上面还有三个,大师兄段鸿,二师兄秦枫,三师兄叶青飞。
“都是因为,他们才会……”楚孤逸握指成拳,用力到指节发出细微声响,眉心紧紧蹙着,他扶住额头,“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贺凉水道。
“就是因为我,带回了那个人。”往事侵袭,楚孤逸不复素日冷静,“如果不是我带回那个魔修,他们就不会死。”
“……”
“师父那么讨厌魔修,我还与魔修相交,都是我的错。”
“楚孤逸,”贺凉水叹息,“那你觉得,带我回青霄也错了吗?”
楚孤逸一怔,抬起发红的眼睛,眼底情绪翻腾,良久沉声道:“是,错了。”
贺凉水心中大恸,“你后悔与我相交?”
“不,我不后悔与贺先生相交,我后悔带你回青霄。如果不带你去,你就不会为了引出我体内的蛊王,而死一次。”
“……”贺凉水走到楚孤逸面前,一字一字清晰道,“但我不后悔,从未后悔。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楚孤逸抿紧薄唇,死死压抑着。
贺凉水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楚孤逸,每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都有识人不清的时候。你不能因为你认识了一个坏蛋,那个坏蛋伤害了你与你身边的人,你就觉得是你的错。”
眼前的人是一根救命稻草,楚孤逸忍着没去抓住,他问:“如果我没有错,秦师兄,叶师兄为什么会死?”
贺凉水捧住楚孤逸的脸,眼前的青年年轻而英俊,三年前也只有二十二岁而已,“傻瓜,错的是害了他们的人,而不是你。你可以后悔,可以自责,但不能将别人的错全都归咎于你自己。”
楚孤逸用脸颊摩挲贺凉水温热的掌心,就像迷途的幼鸟终于找到回家的路,“贺先生你都知道?”
贺凉水张嘴就想说自己知道,及时打住,若说自己全都知道,也太可疑了。于是他道:“我相信你,正如你相信我。”
楚孤逸情绪逐渐平静,垂下眼睛说:“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件事,我……其实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我知道。”贺凉水眼睛弯成柔软的弧度,“但你是我见过的,最坚韧、正直、宽容的人。”
楚孤逸当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身上有着许多小缺点,比如不解风情、不懂人情世故,大多时候太过正经。这些在普通人看来的小缺点,换个角度看,其实也是优点。
正因为他身上有着普通人没有的神性,才让他这个人成了这个世界善恶黑白的一杆秤。红尘滚滚,是非恩怨,他代表着绝对的公正。
但这并非表示他没有普通人的感情,相反,无论师兄弟还是真心相交的朋友,他都很看重。哪怕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要他觉得可以帮一把,都会不图回报伸出援手。
“楚孤逸,”贺凉水认真地注视他眼睛,“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不要再觉得是自己的错。”
……
三年前,楚孤逸历练之时误入一秘境。传闻,这秘境之中有一奇石,名唤“黑象”,色泽漆黑,风过时侧耳聆听,能听见其中隐约传来大象的鸣叫。
这黑象石还能开花,只是这花百年难得一见,谁都不知是何模样。
楚孤逸向来喜欢搜集奇珍异宝,他循着一个方向,往秘境深处御剑而去。至半途,大雪纷飞不能飞行,他便下了飞剑,冒雪徒步跋涉。
就这样走了七天七夜,秘境仿若无边无际,总也看不到头。就在楚孤逸打算回头时,忽见前方风雪之中有一斗笠人影。
因那人全身覆满雪,是以楚孤逸刚开始没发现。
他走了过去,只见那斗笠人除却头上的斗笠,衣衫十分单薄,肩头睫毛全是雪,看上去像是冻僵了。
楚孤逸仍能从凛冽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魔气判断,这个斗笠人,是个魔修。
他立在这个魔修身边良久,最终决定什么都不做,就此离开。
“……你是为黑象石而来的?”那魔修开口,极其清雅的男声。
楚孤逸驻足,“你知道?”
那魔修睁开眼睛,睫上细雪落下,他的瞳仁竟是灰白色的,鬓边的发丝也是灰白色,脸色极白,瘦削清俊,看不出年龄。
“它就在你脚下。”那魔修于风雪中吐出清清淡淡的白气。
楚孤逸看向双足,陷在雪中,若非这魔修提醒,他决计想不到寻找的东西就在脚下。他蹲下来,用手推开脚边的雪,厚雪覆盖之下,确实藏着一块平整的黑色巨石。
“这就是黑象石?”楚孤逸抚摸这块石头,稍稍俯身贴近这块石头,“传闻,风过之时,这石头会发出大象的鸣叫。”
“是。”
“那为何没有。”
那魔修弯起唇角,“如果人人都能听到,这也算不得什么宝物。”
楚孤逸愣了一下问:“如何才能听到?”
“金丹以上的修为。”
“……”
当时的楚孤逸,确实还未结出金丹。
那魔修又道:“不过在你的同辈中,你的修为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楚孤逸蹙眉,“你又如何得知?”
“一般修士找不到这里。我在路上设了三十三重法阵,都是你破的?”
“……是。我以为是秘境天然形成的。”
“很好。”那魔修笑道。
当时的楚孤逸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人,别人破了他的法阵,居然半点不生气。
“你要这石头做什么?”那魔修又问。
“不做什么,就看看。”楚孤逸实话实说。
“年轻人,有好奇心,有胆魄。”那魔修毫无芥蒂地表示出欣赏之意,“我姓琴,双字若欢。琴瑟萧萧,浮生若欢。”
“在下青霄派,楚孤逸。”
“楚孤逸?”琴若欢抬起灰白的眸子,眼含笑意,“你想看黑象石开花吗?”
“你能让它开花?”
“当然不能。只是我在这里等了两年,以体温每日暖之,算算日子,离开花就这两日了。”
“以体温暖之?”楚孤逸惊讶。
琴若欢道:“在这严寒之地,若非以体温暖这石头,又怎能让它开花。”
“你为何不掘了这石头,带回去?”
“黑象石连接地脉,若能带回去,我早就带回去了。”
一个为了等石头开花,而坐在这里整整两年的魔修,楚孤逸很难将眼前的人与十恶不赦联系起来,下意识放下了几分戒备。
而后,楚孤逸又在这里等了三天,终于在子夜时分,漫天星辰下,他见到了会开花的石头。就在琴若欢面前,一棵黑褐色的根茎穿过雪晶,幽幽生长,顶端结出大约拇指大小的花骨头。
而后宛如如昙花一现,那花骨头陡然绽出金黄的花瓣、嫩青的花蕊,柔柔弱弱,抽出的花丝莹莹发光。
“楚公子,你可曾听过死生法阵?”琴若欢望着花朵,平静地问。
“死生法阵?”
“此阵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魂魄离散者可以重新聚合。这黑象花,便是此法阵的必须之物。”
楚孤逸不解其意,没有做声。
琴若欢试探般等了片刻,“你不抢吗?”
“抢?”楚孤逸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语气冷然,“琴公子此话,未免太小瞧在下。”
琴若欢在大雪中坐了两年,只为等黑象石开花,楚孤逸怎么可能去抢?
琴若欢从容不迫道:“是我小人之心了,还望楚公子见谅。”
楚孤逸道:“还要多谢琴公子让我看到这奇石开花的一幕,告辞。”
“楚公子,何不交个朋友?”
“你是魔修,我是仙门修士,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不到楚公子竟也如此迂腐,罢了。”
楚孤逸忖度再三,还是离开了秘境。
后来没过多久,徐平宽闭关修炼出了岔子,急需生长在炼魔境的一味药材,名唤枯荣草。楚孤逸与林松烟前往炼魔境寻找,中途因与魔修发生争执而被迫失散。
楚孤逸没有忘记师门任务,独自前往妖兽横行的山中,寻找药材。
打了两三天妖兽后,楚孤逸终于在一处断崖边发现那味药材,巧的是,琴若欢就守在断崖边。
琴若欢微微一笑:“楚公子,真巧,你也是来找这枯荣草的吗?”
楚孤逸:“……”
如果不是一路上时刻警惕,他就怀疑自己被跟踪了。
琴若欢当即将枯荣草让出去,楚孤逸亟需这药草回去交差,便接受了,这也表示着,他接受了眼前的这个魔修朋友。
这般相交一个月后,琴若欢随楚孤逸来到了青霄山下。楚孤逸原本没打算带他上山,只留在梧桐镇,说他师父不喜魔修,上山恐生事端。
偏偏凤素素是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一旦有丁点不如她意的事,动辄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的范围只在青霄山周边,就是要人去找她,哄她回去。那日,她走在梧桐镇上,兀自生气咒骂,迎面只见路边茶摊上坐着一道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俊俏身影。
饶是凤素素见惯了如同楚孤逸一般的美男子,也被眼前清雅风流的男性惊艳双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直到那男子看过来,灰眸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芒,凤素素倏然红了脸。
琴若欢打量她,俄而弯起唇角:“姑娘,要喝杯茶吗?”
凤素素晕晕乎乎跟他喝了茶,路边摊的茶水,她原本从来不碰的,那天却喝出别样甘甜的滋味。三言两语后,她就被琴若欢的气质折服,把家底吐了个干净。
“楚孤逸就是块木头!大家都看出来了,就他看不出来我对他……”凤素素咬着唇,含羞带怯地抬眼望着琴若欢,“琴公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啰嗦?”
“不会。”琴若欢笑道,“愿闻其详。”
于是凤素素越发晕头转向,到了傍晚,在琴若欢的劝说下回了青霄山。
翌日,凤素素又跑去找琴若欢,大吐苦水。琴若欢这才告诉她,自己是楚孤逸的朋友,自然,隐瞒了魔修的身份。
凤素素当即表示:“楚孤逸也真是的,把你撂在这里像什么话?走,我们找他理论去!”
就这样,琴若欢在凤素素的带领下,上了青霄山。
当楚孤逸见到琴若欢的时候,脸色一变。凤素素还数落他:“你也真是的,交了新朋友也不让大家知道,把人家丢在梧桐镇里,我给你带来了,你快请琴公子喝茶赔罪。”
琴若欢云淡风轻地笑:“楚孤逸,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楚孤逸勉强道:“自然不会。”他将琴若欢带到别处,说,“我师父马上出关了,若是被他发现你是魔修,必然不妥。”
“无妨,我吃了隐息丹。”
“……你还是尽早下山安全。”
琴若欢笑意淡了下来:“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急着赶我走?”
“琴兄,我并非这个意思。”
琴若欢又道:“如果你师父问起,就说那枯荣草是我所赠,料想他也不会赶走自己的恩人。”
“……”
即便楚孤逸想让琴若欢下山,也不能了,首先凤素素不让,她当时已经完全被琴若欢迷住。表面上,这琴若欢是楚孤逸的朋友,又确实是楚孤逸带他来到青霄山下,究竟是谁带上山,已经不重要。
琴若欢就是楚孤逸带来的。
因此在发现琴若欢的恶行后,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楚孤逸,凤素素反倒被凤藻洗成了受害人。
三年过去,楚孤逸渐渐接受了这个事情,但他无法免除自己的责任。如果不是他与琴若欢结交成为朋友,就算凤素素带人上了山,他亦能正大光明地将琴若欢送下山。
贺凉水觉得可悲又可笑,就算不是凤素素将琴若欢带上山,琴若欢也会想方设法上山,因为他目的就是修士的金丹。
楚孤逸当时没有,但他的几个师兄有。从一开始,琴若欢就给楚孤逸下了套,表面诚意相交,实则一切早在计划之中。
无论楚孤逸还是林松烟,他们对他都有所戒备,从凤素素身上找到突破口,未尝不在他的计划之中。琴若欢就像一个狡猾老成的猎人,安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这怎么可能是楚孤逸的错?只是他一个人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心疼弟弟。
楚孤逸:给贺先生揉揉。
贺凉水:……别揉小樱桃行吗?
第112章 罪恶
炼魔境有四大魔宗,影魔宗、堕魔宗、情魔宗、血魔宗。其中,情魔宗最为神秘,宗主姓甚名谁、样貌特征,一直以来鲜为人知。
仙门只知,情魔宗的弟子在四大魔宗中最少,却能与血魔宗相提并论,与他们的独门秘技不无关联,名为情天幻海。
传闻这是世上最逼真的幻术,能让人身临其境。练到顶级的情天幻海,一花一草一木,都几近真实,在此幻境中经历的悲欢离合也越真实。
若是中了这情天幻海,无法在其中勘破情关,便会永久地迷失在幻境中,直至死亡。
当时青霄所有人都不知道,琴若欢,正是情魔宗的宗主。
到了青霄之后,琴若欢受到款待,不是看在楚孤逸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凤素素的面子上。他既身为魔宗宗主,本身修为已是大魔,他若想隐瞒魔修身份,并不难。
徐平宽出关后,与琴若欢攀谈半日,也被他的言谈举止所迷惑,甚至尊称起“琴先生”。
楚孤逸骑虎难下,如何还能赶琴若欢走,只是每日不忘提醒一句“早日下山”罢了。他深知徐平宽的性情,别看今天尊称琴先生,来日发现琴若欢是魔修,必定立马翻脸不认人,反戈相向。
当时他只是纯粹担心这魔修朋友的安危,与仙门之间的身份冲突。
楚孤逸总不能自己跳出来说,我这朋友是魔修,你们现在笑脸相迎别后悔。
大约琴若欢自己也知道,魔修的身份是个障碍,才会选择隐瞒除楚孤逸之外的人。
还有一个人知道琴若欢的魔修身份,那便是林松烟。
当年的林松烟,在众师兄弟当中与楚孤逸交往最是紧密,心思又细腻如发,几番温声劝诫楚孤逸,琴若欢看起来不简单,楚孤逸虽有疑虑,但并未多想。
后来楚孤逸无数次反思,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中了琴若欢的幻术,那黑象石,大雪纷飞的秘境,漫天星辰下黑象花的绽放,会不会都是他的幻觉?
