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初次春日雨 二爷爷?
杜明茶的衣服上还湿漉漉的痕迹和泥巴点, 沈淮与并没有在意这些。
他领杜明茶去洗干净了手掌,凑过来接吻时,杜明茶闻到他嘴巴中淡淡的酒味, 尝起来有点苦,她磕到他的牙齿, 只看到沈淮与眼中一片浓暗。
他今天似乎并不开心。
杜明茶很快意识到这点。
沈淮与从未提过他的家人如何,杜明茶也没有主动问——就像她并不希望向别人介绍自己父母已经过世, 她猜测沈淮与应当也不喜欢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自揭伤疤。
但顾乐乐说过, 沈淮与只有一个关系很差的母亲。
杜明茶在淋浴下与他接吻, 他个子高,身高差距过大,接吻时必需要她仰脸, 很费劲,好在还有一个小凳子,可以让她踩在上面。
玻璃窗外夜色浓暗一片,不辨星月,雨急风骤, 急打树叶, 吹的整个帝都在这场急来春雨中几欲颠倒不清。
杜明茶也在这场雨中颠倒,背部依靠着冰冷的墙壁, 她仰脸, 双手楼主沈淮与的脖颈, 膝盖伤口上的药水被水冲刷干净,在地上留下浅浅淡淡的痕迹, 满满地流进下水道。
杜明茶发现了沈淮与身上藏起来的许多东西,比如顾乐乐曾提到的一些伤疤,还有他腰背后其实有一粒小小的、浅色的痣, 摸上去的时候他会低喘。
亲吻痣的时候,沈淮与会颤抖,叫她名字:“明茶,别胡闹。”
杜明茶其实很喜欢沈淮与这种语调。
她一直仰慕年长的男性,仰慕那些具有丰富学识、博学多知的男性。同龄男性或多或少显得有些轻狂,譬如邓言深、再譬如沈少寒。
但沈淮与不一样,他极少动怒,情绪稳定,从不会因为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而向人过度夸耀。他谦和有礼,能在许多事情上给予她指点……
可这还有些不够。
她不想做沈淮与的拥簇者,她要做能够令沈淮与也欣赏仰慕的女性。
可在被沈淮与以这种语气轻声斥责时,杜明茶的心脏仍旧忍不住冒出无数粉红的噼里啪啦碳酸小气泡。
杜明茶掌控住了他的手机,这次并不像上次那样不安,她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开始仔细研究手机的构造,思考应该怎样使用这一硬件。
显而易见,对他们俩来说,在浴室中玩手机实在太危险了。
杜明茶被沈淮与裹着浴巾抱回卧室,杜明茶搂着他的脖颈,手指摸着他手臂上的肌肉,因为发力而绷紧变硬,散发着好闻的淡淡柠檬和甜橙气味,味道很诱人,看起来也格外诱人。
窗外骤雨连绵,而沈淮与的卧室内却是难得的静谧安静。窗帘紧紧拉上,遮挡处外面漫山遍野的风雨晦涩。
原本能够将整个脚背都严严实实遮挡的白色长毛毛毯被换下来,重新换了米白色的,不过杜明茶没有心情去感受毛毯的温暖柔软质感,她仰面躺在床上,搂住沈淮与的脖颈,与他接吻。
现在还不到十点钟,风萧萧雨急急,明天会是好天气。
对于杜明茶来说,沈淮与就像强烈撕开紧密乌云的一道闪电,他令云朵战栗,令柔软的云层破开,引来骤雨急落。云被迫散开,容纳电闪雷鸣,而为此而落的雨水却化作星星点点,滋润着干枯的万物打底。
树木逢绿,草长花润。
万物为他春。
杜明茶因为在雨中滑倒摔伤的膝盖再一次遭受到不好的对待,一下又一下地和她的肩膀接触,膝盖上涂抹的那些药水在浴室中已经被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她蒙着水汽的眼睛从沈淮与沉溺浓暗的双眼中移开,吸着冷气去看自己膝盖。
膝盖本来就是最容易受伤的部位。
而如今,这被磨掉一层皮的伤口,露出一点点浅嫩的红色。这些不曾见于天日、未曾摩擦过的软肉因受伤而暴露在空气中,杜明茶忍不住回忆起刚刚摔倒时候的疼痛。
坚硬的石头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与膝盖摩擦,跌破、受伤,那种磨破皮、伤害到肉的疼痛让杜明茶不停吸着冷气,偏偏伸手也摸不到伤口,雨水浸透裤子,这种湿答答的疼让杜明茶无暇去思考太多。
她小时候跌倒,父母总会笑着把她抱起来,拿白水煮的鸡蛋在她受伤处滚一滚,一边滚一边柔声安慰她:“乖明茶,不痛不痛啊。”
现在却没有人再拿白水煮的蛋来安慰受伤的她,罪魁祸首沈淮与只按紧她的腿,搂住她,在她耳侧低喘:“乖明茶,不痛,不痛啊。”
他的手臂肌肉绷紧,青筋因为隐忍而凸起。杜明茶亲吻着他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同样的话,能够让杜明茶同样意识到,她是被爱着的。
眼前人也在以着如今谨慎的模样来爱她。
轻阴池馆,雨罢山堂。娇娇不胜寒风催,魂销未得休。
云树隔江翻残照,林间急雀声,微雨惊颤初茶花。
几阵春雨一直落至凌晨,等客厅中钟声敲响,杜明茶缩在沈淮与怀抱中,嘴唇贴着他的脖颈,小声恭祝:“淮老师,生日快乐。”
正触碰着染着红浸泡着白雪床单的沈淮与一僵。
他仔细看怀中杜明茶的脸,她累的满脸汗水,脸颊像刚熟透的水蜜桃。
沈淮与知道她最近很忙。
申请交换生并不是仅仅递交上报名表格那样简单,杜明茶一直在努力为自己攒学费,她不接受爷爷的馈赠,也不肯接受沈淮与的钱财。
她有着自己固执的原则,坚持着不去过度依赖别人。
过年前,好不容易才被白静吟喂胖了点,现在又瘦回去,脸只巴掌大小,下巴也瘦了一圈。
现在还挂着泪痕。
沈淮与低声问:“你今天这么着急过来,就为了给我庆生?”
他心中漾起一小股柔柔软软的暖流,忍不住戳了戳她脸颊。
软软的,滑滑的,像上好的豆腐。
并没有得到回应。
杜明茶累的睡着了。
她睡的这样沉,沈淮与在这充满着两人气味的被褥中,将她拥在怀中。
雨停了半夜,但在凌晨时期又控制不住地落起来。
而被关在房间中的玄凤在上半夜成功越狱,在这个时又重新折返,忽闪着翅膀进了房间,昂首挺胸地站在猫猫狗狗的背上。
只是这些小宠物无暇搭理他,猫猫生性懒散,爱好不外乎吃睡翻跟头欺负狗;狗狗听觉敏锐,它趴在地板上,只听到主卧的床噼里啪啦响到大半夜,还能听到被撞到喘不上气的哭声。
白色长毛猫慵懒地蹲在地上,扭头优雅地舔舐着自己的白毛,玄凤稳稳地踩在猫的头顶上,在叫:“顶坏了。”
房间中的猫猫喵呜一声,有些不耐,伸出粉粉的猫爪子去捉玄凤,偏生玄凤身体灵活,嘎一声飞到顶端立柱上。
狗狗朝玄凤汪呜汪呜地叫,示威般地露出白色的、森森牙齿。
只可惜这毛皮畜牲什么都不懂,仍旧朝狗狗叫:“这么多水,哪里坏了?”
这一场猫狗大战一直持续到沈淮与醒来,才暂时结束。
被杜明茶亲吻的满胸膛草莓印的沈淮与穿着睡衣出来,将一团乱斗的猫狗鸟强制性分开,分别投喂后,比了个手势:“嘘。”
手机终于彻底摆脱出厂设置,发光发热。
沈淮与神清气爽,他打电话订好早餐,将杜明茶昨日的衣服全部丢进洗衣机。
手搭在洗衣机上,沈淮与侧身看玻璃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暴雨后的天空一片澄蓝,万里无云。
杜明茶在十点钟才醒来。
她并不是很想动。
肌肉酸疼,就像是一个面团被人翻来覆去地揉捏搓扁,昨天被沈淮与摆弄成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姿态。
她缩进被子里,无意识地揉了揉酸疼的腰。
就这还叫传统?保守?
杜明茶敢打赌,她有生以来看过的所有不怎么绿色健康的电影动漫小说加起来,也不如沈淮与昨天玩的花哨。
要不是后面杜明茶实在是困的受不了,抱也抱不住,他差点抱着她去落地窗旁边玩。
就像一个第一次吃糖的孩子,他反复品尝着她的滋味。
朦胧中感觉到窗帘被拉开,温暖的阳光投射到室内,照在杜明茶手上,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问,声音发哑:“几点了?”
窗帘被重新合上,遮住漫天阳光,卧室内又重新陷入昏暗。
床上有着浓浓石楠花的气味,大概开了四五次,杜明茶记不清楚了。
人影走到她床边,坐下,将她裸露在外的胳膊收回被子:“没事,你继续睡。”
杜明茶再信任沈淮与不过,有这么一句话,她稍稍安心,眼一闭,继续香香甜甜地陷入梦境。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饭,杜明茶肚子饿的咕咕噜噜响。
剧烈运动这次彻底消耗了她的精神气,好在干净整洁的衣服就摆放在枕边,叠的整整齐齐。
不是她穿的旧条纹毛衣和牛仔裤,而是沈淮与为她准备的新衣服,洗过后又烘干,有着极好闻的清新味道,像是橙子,甜丝丝。
杜明茶穿上衣服,小肚子疼的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捅伤过。她对此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毕竟沈淮与的的确确的毫无经验,她想自己愿意和他一同去探索解锁更多美妙的感受,哪里知道——
只有杜明茶是无畏的嘴炮小学鸡,沈淮与就是一学富五车且善于运用于实践的教授,不仅嘴上厉害,手机也很厉害。
弄湿掉一整条床单两个枕头,杜明茶最后被他哄的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堆奇怪的话,什么老师哥哥好喜欢都说了出来。
小学鸡在教授的带领下懵懂攻克第一道难关,被他带着开始品尝这种美妙滋味。
只是现在杜明茶不觉着美妙了。
快乐做喜欢做的事情所分泌的多巴胺能够镇痛,不过多巴胺也有时间限制,现在镇痛效果已经结束,杜明茶捂着肚子,有种美人鱼尾巴分成腿的疼痛。
当初在大海中自由游曳、上岸的小美人鱼,漂亮鱼尾化作尾巴时所面临的疼痛,也不过如此吧?