正如楚孤逸与林松烟走得近,二师兄秦枫与三师兄叶青飞通常是一组,当然,他们师兄弟四人都相处得极好。
大师兄段鸿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除了偶尔林松烟会去寻他,说上几句话。
段鸿其人,刚正不阿,只要是他认定的恶,立斩不赦,连徐平宽都有些憷这位大弟子。唯有林松烟说的话,段鸿会听信几分。
楚孤逸一度担心林松烟会在段鸿面前说出琴若欢的身份。若说当时青霄谁人能单挑琴若欢,非段鸿莫属。
总而言之,琴若欢一天在青霄,楚孤逸就一天不放心。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琴若欢终于露出他温润表面下的爪牙。
与楚孤逸的主视角讲述不同,在那段剧情中,读者看到的是全部。也因此知道,错不在楚孤逸,但从他的角度来看,他认为自己责无旁贷。
琴若欢在青霄其间,凤素素对他的迷恋很快超过对楚孤逸的好感,成日往琴若欢那里跑。而叶青飞则自小与凤素素拌嘴,算得上是一对欢喜冤家,这位三师兄对凤素素有好感。
凤素素自己也知道,但浑不在意,也不珍惜,叶青飞性情跳脱飞扬,从她先是喜欢楚孤逸,后又喜欢琴若欢可以看出来,她喜爱沉稳英俊的男人。
凤素素喜欢楚孤逸的时候,闹得全青霄都知道,只有楚孤逸自己不知道。叶青飞虽然有点失落,但念在同门情谊,依然与楚孤逸交好,将凤素素当成小师妹来看待。
但如今,凤素素对琴若欢这样一个外人大献殷勤,叶青飞心里就不是滋味了,难免拈酸吃醋,人前人后说了几句琴若欢“心机深沉”“城府极深”的话,与凤素素吵架。
凤素素受了气,又跑去找琴若欢,如此循环。
秦枫就劝叶青飞想开点,道:“凤小师妹从小到大,见一个爱一个,过段时间就好了。”
叶青飞:“……”
秦枫也沉稳,说起来,凤素素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围着这位二师兄打转,说不定秦枫就是凤素素的初恋。
楚孤逸是不管这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他只盼着,凤素素不要惹事,琴若欢早点下山。
叶青飞问他:“楚师弟,你就不难过吗?”
楚孤逸问:“为何难过?”
“凤师妹喜欢琴若欢。”
“她喜欢,关我何事?”
“……”
三个师兄弟排排坐晒着大太阳,秦枫看书,楚孤逸擦剑,叶青飞双手托腮叹出一口气:“你们这样,怪不得她会喜欢别人。”
在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凤素素因与凤藻产生争执,又跑了出去,这回,她没在青霄找到琴若欢,便下了山。
凤藻担心她出事,又不敢因此叨扰徐平宽,素日里凤素素惹的麻烦太多,纵然是亲生女儿,徐平宽也会不耐烦。凤藻深知徐平宽不喜凤素素动辄离家出走,觉得都是她惯出来的毛病,因此思来想去,叫来亲传弟子中最听她话的叶青飞,让他去找。
叶青飞自是没有推辞,连夜下山寻找。去之前,传音给楚孤逸与秦枫,说明情况。
楚孤逸与秦枫都看惯了凤素素的把戏,并未放在心上,秦枫道:“师弟你也莫要太担心了,师妹的脾气一向如此,过个两三天,吃不了外面的苦,也就回来了。”
叶青飞何尝不知,叹道:“我去去就回。”
这一去,他就再没回来。
叶青飞是在山脚的紫竹林中找到凤素素的,还有琴若欢。凤素素正撑着伞,对琴若欢倒苦水,顺便一吐倾慕之意。
深夜的雨幕中,琴若欢提着一盏长明灯,表情晦暗不明,从头发到眼睛、披风,灰白一片。唯有唇色殷红,微笑惑人,让他如同一只无处归依的艳鬼。
叶青飞喊了一声:“师妹。”
凤素素乍然听到他声音,难掩羞恼:“你来干嘛?”
“我来找你。”
“找我干嘛,我不回去了,我要跟琴公子走。”
叶青飞还想说什么,蓦然瞳孔扩大,琴若欢已如一阵风到他面前,他只觉小腹冰凉,像塞了一块坚冰。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袭击他的四肢百骸,呲的一声,有什么离开了他的身体,让他迅疾衰弱下去。
叶青飞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眼睁睁看到,琴若欢手中捏着一颗……金丹。
那是他的金丹。
琴若欢徒手掏出了他的金丹。
瞬间,丹田俱碎,叶青飞吐出一大口血,后退几步,瞳仁发颤地盯着琴若欢,缓缓倒了下去。
血水混着雨水,迅速将他们脚下的方寸之地染红。
直到叶青飞倒地,凤素素竟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走近:“叶师兄?你怎么……”
雨声哗然,琴若欢捏着这颗金丹,摊开手掌,让雨冲刷上面沾染的血迹。
立在叶青飞尸体边良久,凤素素像是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发出惊恐至极的嘶喊,大梦一场,残酷的现实让她清醒,琴若欢根本不是她的如意郎君,而是一个恶魔。
她太害怕了,想逃,但她的脚已经软了,手也发软,拿不住伞,匍匐在地上,哭嚎着踢打地上腐烂的竹叶,哪怕离这恶魔远一步,也是好的。
琴若欢转过脸,灰色的眸子在暗夜中出奇的亮,微笑道:“凤姑娘,你会乖乖听话的对吗?”
凤素素涕泪横流,拼命点头:“我听话,我听话,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不杀你。”琴若欢的语气依然清清淡淡温温柔柔的,“但你要叫你的秦师兄来。”
“秦师兄?为、为什么?”
“你说呢?”
“……”凤素素头皮发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疯狂摇头。
琴若欢转瞬变成另一副冷酷至极的面孔,“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不要!不要……我叫他来,我叫他来。”凤素素哭着拿出传音玉符。
“记住,只能叫他一个人。”
凤素素双手颤抖,传音给秦枫,哭喊道:“秦师兄,你快来紫竹林!”
秦枫问:“凤师妹?怎么了?”
接触到琴若欢的眼神,凤素素不敢透露太多,只一声声地道:“求求你,快来,叶、叶师兄他……出事了。”
秦枫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冒雨御剑飞去紫竹林,“凤师妹!凤师妹你在哪里?”
凤素素如同一只红衣鬼站在雨中,泪水雨水自她脸上冲刷而过,满身狼藉,嘶哑喊道:“秦师兄……”
“凤师妹,你三师兄呢?青飞呢?他在哪里?发生什么了?”
凤素素抬起手指,指向一边,秦枫随之望去,夜色太浓,他看不清地上是何种情形,只在鼻尖嗅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与若有似无的魔修气息。
秦枫奔过去,金丹期的目力让他认出,地上躺着的这个人,就是他的三师弟,叶青飞。
“……青飞?”
密密匝匝的竹丛中,透出一抹光亮,那点光亮朝这里移动。
秦枫抬头,透过雨幕,长明灯照耀下,琴若欢面色清冷,周身魔气缠绕。
师兄弟五人当中,秦枫的修为只稍逊于大师兄段鸿,想要取到他的金丹,饶是对情魔宗宗主琴若欢而言,也不是一件易事。
必须在心神受到极大创伤的情况,方能成功。
只有这时的秦枫,防御是最为薄弱的。叶青飞的死,正是创造此种条件的最佳“因由”。
也因此,秦枫的死更加惨烈。
而直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睛死死盯着凤素素,“凤师妹,为什么?”
凤素素眼睁睁看着他被绝望击溃,鲜血染红了这片林子,不敢直面秦枫的死亡,落荒而逃,一边跑一边大声哭嚎,被绊倒了滚一身泥,就爬起来继续跑,不敢停下。
……
“第二天,我们找到了秦师兄与叶师兄的尸体。”楚孤逸竭力平静叙述,“凤师妹只说她看到琴若欢杀了两位师兄,但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她说她不知道。”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二师兄,三师兄,都死了。是琴若欢杀的,目的是取他们的金丹。”
“我早该料想到他与我结交动机不纯,但我没能及时发现,以至于让两位师兄遭了他毒手。”楚孤逸垂着眼睫,轻声问,“贺先生,如果我早些结出金丹,琴若欢是不是就会对我下手,而不是二师兄三师兄他们?”
贺凉水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楚孤逸宁愿被害的是他自己,道:“楚孤逸,如果你有错,那我也有错。你师兄的死固然让人悲痛,但我私心里在庆幸,活着的是你。”
楚孤逸怔然,抬眼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道:“如果你觉得罪恶,那我也是罪恶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继续心疼弟弟。
楚孤逸:继续揉贺先生的小樱桃……心口。
贺凉水:手往上挪挪!
第113章 报仇
当凤素素失魂落魄回到青霄时,已经过了丑时。她在山中迷路良久,抑或不敢回家,但终归,她还是迷迷瞪瞪走回了自己的红莲园。
凤藻等了一晚上,见女儿如此,自是吓了一跳,忙问她发生了什么。凤素素说不出,只是哭泣不止,待到情绪稍微平静,这才哆哆嗦嗦和盘托出。
叶青飞死了,秦枫只怕凶多吉少,凤藻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让这件事跟凤素素扯上关联,势必会受罚。
凤藻固然心疼死去的叶青飞,却更心疼自己的女儿,掰着女儿的肩膀不停嘱咐她:“素素,你听娘说,一定不能让人知道,是你叫秦枫去紫竹林的,否则你与帮凶有何异?让你爹知道的话,定不饶你。”
凤素素怕得不行,流泪点头。
到了早上,凤藻向徐平宽禀报了此事,说凤素素受惊过度,不知是被什么吓到了。徐平宽前去探望,凤素素哭着扑进他怀里,只说自己看到二师兄三师兄都被琴若欢杀了。
徐平宽一开始以为她在说梦话,并不相信,看到她哭得伤心欲绝,才蓦然心惊,立即前往紫竹林。
找到了秦枫与叶青飞的尸体。
徐平宽大为惊骇,失声痛呼两个爱徒的名字,特别是秦枫,是他极为看好的一个徒弟,稳重踏实,又不似段鸿与楚孤逸那般与他有疏离感,私下里授了不少真传给这个弟子,说是当儿子养也不为过。
徐平宽当时就落了泪,将琴若欢恨到了骨子里,思及之前对琴若欢的厚待,只觉可笑可耻可悲。现场遗留的魔气告诉他,琴若欢就是一个魔修。
而琴若欢的身份,楚孤逸会不知道吗?
当楚孤逸见到两位师兄的尸体,但觉脑子嗡嗡,天旋地转,一切的问责过错,他全都承受。
琴若欢是魔修,是他带回来的,只要这两点,就是罪大恶极。
徐平宽怒极之时,甚至扬言要楚孤逸以命抵命,还是林松烟跪下哀求半日,方才保住楚孤逸一命。楚孤逸则全凭处置,他当时已经完全懵了,琴若欢杀了他的两个师兄,这个事实教他一时之间如何接受?
他想问凤素素,究竟看到了什么,是否还有其他隐情,但凤藻护着女儿,不让任何人见。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楚孤逸受了二百鞭刑。
那可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仙门法器,专门责罚犯错弟子,普通弟子受二十鞭就够呛的,五十鞭往上基本只剩一口气,一百鞭往上根本不敢想。
徐平宽沉声问:“一条命一百鞭,你可认?”