杜明茶这样想。
沈淮与在沙发上看书,瞧见杜明茶起来,倒扣在桌面上,问:“哪里不舒服?”
杜明茶诚恳地回答:“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坐在沈淮与旁侧,脚搭在他腿上,让他看自己膝盖。
比昨天上药时还严重。
按常理说,这样并不算大的伤口,在经过一夜后就该结一层薄薄的痂,等过个一周左右,痂自然跌落就会好。
可现在非但没有结痂的迹象,饱受□□的软肉甚至还在渗透着组织液。
杜明茶控诉:“淮老师,看看您昨夜的优秀劳动成果。”
沈淮与重新取了药箱,轻叹:“抱歉。”
他说:“毕竟毫无经验,有些激动。”
杜明茶勉强原谅了他。
毕竟她昨天虽然很难受,但后面还是超级快乐的。
“啊,对了,”杜明茶忽然想起那个生日礼物,忙催着沈淮与去打开她的书包,“我还为你带了生日礼物呢,就放在书包里。”
沈淮与停顿两秒:“你从哪里知道的我生日?”
沈从鹤过世后,他便极少过生日。
杜明茶毫不犹豫:“乐乐说的呀……你快去。”
沈淮与站起来,去拿杜明茶的书包。
得到杜明茶允许后,他才拉开这个旧书包的拉链,看到里面装着厚厚一摞稿纸,全是杜明茶记下来的速记。
手稍稍一停顿,指尖从这厚厚的、她的心血上拂过。
他能感受到杜明茶对这次前往巴黎做交换生的向往。
那是她的梦想。
沈淮与注视了这些速记笔记许久,才去拿另一个黑色丝绒的盒子。
熟悉的品牌logo,他打开,看到了里面安静躺着的一条丝绸质领带。
藏蓝色。
对他来说,这条领带甚至还不到一顿晚饭的价格。可对于杜明茶而言,却需要她近一个月的熬夜排练、为顾乐乐上三十节课……
眼看着杜明茶献宝似的表情,沈淮与抚摸着领带,垂眼看了一瞬:“很漂亮。”
杜明茶兴冲冲:“好看吧?这可是我攒了好久的钱才给你买的……”
“没必要为我买这样贵重的东西,”沈淮与说,“你昨晚能来陪我,已经很好了。”
杜明茶哼一声,难得有些傲慢:“送你你就收着,干嘛这么多废话啊。”
只是她仍旧提不起精神来,过度的泄身抽走了杜明茶大部分精力,约好晚上陪他吹蛋糕后,杜明茶才重新回卧室补觉——这次仍旧是沈淮与的卧室。
被褥已经重新换过,柔软温暖,有着他手指的味道。
一觉睡过两个小时,杜明茶终于从这个漫长的梦中醒来。
还是被电话吵醒的。
电话是孟教授打来的,她打电话是为了通知杜明茶,这次前往法国交换的机会可以提前。
“我去年带的一个学生今天恰好回国,我和她聊了几句,也提到你的情况,”孟教授说,“巴黎高翻那边课程和活动安排的很紧张,来不及给你适应的时间。她建议你早些过去适应一下,免得等开学后手忙脚乱,生活安定不下来且不说,还可能回影响你的学习情况……我这边帮你问了一下,下周三,她愿意在回巴黎的时候带你一块过去……”
杜明茶愣住:“下周三吗?时间这么紧张?”
“嗯,”孟教授停了几分钟,又说,“不过现在是淡季,机票便宜,比较好定。”
杜明茶谢过了她,末尾又说:“请您容我考虑一下,好吗?”
“嗯,”孟教授说,“不过就我主张,你还是早些过去比较好。虽然可能花销更大,但能让你提前适应那边生活环境……”
杜明茶说:“好的,我会仔细考虑,谢谢您。”
结束通话后,杜明茶脑袋里乱糟糟,嗡了一下。
下周三就要走吗?
今天……
杜明茶下意识看日历。
今天周五。
她低头,用手机查航班信息。
毕竟不是大规模返校或者其他节假日,还有一些余票。
理智告诉她,孟教授的建议完全没有错,她的确应该早些过去;但感情上又令杜明茶无法选择这样草率地离开沈淮与,总觉着实在是太突然了。
原本以为和他还有两个月的相处时间,可如今竟还剩五天。
杜明茶不知道该如何与沈淮与提起这个离别的消息,想了想,最终埋在心底。
算了。
今天是他生日,这种消息还是等明天再说好了。
明天,明天一定告诉他。
杜明茶这样暗暗地下定决心。
只是这决心刚刚下了没几秒,手机再度响起——
备注。
蠢货。
杜明茶不明白沈少寒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她接通,问:“怎么了?”
“明茶,我听说你和舒华的留学签都下来了,恭喜啊,”沈少寒声音听不出情绪,“去那边挺不容易,要是哪里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直说。”
“没什么,”杜明茶说,“哦对了,你最近少给我打电话,我怕我男朋友听到了吃醋。”
手机那端沉默了许久。
半晌后,沈少寒说:“你骗我做什么?你们舍友说你没有男友。”
杜明茶说:“那是我害羞不好意思说。”
“你何必拿这种子虚乌有的男友来诓我?”沈少寒苦笑,“我知道你有个暧昧对象,不是咱们学校的人吧?已经进社会工作了?你当那些男人都在想什么?他们一眼就能看穿你。这种暧昧只会伤害你们小女生,没听过那首歌吗?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杜明茶说:“别脑补这么多啊大哥,就你这联想能力,别学法语了干脆去学编剧吧,指不定搞个什么《回婆家的诱惑》就火了呢。”
沈少寒原本还心平气和的,被杜明茶这么几句怼的有些忍不住:“我是好心劝你。”
“谢谢你好心啊,”杜明茶说,“你要是真好心,没事就找个小山村帮牛耕上两亩地,也算是保护动物积大德了。”
简单粗暴挂断电话,杜明茶仔细想了想。
终于记起来沈少寒那句歌词的原句——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找不到相爱的证据。何时该前进何时该放弃,连拥抱都没有勇气。”
但杜明茶觉着自己和沈淮与的暧昧不一般。
她不仅有勇气拥抱他,甚至还有勇气睡他。
不过杜明茶想要睡的时间更久一些。
她才没有从这场暧昧中受委屈。
嗯——如果不算床上委屈的话。
晚上和沈淮与一同吹灭生日蜡烛,但他对这种仪式感并不怎么看重,完全是陪着杜明茶一同来。
在杜明茶的鼓动下,他无奈,闭上眼睛许愿。
烛火中,沈淮与脸庞如玉,高鼻深眸。
灯影重重,他有着令杜明茶第一眼看就惊为天人的美貌。
杜明茶想自己这样很不好,竟然会贪恋他如此美色,会把持不住地拿走他的第一次。
可她却不由自主地为此沉沦,深陷无法自拔。
今夜是杜明茶第二次夜不归宿,这次两人只亲亲没有负距离。
铁打的田也经不住牛这么猛的耕田啊。
都快把土地给彻底翻整了一遍。
沈淮与倒是仔细给杜明茶抹了些消肿药,只不过上药的工具有些特殊,差点又给弄肿了。
杜明茶原想着次日就将自己马上要出国的事情告诉沈淮与,只是一觉睡的太死,外加老师通知提前交作业,就把这回事给忘的个一干二净。
沈淮与允许杜明茶使用他的电脑。
杜明茶没有乱碰乱动,规规矩矩地写完自己需要的资料后,刚想把电脑合上,霍为君就弹出消息,要求杜明茶开视频。
杜明茶本想用手机接,但点击时手抖了下,光标一抖,竟改成用电脑接通。
于是霍为君立刻眼尖地看到了杜明茶身后的书房,以及正垂眸读书的沈淮与。
书房充满阳光,一排书架下,柔软的青色单人沙发上,沈淮与白衣黑裤,修长的双腿随意搭着,正在垂首看书。
这一点令霍为君激动不已地发出一声叫,吓得杜明茶立刻连上耳机:“小点声,他在看书呢,别打扰他。”
杜明茶稍稍移了电脑,摄像头方向调转,确定没有拍到沈淮与,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偷偷转身看,沈淮与恰好抬头看她。
四目相对,杜明茶脸红耳垂也红,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脸,继续看电脑。
手机另一端,此时此刻的霍为君欣喜极了。
过年啦!
一宿舍人都知道杜明茶最近和她的淮老师进展神速,速度已经到了开始单独约会、甚至于更进一步的阶段。
只是杜明茶不是那种很乐于分享自己隐私事情的人,也是关系没有彻底确定,杜明茶一直没有给她们看过沈淮与的照片。
以至于一宿舍人久仰淮老师大名,却始终未得一见。
只从杜明茶描述中,猜测应当是个风度翩翩、容貌俊秀但发际线有些令人担忧的近中年男人。
毕竟她们学校的教授大部分是这么一个形象。
虽然说真爱无罪、审美自由,但好友的审美观和终身幸福仍旧是令人担忧的一件事。
尤其是最近听别云茶在那里酸不溜秋地说什么杜明茶抛弃沈少寒是因为看上土大款……
霍为君气的和她打了一架,还抓掉了对方两缕头发,最后被导员叫过去教训一顿。
随意散播流言的别云茶是重点教育对象。
打完这一架还不够解气,这别云茶酸溜溜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沈少寒耳朵中,以至于沈少寒今天竟单独约了霍为君出来,想要从她这里迂回了解杜明茶那位男友情况。
霍为君本不想搭理他,但实在耐不过沈少寒软磨硬泡。
再加上……
霍为君也在深深为好友担忧。
连续两天夜不归宿,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没什么,可对杜明茶而言,是件极为出格的事情。
毕竟杜明茶一直都是霍为君眼中的乖宝宝,一整个宿舍的学霸兼舍宠。
平时杜明茶最守校规了,与其他人不同,她是真实热爱学习和生活,就像一个随时都在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这样宝贝的孩子,要是真被什么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人面兽心的教授给骗了身体,霍为君就雇上百八十个人给那教授泼粪,叫他声誉扫地身败名裂。
但刚刚和杜明茶开了个视频,霍为君眼尖,瞧见杜明茶脖子里有着奇怪的痕迹;以及身后身着白衬衫、气度沉稳非凡的男人。
这么一闪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只瞧着有那么点霍为君偶像沈淮与沈二爷的气质。
不过应该不可能是他老人家。
毕竟他老人家知名的日理万机。
霍为君结束视频电话,这才笑盈盈地看着沈少寒:“确认过了,我们家明茶男友长得可帅了,高个子,身材好,还有点像你二爷爷。”
沈少寒双手交握,放在腰间,微微往后仰,嗤笑:“你在说什么话?能像我二爷爷的人,我到现在还没见过第二个活的。”
沈少寒完全不信。
沈淮与相貌气质与他父亲沈从鹤相仿,如他们父子一般的人,沈少寒还真未曾见过。
他们父子具备着同样的气质,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却又有一种仿佛游离在红尘外、冷眼看万物的漠然。
像是所有人都入不了他们法眼。
霍为君手托腮,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要真是呢?”