楚孤逸跪在地上,道:“弟子愿受责罚。”
二百鞭下去,直接让楚孤逸元气大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动弹不得。
为了替爱徒报仇,徐平宽动用了全部的关系与力量,终于追查出琴若欢与情魔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带领弟子直捣情魔宗老巢。
可惜无功而返,情魔宗根本没什么老巢,不过都是临时据点,他们散落大陆各处,并不局限于炼魔境。
反倒被琴若欢未卜先知,中了埋伏,一半的仙门弟子陷在情天幻海中出不来。又是一番苦苦营救,耽误了时间。
直到一个月后,段鸿与林松烟查出疑似琴若欢出没的地点,他们不愿像徐平宽那样,大张旗鼓地去报仇,反而中计。
越少的人去讨伐这魔修,损失越小。
这件事,必须让楚孤逸知道,林松烟告诉了他,劝他不要去,此事交给大师兄。
楚孤逸又怎听,撑着爬起来,受鞭伤这些天他都不肯用药,为了提起一点精神,这才吃了药,与林松烟段鸿一道前往。
这些时日,虽然很多人将“引狼入室”的错归咎于楚孤逸,但段鸿始终冷着脸没说什么,只一味地追查琴若欢下落罢了。林松烟则总是宽慰楚孤逸,说不是他的错。至于邓阳,他跟随大军前去炼魔境讨伐情魔宗老巢时中了情天幻海,至今还在犯迷糊。
那是一座小城,城中多发未出阁少女被杀事件,经过调查,乃是有魔修利用少女魂魄炼制阴奴。背后的主使者,正是琴若欢。
这一战不可避免。
当楚孤逸再次看到琴若欢,对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背叛他,杀害他师兄,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楚孤逸质问他,为什么?究竟有何仇怨,才会对他师兄下这样的毒手?
琴若欢道:“我需要修士的金丹。”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而已。楚孤逸刹那间彻底清醒,他与琴若欢根本没有半分所谓的友情,是他太天真,太愚钝,竟然被一个人的表面所迷惑,是他的错。
彻底错了。
在那一战中,唯有段鸿能与琴若欢匹敌,楚孤逸身上鞭伤太重,极大地削弱了己方的战斗力,林松烟本来能给段鸿打辅助,结果要顾着楚孤逸这边,以至于一度成了段鸿与琴若欢的单挑。
琴若欢老谋深算,在他们进城之时就设好了法阵,只待他们上钩。
段鸿虽有力敌千军之力,到底中了阴谋诡计,又正值突破金丹期,一个不察受了重伤。
但琴若欢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段鸿已是极难对付,再多一个拼死夹击他的楚孤逸,以及对符箓法阵研究不亚于他的林松烟,三个师兄弟合作之下,到底将他逼得不得不落荒而逃。
此战未能一击而胜,让琴若欢逃脱,段鸿受伤闭关,楚孤逸更是伤上加伤,休养了大半年才堪堪痊愈。
之后的两年多,楚孤逸未曾放弃寻找琴若欢的下落,但琴若欢就像那蹿入江海的鱼,消失无踪。
直到在安善城,未出阁少女接连被投放炎毒事件,让楚孤逸怀疑这幕后的主使者会不会也是琴若欢。
贺凉水叹息,当初原书作者在写这段剧情时,因为身为主角的楚孤逸太过委屈,而一度导致弃文率激增。
这确实是一段让人吐血的剧情,秦枫与叶青飞前期好歹也算是主角团的人,结果说弄死就弄死,下线就罢了,罪魁祸首琴若欢还逃了,这仇报了个寂寞。
他当时追连载的时候,也被气得几天没吃下饭,之所以还能追连载,纯粹是出于对楚孤逸的同情,以及期待后面的打脸。
如今,这打脸没等到,等到了往楚孤逸撒盐的剧情——两位惨死的师兄尸体不知何时被盗,做成了傀儡,就在楚孤逸面前。
贺凉水都想为楚孤逸哭一哭。
再多的安慰,对于此时的楚孤逸而言,都是无力的。贺凉水道:“楚孤逸,你不能沉浸在‘都是我的错’这种幻觉中,这不是你的错,而是琴若欢、凤素素,乃至整个青霄造成的悲剧。你不能拿别人的错惩罚你自己。你想让你师兄安息吗?”
楚孤逸发红的眼眶不离贺凉水片刻,仿佛贺凉水的话就是他的圭臬,“让师兄安息?”
“你没有时间伤心,你要找出让他们变成这样的人,为他们报仇。”
楚孤逸握紧五指,沉声道:“是琴若欢,只有他。”
“是,所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他,除了报仇,更要想办法让你师兄恢复原样。”贺凉水一点一点去掰楚孤逸的手指。
现在的秦枫与叶青飞,手上已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身为仙门弟子的他们,死后还要被利用来杀害同道中人,着实令人悲愤。
楚孤逸深深吐出一口气浊气,渐渐松开握得过于紧,致使指甲陷进掌心的拳头,“贺先生之言,如同当头棒喝。”
贺凉水低头吹拂他掌心的伤口,叹道:“你能明白就好。”
敲门声响起,“楚师弟。”
贺凉水去开门,“林公子。”
林松烟不给他半个眼神,只道:“可否请贺公子出去一下,我与楚师弟有话要说。”
贺凉水道:“好,你们慢聊。”反正该说的他都跟楚孤逸说了,林松烟来得也太迟了。
不是林松烟想来迟,而是迫不得已,落霞镇上传音玉符受限,他还要飞出落霞镇十里才能与师门通上话。
徐平宽得知两个三年前就死去的爱徒,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人做成傀儡,为祸仙门中人,自是惊骇异常。林松烟解释了小半夜,才得以折返回来。
等他安慰楚孤逸,黄花菜都凉了。
“师弟,你还好吗?”
楚孤逸道:“我没事。”
林松烟在他面前坐下,叹道:“三年前的事,本就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是琴若欢的错。贺先生说,不能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
鸡汤虽俗但管用,楚孤逸认真地相信贺凉水的话。
林松烟捏紧扇子,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出琴若欢,让两位师兄安息。”
楚孤逸:“是,贺先生也这么说。”
“……”
林松烟浑然如被抢了戏的演员,这里没有导演,他连撒气都不能,只得默默受着。
楼下,凤素素还在哭泣,不敢面对被困在伏魔小结界内的傀儡秦枫。邓阳不知实情,只当她被吓坏了,笨拙地安慰着。
贺凉水在楼上冷眼旁观,天道轮回,欠下的旧债迟早要还。
翌日下午,徐平宽带着凤藻与朱长老一道飞来落霞镇,一起来的还有南斗的子车良与安俊师徒,如此重大的事件,徐平宽自是要通知老友给自己助阵,而子车良与安俊也早有来此的打算,可谓是一拍即合。
秦枫还被困着,一晚上过去,他面部表情动作无一丝变化,一动不动地站着,凤素素早就因为受不了他的注视而逃到了客房。
甫一见到秦枫身影,徐平宽就僵住了,尽管在传音中得知情况,但在面对往昔爱徒的身影时,他仍然历历在目——
秦枫从还是一个五岁稚子之时就拜入他门下,多年来悉心培养,不到二十八岁便结了金丹,不负所望成为仙门当中人人夸赞的可造之材,仙途在望。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的爱徒横遭算计陨落。怎能教他不痛心?
三年前之痛复现,徐平宽老眼潸然,颤着双臂走近,“秦枫,秦枫啊……我的好徒儿……”猛然如虎巡视周围,“是谁!是谁把他变成这样的?!”
众弟子一片肃穆。
在这凝重而哀痛的气氛中,只有安俊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在看到二楼栏杆边的贺凉水时,唰地亮起,“贺公子~!”
贺凉水:“……”
众人:“……”
安俊这声欢快又深情的呼唤,要有多突兀就有突兀。
下一秒,安俊被子车良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安俊:( ̄ε(# ̄)
楚孤逸:胆敢觊觎我的贺先生,扇的好。
贺凉水:
第114章 真话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安俊捂着红肿的脸,不敢吭声。贺凉水用扇子挡住脸,假装无事发生。柳画鸢抿嘴憋笑。楚孤逸则凉凉地盯了一眼安俊。
子车良冷声道:“胆敢再妄言,滚回南斗去。”
安俊低下头,道:“弟子知错。”
徐平宽劝道:“子车兄无需动怒,年轻人咋咋呼呼正常。”
这呼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贺凉水,两个掌门心知肚明贺凉水是何许人也,奈何暂且只能按兵不动。
徐平宽稳定心神,看向往昔的爱徒,理智占据上风,厉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松烟已经在传音里解释过一遍,此时还要当着子车良的面解释一遍,说白了,他们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幕后的主使者还未揪出,琴若欢当年到底是如何盗走两位师兄的尸体,亦未可知。
结果摆在眼前,秦枫与叶青飞死后被制成了类似傀儡的东西,说是类似,是因为他们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一些习惯。
比如秦枫,他惯常用左手剑,此时也没有变,并且,他对凤素素好像特别执着。
“素素呢?”凤藻问。
“秦师兄一直看着凤师妹,凤师妹害怕,就先回房了。”邓阳特别直男地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凤藻脸色骤变,大约想起当年的事,看了一眼秦枫便不敢再看,匆匆道:“我去看看素素。”
徐平宽只一点头,他的心思全在爱徒身上,仔细询问这两日在落霞镇发生的全部事情。
特别是楚孤逸,徐平宽进行最为严厉的盘问。楚孤逸一一作答,因为其中有些事情他也不知道,徐平宽对他的态度,与对秦枫可谓是判若两人:“当年你引狼入室,我既往不咎,如今你师兄变成这副模样,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你不能还他们一个公道,不能为他们报仇,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楚孤逸抿唇默然。
子车良道:“徐兄这话严重了,小楚大概也被这次的突发状况打得措手不及。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在这里问责是谁之过,最大的祸首,是那琴若欢,除去他,才是对你两个爱徒最好的交代。”
“三年了。”徐平宽望着困小结界内神识无觉的秦枫,叹道,“他终于出现了。这次,我定要手刃这魔修!”
贺凉水心想,你想是一回事,到头来还不是你徒弟与青霄弟子冲锋陷阵,你最多在他们打完头阵后亮个相,补一刀,显摆一下自己的威风。
不多时,凤素素在凤藻的安抚下走出客房,来到大堂,那脸还惨白着,身上的沾血破碎的衣服也没换。徐平宽见了方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忙问:“你这是怎么搞的?”
凤素素不敢看秦枫,拿手一指,“是、是他……”
徐平宽闷了须臾,道:“他现在受人控制,不是故意的。”
这一刻,相信所有人都怀疑,秦枫才是徐平宽的私生子。
凤藻道:“秦枫现在这样,当然不能怪他。但他受人指使,来客栈的目的,是为了这个女人。”她不善地看向铁笼内的羽红珠。
羽红珠自从秦枫被控制住之后就开始装聋作哑,此时被cue,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你们别血口喷人!关我什么事?!”
凤素素怨毒道:“就是你,是你一直在让秦师兄杀了我!”
羽红珠不肯承认:“我没有!”
“你还让秦师兄放了你,秦师兄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你!”
“你胡说!”
贺凉水摇扇,这凤素素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想来把事情都跟凤藻说了,凤藻给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祸水东引。
这个祸水,引到羽红珠身上是最合适,不然怎么解释秦枫忽然对凤素素大开杀戒,只盯着她?
果不其然,徐平宽立时信了女儿的话,逼问羽红珠:“你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
羽红珠嘴硬道:“我说了,我是北冥的人。”
“胡说,北冥乃是正宗的名门正派,岂会有你这等阴毒狡诈之人?你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是不是琴若欢?”
听到琴若欢的名字,羽红珠神色微变,但还是咬紧了牙,什么都不打算交代,只与凤素素抵赖争吵。
唯有一词可形容这场景,狗咬狗一嘴毛。
子车良是个明事理的,及时点醒了徐平宽,说此时最要紧的,并不是将时间浪费在这个妖女身上。
徐平宽猛然惊醒,只让凤藻去审问羽红珠,在北冥的人来之前,别把羽红珠弄死就成。凤藻掌管青霄惩戒院,有的是手段让人说真话。
羽红珠显然也知道这点,吓得面色惨白,目光梭巡,唤道:“楚孤逸,楚孤逸!救救我!不要让我落到凤藻手中,她就是个变态老女人!”
凤藻听不懂变态是何意,老女人三个字可谓是精准地踩中她的敏感神经,当即爆喝一声:“贱人!”
取来鞭子便朝笼内甩去,羽红珠吃了她一鞭,哀嚎不止。
无论是谁,贺凉水见不得人遭罪,淡淡地移开视线。一鞭子就这样了,想当年楚孤逸受了二百鞭,养了半年,那是何等的疼痛。
羽红珠一叠声地叫着楚孤逸,然而楚孤逸不给半个眼神,这让凤素素越发快意,与凤藻一起羞辱羽红珠。
羽红珠被逼急了,恨声叫道:“凤藻,凤素素!你们以为真的没人知道你们三年前干的好事吗?秦枫的死跟你们脱不了关系!!”
凤藻闻言,吓得手腕一抖,差点拿不住鞭子。凤素素更是惨无人色,几乎昏厥过去。
众人无不错愕地望着她们。
贺凉水心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诚不欺我。
徐平宽刚要出声,凤藻又一鞭子甩进铁笼:“满口胡言!!”
这一鞭子下了死手,羽红珠当即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徐平宽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问:“怎么回事?”
“师兄,这妖女的嘴里没一句真话!”凤藻急切道,“你可千万不能信。”
徐平宽虎着脸,他本就多疑,羽红珠平白无故说了这一嘴,关呼他最疼爱的弟子,他怎能不怀疑?
“素素,你说。”徐平宽道。
凤素素身子狠狠一颤,眼泪就掉了出来,“爹,难不成你宁愿相信一个妖女的话,也不相信我吗?”