她看人眼光毒辣,那绝对是个极品。
还是个超级像沈二爷的极品,这一类的可不太多。
“要真像我二爷爷,我明天就在这条街上裸奔,”沈少寒指了指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随意极了,没什么表情,“你那嘴吹的天花乱坠,没有一点儿公信力。”
眼看着沈少寒仍旧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霍为君冷笑一声,开始自顾自地拨号:“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霍为君再度拨打杜明茶的电话,先是假意嘤嘤嘤了一场,继而鼓动杜明茶过来:“我钱包忘带了,手机现在也快没电了,我给你发个地址,你快点过来帮我结账啊!不结不是C大人!可千万别让我因为吃霸王餐而上社会新闻啊!”
一通电话打完,发过去店内的定位,霍为君才得意洋洋朝沈少寒抬了抬下巴:“等着看吧。”
沈淮与不置可否。
按照霍为君的经验,现在杜明茶和她淮老师一定处于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淮老师肯定会陪明茶一同过来结账“赎人”。
到时候也叫沈少寒看看,死了他那条狗心。
这样想着,霍为君满意地喝了杯咖啡,哼着歌,转脸看外面街道。
半小时后,霍为君看到一辆劳斯莱斯驰来,恰好停在不远处。
后面的车门打开,高大挺拔的男人先下车,继而绕到另一侧开车门——
身着鹅黄色连衣裙、外罩一件奶油色长风衣的杜明茶将手搭在男人手上,由他搀扶着下车。
她下车时像没注意,也或许是身体不适,微微往前倾了下,额头刚好抵在沈淮与胸膛上。
霍为君眼前一亮。
看来这位淮老师来头不小,以后应该也能照顾好她,她们的小明茶再也不用可怜巴巴地打好几份工、做兼职做到饿肚子了。
男人扶着杜明茶走近,霍为君凝神,仔细看了一阵,只觉有些眼熟,喃喃:“哎?淮老师怎么这么像沈二爷?”
这也太像了吧?
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
她忍不住向沈少寒投去求证目光,却见他失魂落魄地愣住,身体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外,死死地盯着二人紧密搂在一起的手。
没等霍为君说话,沈少寒忽然站起来,不小心打翻咖啡杯,液体流了一桌子,杯子滚落在地噼里啪啦碎裂开。
也没收拾,面色铁青地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悬挂着叮叮咚咚风铃的玻璃门外,宽阔干净的道路上,杜明茶挽着沈淮与的胳膊,正对着霍为君发来的定位苦恼地找着她发来的店。
她肚子还是疼,稍稍贴一贴沈淮与,还能好一点。
杜明茶舍不得沈淮与,毕竟分别之日并不遥远,就在最近。
她只偷偷地借这些偷来的时间,再多靠近他一些。
这边一排店的名称大同小异,各种花式字体龙飞凤舞,杜明茶认真对比过好几家,忽然听见沈淮与低沉的声音:“少寒?”
嗯?
沈少寒?这家伙也在这儿?
等等……淮老师也认识他吗?
杜明茶讶然抬头,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果然看到沈少寒。
就站在离她不过五步远的位置,白衣黑裤灰风衣,这衣服配色像极了青青草原上的灰太狼。
而此刻,沈少寒正茫然地看着他们,似尚未从这种震惊中醒过神来。
他一副大意失亲爹的表情:“二爷爷?”
42. 二爷爷! “你也有今天。”
风涓涓浅浅, 杜明茶听到沈少寒的声音,但过度的惊愕令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阳光明辉灿烂,光华万丈, 而身侧沈淮与手章温厚暖和,像是要令她心安似的, 用力握紧,不容许她挣脱半分。
又像是狼擒住兔子, 担忧会吓走猎物, 牢牢握住。
杜明茶说:“这是——”
“不用介绍了, ”沈少寒脸色铁青,他的视线终于从沈淮与身上,转移到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声音干涩,“这是我二爷。”
杜明茶:“……”
哦,果然是二爷。
不是她听错了啊。
杜明茶沉默了两秒。
脑袋中一片混沌错愕。
等等,所以是她睡了沈少寒的二爷爷?也就相当于,她睡了差点成为她二爷爷、干爹、哥哥的家伙?
身侧, 沈淮与仍旧拉着她的手, 他手掌宽厚温热,将她手掌紧紧握住。
杜明茶抽不出手, 只感觉到从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 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暖化。
不过这个时候不能再给予她更多的温暖, 只能令杜明茶暗暗心惊胆跳。
“你二爷爷?”杜明茶迟疑着问,“沈二爷?”
似难以接受、不敢确认这一事实, 杜明茶小心翼翼向他再度求证,唯恐自己听错。
在她印象中,能被称为“二爷爷”的, 好像只有这么一位。
一个在杜明茶脑海中,和她爷爷差不多模样、慈眉善目、穿长大褂遛鸟逗狗的中年男人。
杜明茶仰脸,下意识去看沈淮与。
没有长大褂,沈淮与不穿这个,他日常就是衬衫西裤,身上有淡淡的植物香;清晨和晚上会换运动服,T恤肩膀处会清晰地显现出他肌肉的轮廓;晚上睡觉前会换白色或者灰色的睡衣,用有着柠檬和甜橙味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会要她坐在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头顶,用平板一起看原声版《你丫闭嘴》;
他也没有杜明茶想象中的二爷爷那么迂腐,沈淮与随性温和,并不守旧,他能心平气和地与她交流某些粉色的文中的错误知识,也不会阻拦她因为好奇而去看某些小片片。
也不会遛鸟——
哦,的确是养了一只满嘴骚话的玄凤。
像海棠文里被轮流欺负了七天七夜的受,沈少寒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他已经不会再注意杜明茶的表情,这俩人手挽手出现在一起的画面已经足够令沈少寒用一生来消化。
沈少寒没有心思再去看曾经的准婚对象、现在的学妹、未来的二奶奶是什么表情。
说好的爷孙和谐共处呢?
说好的父慈女孝呢?
说好的兄妹情深呢?
就算是关系加深,也不至于加深到如今恋人一般地牵手吧?
沈少寒喉间梗了一口血,咽不下。
他问沈淮与,声线发颤:“二爷,您和明茶学妹……”
“如果你非要叫我二爷的话,”沈淮与冷静纠正,“可以尊称她为二奶奶,别乱辈分。”
沈少寒:“……”
他终于明白,上次沈淮与提醒他别乱辈分是什么意思了。
沈淮与早就对杜明茶下手了!!!
杜明茶:“……淦。”
当杜明茶当初疯狂吐槽是不是要称呼二爷妻子为二奶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二奶竟是我自己.jpg
阳光洒落,光辉万丈,暴雨后的街道呈现出温柔澄净的光泽感。
杜明茶终于压不住疑惑,仰脸看沈淮与:“你不是姓淮——”
沈淮与握住她的手,朝沈少寒稍稍颔首:“我陪明茶去见朋友,回见。”
沈少寒没回答。
他嘴唇颤颤,想说什么,又卡住。
像是一台卡带的老旧录音机,在暗沉的仓库中永远窥不见天日。
杜明茶被沈淮与拽着手,手掌心被他捏的疼,她没出声,脑袋里面乱糟糟一团。
沈淮与将她带入咖啡馆。
他早就发现了这家店。
不过瞧她专注辨认店牌子时的模样格外好看,不过是想争取一些独处时间。
室内灯光不如日光明亮,门上的风铃叮叮玲玲地响起,杜明茶踏入这间飘散着淡淡烤面包和奶油香气的店中,看到靠落地玻璃窗的桌子旁,围着白色小围裙的侍应生正在用洁白的毛巾擦拭着桌面,收拾着被打翻的咖啡杯。
旁侧还有个人正在用小巧的拖把清理着地上蓝底色花砖上的咖啡污渍。
霍为君呆楞地看着沈淮与,发出一声和沈少寒同样不敢置信地声音:“二爷爷?”
沈淮与客气地说:“你好,叫我淮与就行。”
杜明茶猛然抬头看他。
什么淮老师坏老师……
他其实姓沈!
沈少寒他爷爷的那个沈!
霍为君只是笑,让开位置,让两人坐下:“明茶,你想喝点什么?加糖吗……”
就算给霍为君十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叫这种平辈之间的称呼。
震惊之余,看杜明茶的眼光中,又多了一丝赞赏和欣慰。
呜呜呜她就说,她们的明茶小宝贝值得更优秀的男人!!!别说沈淮与了,两个沈淮与加起来也配得上她们小明茶!