正在此时,小结界出现异动,秦枫漆黑的双瞳再次捕捉到凤素素的身影,朝着她迈开步伐,手中紧握的长剑缓慢提起。
秦枫被捆仙绳捆住,被小结界与法阵困住,还能迈开步子,这让所有人吃了一惊,青霄弟子连忙加固结界法阵,制住秦枫。
凤素素却是吓得惊叫不迭,抱头后退,形似癫狂:“不要杀我!秦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素素!”凤藻试图制止。
林松烟先一步掰过凤素素的肩,盯住她眼睛,“师妹,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对上林松烟的眼睛,凤素素陡然安静下来。
凤藻意识到什么,“林松烟!”一掌击向他——
楚孤逸身形一动,同时将林松烟与凤素素截到一边,凤藻一掌落空,怒道:“楚孤逸!林松烟!你们想对我的女儿做什么?!把素素还给我!”
弟子们已然懵了,不知这唱的是哪出。
楚孤逸沉声道:“三年前我就想问,凤师妹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是碍于她是自己师父的女儿,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去怀疑,今夜羽红珠所言,听上去并非空穴来风,也许凤素素真的隐藏了什么。他必须知道。
“该说的,素素三年前就说了!”凤藻动手去抢凤素素,“我不许你们伤害她!”
她的手被徐平宽以掌挡住,沉声道:“我也想听听,素素究竟会说出什么。”
“师兄!”凤藻骇然,“素素是你亲生女儿啊,难道你也不信她?”
徐平宽第一次说了句人话:“秦枫是我徒儿,我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凤藻从震惊,到颓然,不过须臾间。
贺凉水冷眼旁观,徐平宽当真偏心,如果当年出事的是楚孤逸,他还会这么义愤填膺、追求真相吗?
明眼人如子车良,自是一眼看出,林松烟对凤素素用了真话术。
“师妹,秦师兄是怎么死的?”林松烟再问。
凤素素颤抖着,嘴巴翕动,她的主观意识不想说,奈何嘴巴不听话,哆哆嗦嗦地吐出:“秦师兄……是我叫他去紫竹林的。”
“我也不想这样的,是琴若欢逼我,如果我不叫秦师兄去,他就杀了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叶师兄死了,就在我眼前,我太害怕了……”
“秦师兄,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好不好?不要杀我,你要恨就去恨琴若欢,凭什么恨我?我知道我有错,但我也没办法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当然想自己自己活着……”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此间寂然,唯余凤素素断断续续的哭声。
良久,凤藻艰涩道:“师兄,素素她……也是被逼无奈啊。”
徐平宽一掌将凤素素打得掼在地上,口角破裂,脸颊红肿。他颤着手,指着凤素素:“逆女,逆女!竟是你,亲手将你秦师兄引入琴若欢的陷阱?你明知道他去了会死,你还……”
凤素素大声恸哭,摇着头:“我也不想的……”
“还有你叶师兄,也是为了找你,而遭了琴若欢的毒手!琴若欢固然恶毒可恨,但你怎么可以?他们是你师兄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徐平宽说着,不由得老泪纵横。
凤素素叫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的选择!”
“你怎么没有选择了?你叶师兄也就罢了,你没办法救他。但你秦师兄,你可以暗示他,带领众弟子前去营救你,我们青霄派的暗语你都忘到狗肚子里了吗?!琴若欢让他一个人去,就是想要他的金丹,他的命,你就是帮凶!”
凤素素哭道:“我当时太害怕了,我忘了……”
徐平宽抬起手,作势又要打,凤藻护在女儿面前,嚷道:“师兄你打我好了!”
——啪!
真被打了,凤藻反而愣住,不敢相信徐平宽真会打她。
徐平宽又悲又怒:“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教出这么个东西!可怜我徒儿秦枫,就这么被害了。”
此情此景,是个人看了都要动容。
唯有贺凉水全程冷漠脸:“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们是不是忘了楚孤逸?是不是应该将他当年多受的鞭刑,各自领了?不多,也就一百鞭吧,楚孤逸二百鞭都没死,你们肯定没事。”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楚孤逸:只有贺先生心疼我,揪。
贺凉水:……再揪就肿了!
ps:为了不熬夜多睡会儿,白天更新时间改为十二点左右嗷(献上凉水的翘屁or2)
第115章 洗冤
贺凉水的话,当真如同一盆凉水,浇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尤其是子车良,惊愕地问:“徐兄,你当年不是说,只打了小楚五十鞭?”
徐平宽这人鸡贼得很,正如他偏爱秦枫,子车良比起自己的徒弟安俊,更偏爱楚孤逸。徐平宽不想让这老友心里不舒服,觉得他绝情,于是只告诉子车良,打了楚孤逸五十鞭。
子车良当时还奇怪,凭楚孤逸的身体底子,怎的养了大半年才痊愈。徐平宽找借口说是琴若欢打伤的。
此时得知真相,子车良的脸色不可谓不臭。
徐平宽尴尬难言,半晌吭哧道:“子车兄,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以偏概全了。我向小楚道歉可好?”
子车良只凝重地望着楚孤逸,“那时候我问你受了多少鞭,你怎么不说?”
楚孤逸道:“无论受了多少鞭,都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二师兄三师兄也不会回来,又有何可冤屈的。”
贺凉水真想道一声,看看,什么叫气度,什么叫真正的责任心与忏悔。别说二百鞭,哪怕两千鞭,如果能换回他师兄的命,楚孤逸也会当即接受。
子车良冷脸道:“徐兄,此事既已明了,当年绝非小楚一人之过,我相信你会赏罚分明,对么?”
如果说,贺凉水的话徐平宽还能当成屁放了,子车良的话他必须慎重考虑一番。青霄派能位列仙门前三,与南斗的扶持脱不了关系,两派世代交好,徐平宽十分看重这段关系,子车良的话他必须放在心上。
“子车兄。”徐平宽肃了脸色,“你放心,小楚不会白受委屈的。”
柳画鸢撇嘴:“马后炮谁不会放啊。”
徐平宽将她的话也当成屁,不予理睬,看向凤藻凤素素母女。凤藻脸上尚且留着巴掌印,与女儿脸上的巴掌印如出一辙,可谓是有难同当了。
凤藻哀声道:“师兄,素素有错,但她修为尚浅,绝对受不了一百鞭刑啊。”
柳画鸢:“她受不了一百鞭,当年你打楚孤逸二百鞭的时候,可没手软。”
凤藻怒道:“素素能跟楚孤逸比吗?她一个女孩子,辟谷都没到,打她二十鞭都是要了她的命!你这个窑.子里出来贱.货怎么懂?”
柳画鸢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泼妇骂街。
贺凉水道:“凤院长,柳姑娘她只是在跟你理论而已,你何必人身攻击?”
凤藻:“什么理论,我们青霄派的事,轮不到你们这对狗男女来插嘴!”
“……”这个女人大概得了失心疯。
楚孤逸道:“凤师叔,我不求为当年的事洗冤,还请莫要污蔑他人。”
“好了!”徐平宽不耐烦道,“吵什么,凤藻,既然你不愿你女儿受这一百鞭,那很办,你替她受了。”
凤藻惶恐:“师兄!”
“或者你们各领五十鞭,自己选吧。”
母女俩一片凄风苦雨抱在一起,她们选了后者,待回青霄后再行刑,暂时静思己过。
“子车兄,这娘俩虽是女流之辈,但我绝不姑息。”徐平宽说得大义凛然。
贺凉水心想,你也就对你老婆孩子徒弟横了,在子车良面前装的跟孙子似的。
子车良道:“还望徐兄以后斟酌再三,再下定论,莫要冤错了人。”
“那是自然。”徐平宽说着,带上哭腔,“可怜我徒儿秦枫,是回不来了。”
毕竟对方死了徒弟是真的,子车良不好过分苛责,叹道:“当下首要之事,是尽快找到那真正的罪魁祸首琴若欢,为你两个徒儿报仇。”
楚孤逸道:“弟子认为,先找到三师兄要紧。”
林松烟道:“此事若被其他仙门知道,恐怕……”
徐平宽刚要说那就瞒下来,却听楚孤逸道:“一切过错不在两位师兄,我相信他们会理解。若是有怨,冲我来就好。”
徐平宽:“……”
贺凉水笑而不语,徐平宽不喜楚孤逸,恐怕就是因为他有时正直得让人来气吧。
这天也快亮了,所有人都没能再睡。
天光大亮之后,邓阳与安俊带领弟子前去通知太极门等人。走之前,安俊还恋恋不舍地瞅一眼贺凉水。
出了客栈就被邓阳奚落:“我说安俊,你别盯着贺公子看了,他是我师兄的道侣。”
安俊面红耳赤,狠狠瞪了邓阳一眼,“我看谁要你管?你别没事老看我!”
邓阳像被踩到了尾巴,“我什么时候看你了?你别自恋了。”
安俊直接召出他的灵犬乾坤,喝道:“咬他!”
大白狗倏地扑过去,邓阳立马御剑腾空,恼怒道:“安俊你有病?动不动就放狗咬人?”
“你不是喜欢我的乾坤,那就让它咬个够。”
乾坤:“汪汪汪!”
青霄南斗两派弟子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说话?一言不合就开打。
好在两人都有任务在身,闹了片刻也就各自分头了。
很快,逗留在落霞镇的仙门齐聚杨柳客居,原本听闻抓了魔修还很兴奋,个个手持法宝有备而来。在听了青霄派的解释后,无不震惊非常。
太极掌门颤着花白胡子打量秦枫,徐徐点头,“没错,是秦枫。”
徐平宽卖惨:“我这徒儿死了都被那琴若欢利用,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愧为他的师父啊。”
人家徒弟都这么惨了,自是不好追究被杀的弟子。太极掌门道:“一切罪过,都是那琴若欢,老夫并非不讲理的人,徐掌门,节哀。”
徐平宽连连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太极掌门都这么说了,其他仙门只好认了。楚孤逸朝他们一一拱手:“多谢诸位谅解,待琴若欢伏诛,青霄必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徐平宽:“……”交什么待,这不已经道歉了吗?
贺凉水心有灵犀,楚孤逸的交代,应该就是赔钱吧。无论是否是秦枫叶青飞的主观意愿,他们杀了仙门弟子是不争的事实,得到谅解是一回事,青霄作为他们背后的师门,自然要显出一点道歉的诚意来。
该赔钱的赔钱,灵丹妙药也不能少,如此才能弥补人家仙门的损失。
楚孤逸有时不通人情世故,但他很会做人。
相较之下,徐平宽简直不是人。
尽管白天捉到叶青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众人仍是分批寻找,不放过落霞镇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贺凉水也撺掇楚孤逸出门,怕他憋坏了,出去透口气。
整个师门,乃至全仙门的压力仿佛都聚集在了客栈里,别说弟子们,就是客栈老板娘也战战兢兢的,氛围凝重得让人像陷在泥浆里。
镇上的居民见惯了修士,对他们的往来习以为常,贺凉水看到有卖酒酿圆子的,问楚孤逸想不想吃。
楚孤逸摇摇头,没心情吃任何东西,从昨晚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贺凉水拉着他,“那就看着我吃。”
两人坐在路边摊上,老板给他们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贺凉水食指大动,吃了两口连连点头:“嗯,好吃。”
楚孤逸看着他用瓷白的汤勺,挖了一勺混在糯米酒酿里的紫白黄三色小圆子,看上去确实让人很有胃口。
在这初冬的早晨来一碗这样的酒酿圆子,甜糯温暖。
“真不吃?”贺凉水又舀了一勺,递到楚孤逸嘴边,“就一口。”
楚孤逸真的没胃口,但看着贺凉水,他还是乖乖张了嘴。与想象中一样的味道,甚至更美味。他说:“真的很好吃。”
“对吧。”贺凉水弯起眼睛笑。
“三师兄以前也喜欢吃酒酿圆子。”
“……”
“能一连吃五碗不带停。”
“……”
贺凉水本意是带楚孤逸出来散心,如今倒好,吃个早饭都能勾起对方的伤心事。
“贺先生你吃吧。”楚孤逸道。
贺凉水还能吃下去才怪,他给老板付了钱,起身道:“吃饱了。”
刚要走,忽见一老妇人匆匆跑来:“老头子,快回去看看,那大傻子好像不行了!”
“咋不行了?”卖酒酿圆子的老板唬了一跳。
“不知道啊,我给他擦手擦脸呢,他就浑身抽搐,眼睛死死睁着,有点吓人嘞。”
“那快去请郎中,找我有啥用?”老板目光梭巡,连忙挽留,“两位仙长别走,快跟我去救命!”
楚贺二人稀里糊涂地被这对老夫妇拉回了家。
贺凉水问:“你们儿子病了?”
老妇人说不是,就几天前夜里捡到的一个大傻子,白天睡觉,晚上精神,不知道跑哪里去玩,弄得脏兮兮回来,一顿能吃一锅酒酿圆子,吃饱就睡。
贺凉水:“……”
楚孤逸神色微动,“一顿能吃一锅酒酿圆子,他还吃别的吗?”
老板:“要是吃别的还好了,他就吃酒酿圆子,我家酒酿都快被他吃光了。所以才叫大傻子嘛。”
老妇人:“说这干啥,能吃是福,就让他吃嘛。”
这对老夫妇膝下无子,捡到一个大傻子都当成宝。
贺凉水想到什么,与楚孤逸对视一眼,不必说,楚孤逸比他更敏锐地察觉到了,到了那房屋门前,拦住这对善良的老夫妇,道:“还请止步,让我们先进去看看。”
语毕,推开房门,迈步跨进门槛。
楚孤逸捏紧手指,摩挲中指的将暝,终究没有化形。他走到床前,破旧窗户透进几线天光,让他看清床上之人的面孔。
清秀瘦削,一如当年。
贺凉水缓步走进来,只见楚孤逸久久伫立,如同一块墓碑,祭奠眼前的坟墓。
“是三师兄。”楚孤逸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飞:吃饱喝足睡觉嘿~
楚孤逸:三师兄,起床吃酒酿圆子了。
贺凉水:他肚子好圆,应该吃不下了吧……
第116章 记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二师兄秦枫的冤死得以昭雪,也让楚孤逸与贺凉水先一步找到三师兄叶青飞。
贺凉水这碗酒酿圆子吃得值。
叶青飞的长相与贺凉水想象中差不多,清秀飞扬,带着少年气。他的脸色不似秦枫那般苍白,只是眼下青黑,呼吸微弱,周身气息也很微弱。
修士在搜捕魔修的时候,通常用到辟邪罗盘,或者挨家挨户询问一遍,像眼前这种普通人家,老夫妇都勤勤恳恳没什么异样情况的,极大概率会被忽略。
落霞镇曾是大镇,来往什么人都有,捡到一个只会吃酒酿圆子的大傻子,这对老夫妇一点也不大惊小怪,更不会将这大傻子与魔修联系起来。
阴差阳错,神识浑噩的叶青飞竟然也没伤害这对老夫妇,反而吃饱喝足睡大觉。
当然,之前还跟人打了几架。
“他怎么样?”贺凉水没有靠得太近,怕这叶青飞突然诈尸。
楚孤逸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感师兄弟重逢,施了一道灵力在叶青飞身上探查,眉心紧蹙,“……很奇怪。”
“?”
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叶青飞陡然睁开眼睛,如同那老妇人所言抽搐起来。贺凉水惊问:“他怎么了?”
楚孤逸连忙以法力镇压,不料越是镇压,叶青飞越是挣扎得厉害,缓缓扭过头,黑沉沉的魔气发散出来。
贺凉水发现,叶青飞的眼白是白的,而不是像秦枫那样全黑。楚孤逸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僵住:“难道……”
“快用捆仙绳!”贺凉水喝道。
楚孤逸道:“没了,用在二师兄身上了!”
贺凉水当机立断拽出叶青飞屁股底下的床单,将他裹成一个大粽子。这竟然是有效的,叶青飞只是动作大,力气却不大。看来被炼制成傀儡后,只有晚上才是他力量爆发的时间,白天最多诈尸吓唬人。
叶青飞渐渐停止挣扎,像是累了,木呆呆地又闭上了眼睛,歪倒在床上,继续睡大觉。
楚孤逸试探叶青飞鼻息,翻了翻他眼白,又用指尖抵在他脖颈脉搏上,抬眼怔怔地望着贺凉水,说:“叶师兄他,好像还活着。”
“你确定?”尽管贺凉水猜到了这个结果,仍是无比震惊。
“没错,与秦师兄不同,这具身体,是活的。”楚孤逸道,“说明这具身体里的,是生魂。”
生魂,简单来说就是像贺凉水这样,原本就是活着的,神智尚存,灵台清明,穿到贺冽这具身体里,也能快速赋予这具身体生机。
而死魂则是亡灵,神识混沌,阴气旺盛,即便留在原身内,也只会日趋腐烂。
琴若欢手段阴诡,自是有办法让生魂浑浑噩噩,也能让死魂的身体三年不腐。这对师兄弟一个生,一个死,死生不识,皆成傀儡。
贺凉水已不知该喜,还是该叹,道:“你三师兄还活着,这是好事。”
楚孤逸眼底情绪翻涌,道:“当初看到叶师兄的尸体,他被挖了金丹,也没了脉搏,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贺凉水问:“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贺先生的意思是?”
“你三师兄现在这样,就算他晚上‘醒来’,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你们仙门不是有种可以探查别人记忆的法术?”
此法术只有金丹期及以上的人可以修习使用,因为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想要修习,一来难度大,二来这是一项半禁忌法术,若无足够的修为作为支撑,容易对被施法者脑部造成伤害。
楚孤逸自从修习过这法术,还从未用过,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居然是在同门师兄的身上。
贺凉水退到一边不去打扰。
楚孤逸运起真气,指尖凝聚灵力,中食二指缓缓落在叶青飞额上,闭上眼睛,探查叶青飞最深处的记忆——
穿过浓雾般的黑暗,楚孤逸与三年前的叶青飞共享视觉。
雨下得很大,叶青飞听凤藻的话,下山寻找凤素素,最终在紫竹林里撞见她对琴若欢倾诉爱慕的一幕。话不过三句,就被琴若欢突袭。
剧烈的疼痛占据了记忆,更多的却是茫然,倒在血泊中,听到凤素素喊着什么:“……秦师兄,你快来紫竹林。”
不,不要来。叶青飞张嘴想阻止,奈何雨水冲刷了眼帘,眼前渐渐模糊。
但他并未就此彻底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秦枫的声音。
“青飞?”
叶青飞拼尽全力,也只动了动指尖而已,他听到了打斗,秦枫对凤素素的质问,以及凤素素的哭喊。他竭力让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了让他此生最恐惧难忘的一幕——他的二师兄,也被琴若欢剜了金丹。
四肢不知从哪里灌注了力气,抑或是回光返照,让叶青飞翻过身去,一点一点爬向秦枫,“二师兄……”
可惜,还没触碰到,眼前骤然暗下去。
再次有意识,眼前是一处地牢,阴暗潮湿,唯一的光源就是又窄又小的天窗。叶青飞朦朦胧胧听到海鸥的鸣叫,与两个男人的对话:
“把他们弄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的停尸房。”
“青霄追得紧,只有这里最为安全。”琴若欢的声音。
“赶紧弄走。”
“难道你对实验不感兴趣?”
“什么实验?”
“一个生魂,一个死魂,如果将他们的魂魄全都打碎,再重新凝聚,装回身体,会怎样。”
“……有必要如此吗?”
“我是罪大恶极的魔修,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琴若欢淡淡道。
难得清晰的记忆中,叶青飞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十三四岁猫儿眼少女,对方说:“我会把你魂魄修补起来的……”
另一个是秦枫,叶青飞努力地想把手伸过去,不足咫尺的距离却像天涯海角。猫儿眼少女接过他手,放在秦枫手上。
“对不起,我一定可以把你们都修好的。”
……
楚孤逸骤然睁开眼睛,额上青筋毕现,鬓角沁出冷汗。
贺凉水忙给他擦擦,“看到什么了?”
楚孤逸缓了好了一阵,特别是叶青飞最后的记忆,堪称惨绝人寰,比被剜了金丹还要狠毒。楚孤逸喉结滚动,半晌发不出声音,瞳仁微颤。
“楚孤逸?”
楚孤逸垂下眼睛,望着贺凉水,道:“叶师兄,与秦师兄的魂魄,都被打碎过。”
“……”
两位师兄会变成这样,贺凉水猜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猜到会这么残酷。
楚孤逸踉跄一步,贺凉水扶住他,楚孤逸问:“为什么他们会被这般对待?琴若欢要他们的金丹也拿到了,为什么还要……”
如果这个问题有答案,那只有一个,因为那个人是琴若欢。
贺凉水安抚道:“先把你三师兄带回客栈吧,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办法救他。”
如今也只能寄望于此。
门外,那对好心的老夫妇等待良久,刚要敲门询问一声,门开了。贺凉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仙长,那大傻子怎么样了?”老妇人忙问。
“是这样的,你们口中的大傻子,其实我弟弟的师兄。”
“……啊?”
“这位师兄生了怪病,走失了好些时日,我们都在找他,可算是找到了。”
“这样啊。”老妇人颇为失落。
贺凉水取出银两,“多谢你们这几日对这位师兄的照顾。”
“这叫什么话,我们又不图这个。”老夫妇怎么都不肯接受贺凉水的银两,还从厨房取出半口袋搓好的圆子,老板嘴上嫌弃叶青飞吃的多,临了反而不舍:“这个你们拿上,大傻子爱吃。”
贺凉水哭笑不得,只好拿着,楚孤逸在床上留了一锭金元宝,将叶青飞背在背上。老夫妇俩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出门。
“我在三师兄的记忆里,看到了那个少女。”楚孤逸边走边说。
贺凉水怕他热,给他打着扇子,“哪个少女?”
“总是被贺泠刺杀的那个。”
贺凉水愣了一下问,“你确定?”
“她跟琴若欢在一起。”
贺凉水眉心微蹙,“她居然是琴若欢的女儿?”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琴若欢女儿了?”
“不是女儿还能是什么?”
“看上去像主仆。”
“果然是个老变态!”贺凉水骂道,“居然奴役一个未成年少女。”
楚孤逸淡淡道:“那个少女并非人。”
“我知道,应该是妖怪之类的。”贺凉水猜测。
“她是阴奴。”楚孤逸确定道。
在安善城,楚孤逸就对贺凉水说过,魔修用未出阁少女魂魄炼制阴奴,一千个少女魂魄未必能炼成一个阴奴。若那少女当真是阴奴,如此说来,琴若欢三年前就炼制成功了。
贺凉水提出疑问:“如果琴若欢三年前就炼制成功,为什么还要收集少女魂魄?”
楚孤逸眉目凝肃,“阴奴并非炼制成功就万事大吉,她需要更多的魂魄来巩固自己的力量,那次在安善城,那个阴奴应该吸收了不少。”
贺凉水寒毛竖起,这么一说,确实合情合理。“那她这次来落霞镇……”
“镇上死的修士,恐怕也与她的力量有关。魂魄属阴,不分男女,阴奴都能吸收。同时,她也拥有着修补魂魄的力量。”
“修补魂魄?”
“可惜三年前她修补魂魄的力量并不成熟,不然二师兄三师兄不会这样。”
贺凉水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这个琴若欢到底想做什么?”
忽而,二人视线凝住,前方一个穿着华贵的大少爷,正领着一条大白狗,在一家关门的店铺前叫嚣:“给爷开门!再不开门我有理由怀疑你们窝藏魔修!乾坤,给我把门破开!”
乾坤:“汪!”
好一个飞扬跋扈的安世子与他的狗,就像贺凉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安俊。”贺凉水叫道。
安俊看到贺凉水,脸色立马由暴雨转为大晴天,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就差戴两只大耳朵装猪八戒,“贺公子!”
南斗:“……”安师兄你还能再狗腿吗?
贺凉水笑笑:“你干嘛呢?”
“当然是抓魔修了。”
“抓到了吗?”
“还没有。”
“你想不想抓到?”
“那是自然。”
“好。”贺凉水指指楚孤逸的背,“你来背。”
“?”安俊不解,“他是谁?”
“你背着就是。”
安俊接过叶青飞,背在背上,图的就是贺凉水也给他打打扇子,锤锤肩,“贺公子,他谁啊?楚孤逸为什么背他?”
贺凉水给他扇风,“你不是想抓魔修,你背的就是啊。”
安俊:“?!!”
“别撒手,要是摔了,楚孤逸马上把你捅进茅坑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飞:睡过床,又睡过师弟的背,这瓜娃子是谁?好吃吗?
安俊:我不好吃啊啊啊!!QAQ
第117章 安魂
免费得到一个苦力,贺凉水脸上笑眯眯。
苦力安俊却是愁眉苦脸:“贺公子,你别骗我。”
“看把你吓的,这是楚孤逸的三师兄,背好了,马上就到了。”
楚孤逸道:“还是我来吧。”
安俊巴不得,连忙把叶青飞还了回去,就算得不到贺凉水的扇风与锤肩,他也不想背着一具“魔修尸体”。
回到客栈,除了去搜捕魔修的弟子,徐平宽子车良等人都在,正在商讨如何处置秦枫。
“师父,子车叔叔。”楚孤逸道。
两位掌门看去,一时没瞧清他背上的人是谁,只觉魔气弥漫,猛然一惊:“魔修?”
贺凉水搭把手,将叶青飞放在地上,“三二一,action——”
“青飞?!”徐平宽立时入戏,“是你吗?青飞!”
看戏的柳画鸢:“……”很可以。
徐平宽老眼浊泪就快滴下来,蹲在叶青飞身边,一声声地叫着,叫魂似的。结果叶青飞真的动弹起来,他反倒吓了一跳,跌坐在地。
青霄弟子立时摆出剑阵防御。
叶青飞抽搐两下,就像存心逗人玩似的,不一会儿又躺了回去,毛事没有。
贺凉水道:“他白天就爱抽两下,其实没大事,看把你们吓的,跟安俊一个样子。”
安俊:“……”
徐平宽不悦地瞪贺凉水一眼,整理着装起身,冷声质问楚孤逸:“你在哪里找到青飞的?”