只是这种欣慰完完全全抵不过淮老师竟然就是沈淮与这一爆炸性新闻。
尤其是现在,霍为君敏锐地察觉到杜明茶和沈淮与两人之间气场不对劲。
很不对劲。
三人点完单,杜明茶的右手却仍旧在沈淮与掌中,被他死死按着。杜明茶抽了抽,没抽出来,倒是被捏的发疼。
像是怕她会随时跑掉,沈淮与抓的很紧,令她动弹不得。
杜明茶只能换了左手去拿杯子,她并不是左利手,这个动作很不方便,拿起杯柄时,杯子在颤,里面的咖啡也在晃晃悠悠地颤着,漾开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咖啡里面忘记放糖,杜明茶被苦的忍不住皱眉,低头,吐了吐舌头,咳了一声。
沈淮与将他的那杯加奶加糖的递过来:“换换。”
声音低沉,不容拒绝。
杜明茶默不作声,和他交换了杯子。
有着他体温的杯子被淡然移过来,有着醇厚浓郁的口感。
沈淮与并不介意那杯被她喝过的咖啡,低头,饮了一口,放在桌上。
他其实喝不惯这种。
沈淮与的味蕾一直颇为挑剔,平日里尽精细佳肴,要求颇高。
在霍为君印象中,这种发生在小情侣间的小事并不罕见,只是两人的举动和眼神交汇实在太不对劲了。
从踏入店到现在,杜明茶始终被他强迫性拉着手,像极了被强取豪夺来的小妻子;
杜明茶几乎没有和沈淮与有眼神交流,沈淮与频频看她,但杜明茶看天看地,就是不回望;
杜明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直不像是《只沦陷于你的温柔》这种都市纯纯恋情,更像是《我的霸道二爷爷》这种强取豪夺甚至于可怕的本子。
现在的霍为君完全搞不清楚这两人状况了。
她严肃推理猜测,难道明茶和他太过以至于现在仍旧神游天外不辨东西精神溃散无法集中注意力?
还是因为沈少寒吃醋闹起别扭?
事实上,杜明茶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只有两个问题。
——不小心睡了二爷爷,她该怎么办?!
——二爷爷竟然假装成老师骗我谈恋爱!
她手相对而言较小,沈淮与能够轻而易举地一手掌控。前几天晚上他能够一只手按住她两只手腕,控制住她不要挣扎,而现在,就像像她捏团子一样,将她完整包裹住。
沈淮与掌心很热,他出了汗,死死捏着她的时候就像不慎从悬崖跌落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好不容易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下喝完咖啡,杜明茶拒绝了沈淮与,自己主动出钱买单。
临走前,霍为君看着打出来的纸质单子,不悦地说:“沈少寒那小子走的快,还是他打碎了玻璃杯呢,结果还要你出赔偿费。”
好在这家店没有狮子大张口,要的价格并不高。
“……要不是他跑得快,不然现在我们还能看他大庭广众下裸奔……”说到这里,霍为君忍不住停顿一下,转移话题,“明茶,你今晚还回学校吗?”
“回。”
“不回。”
两声不约而同的回答让霍为君发愣,她下意识看向说回的杜明茶。
“我今晚得回去了,”杜明茶认真地和沈淮与说,“我要回去准备考试。”
沈淮与问:“回学校做什么?回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杜明茶说:“周一再回来。”
也不是一个很长的分别时间。
沈淮与说:“先回我那里,你的书包和衣服还在那边。”
霍为君老老实实地站着,一边哼着“小冤家”,一边看天看地看美女,假装没有听到这两人的对话。
她心知肚明,看杜明茶这一副小身板,大约已经被沈淮与给亲亲摸摸酱酱酿酿了。
杜明茶仍旧试图挣脱他的手:“先放在您哪儿吧,明天我看望白女士,您等那时候再给我也好。”
一提到白静吟,沈淮与心中一震,松开手。
他看到杜明茶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清晰的红痕——那是他失控时掐出来的痕迹,印在洁净的肌肤上,十分惹眼。
杜明茶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但沈淮与与她相处这么久,怎么可能会这样想。
杜明茶生气与旁人不同,她有着优秀的情绪控制能力,哪怕是在愤怒时,也会克制着自己言行,冷静思考,做一些最正确的行为或举动。
譬如现在。
她眼中明明没有笑,却还会微笑着和他讲,她需要回学校,明天再拿书包。
沈淮与说:“好,明天见。”
不能操之过急。
杜明茶柔和地笑笑,若无其事地和他告别,快走几步,挽住霍为君的胳膊,往地铁站的方向去。
沈淮与冷静地目送她离开。
隐忍。
不能再让父亲的悲剧再度重演。
沈淮与不曾见识过当年父亲的癫狂偏执,但听说过许多父母之间的细节。
譬如父亲前期对母亲的控制。
在沈从鹤如愿得到白静吟后,在白静吟被迫与沈从鹤同寝七个日夜后,沈从鹤拒绝了白静吟要回去上钢琴班的要求。
整整一个月,沈从鹤只带白静吟出去一次,还是领结婚证。
这一个月,消磨了白静吟对沈从鹤所有的希冀,彻底将他从“沈老师”视作“恶魔”。
沈淮与不愿如此。
每次想要强行违背她意愿时,他都会想起枯瘦如柴的白静吟,想起她瘦骨伶仃的手腕。
阳光炙热,慵懒散落。
杜明茶和霍为君并肩走了一阵,等过一个绿灯,穿行马路,顺着地铁口的楼梯往下走。
霍为君问:“你和沈淮与到底怎么回事?”
杜明茶说:“嗯……不瞒你说,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叫沈淮与。”
霍为君惊了。
两秒后,她说:“不会吧?像小说里说的那样,他装穷骗你?”
杜明茶:“那倒没有。”
下了楼梯,扫了引导牌子上的绿色通行码,人稍稍多了些,杜明茶和霍为君的交谈暂停,看着霍为君将她的包包随意放到传送带上,接受安检。
杜明茶张开胳膊,在提示下转了个身。
她冷静地想。
沈淮与的确没有骗她。
他只是选择性地隐瞒了部分真相。
譬如他默认了她称呼自己为“淮老师”,因为他名字中的确有个淮字;
沈淮与也的确说自己是乐乐的舅舅,设计师江玉棋也的确是他的好友;
顾乐乐说得也没错,沈淮与的确是个卖房子,不同的是他公司有数不胜数的房子在向外出售——
他爹的!
谁会管房地产大亨叫做“卖房子的”?
沈淮与习惯了奢侈生活,那是因为他本身就在那种奢侈环境中长大,那就是他的习性;他的确拥有权势金钱,并不是杜明茶情人眼中出滤镜;沈淮与本身就闪闪发光所以他的光芒也并不是杜明茶的爱赠予……
“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杜明茶忍不住了,咬牙,“二环内一套,国内好几套,海外说不定也有许多套……”
霍为君:“什么?”
杜明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她出生并生长于一个普通到甚至有些拮据的家庭,父母开水果店,辛苦工作,每月赚的钱也多用来杜明茶的教育以及全家人的旅行。
父亲邓扶林不喜骄奢,母亲杜婉玲只爱吃,杜明茶所处的环境顶多让她认识一些诸如LV、香奈儿的logo,却不会让杜明茶去分辨百达翡丽那几款有价无市的限量款豪表、也不会让杜明茶去研究劳斯莱斯定制车的区别,更想不到沈淮与每一件衬衫都出自于某一个古老的裁缝品牌店、至今仍旧有人每月上门为他量体裁衣……
这些都超过了杜明茶的日常认知。
她才会对沈淮与并未刻意隐藏的身份一无所知。
说不生气完全不可能。
沈淮与对她了如指掌,而她对沈淮与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不过现在去找他发脾气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沈淮与这一举动,反倒引起了杜明茶内心的好胜心。
她从来都不是愿意服输的人,即使被人打趴下,也一定会爬起来继续和对方较量。
杜明茶打起精神来,她冷静思考,该如何叫沈淮与认识到欺骗她这一件事情的严重性,如何正确地在不伤害到彼此感情的前提下,表达出她的愤怒。
愤怒和生气都应该为解决问题而服务,而不是将问题进一步催化。
杜明茶承认自己爱他。
即使被骗,即使生气……
可还是爱他。
这一点没有变。
从开始到现在,沈淮与一直在以年长者的角度来看待她,他总是不自觉地朝她伸出援手,他或许在可怜她,但杜明茶不想要他这样的怜惜。
不否认,杜明茶喜欢他的成熟稳重,喜欢他的体贴包容,她迷恋沈淮与身上的这些特质,也想让对方看到,她其实也有着闪闪发光的一面。
她一点儿也不比他差。
可上次与他的直白沟通并不顺利。
杜明茶能够想象得到,倘若她直接说这些的话,沈淮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一定会笑着说“你啊”,或许会为这件事道歉,但说不定还只当她在闹小孩子脾气,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沈淮与站的太高了,习惯了俯身迁就她,却不曾想过,杜明茶也在迁就着他。
爱本就是互相迁就,互相包容。
霍为君不明就里,她从传送带上拿起包,跟着快走几步,只悄悄和杜明茶说:“这种事情刚开始总是不舒服,就像吸烟一样啊,等时间长些就会好点,说不定还会上瘾……”
杜明茶悄悄说:“我们不是某些生活不和谐。”
霍为君不解:“那你……”
杜明茶手搭在电动扶梯的扶手带上,望着步履匆匆的人群,微微垂眼:“只是产生了一点点需要发泄出来的小矛盾。”
她必须要把这些宣泄出来。
不然这件事会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口窝,堵得下不去。
杜明茶不是宽容大量的蚌,会用包容性入的沙砾,将这些令她不舒服的残渣包裹成圆润的珍珠。
她会把沙砾原原本本喷回去-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清晰地映衬着人的倒影,会议刚刚结束,沈淮与走出会议室,微笑着向下属颔首示意,宋乘轩和姜可欣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沈淮与迈步进入,笑容慢慢消失。
他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后,难得露出些许疲态,侧脸看姜可欣:“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姜可欣说:“四点钟,您还有个和驻巴黎同事的视频会议,五点钟,和住建委……”
沈淮与听完:“好。”
姜可欣敏锐地发现沈淮与近两天情绪有些微妙。
到了他这个位置的人,工作处事、待人接物都是一派温和,喜怒不形于色,做事手段却果断强硬,因此被人偷偷冠上“笑面虎”的外号。
这并不是坏事,性格单纯和暴戾偏执的人无法管理好一个公司,上位者永远都是谦逊低调的,不动声色收拢人心。
姜可欣为沈淮与工作这么多年,对他的尊敬与日俱增,也为他魅力所折服。
在她心中,沈淮与是无往不胜、任何情况都能运筹帷幄之间的神。
可今日的沈淮与表现有些不同。
神流露出了疲态。
沈淮与注意到她的视线,抬眉。
姜可欣慌忙抱紧怀中的文件,低头。
沈淮与问:“你今年好像还没申请过年假调休?”