这语气,活像是楚孤逸把人藏起来,又放出来吓人似的。
楚孤逸不惊不动,“是在一户卖酒酿圆子的老人家,三师兄喜欢吃酒酿圆子。”
“??”众人摸不着头脑。
只得重头解释一遍。
有弟子问:“可是叶师兄不是已经死了,他怎么还能吃东西?”
“很简单,因为他没死。”贺凉水摇扇笑道。
“没死?!”
徐平宽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当年我亲手试了青飞的脉搏,丹田也都碎了。”
林松烟试探叶青飞心跳与呼吸,翻了翻他眼皮,道:“三师兄确实活着,他现在应当是生魂。”
子车良来做第二次检查,沉吟道:“与秦枫身上的浊气不同,他的身上确实还残留着一丝活人才有的清气。”
楚孤逸立即问:“可有救叶师兄的办法?”
诸人沉默了。
良久,子车良:“你三师兄虽活着,但神识混沌,魂魄不稳,能坚持到现在已属奇迹。”
楚孤逸握紧拳头,沉声解释:“叶师兄魂魄不稳是因为……他与秦师兄的魂魄都被琴若欢打散过。”
“魂魄被打散过?”众人闻言无不惊愕非常,众所周知,打散魂魄几乎是修真界的第一酷刑。即便面对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是否要让其魂飞魄散,也要慎重考虑一番。
天道轮回,若魂魄散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琴若欢,居然说打散别人的魂魄就打散,即使打散之后重新修补,亦是一桩令人发指的恶行。
“琴若欢,这个琴若欢,好生歹毒!”徐平宽走来走去,怒不可遏。
贺凉水心想,你光在这里吼有什么用,有本事出门去吼,要是琴若欢在镇上,肯定能听到。
死的不是自己徒弟,子车良很是冷静:“叶青飞虽然活着,但魔气入体,往昔所修炼的青霄功法所剩无几,被强行灌入魔修功法,且魂魄破碎,体内不知被下了多少符咒,受人操控。要想恢复原样,恐怕大罗神仙也难救。”
这三年以来,叶青飞与秦枫必是不断地被琴若欢当成实验品,就像剪碎的布娃娃,再修补也不可能恢复原样。
楚孤逸问林松烟,“林师兄,你对符咒颇有研究,可有办法?”
林松烟叹道:“我可以试着除去他们体内的符咒,但魂魄……我无能为力。”
“无妨,可以一步步来。”
除去符咒,意味着断开他们与琴若欢的关联,特别是傀儡符咒,一日不除,他们就一日受控制。
林松烟施了一道灵力在叶青飞身上,道:“待我查探一下。”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良久,眼看林松烟眉心越蹙越紧,终于收回手势。徐平宽忙问:“怎么样?你三师兄可还有救?”
林松烟道:“三师兄体内的符咒共有二十三道,错综复杂,互相纠葛,想来是琴若欢故意为之。”
换成大白话就是,想要除去符咒,也很难。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正在此时,秦枫像是终于发现自己的师弟来了,剧烈挣动捆仙绳,小结界隐隐发颤,众弟子骇然,连忙加固结界。
贺凉水:“看把你们吓的,跟安俊一个样。”
安俊:“……”他发誓,下次一定要在贺公子面前表现得大胆一点。
秦枫仍在持续反抗,大家又不敢伤他,毕竟是曾经尊敬的师兄。贺凉水道:“你们真是榆木脑袋,快把你们的叶师兄搬进小结界里去,秦枫肯定是想他师弟了!”
安俊灵光一闪,表现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他自告奋勇去搬叶青飞,将人往小结界里一丢完事。叶青飞被秦枫接住,挂在对方手臂上睡得哈喇子流了一地,两人就这么不动了。
众弟子:“……”好神奇。
贺凉水感慨:“他们真是相亲相爱啊。”
楚孤逸无法欣赏眼前毫无美感的画面,回了屋,翻出乾坤袋里的古籍,试图从中找出良策。
贺凉水也没打扰他,跟柳画鸢唠嗑了这二三师兄弟的兄弟情,柳画鸢慷慨激昂:“这个琴若欢真不是个东西,好在未来是光明的,秦枫与叶青飞回来了。”
他们都相信,就算现在没办法,以后总会有办法的,人回来就好。
孰料到了晚间,这两位发狂,一度挣破结界,伤了十几个弟子,他们配合无间,仿若最锋利的武器,所向披靡。
好在楚孤逸与子车良及时制住了他们,没让客栈毁于一旦。
徐平宽试图用他的师徒之情唤回两个徒弟的神智,自是徒劳无功。徐平宽面色沉沉,但看他们周身魔气萦绕,杀意腾腾的模样,不知在想着什么。
“师父,弟子请愿先将二师兄与三师兄带回青霄。”楚孤逸道。
徐平宽道:“待我与子车掌门商议一番。”
他们商议的时候,屏退了所有的弟子,开了一间客房,商量了将近两个时辰都没出来。如果不是看他们年老体衰,贺凉水有理由怀疑他们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商议的,两个弟子回来了,这是好事一桩。就算秦枫死了,但他魂魄还在,说不定修好了还能换个壳子给他待,坏了就再换一个,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吧?
黎明时分,这对老友终于从房里出来,没对楚孤逸多说什么。徐平宽道:“松烟你过来。”又把林松烟叫进去一起商讨。
楚孤逸眉头微蹙。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出来,徐平宽道:“小楚,你留在落霞镇,秦枫与青飞我来带回青霄,这海中炎毒未除,是这北海的一大要事。苍生为重,你留下来,再想想办法。”
楚孤逸看向林松烟。
林松烟低眉敛目,道:“我也回去。”
楚孤逸当他是回去再想方设法为两位师兄除咒,道:“如此,便拜托师父与林师兄了。”
子车良叹息着拍拍楚孤逸肩膀,“小楚,你就是太重情。但修道者,大道为先。”
楚孤逸不明所以,只道:“承蒙子车叔叔教诲。”
两个掌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待天光大亮,便与众弟子携了秦枫与叶青飞出了落霞镇。
楚孤逸望着他们浩浩荡荡御剑离开,眉头始终不曾展开,贺凉水问:“怎么了?”
“……不知为何,我心中不安。”楚孤逸道。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贺凉水可以当对方杞人忧天,但这话从楚孤逸口中说出,那十有八.九会出事。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工夫,就有一道身影御剑折返,竟是邓阳。
“楚师兄!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你倒是直接说啊!”贺凉水最烦十万火急之时,偏偏还要来一句“不好了”,简直就是废话。
邓阳道:“师父与子车掌门他们在落霞镇十里外的竹林中设了安魂阵!”
“安魂阵?”贺凉水问。
“就是让死者安息,为他们超度的法阵。”
“他们要为你秦师兄超度?”
“不止秦师兄,叶师兄也在里面!”
“?叶青飞还活着啊。”贺凉水无法理解。
邓阳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火急火燎赶来告诉你们啊。掌门他们就是强行要两位师兄‘安息’!”
这算哪门子的安息,分明就是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狗师父还是那个狗师父,
叶青飞:天哪,居然是挂在师兄手臂上睡得最舒服嘿~
秦枫:师弟好重……酒酿圆子可以少吃点吗?
第118章 僵持
徐平宽人设不倒,仍是那个道貌岸然、满口仁义,实则最自私自利的青霄掌门。
原书中写过,本来上一代青霄掌门是个最光风霁月的人物,本想把掌门之位传给一名才貌双全的女弟子,可惜女弟子红颜薄命,后继无人,才落到了徐平宽手里。
就算秦枫曾是徐平宽最宠爱的弟子又如何,秦枫死了他固然伤心,若是死了还不让他安宁,那对不起,只能请秦枫再死一次。
美其名曰,超度安息。
这其中还有一个没死透的叶青飞。
楚孤逸御剑从未这么快过,说是闪电也不过为,站在飞剑后头的贺凉水差点冻成冰棍。
十里之外,郁郁葱葱的大片竹林中,青霄南斗弟子肃穆以待。
安魂阵并不复杂,只需两名弟子即可完成,难的是秦枫与叶青飞的状态,一旦受到威胁,便会“暴走”。
他们不得不布下伏魔阵以备用。
安魂阵已经开启,被缚上捆仙绳的师兄弟俩在其中,秦枫还算老实,叶青飞却是极为暴躁,数十名弟子小心地控制着他。
叶青飞本来无甚表情的脸出现波动,几名弟子极为不忍,纷纷道:“掌门,叶师兄他好像很痛苦……”
徐平宽握紧青霄宝剑,道:“他已是傀儡之身,没有神识五觉,继续!”
安俊望着子车良,“师父……”
“闭嘴。”子车良道。
安俊还是没能忍住,“安息阵本是让亡灵安息之阵,这叶青飞是生魂,如何让他安息?”
子车良不做声,视线忽而凝于半空,面色微变。
楚孤逸御剑而至,下了飞剑当即冷声质问:“师父,子车掌门,你们在对我师兄做什么?”
徐平宽脸颊肌肉僵硬,他瞒着楚孤逸就是怕有现在的场景,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狠狠盯了一眼邓阳,邓阳扭头装作没看见。
楚孤逸看向安魂阵内不停挣动的叶青飞,语气难掩焦灼:“请师父立即停下!”
“你来捣什么乱?”徐平宽道,“给我回去治理海水中的炎毒,那才是你的头等大事,不然这沿海的百姓都要遭殃。”
“海水要想办法净化,二师兄与三师兄也要救。”楚孤逸一字一字道,“请师父,立即停止安魂阵。”
徐平宽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语气?在威胁我吗?尊师重道,这四个字你给我回去抄一千遍!”
“好一个尊师重道。”贺凉水冷笑,“敢问徐掌门,您现在所做之事,是何‘道’?”
“我青霄派的事,用不着你一个魔……外人来插手。”
“我没有插手,我只是插嘴而已。而徐掌门现在做的,可是实实在在的谋害徒弟之事。”
“信口雌黄!”徐平宽面皮涨红。
“不然你为何要将还是活人的徒弟,投入死人才用得着的安魂阵中?这与杀他有何区别?”
徐平宽生生噎住。子车良道:“贺公子,话不能这么说,若非万不得已,徐掌门也不想这么做。”
“对,我这么做,都是为青飞好,你懂什么?”徐平宽吐出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气,“他是我徒弟,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没人比我更疼他,所以我才更希望他有尊严地活着,有尊严地死去,作为青霄的弟子,作为一名正道修士。”
又对楚孤逸道:“你看看你三师兄现在的样子,这还是他吗?不是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傀儡。”
楚孤逸捏紧十指,沉声道:“叶师兄还活着。”
“他是活着,但他现在与死了有什么不同?他被挖了金丹,做了三年傀儡,他的魂魄,还有秦枫的魂魄,都被魔气污染,回不去了。”
“无论如何,总有办法唤醒他们的神识。”
“就算唤醒他们,他们也已没有回头路。”徐平宽决然道,“不如让他们作为名门正派的弟子进入轮回,再世为人,不好么?这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叫回头路?”楚孤逸问,“师父,在你眼里,秦师兄与叶师兄已经是魔修了,对吗?”
徐平宽指着安魂阵内的两人,“你看看他们,不是魔修是什么?三年前,他们就死了,本不该再出现在这世上,还能留下一世芳名,现在全毁了,不能一错再错!”
“什么叫一错再错?我们可以制止他们再伤害别人,不会再‘犯错’。师父你说的‘错’,只是因为他们是魔修。他们成为魔修,就是错的吗?”
“不是错是什么?他们也是我徒儿,我也心痛,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保住他们的名誉?”
“名誉……”楚孤逸觉得可笑,“在你眼里,二师兄三师兄的命,竟然没有他们的名誉重要?没有你的脸面重要?”
“混账话!”徐平宽抬起手掌,颤抖着,终究没敢落下去,“秦枫已经死了,叶青飞也跟死了没两样,让他们安息有什么错?难道你不想让他们安息吗?”
“他们安息不了。”楚孤逸眼眶微红看向安魂阵,“如果能安息,三年前就安息了。仇未报,又如何安息?”
徐平宽愕然。
安魂阵内,叶青飞背脊颤抖,表情痛苦不堪,奈何说不出半个字,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四顾,及至看到秦枫,忽然疯了似的想将对方推出安魂阵。
秦枫却一动不动,周身魔气竟越发浓郁。
徐平宽惊道:“怎么回事?!”
安魂阵弟子被这股浓郁的魔气袭击,口吐鲜血摔了出去。其余弟子骇然:“伏魔法阵!”
楚孤逸一剑斩地,以力敌千军之力在伏魔法阵即将升起来之前,将其破坏。
徐平宽怒斥:“逆徒!”
紧接着,秦枫如同恶煞修罗般冲过来,徐平宽不察,勉强提剑格挡,他堪堪稳住后脚跟,秦枫又至眼前,一道剑光为他缓解了迫在眉睫的危机——秦枫被那道剑光伤到脖颈,往后仰倒。
子车良举剑刺去,铛的一声,被另一把黑铁长剑挡住。
这把铁剑子车良不可能不认得,还是他当年送出去的,“小楚?!”