姜可欣说:“想攒一攒,等过年时一起休息,多陪陪家里老人。”
“挺好,”沈淮与笑,“最近工作也很辛苦吧?不如这样,我放你四天带薪假期,好好休息。”
姜可欣忙不迭答应,答谢,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一直到走出办公室,关门时,隐约听到沈淮与问:“明茶最近一直在学校?没出来过?”
姜可欣知道明茶。
杜明茶。
和先生关系交好的一个女学生。
上次沈淮与大半夜给她打电话,姜可欣不得不半夜起来工作——当然,沈淮与也给了她日薪十倍的优渥加班费。
大半夜的,姜可欣和江玉棋设计师联系,去合作的厂家一匹一匹地确认、挑布料,连夜送到服装厂进行加工制作,和师傅商议细节……
姜可欣只当这大张旗鼓的是什么要紧事。
没想到,竟然只为了杜明茶所在团队的演出服。
一个大学的元旦汇演,居然惊动了这么多人。
虽然有着丰厚到夸张的加班费可以拿,但姜可欣仍旧内心有些复杂。
原来神明也会为了一个女孩破例做到这种地步。
她心中高高在上的神明,原来也会为另一个女孩屈膝,亲手为她穿上漂亮的水晶鞋。
……
办公室中,沈淮与安静听完宋乘轩的汇报。
从那天分别后,沈淮与再也没有看到杜明茶。
他知道杜明茶很忙,每天都在教室和办公室、宿舍来回穿梭,甚至没有离开过C大。
无论是顾乐乐,还是他自己发消息过去,得到的答案都是她最近在准备四级考试。
沈淮与想不至于。
杜明茶语言天赋极高,纵使学习着法语,也不曾与英文混淆,他知道杜明茶能顺利地做英法互译,她这样的水平,不至于因为一场四级考试而头疼。
不过他选择信任杜明茶。
她从没有说过谎。
她的书包,沈淮与托白修转交过去了,白修说杜明茶气色很好,精神奕奕,笑眯眯的,没有什么难过的表情。
但沈淮与仍敏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他所了解的杜明茶,不应该是这种表现。
事实上,沈淮与已经做好了她来对峙的准备,已经想好如何安抚她。
他近几日也忙,晚上应酬到九点钟才回家,受酒精影响,大脑有些稍稍不适,像是被轻微麻痹,处于轻飘飘的状态。
沈淮与一直尽量避免饮酒,但生意场上,不可能做到滴酒不沾。
人情世故交际,沈从鹤亲力亲为地教授着他,沈淮与也养成了和父亲别无二致的性格。
沈淮与打开门,瞧见灯光。
一顿。
或许是醉酒后的错觉。
他换了鞋子,绕过屏风,看到了正窝在沙发上读书的杜明茶。
悠悠闲闲,缩在柔软中。
她只穿着他的一条衬衫,或许是从衣柜里随便扒拉出来的。白色的,一直盖住她大半个大腿,下面是一双白生生、洁白如玉的腿。
衬衫下面没有穿裤子。
头发未干,发尖还是湿的,正柔顺地垂在肩膀上,把白衬衫弄出湿渍,此刻正哼着严重走调在沈淮与耳中却巨好听的歌曲。
听到动静,杜明茶啪嗒一声合上书,跪坐在沙发上,笑吟吟看他:“你回来啦!”
沈淮与:“嗯。”
杜明茶显然对这种反应不满意,她放下书,也不穿鞋,直接下了沙发。
她跑过来,沈淮与下意识抱住,隔着衬衣,无意间触碰到肩胛骨。
太瘦了,肩胛骨也这样明显。
湿乎乎的小脑袋抵在他胸口,被她撞了一下,胸口蕴荡起层层叠叠甜橙味的香气,沈淮与按住她的肩膀,慢慢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境。
她真的来了。
沈淮与问:“怎么这时候过来?”
“跟着孟教授出来接活,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我又舍不得花钱买新的,来借你的地方洗个澡……”杜明茶笑吟吟,“你不会嫌我烦吧?”
“怎么会,”沈淮与瞧她连拖鞋也没穿,一双在地板上的白生生脚刺的他眼疼,将她打横抱起,皱眉,“你怎么不穿裤子?万一有别人进来——”
杜明茶伸手搂住他脖颈,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强行打断他的说教。
她以唇触碰着他的耳垂,蹭了好几下,小小声说:“其实不仅没穿裤子哦。”
沈淮与背部肌肉紧绷,他什么都没说,抱着杜明茶进主卧。
其实他们两人是天生劲敌,互相较量,针锋相对,就像是竞争对手,双方彼此暗暗较劲儿。
只有敌人才最了解彼此。
风雨如晦,直到了凌晨才停止。
夜沉星寂,等月落日升,六点钟,沈淮与细细亲吻杜明茶的脸颊和肩膀,只换来她泣音似的控诉:“再打扰我睡觉,我就打哭你。”
沈淮与笑了,也不闹她,只贴着她头发轻轻蹭了蹭。
淡淡的甜橙香味。
她的头发有他的味道,就像已经彻底被标记。
他还有工作,不能陪她醒来,也不能继续享受这一份静谧。
想了想,沈淮与亲自为她准备早餐,煮到柔软绵烂的红豆粥,蔬菜沙拉,订来的热腾腾炒肝包子,炸到金黄的油条,肉末烧饼……想起她是j市人,又订了油旋和甜沫的外送。
满满当当一桌子,留了纸条,提醒她挑喜欢吃的来,别撑坏胃。
照顾顾乐乐久了,做这些事也轻车熟路。
沈淮与照顾她时,不免也将她习惯性当孩子来照顾。
确认一切妥当安置后,沈淮与才安心上班离开。
杜明茶十分贪睡,更何况昨天难以自持,彼此都混乱了。
上次睡了一上午,这次怕也要睡到午饭时间吧。
沈淮与取消今日上午的家政预约,避免人惊扰她的睡眠。他想起,明茶大约会在午饭时醒来,届时再订餐也不为晚。
沈淮与并非患得患失的人,而如今却忍不住为她细细考量,唯恐有所错漏。
只是,一直等过中午十二点,杜明茶也没有给他发消息。
按照平常来说,刚醒来的她总会兴冲冲地找他,抱怨或者诉苦。
沈淮与忧心她睡的太沉,影响身体,打了电话过去。
没有人接。
再打一遍。
提示已关机。
沈淮与放下手机,叫人:“乘轩。”
“先生?”
“明茶在我那里休息,你过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宋乘轩答应一声,正准备要走,又被沈淮与叫住:“等等。”
沈淮与站起来,拿起旁侧手套,戴上,脸沉沉:“我自己看。”
书桌上,有一张相框,里面是杜明茶和孟教授的合照,笑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从公司到家需要四十五分钟车程。
沈淮与又给杜明茶打了两次电话。
俱是关机中。
提示音始终冷冰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路上有些堵车,沈淮与心中的不确定性隐隐增加。
他甚至在考虑,等会要不要去C大,见见她。
必须要确认她的安全,确认她在视线内。
失控的感觉并不好。
到了。
车尚未停稳,沈淮与便推车门而下。
负责打理草木的园丁刚刚修剪好植物,空气中有被水浇灌后的潮湿土腥味,淡淡的,微凉,弥漫在空气中。
沈淮与快步走出电梯,打开房门。
他开门的声音大了些,惊动了里面的人。
白静吟坐在沙发中,正不紧不慢地倒茶:“你果然来了。”
沈淮与问:“明茶呢?”
“我送她去了机场,”白静吟放下茶杯,看眼手表,声线柔和,隐隐有些喜悦,“12点45的航班,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
说到这里,白静吟抬头,看了眼沈淮与,露出温和的笑容。
“狗崽子,你也有今天。”
43. 扛飞机跑路 “我可没教你吃了就跑。”……
穿过巴士底广场, 杜明茶穿着黑色的大衣,撑着一把24骨的黑伞,背着背包匆匆往前面走。
这个曾经的工人阶层街区有着不同于巴黎中部那样能给予人视觉震撼的建筑, 广场周围开了一堆的酒吧和连锁餐厅,游客极少会来此游玩, 放目所及,少有亚裔的面孔。
来巴黎之前, 杜明茶对这里的印象是高耸入云的埃菲尔铁塔铁质尖顶, 守卫香榭丽舍大道的雄伟庄严凯旋门, 塞纳河上横跨的桥梁灯火通明,新艺术咖啡的露台上摆满了精致的柳条椅。
但这并不属于她。
在孟教授的帮助下,杜明茶如今寄住在孟教授一位法国好友家中。
这位富贵又好心的太太拥有一栋两层高的淡黄色小楼, 露台很大,院子里种着白色的铃兰花,有一棵漂亮的樱桃树,生长旺盛,郁郁葱葱。
杜明茶的书包里装着从图书馆借阅来的书籍, 必须要在七天内还回去, 否则就要支付一笔昂贵的款项。
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饭盒,里面盛了一份奥弗涅蓝纹奶酪花椰菜汤, 还有一份春季羊羔肉配韭葱。
这并不是杜明茶的晚餐, 而是房东太太的。
房东太太独身多年, 要求杜明茶和姜舒华称呼她为“萨拉女士”。萨拉女士资产丰厚,但也有一股特有的傲气, 虽然接纳了她们二人,但不会与她们一同进餐——她从不碰中餐。
不过她并没有限制杜明茶和姜舒华的饮食,将一楼的小小厨房借给她们使用。
杜明茶来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
三十天, 十五天都在下雨,阴雨绵绵不肯断绝,萨拉女士抱怨了好几次,说她的小花园要被今年的雨水给弄坏了。
从这里到住址要经过一条开满了葡萄酒酒吧和食品店的街道,天色渐暗,灯光次第而明,杜明茶裹紧外套,目不斜视地经过一正坐在路灯下抽烟的黑人。
巴黎接受了许多难民,哪怕是在这里,偶尔从狭窄小巷过,也能看到用纸箱搭简易住所的难民。
晚上八点过后,杜明茶从不会独自在外面行走。
她心中清清楚楚,对于这些家伙来说,如她一般落单的女孩,和任人宰割的鱼肉基本没有太大区别。
走过去一段距离,杜明茶听到身后脚步声,踩着路边的积水,明显沉重。
她伸手,慢慢地摸出来放在书房里的防狼戒指戴上——三个指节,上面有着尖锐的钢钉。
这是萨拉女士送给她和姜舒华的礼物,一人一个。
“优雅的淑女也要学会保护自己,”萨拉女士这样教她,“记得朝他们眼睛和脸颊上顶,同时抬起你们的腿,在他们伸手格挡的时候,去踢他们的下|体。”
杜明茶铭记在心。
她摸到指套戴上,雨水落在伞面上,有着噼噼啪啪、深浅不一的声响。
杜明茶刻意加快脚步,前面有一家柠檬黄色调的西班牙餐厅,餐厅老板是萨拉女士的老熟人,她经常去他店里为萨拉女士购买橄榄油浸山羊奶酪。
果不其然,身后人也加快脚步,踩着雨水,发出急切的声音。
在杜明茶神经紧绷到准备亮出防狼指套的前一秒,她听到有高大的警察过来,呵斥:“警察,站好了,别动。”
那人或许是做贼心虚,听到这么一声,非但没有停下,反倒扭头就往旁侧小巷中跑,戴着黑色兜帽,跑的飞快。
杜明茶转身,喘了口气,戴着指套的手缩在袖子里,看到信步走来的警察。
外罩透明雨衣、身穿藏蓝色制服的男人礼貌彬彬地问:“小女孩,在这个时候独自出来很危险,需要我帮助吗?”