楚孤逸挡了这一击,旋即飞身去截秦枫。
青霄弟子自发在徐平宽身前结成剑阵,秦枫却无惧无觉,杀气腾腾,叶青飞立于他身侧,大有共进退之态。
徐平宽身形一晃,眼眶圆睁,大约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被两个徒弟以敌对的姿态面对。
秦枫与叶青飞那诡异的身法大家是见过的,是以个个不敢小觑,楚孤逸夹在中间,又要防止双方无伤,又要防备被伤,一时之间场面无比混乱。
贺凉水在一旁看得着急,忽而耳尖一动,听到了若有似无的琴声。
按理说,这天已经亮了,秦枫叶青飞的攻击力不应该这么强,除非受到了指使。
“楚孤逸!琴若欢在附近!”贺凉水高声叫道。
楚孤逸的捆仙绳已经被秦枫破坏,手头没有绳子,就地取材砍了细竹枝,绕在秦枫与叶青飞身上,困住他们再交给其他弟子,旋即取出玉箫,于唇边吹拂,乐声悠扬,覆盖那若有似无的琴声。
两位傀儡师兄的动作霎时变得迟钝,楚孤逸御剑腾空,子车良与几个弟子紧随其后,将整个竹林迅速搜寻一遍,奈何琴声消失,更无琴若欢的踪迹。
“那魔头,跑的倒是快。”子车良冷哼。
楚孤逸不置可否,立即御剑回去。徐平宽立即问:“看到琴若欢了吗?”
“跑了。”
徐平宽怀疑:“跑?我看是根本没来吧。”
这话说的,就像贺凉水跟琴若欢是一伙,存心骗他老人家。贺凉水懒得计较,摇着扇子灭火气。
楚孤逸径直走向秦枫与叶青飞,路过林松烟身边时,脚步一顿。
“师弟……”
“我以为,”楚孤逸打断道,“我们四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至少在这时候,你会站出来,帮两位师兄一把。”
林松烟抿唇默然。
“原来是我想多了。”
林松烟想要抓住楚孤逸的衣袖,楚孤逸却已走过。
众弟子正严阵以待地围着秦叶二人,见楚孤逸走来,惶然不知所措。
徐平宽厉声问:“你做什么?”
楚孤逸道:“我要确保二师兄三师兄是安全的。”
徐平宽腮帮子鼓动,想说难道我还会害自己徒弟不成,但他似乎已经没资格说这种话了。
安魂阵已破坏,徐平宽不可能当着楚孤逸的面再起此阵,气氛僵持。子车良试图打圆场:“不然就按小楚说的,先把秦枫与叶青飞送到青霄。”
“不可。”楚孤逸冷冷道。
原本就说是送到青霄,结果行了十里就想偷偷除掉两位师兄,谁知道路上还会发生什么,或者到了青霄又会发生什么。
“那你说如何?”子车良问。
楚孤逸道:“不知道。”
“……”
贺凉水干咳一声:“大家别在这里吹风了,不如先回落霞镇,重新商议。”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
楚孤逸是不可能把两位师兄再交给他们的,而徐平宽也不想就此放手,双方不让,情况胶着。他们对彼此都很不信任。
贺凉水也是服了,这对师徒大概离反目不远了。
杨柳客居的老板娘眼睁睁看着早上一大群人飞走,又浩浩荡荡地飞回来,脸色一个比一个臭,让伙计伺候的时候小心点。
伙计心想,应该让他们小心点才是,客栈都被拆得七零八落了。
在脱离琴声的控制后,秦枫与叶青飞宛如陷入冬眠,成了“僵尸”。弟子将他们捆在一起。
楚孤逸没有收回将暝,一尊神像似的拄剑坐在大堂,就那么看着两个师兄。
弟子们离得远远的。
从日升,到日落,楚孤逸一坐就是一天,什么也不做,哪儿也不去。
“反了!反了!”徐平宽气得回了客房,走之前叮嘱弟子,“给我看住他们。”
贺凉水陪着坐了一天,腰酸背痛,站起来活动手脚,“弟弟,我们要在这里守多久?”
楚孤逸:“不知道。”
“……”
“贺先生你先回房休息吧。”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贺凉水附在楚孤逸耳畔悄声道:“不如把你师兄他们偷走吧?”
“偷……”
贺凉水立即捂住他嘴,用眼神示意小声点。
楚孤逸的唇贴着贺凉水掌心,一天糟糕的心情久违的得到平复,捉住他手腕,指肚摩挲贺凉水手腕内侧的皮肤,获取更多的安抚,仔细思考贺凉水所说的可行性,俄而点点头。
“回房。”贺凉水挤了一下眼睛。
楚孤逸站起来,随贺凉水上楼。负责看守秦叶二人的弟子面面相觑,也挤了挤眼睛,楚师兄再实心眼,也拒绝不了去交公粮啊。
趁着楚师兄去交公粮,他们可算能歇口气。
一到房间,楚孤逸就开始翻找自己的乾坤袋,倒腾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贺凉水问:“你干嘛呢?”
“找迷药。”楚孤逸飞快地拣出几瓶药,拔出盖子,闻了闻。
贺凉水一惊:“你闻干嘛?”
“看哪个药效强。”
“?”
楚孤逸选出一瓶,“这个不错。”抬头看到贺凉水脸色,笑道,“这些药对我没用。”
贺凉水反应过来,楚孤逸跟奇老学过一段时间,他自己又对丹药颇有研究,普通的迷药毒药,于他而言是小儿科。
“待到夜深之时……”楚孤逸一语未了,响起敲门声。
“哪位?”贺凉水问。楚孤逸伸手一揽,便将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收进袖子里。
“小楚,是我。”
贺凉水一时竟没听出是谁的声音,还是楚孤逸去开了门:“朱长老,有何事?”
自从来到落霞镇,朱长老就话不多,徐平宽他们下了什么决断,他也不插嘴,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楚贺二人忙着两位师兄的事,没空管这位潜藏在青霄的魔修,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长老还是那副弥勒佛笑眯眯的样子:“我来助你。”
“助我?”
朱长老胖墩墩的,脚下却异常轻盈,一溜烟蹿进门,“我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
楚孤逸关上门,冷脸:“朱长老此话何意?”
“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我可以将你秦师兄与叶师兄带走。”
“带走?”楚孤逸蹙眉,“带去哪儿?”
“天水宗。”
“……”
“想来贺公子已经跟你说了,我也不瞒你,小楚,我是魔修。”朱长老言辞诚恳,“如今,除了天水宗,秦枫与叶青飞无处可去。”
楚孤逸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知道,要想取得你的信任,就得拿出一点诚意。”朱长老抬起手,揪住头上发髻往下一拽。
好大一颗光溜溜、锃亮的大脑袋露出来。
朱长老:“其实我是秃子。”
楚孤逸:“……”
贺凉水:“……”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很有诚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朱长老真是深藏不露啊!盯——
楚孤逸:盯——
朱长老:脱了假发真凉快。
第119章 长老
面对朱长老光溜溜如鹅蛋的大脑壳,楚贺二人盯了良久。
朱长老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嘿嘿一笑:“让你们见笑了。”
“没有没有。”贺凉水尬笑,心中赞叹,这样一来朱长老更像弥勒佛了啊。
楚孤逸进青霄派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朱长老是个秃头,往常竟没发现朱长老戴的是假发,或者说,从来没人注意过朱长老的头,谁会扒着人家头看。
相较于贺凉水的惊讶,楚孤逸可谓是震惊,他缓了会儿,强行将视线从朱长老光溜溜的大脑袋上移开,肃着脸问:“朱长老为何帮我?”
朱长老诚恳道:“小楚,这些年在青霄,我待你如何,你还不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
“……”
这话有些狠,但楚孤逸不得不防,何况已经知道朱长老是魔修。不是他对魔修有偏见,事实上在全青霄,乃至整个修真界,很难找到如楚孤逸这般对魔修宽容的修士。
但无可否认,大多数魔修所练的功法,让他们与生俱来比常人嗜杀,性情阴晴不定。
吃一堑长一智,楚孤逸不想再重蹈覆辙轻信魔修。
朱长老苦恼地摸了摸光头,原书中有写,这朱长老习惯性的小动作就是摸头,原来早就埋下伏笔,是在为他的光头做准备……
贺凉水问:“敢问朱长老为何潜伏在青霄?”
“寻找旧物罢了。”朱长老道,“在南斗那一晚,贺公子不是听到了?”
“一找就是二十年?”
朱长老笑意加深,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反问:“有何不可?”
贺凉水忽然觉得他的笑有点瘆人。
楚孤逸的关注点不在这个问题上,此时他的心思全在两位师兄的安顿上,如果朱长老可信,那自是万事大吉,但要细细询问底细:“朱长老,天水宗在何处?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朱长老沉吟道:“天水宗,曾是炼魔境,乃是全大陆的第一大宗门,万宗来拜。创立这天水宗的,乃是全修真界独一无二的天魔君。”
“天魔君?”
朱长老仰起脑袋,像是在追忆,“你可知,何谓天魔?”
楚孤逸道:“天地孕育而出的魔。”
“没错,天魔君无父无母,乃是天地孕育而出,他天生魔体,一降世便统领了一方领土,。这炼魔境,还是他给划分的。不然世上之魔修,哪来的栖身之处?”
原书曾写过,天魔降世,大陆一分为二。这天魔君,竟然就是炼魔境的开辟者,那天水宗当年说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万宗来拜,想来并非夸张之词。
“那为何如今没落了?”贺凉水问。
朱长老:“还能为何,天魔君死了。”
“……节哀。”
“那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天魔君死的时候我又没看到,没什么可伤心的。”朱长老道。
“……”那你刚才做出一副追忆往昔的样子干什么?
楚孤逸问:“既然天水宗没落了,又如何能救我两位师兄?”
朱长老:“我没说能救他们,只说带他们去天水宗。”
“去天水宗等死?”贺凉水吐槽。
“在这里也是等死,不是吗?”朱长老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是个人精,不会把话说太满,但又会给人留个念头,“不如去天水宗碰碰运气。”
楚孤逸冷脸:“我两个师兄不需要碰运气,我会想办法治好他们。”
朱长老忘了,他眼前的青年是个最正直不过的人,跟他玩语言游戏,行不通。朱长老只好说:“是我失言了。不是我说,像什么阴奴、傀儡术,那都是我天水宗玩剩下的把戏,什么四大魔宗,在我天水宗面前,就是个屁。”
楚贺二人不置可否,无论碰运气还是吹牛,都不是他们想听的。
朱长老终于有些急了:“小楚,难道你觉得我还会害你师兄不成?”
楚孤逸:“我师父都想害他们。”
“那是他们身份冲突,我也是魔修,你师兄两人,还有这个贺公子,也都是魔修,我们应该相亲相爱啊!”
“……”楚孤逸反思,为什么围绕在他身边有那么多魔修。
贺凉水轻摇扇子,“朱长老,你是大魔以上的修为吧?”
“可以这么说。”朱长老道。
“打得过血皇天吗?”
“……应该可以吧。”
“那为什么你不去当这天水宗宗主,光复天水宗呢?”
朱长老面上闪过不悦之色:“贺公子未免问的太多了。”
贺凉水笑笑,“那晚听你与刺猬头提起,似乎在找凤凰令?”
朱长老敏锐道:“难道贺公子有头绪?”
贺凉水笑吟吟地看向楚孤逸。楚孤逸立时明白他的意思,朱长老对他们说了这么多,又露了秃头,其实已经相当有诚意。
但,还得有一样可以掣肘这朱长老的东西才行,否则怎能放心将两位师兄交出去?
楚孤逸取出乾坤袋内的通体雪白的玉牌,“朱长老所寻之物,可是这个?”
朱长老神色大动,“你、你是如何拿到这个的?”
“贺先生送给我的。”语气仿佛这是贺凉水送他的定情信物。
贺凉水:“……”
朱长老绷住脸,“可否让老夫一看?”
“那必须不能。”贺凉水不疾不徐道。
“那可否让老夫看看这玉牌背面的字?”
楚孤逸将玉牌翻过来,雕刻凤凰的那一面贴在掌心,忽觉无比温热,仿佛那凤凰活了似的,在他走神的刹那,朱长老把手一伸,猴子捞月似的就要夺那玉牌——
贺凉水想都没想,扇子往朱长老脸上一扇!
朱长老反应极快,矮身一躲,那风呼啦啦吹向门口,差点把门掀了。
路过的伙计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迟疑地问:“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吗?”
朱长老:“需要你滚远点,别打扰了我徒侄与他道侣的好事。”
“……”伙计麻溜地滚了,滚到半路方才想起,你徒侄与他道侣办好事,你在一边看好事?这不变态嘛。
变态的朱长老衣冠楚楚地戴好假发,整理着装,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开个玩笑。小楚,你这道侣身手不错,反应也快。”
楚孤逸:“嗯。”
贺凉水:“……”
朱长老似乎放弃了去抢夺玉牌,道:“你手中,确实是我天水宗圣物凤凰令。”
楚孤逸收起玉牌,道:“待日后确定我师兄安全,我自会将此物归还。”
朱长老:“不还也行。”
“?”