他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碧蓝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浅浅的窝。
“没有,”杜明茶惊魂未定,指套在黑色风衣袖子里,她想对方应该注意不到,“谢谢您。”
“不客气,”警察忽然指了指前面,“如果你迷路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
顺着他的手指,杜明茶看到一辆白底、有着蓝白标志的雪铁龙警车。
之前那次车祸让杜明茶的左手肘遭到了伤害,在阴雨天气时会隐隐疼痛。
她刚刚从家乐福出来,一下午的兼职让她有些疲惫,脸色也苍白如纸,唯独嘴唇呈现出一种樱桃色的不正常红润,引起警察的注意。
在西方人眼中,她看上去还只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
“谢谢您,不过我穿过这条街道就到了,”杜明茶礼貌拒绝,“谢谢您,先生。”
她用了两个谢谢来表示对他的歉意。
巴黎是个很古怪的城市,拒绝别人的帮助也仿佛成了一种不恰当的行为。杜明茶在学着慢慢适应这个城市,但她想自己还是无法融入。
杜明茶仍旧撑着这把沉重的大黑伞往后走,身后的警察却没有离开,仍旧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这点令杜明茶有些不好的念头,她深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心中祈祷对方是个诚实正直的人,不要对不起他的勋章。
下意识摸了摸被藏起来的防狼指套。
祈祷灵验了,杜明茶一路走回房东太太的房子,看到那警察站定,望了望,又往其他街区巡逻了。
将雨伞收好,放进门旁专门的收纳架上,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刷了黄色油漆的防腐木板上,顺着缝隙往下落。
小花园中的土腥味很重,是令人心情骤然放松下来的那种。
杜明茶打开门,在门口换了鞋子。
她忽然有些想念沈淮与。
大概人都是这样,总会在脆弱时候下意识想起曾经躲过风雨的屋檐。以前杜明茶想念父亲熬的汤,想念母亲为她晒的被子,可现在……
忍不住想念起沈淮与拥抱她时候坚实的胳膊,温暖的胸膛,还有好闻的淡淡香味。
萨拉女士没有出门,她坐在自己的木工房中,戴着白手套,只探出半边身体:“杜,麻烦你帮我将食物放在餐厅桌子上,谢谢。”
杜明茶关上门:“好的,萨拉女士。”
处理好萨拉女士的食物后,杜明茶转身去厨房接了水。
法国人习惯直接从水龙中接生水喝,但杜明茶和姜舒华两人仍旧固执地选择喝烧开后的热水。
再加上今天特殊——
姜舒华生病了。
前两天下小雨时淋了下,穿着湿衣服时间久,着凉了。
萨拉女士不以为意,还笑她们:“看来热水法则并不适用啊。”
杜明茶和姜舒华两人现在还没有入学,没有办法申请社会医疗保险卡,再加上只是发烧,私人诊所价格高昂,姜舒华不以为意:“多喝点热水,等退烧就好了。”
杜明茶烧开热水,端着上了楼,姜舒华还在卧室里休息,她睡了一天,在被子里缩好久,朦朦胧胧露出半张脸,才可怜巴巴开口:“明茶,我好想回家啊,我觉着自己真是脑袋昏了,才会申请出国……”
姜舒华在国内没受过什么委屈,来到这里后吃不惯饮食,也适应不了,前一周的新鲜期过去后,剩下这几个周,始终心情低沉,提不起精神来。
杜明茶给她倒了杯热水,仔细阅读着药物说明——萨拉太太给了一盒退烧药,上面的专业名词有些多,杜明茶需要仔细看。
“先吃一颗,等晚上入睡前再吃一粒,”杜明茶抠出一粒,放在姜舒华脸颊旁,“啊,张嘴。”
姜舒华听话张口,接过杜明茶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努力咽下去。
嗓子还是痛。
“有时候真羡慕你,这么独立,”姜舒华垂头丧气,“我真觉着自己还是适合一辈子活在父母身边。”
杜明茶笑了笑,拍拍她:“好了,睡觉吧,晚上想吃什么?”
“吃面吧,”姜舒华说,“我想吃面。”
杜明茶等她喝完水后才离开。
左手肘还是有点疼,她脱掉黑色外衣,里面只有一件条纹毛衣。
卷起袖子,杜明茶揉了几下,冷不丁想起出国的前一晚——
沈淮与曾经亲过这里。
那时候额头上满是汗水,并不难闻,有着淡淡的柠檬香,混着微苦的酒精味。微微垂眼时,睫毛会颤抖,他的舌头很热,很暖,仔细亲她的手肘,边亲边问她痛不痛。
杜明茶咬破了他的手指,她不知道那晚沈淮与在想什么,但她的确是以一种堵着气、势要与对方分高低的心态来压住他。
她在九点钟被白静吟叫醒。
这位美丽的女士曾耐心倾听完她的要求,也赞同杜明茶选择隐瞒沈淮与、乘机去巴黎求学的决定。
“我很开心你能这样想,”白静吟说,“也很高兴你意识到淮与的缺点……他性格过于像他父亲,哪怕他始终在否认这点。明茶,我支持你勇敢选择更好的生活,也会尽全力帮助你来感化他。”
杜明茶不明白为何白静吟会对自己儿子用“感化”这个词汇。
但白静吟的的确确帮助她回学校、再让司机送她和姜舒华去了机场。
临走前,杜明茶与白静吟好好谈了谈,也希望她能代替自己,向沈淮与表达出自己真实感受。
要让沈淮与认识到他的隐瞒和保护对她造成了困惑。
她并不希望这种做他麾下雀般的“爱情”。
从那之后,长达一周,杜明茶都没有收到沈淮与的微信消息。
第二周才发来消息,询问她的号码。
沈淮与表现的很冷静,只字不提她这种突然出国的举动,也没在意那天晚上被她疯狂骗p一样的行为。
……
杜明茶从袋子里取出西红柿,在水龙头下清洗干净。另一旁的不锈钢盆子里装着意大利面,从早晨泡到现在,原本准备拿出来让姜舒华中午自己做面吃的,但她中午自己泡了泡面,这些还在放着。
这里离拉丁区很近,有许多留学生倒腾了国内的一些方便食品售卖,什么小龙坎、海底捞……不过价格贵了些,杜明茶舍不得买。
外面普通的一份饭菜也要三四欧左右,对杜明茶来说,还是不如自己动手下厨更方便些。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杜明茶点开看,是沈淮与发来的消息。
沈淮与:「在那边还适应吗」
杜明茶擦干净手。
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
8:30
现在……国内应该才凌晨三点半吧?
沈淮与这个时候给她发消息,是已经睡了?还是醒着?
她回:「挺好的」
「房东太太人很好,今天还请我们吃了大餐,蜂蜜醋鸭沙拉,还有裹着芝麻的生金枪鱼,不过我们不喜欢吃法餐嘿嘿,最后还是选择自己下厨」
这么一大长串话敲打出来,杜明茶犹豫了两秒,仍旧没有给沈淮与回复,又逐字删掉。
杜明茶觉着自己不能表露出服软的状态。
沈淮与还没有为他做的错事道歉呢。
她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沈淮与:「很好」
沈淮与:「你现在住在哪儿?」
杜明茶长心眼了。
杜明茶:「不告诉你」
沈淮与不回了。
杜明茶这次可没有傻乎乎地把自己的底透露出去。
她来之前拜托过孟教授,不可以将她的地址说出去,外加有白静吟帮忙掩饰,一直到现在,沈淮与都不知道她住在巴黎哪个地方、哪条街区。
毕竟这里不是首都,沈淮与的手伸不到这里来。
更何况,前几天和白静吟视频聊天,温柔大方的白女士也告诉她,如今沈淮与正在为收购竞争对手公司的事情忙碌,应该不至于追到法国去。
这个消息让杜明茶轻轻松口气。
自从得知白静吟是沈淮与母亲后,杜明茶与她认真谈了许久。
白静吟并没有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隐瞒,她更没有替沈淮与遮掩,直白地告诉杜明茶,沈淮与身上遗传自于他父亲的那部分近乎变态的执念。
“这种爱会让人无法呼吸,”白静吟这样描述,“你能感受到他爱你,但你会在这种爱中丧失活下去的乐趣,渐渐窒息。”
“作为母亲,我当然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但同为女性,我更希望你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白静吟说,“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初的自己,我很羡慕你,明茶。”
也正是这位温柔善良的女性帮助,杜明茶才顺利地避开沈淮与这么久,在巴黎过了好长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
哦,不,是自由自在,但经济稍稍拮据的生活。
学姐的建议很正确,ISIT的学业安排的十分紧张,法国这边的学校又实行的“淘汰制”,想要不落后,必须加倍努力。
杜明茶用热水将意大利面煮软,用热油煎了酸酸甜甜的西红柿,又炸了香喷喷、切碎的牛肉丁,她现在在家乐福做兼职,能够以折扣价买到一些在赏味期限边缘的牛肉。
病人应该要补补身体。
准备好饭食之后,杜明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卧室。
姜舒华吃了一大碗,边吃边哭。
这场病把她一直以来的思乡情绪都给勾动出来,她哭了一阵,忍不住给家里面人开视频,叫了一声妈妈,就忍不住呜呜呜地嚎啕大哭。
杜明茶悄悄避了出去。
楼道里,穿着绿色真丝睡衣的萨拉女士若有所思地问:“她怎么了?”
“她很想念自己父母。”
“那你呢?你不想吗?”
杜明茶停了一下,她微笑着说:“也想,不过他们看到我哭的话,应该会比较难过吧。”
萨拉女士笑:“你们真有趣。”
她盈盈袅袅下楼,手腕上喷着淡淡的百合味道香水,背影优雅干净。
杜明茶回了厨房,在小桌子上,默默地吃着加了番茄肉丁的意大利面。
哪里会有不想念家的呢?只是她无从想念罢了。
出国的事情,直到杜明茶坐上白静吟的车后,才给邓老先生打了电话。
这个在她心中并不亲热的爷爷,在听到这消息后,竟然连声音都在发颤,难过地问她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老人家连会也不开了,疯狂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吃的给她送过去。
两人只见了匆匆一面,邓老先生粗糙干瘦地手紧紧捏着她,眼睛中竟有泪:“你这女娃娃,怎么说走就走,和你爹一样……”
说到这里,他叹气:“这让你走之前,都没能认上干爹,你说这都叫什么事。”
杜明茶说:“幸好没认上。”
要真认了沈淮与,只要在脑海中想一想叫他干爹的画面,都能将杜明茶刺激疯了。
邓老先生给她塞的零食大礼包虽然勉强办了行李托运,但有一些东西过不了法国海关。杜明茶又舍不得丢掉,站在机场,一点一点地往嘴巴里塞,全部吃掉。
和邓老先生分别的时候,她没有哭,但在熙熙攘攘人群里独自吃食物的时候,杜明茶鼻子却莫名的发酸。
她忽然想再叫他一声爷爷-
姜舒华这次发烧严重,吃了药后虽然暂时退下去,但在半夜里又凶猛来袭。
额头烫的吓人,还在不停咳嗽,干呕。
外面还下着雨,这个时候打不到车,杜明茶不得不去请求萨拉女士,说服她帮助送姜舒华去医院。
“去公立医院要提前预约排队,”萨拉女士说,“只能去私立医院,这里离亨德利医生所在的医院最近,不过他收费高昂——”
“我有钱,”杜明茶抱着姜舒华,一手拿着用冰块毛巾做的简易降温设备,往她额头上贴,“我付得起诊费。”
冰块隔着毛巾冻的杜明茶手指发疼,她仍没有松手。
“行啊,”萨拉女士笑,“原来是个隐藏的小富翁呢。”
杜明茶的确有钱。
她有一张卡,里面存着邓老先生给她打的所有钱……
还有一张,是沈淮与悄悄放在她旧书包中的。
密码是杜明茶的生日,里面存着一笔足以让她在巴黎奢侈生活两年、肆意在香榭丽舍大道和林荫大道挥霍无度的巨款。
这两张卡,杜明茶分毫未动。
但在离医院还剩两条街道时,萨拉太太的车子坏了。
她难得不再保持名媛风度,咒骂一声,低头检查车子。
“医院就在你常去的那家书店旁边,”萨拉女士说,“抱歉,可能你需要扶着朋友过去了。”
名媛不愿意在落着雨的半夜在外闲逛,她上了车,慢条斯理地拿出女士香烟,拨打了警察的号码。
杜明茶谢过了她,好在姜舒华还能自己走,互相搀扶着在这雨夜中往医院赶。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刺耳的车灯打过来,照的杜明茶眼睛睁不开。
强烈光线中,一身材高大的男人下了车,黑西装黑裤,杜明茶惊了一瞬,下意识遮挡自己的脸——
“嗯?小小江?”
并不是沈淮与的声音,却有些熟悉,杜明茶再度看,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江玉棋。
江玉棋大步走来,看姜舒华:“她怎么了?”
他看到姜舒华干裂的唇,以及烧红的脸。
“发烧了,”杜明茶说,“很严重。我能——”
“上车吧,”江玉棋一改往日随意的模样,朝她伸手,“我扶着吧。”
杜明茶也不勉强,小心翼翼将姜舒华扶到他胳膊上。
一碰触到江玉棋,姜舒华意识稍稍回转,她昏昏沉沉往江玉棋怀里贴:“儿砸,你不搞事业啦?”
江玉棋没说话,他嫌姜舒华走的慢,直接打横抱起。
杜明茶紧跟其后。
姜舒华已经烧到意识模糊,还在委屈地哭:“儿子,你设计衣服设计好好的,干嘛总是和别人传绯闻啊?你逼的我都不敢当你老婆粉了你知道吗没良心的小东西……”
江玉棋问:“她说的儿子是谁?”
杜明茶替好友遮掩:“不知道。”
姜舒华又迷迷糊糊说:“江玉棋啊,我的好大儿……”
江玉棋冷静:“我怎么觉着她说的人像是我呢?”
杜明茶不吭声了。
江玉棋:“她平时也这个样子吗?”
杜明茶:“……”
这才只是个开始。
上了车后,姜舒华更是搂着江玉棋,一会叫爸爸哥哥,一会叫儿子老公,杜明茶坐在她旁边,为好友尴尬到脚趾发麻。
要是舒华清醒后知道她对自己偶像做了这种事……
杜明茶简直不敢想象。
好不容易熬到医院,杜明茶先去刷卡交钱建资料——刷了邓老先生打给她的那些钱。
情况特殊,她花爷爷的钱,后期还能努力补上。要是真花了沈淮与的钱,那才叫不像话。
姜舒华情况不太妙,持续高烧,再不送来,有转化为肺炎的可能性。
杜明茶怕她出事,趴在病房里的小桌子上睡了一会。等点滴打完,天渐渐蒙蒙亮,她才起身出去,准备给好友买早餐。
这里离家有些距离,杜明茶放心不下姜舒华,没有回去,在医院旁边的便利店里购买了热腾腾的牛奶。
在面包店前排队买刚出炉面包时,杜明茶裹着黑色风衣,冻的忍不住剁了剁脚,无意间转脸,瞧见沈淮与。
他瞧上去脸颊瘦了些,皮肤愈发白了,像是久不见天日的吸血鬼,眼神浓暗,平驳领西装马甲外是黑色的风衣,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没有笑容。
就像……变了个人。
杜明茶心惊肉跳,眼看着沈淮与大步进了医院,吓的她忍不住低头,努力将脸遮盖住,内心俱是慌乱。
沈淮与……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来了巴黎?
况且,巴黎这么大,他怎么就精准无误地跑到这里办事?
杜明茶不傻。
她不会觉着这是什么天赐良缘、什么阴差阳错好巧你也生病住院这种戏码。
沈淮与没那么闲,他一直是个目的性明确的家伙。
江玉棋和沈淮与是好友,昨天又是江玉棋亲自送了姜舒华和她过来,那势必是他将两人位置透露出去的……
心烦意乱中,轮到她了。
杜明茶买了一份松软的、有着柠檬酱的面包,拎在手上。
出于谨慎,她从包里翻出许久不用的墨镜,又拿萨拉女士送她的丝巾将脸和头完全包起来——只露出些许脸颊,五官都被包的严严实实。
江玉棋不知道姜舒华住在哪个病房。
这些私立医院收费高昂,也会妥善保护病人隐私。
他们应该不至于问出来。
想到这里,杜明茶心情稍稍缓和了些,她戴好了丝巾,墨镜,拎着面包,昂首挺胸,进了医院。
就像伪装成猫的老鼠,她也在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沈淮与这种来抓她的猫。
白静吟反复提醒过杜明茶,万一被沈淮与亲手抓到,只怕……
后果非常严重。
杜明茶自动脑补了一百本粉红□□站上标注着高H纯肉小黑屋PLAY道具粗口S|M文。
可怕!
刚进了医院,大厅中,杜明茶就看到正与引导员说话的熟悉身影。
沈淮与,和他的助理白修。
杜明茶想跑,但对方已经看过来了。
沈淮与身姿挺拔,他系着杜明茶送他做生日礼物的那条领带,眼神淡漠。
隔着墨镜,杜明茶和他对视。
对方目光稍稍停了一下,便又转过脸。
似没有发现她。
杜明茶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又缓缓下落。
还好。
还好啊……
她重重地松口气,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离他身后两米远的位置走过去。
墨镜和丝巾包的严严实实,杜明茶刚刚借着玻璃橱窗都没认出来自己,更何况是沈淮与。
杜明茶对自己的伪装术还是颇为自信的。
不对,是自傲。
就是得这样,自然,越是躲避越是会引起沈淮与的怀疑。她这样落落大方地自然过来,反倒没有让他留意……
杜明茶快要被自己的机智给折服了。
杜明茶拎着热牛奶和面包,飞快到了姜舒华的病房。
她已经醒了。
张口第一句,有种高僧得道的大彻大悟:“明茶,我昨天烧出幻觉了,我竟然看到江玉棋扶我来了医院……”
沉默半晌,杜明茶还是决定暂时隐瞒昨天姜舒华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仙操作。
杜明茶说:“是的,的确是幻觉。”
姜舒华松口气,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牛奶。
杜明茶没吃面包,她现在不饿,只是渴,忍不住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水。
喝到第五杯的时候,膀胱不太行了。
碍于外面随时会撞见沈淮与,杜明茶忍了两秒,悲伤地发现似乎这种事情似乎并不能忍。
她重新包好头巾和墨镜,这幅造型把姜舒华吓了一跳:“姐妹,你为了我的医疗费加入恐怖组织了吗?”
杜明茶:“闭嘴。”
先是将门偷偷开了一条小缝,杜明茶蹲了两分钟,谨慎地瞧了瞧。
吆西。
没有人。
她放下心,打开门,往外走。
谁知道,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沈淮与平静的声音:“这位小姐,能麻烦您稍稍停一下吗?”
杜明茶汗毛顿时蹭蹭蹭地全部竖了起来。
莫慌莫慌。
她对自己说。
稳者为上。
杜明茶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这么多人,沈淮与未必会认得她;况且,要是真认出来,以他的脾气,现在指不定已经疯狂拽回去拖到车上开艹了,哪里还会这样心平气和地与她聊天?