“呃,那就一言为定。”
楚孤逸忽然怀疑,这凤凰令到底是不是天水宗圣物。
贺凉水却是心思一动,这朱长老对楚孤逸的态度太不一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短,晚上长点_(:з)∠)_
楚孤逸:要不了多久,全修真界都会嗑我跟贺先生的cp
贺凉水:
朱长老:侄媳妇,不要盗取我专用表情包。
第120章 劫走
“朱长老还未告知,这天水宗究竟在何处?”楚孤逸一本正经问。
朱长老笑道:“我天水宗,一直就在人间与炼魔境交界处的天山上。自然,在炼魔境与大陆各处,其实都有分坛,只是随着宗门没落,这分坛已经不剩几个了。”
“天山?”楚孤逸讶异。
这天山乃是人魔两界的必经之处,四季冰寒,常有修士前去历练采药,天水宗藏在那处,竟然这么多年无人发现?
朱长老得意道:“除非把天山炸了,否则别想找到我天水宗。”
贺凉水:“原来如此。”
楚孤逸:“原来如此。”
朱长老:“……别真炸啊。”
左右如今的局面已经不能更糟糕,楚孤逸只能赌一把,他朝朱长老一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长老见谅。”
朱长老笑道:“我知道,在整个青霄,属你最看重师兄弟情谊。”
“那就拜托长老了。”
商议已定,只待行动。
朱长老先去找徐平宽,随便寻了一个理由先回青霄。徐平宽眼下正烦着几个徒弟的事,没空管别人,摆摆手,让他走了。
接下来,楚孤逸与贺凉水等着戏开场便好。
“贺先生,你说朱长老可信吗?”楚孤逸仍有疑虑。
“你觉得可信那就可信。”贺凉水摇着扇子若有所思,语气敷衍。
楚孤逸拿过他扇子,“贺先生,我在认真问你。”
贺凉水盯着楚孤逸,眼睛一眨不眨。
楚孤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弟弟,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你跟天水宗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楚孤逸道:“没想过。”事实上,天水宗这三个字他都不熟悉,遑论有什么关系。
“不然朱长老为什么帮你?二十年来对你都很不错。”
楚孤逸思忖良久,叹道:“我不知道。”
他的身世至今是个谜团,在南斗找到的那封信,子车良对他的态度,徐平宽对他的态度,现在又来一个朱长老,好像所有人都有事瞒着他。
贺凉水见他这般模样,顺着取回扇子,挠了挠楚孤逸的手,“好了,不想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
时间在沙漏中溜走,子时至丑时正是适合人睡熟之时,客栈大堂的弟子哈欠连天。白天耗费太多的力气,他们不想犯困都不行。
只能用一杯接着一杯的茶吊着精神。外面风有些大,客栈的门被吹得吱呀作响,就跟催眠曲似的。
忽然,几名的弟子的佩剑齐刷刷振动嗡鸣,不由得吃一惊。他们的佩剑虽不如楚孤逸的将暝有灵,但好歹是正规仙门配剑,在遇到极其浓郁的魔气,会自动发出警告。
什么样的魔修,能让他们集体剑鸣?
众弟子骇然握剑起身,瞥向地上被捆仙绳牢牢缚在一起的秦枫与叶青飞,他们并无异常……那就是,门外?!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两扇门往内倒下。一道魔气缠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不清样貌,披着黑色披风,但从他周身的气息来看,绝对是个大魔!
弟子们的剑差点拿不稳,唰唰拔剑,“你是何人?!”
这黑披风自然就是朱长老,他并不吭声,只迅若闪电地掠向秦叶二人,携了便跑——这是早就与楚孤逸商议好的,不能伤害任何弟子。
弟子们大惊失色,急忙喊人,组队追了出去。
徐平宽听到动静出来,已是人去楼空,子车良派出南斗弟子:“看好金刚大结界出入口!”
“魔修?是琴若欢吗?!”徐平宽厉声问。
弟子回答:“没看清,应该是个大魔。”
“那必是琴若欢!”徐平宽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这里除了他是大魔,就只有……”
“可是看那人身形,好像有点胖。”弟子又道。
“胖?”
“许是三年过去,这琴若欢发福了?”子车良沉吟道。
“……”徐平宽没心思去猜琴若欢有无发福,“楚孤逸呢?”
两人相交多年,徐平宽肚子里那点弯弯绕绕,子车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皱眉道:“你怀疑小楚?”
话音刚落,楚孤逸与贺凉水身影先后出现,楚孤逸装模作样问:“发生何事?”
徐平宽道:“有个大魔劫走了秦枫与叶青飞。”
楚孤逸立时带着贺凉水御剑而出,徐平宽想多问一句都不能。这是贺凉水教的,要想演出着急的样子,就得多做事,少说话。
徐平宽那样还能呆得住客栈的,嘴上说着多么在乎徒弟,都是放屁。
楚孤逸带着贺凉水往落霞镇西边飞去,偶尔看到几个御剑的青霄弟子或南斗弟子。邓阳是第一批出去的,眼尖往楚孤逸这边赶来。
“楚师兄!不好了!”
贺凉水掏掏耳朵:“邓阳你能不能换句台词?”
邓阳自责:“怪我不好,就算憋死也不该去上茅房,是我没看好秦师兄与叶师兄。”
楚孤逸道:“你憋死了更没用。”
“……”
贺凉水安慰道:“也算是你运气好,要是遇到大魔,你冲上去死得更惨。”
邓阳讪讪:“不如不安慰我呢。”
到了镇西金刚大结界的出入口,南斗弟子已经做过交接,纷纷说没看到有人出入。楚贺二人对视一眼,贺凉水联想上次南斗的金刚大结界被破了一个缺口,而南斗弟子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发现,看来朱长老如法炮制,已经在某个犄角旮旯处逃之夭夭。
贺凉水向楚孤逸眨了眨眼睛。
楚孤逸会意,指派邓阳:“你去那边找找。”
邓阳点头说好,飞出一段距离忽然觉得不对劲,楚师兄好像不是特别着急的样子。
楚孤逸当然不急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却见腰间传音玉符亮起,他以为是青霄弟子,道:“找到那魔修了吗?”
对面干咳一声,竟是朱长老的声音:“小楚,不好意思,你能来一下吗?就在镇子南面的盐水巷里。”
“发生何事了?”
“那啥,我被林松烟逮住了。”
“……”
林松烟不愧是个大bug,楚孤逸都找不到的人,给他逮住了。
“这个朱长老不会是个假的大魔吧?”贺凉水怀疑。
楚孤逸沉默着飞到盐水巷。朱长老完全可以打伤林松烟,但因为与楚孤逸的约定,他就那么老老实实等着,约莫是念及楚孤逸与林松烟的交情。
殊不知,这对师兄弟早已不复从前。
盐水巷在落霞镇是个相当富庶的区域,朱长老大有大隐隐于市的姿态,脚边躺着两个人,身前拦着一个人,就跟演员走位似的,等着楚孤逸这个主角登场正式开演。
“师弟。”林松烟仍是那一身松绿的衣衫,被夜色染成墨绿。
反正在贺凉水眼中就是绿油油的,比绿茶还要绿。而在林松烟眼里,他恐怕比白莲花还要白吧。天生不对头。
林松烟仿若看不见贺凉水,道:“我都听朱长老说了。”
贺凉水看向朱长老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大嘴巴,林绿茶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都说了?
朱长老:“……”
楚孤逸问:“林师兄待要如何?”
林松烟叹道:“如果我告诉师父,早就……”
“早就被朱长老一掌拍死了。”贺凉水笑眯眯,“对吧朱长老?”
朱长老下意识摸了摸头,讪笑:“贺公子真会说笑。”
林松烟冷冷道:“贺公子,这是我们青霄派的事,能请你闭嘴吗?”
贺凉水:“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林松烟大约只觉得被破坏了气氛,重新找回场子,“师弟,并非我不想救二师兄与三师兄,只是师父之命,我当时不得不从。我知道邓阳会去找你,你一定会来。”
楚孤逸眉头微蹙:“林师兄现在说这个有何意?”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师兄弟从小到大的情谊,我都记着,没有忘记。”林松烟望着楚孤逸,嗓音轻轻的,像春风拂过,“师弟,可否原谅我?”
这一番话,贺凉水都要听感动了,如果不是见识过林松烟真实秉性的话。
楚孤逸果然动容,沉默良久,道:“既如此,还望师兄念及往昔情谊,今夜只当做没看到朱长老。”
林松烟淡笑:“我若有心为难,不会在这里等你来。”
贺凉水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林松烟又来卖人情了,前脚刚失去楚孤逸的信任,后脚就能用这种办法疯狂弥补,蜘蛛结网都没有他快。
还专门通过朱长老把楚孤逸叫过来,让楚孤逸看看他是多么善良。
贺凉水要被这股扑面而来的茶味熏死了。
朱长老问:“那我可以走了?”
贺凉水挥挥扇子,“慢走不送,一路顺风。”
朱长老充当完楚林师兄弟之间的缝合剂,扛起地上的两具傀儡,潇洒离开。
楚孤逸道:“多谢林师兄。”
林松烟道:“若你天亮之前回去,恐怕会惹师父怀疑。”
还用你说。贺凉水心想,他跟楚孤逸本来就没打算在天亮前回客栈。
三人就这么杵着。
贺凉水也不说话,看谁尴尬过谁。
林松烟道:“师弟,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说话。”
“还是不了。”楚孤逸思忖道,“青霄南斗弟子若是长时间看不见我,恐怕也会生疑。”
说罢便带着贺凉水御剑腾空,“林师兄告辞。”
贺凉水乐了,难得楚孤逸这么有眼色,知道他不想跟林松烟待一块儿,笑道:“再去飞一圈,兜兜风。”
楚孤逸问:“贺先生不冷?”
“还行。”
“像平时那样抱紧我就好。”
贺凉水也不客气,抱着楚孤逸的腰,在漫天星辰下御剑兜风。
不时有三两弟子御剑而过,看到他们,纷纷酸掉大牙,楚孤逸真是色迷心窍,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跟贺公子你侬我侬。
其中就有安俊,他看得呆了,差点一跟头栽下去,“他、他们……”
南斗弟子安慰:“安师兄想开点,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安俊面红耳赤反驳:“我只是敬仰贺公子!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
露个脸,秀一把恩爱,楚孤逸飘飘然地带着贺凉水继续飞,也许是夜太黑,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召唤,总而言之他们来到了海边。
楚孤逸立即就要掉头回去。
贺凉水道:“来都来了,就看看吧。”
“看什么?”
“海。”
“贺先生你晕水。”
“这么黑,看不到什么,我去听听声音。”
就在金刚大结界内,这让贺凉水充满别样的安全感,那海水是冲不过来的。朦朦胧胧的能看见一点海岸线的轮廓,黑色的潮水如同野兽嘶吼翻腾,奇妙的是,因为结界的阻挡,他感受到的海风并不大。
楚孤逸迟疑地问:“贺先生,你可以吗?”
贺凉水眯起眼睛,“我都抓瞎了,可以什么啊可以啊——”脚下一绊,抓住楚孤逸及时伸出的手臂。
楚孤逸扶着如同瞎子的他,坐在一块大石上。
贺凉水一坐下就跳了起来,“冻屁股。”
楚孤逸自己先坐了,说:“贺先生你坐我腿上。”
“……”贺凉水坐楚孤逸旁边,拍了拍楚孤逸大腿,“挺结实,留着以后给你媳妇坐。”
楚孤逸把手覆在贺凉水手上,握住了,任凭他如何挣动也不撒手,美其名曰:“贺先生手冷,我给你捂捂。”
冷风吹在脸上,奇妙的是,贺凉水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反而烫得慌,转移话题:“看过海上日出吗?”
“没看过。”
“那今天我们看看。”
“你确定你能看?”
“能看。看过多少回了,只有日出的时候,我是不晕海的。”
“为什么?”
贺凉水笑道:“大概因为,小时候父母经常带我去看海上日出,那是很美好的回忆。”
楚孤逸问:“那贺先生晕水的时候,会想起什么?”
“……他们从海里被打捞上来的尸体。”
楚孤逸握紧贺凉水的手,认真道:“每当我看到水,无论什么水,我都会想起贺先生,你的名字里就有一个‘水’。”
“……”
“你说过,你父母喜欢大海,其实我觉得,死在自己喜欢的大海里,也许他们并不后悔。他们给你取名带一个‘水’字,必然希望你也喜欢水。水,是万物之源,是很好的东西。”
海风咸咸的,潮水一浪叠着一浪扑打在岸边,贺凉水怔怔地望着楚孤逸,问:“是吗?”
“是。”楚孤逸肯定道,“就像,如果有一天我死在贺先生手里,我一定不会后悔。”
“不许胡说!”
贺凉水倏然反应过来,楚孤逸的话简直就是在说,他就是他最喜欢的人。
所以,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青霄弟子:楚师兄色迷心窍。
南斗弟子:楚孤逸色迷心窍。
贺凉水:胡说!弟弟那么正直。
楚孤逸:贺先生,今晚可以吃你的小樱桃吗?
贺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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