这样想着,她听到后面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以及沈淮与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的问话:“前面的小姐,能请您稍微停一下吗?”
杜明茶站定。
她微微回头,凶神恶煞地吼他:“巴嘎!八格牙路!”
寂静的走廊,顿时更静了。
杜明茶迅速给自己捏造好不好惹的樱花妹人设。
她努力回想着小时候从质朴山东台上看到的神剧,模仿着里面无恶不作的军官,用那种恶狠狠的语气咒骂:“ざこ!”
同样的人,讲不同语言时,声线会有微妙的变化。
杜明茶讲法语时,曾被舍友说听起来像高傲的少女,而讲德语,又被称“御姐声线”。
现在讲日语,她刻意压低了嗓音,还真有点那种恶女的味道。
沈淮与用日语回应:“抱歉,打扰了。”
这还是杜明茶第一次听他讲日语。
哪怕知道场合不对,杜明茶的心脏还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呜呜呜沈淮与讲日语时的声线怎么这么苏!怎么这么像她的本命男神!
杜明茶忍住了再看他一眼的冲动。
别回头。
回头就是小黑屋。
轻则腿疼重则肾疼。
她继续造作地走着,往女卫生间去。
还好,对方没有跟上来。
二楼的女卫生间满了,杜明茶实在等不住,又去了一楼。
她特意回头看了,确认过,沈淮与没有追上来。
大概真的以为她是个樱花妹子。
上完厕所,杜明茶洗干净手,仍旧围着丝巾、墨镜。
只是,这次刚刚出了女卫生间,一双手就过来揽住她的腰——
熟悉的淡淡草木香味将她彻底包围。
杜明茶大脑一片空白,仍旧克制着自己,她手忙脚乱地捂着蒙在脸上的纱:“巴嘎!巴嘎!巴嘎!”
沈淮与竟然一只手就把她的腰给搂住了!
不是什么《插翅难飞:霸道总裁和他的小逃妻》里的公主抱,沈淮与像拎小鸡仔一样轻轻松松把她拎起来,一只胳膊夹住,拎着就往前走。
杜明茶头朝下,腿用力挣扎:“八格——”
啪。
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
声音清脆。
“再骂,挨打的就不止一下了,”沈淮与淡声说,“老实点。”
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打屁股的杜明茶:“……”
她意识到了。
假如说之前的沈淮与是温文尔雅淮老师,那现在的沈淮与,就是钮祜禄·沈二爷。
现在的沈淮与已经不是当初的淮老师了。
是她亲手睡了他。
车子就停在外面,摇摇看沈淮与拎人过来,白修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还面带微笑地贴心将后面的车门打开——
杜明茶被丢了进去。
这车子后面空间宽敞无比,不知道沈淮与按了哪个按钮,前座和后座之前,缓缓升起一块挡板,将车子后面彻底分割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杜明茶:哦豁。
熟悉的车。
熟悉的霸总抓逃跑小白花专用车,方便总裁在归程上忍不住将小白花翻来覆去撞到车子哐叽哐叽猛响的那种挡板车。
密闭空间中,只有裹着头纱的杜明茶和西装革履的沈淮与。
沈淮与很冷静。
太冷静了,冷静的让杜明茶害怕。
就像那暴雨前来临的宁静。
也像那即将爆炒她前的和平。
杜明茶很怕。
一般来说,他憋的越狠,爆炒起来就越狠。
沈淮与没有摘手套。
他拆了自己的领带——杜明茶送给他的那条,是她精心准备很久,攒了许久钱给他做生日的那条。
而现在,这条领带,已经被他扯下来。
杜明茶后背抵着车门,感受到玻璃的凉度。
在这个时候,杜明茶悲伤地发现了贫穷的坏处。
她竟然不会开这种豪车的车门。
连需要按哪里都不清楚。
怪不得小说中没有一个小白花成功逃脱只能被按着酱酱酿酿!
杜明茶一直以为这种情节设置是作者失了智却没想到是她低估了总裁们的财力!
毕竟能让总裁爆炒娇贵小白花的车一水的豪,根本没有总裁在出租车或者面包车上爆炒人的!
沈淮与贴近她,将贫穷少女正拼命摸索车门开关的两只手拽过来。
带着他体温的领带缚上杜明茶的手腕。
沈淮与将她脸上的头纱扯下来,眼底浓暗,轻声叫她的名字:“明茶。”
他的表情令杜明茶害怕。
像是沉溺于罂粟花中的人,经历了一个月不曾见到、触破的煎熬,被折磨的像是要疯掉。
沈淮与只摘掉一只手套。
修长的手指捏着杜明茶的脸,要她直视自己,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触碰她的锁骨,微凉的皮质在肌肤上摩擦,杜明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叫了我这么多声老师,”沈淮与微笑,眼底辨不清楚情绪,“我可没教过你吃完就跑。”
44. 刺激 小黑屋逃亡
在这辆传说中前面司机开车后面总裁也在开车的车中。
被用领带缚住双手的杜明茶很不幸运地坐在后面。
和萨拉女士的车子相比, 沈淮与这辆车的空间明显要大很多,杜明茶第一次坐这种车时就认真想过,原来书中在车后座酱酱酿酿是真实能够施展开的, 而不是毫无某种经验的作者胡编乱造。
手下的皮质座椅微凉,杜明茶背靠车门, 明明车内还有这样大的空间,但她仍旧被沈淮与挤压的几乎无法呼吸。黑色的皮质手套就落在她脖颈上, 上面还裹携着空气的微凉, 哪怕已经近五月份, 这儿的气温最多也不多14、5度。
沈淮与全部的体温都被隐藏在手套下面,皮质的手套没有丝毫体温,像是没有生命般地压在她锁骨上, 杜明茶被触碰的战栗,刚想张口说话,这双戴着手套的手就按在她的嘴巴上。
杜明茶心跳漏了一拍。
沈淮与与她体型的差距在这个时候彻底展现出来,他手掌宽大,此刻捂住她的嘴和下巴, 拇指压在她鼻梁旁侧, 皮质手套的顶端触碰到她的睫毛,小指和无名指掐着她的下颌, 要她目光无法躲避, 要她必须直视自己。
无法躲避。
杜明茶闻到他手套上的气味, 有着和雪花一样的冷淡凉气,她唔唔了两声, 却什么都没能唔出来,明亮的眼睛与他对视。
沈淮与没有笑。
他看向杜明茶的目光令她害怕。
太平静了,平静的像是浩瀚无垠的大海。
不, 大海还会有风浪波涛,会有海豚鲨鲸,可他是无任何生物存活的死海,是永远也翻不起波浪的沉静。
“明茶,”沈淮与安静地提醒她,“这里隔音效果不好。”
杜明茶:!!!
所以,他是什么意思?
杜明茶不理解他说这话的目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完全不知道这位大佬接下来要做什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当是沈淮与第一次生气,而这生气的源头,还是她。
还有,假如这挡板不隔音的话,那以前那些总裁文中的司机都是这么忍辱负重?都是在后面炮火连天的情况下继续保持开车,就像是战争中顶着敌人炮火中英勇前进的装甲车……
沈淮与那只没有戴手套的手触碰着她的耳垂,声音沉沉:“听话,回去再收拾你。”
他用了收拾这个词。
杜明茶心知肚明是哪种收拾。
哦豁。
杜明茶被他按的快要缺氧,仍旧不服输地用一双眼睛和他对视。就像离开前那晚,他们拼了命的要让对方先缴械投降,现在的杜明茶哪怕是被他压制着、被他带到车上,也没有服软的意思。
她努力张嘴,隔着手套,精准无误地咬住他的手指。
沈淮与被她咬了这么一口,眼睛微眯,轻哧一声:“小狗崽子,牙口还挺好。”
他倒是松开手,看着杜明茶整齐的小牙齿。
咬人也不痛,她哪里来的自信,觉着能用这小牙齿能威胁到他?
不。
还是狠狠咬了他一口。
临别前的纠缠,两人近乎同时败下阵来,那场厮杀互博让两个人都失了控,沈淮与死死地扣着她的臀,而杜明茶则恶狠狠地在他肩膀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咬出了血。
小钝牙咬出的痕迹并不痛,但被她咬破的伤口过了一个月,仍旧有着淡淡痕迹。
她还是能咬伤他。
比如这次不告而别和刻意的隐藏。
一言不发,沈淮与将双手被缚的杜明茶拽过来,按在自己腿上,就像小时候没有完成作业的孩子一样,杜明茶从胸口挤出一口空气:“唔。”
肺部顶着他腿的边缘,她的腰腹部都落在他腿上,趴在他熨烫过的西装裤上,温热的手掌按住她不安分扭动的手肘,戴着手套的手高高扬起,沈淮与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动:“好好数着。”
杜明茶懵了。
她说:“数什么——啊!”
戴着皮质手套的一巴掌落在她屁股上,饶是对方控制着力道,仍旧叫杜明茶惊叫一声,她试图起身,挣扎的更厉害了:“你干嘛?!”
她爸爸都没有这样打过她。
沈淮与没有在意她的挣扎和反抗,甚至没有与她解释,只淡声说:“一。”
啪。
又是一下。
沈淮与声音平静:“二。”
杜明茶彻底懵了。
在她看过的所有书籍里面,被暴怒的总裁抓到车上的楚楚可怜小白花,臀部与奇怪玩具接触的有,与总裁的神秘大宝贝接触的有,重口味的是同时与以上提到的两种接触。
不管哪一类,都没有总裁把小白花拎到车上打屁股的啊。
沈淮与他以为自己是小学老师吗,以为他是违背师德打不听话学生的家伙吗?
来不及思考太多,肌肉在外力作用下互相碰撞而导致的疼痛顺着传遍四肢百骸,杜明茶呃了一声,趴在他西装裤上,仍旧抗议:“我又不是小学生。”
沈淮与不为所动,他只垂眼看着趴在他膝上的杜明茶。
头发因为扯下丝巾而微微乱了些,几缕碎发落在她洁白的耳侧,有着他所熟悉的绒乎乎质感,抚摸起来能令他意外的安心。刚刚被他抓的狠了些,她下颌和咽喉上方有红痕,还没褪掉,此刻正与他对视,圆圆的眼睛里面是不服气的倔强。
一副“你打吧反正我就是不听话”的模样。
她的确这样,说起来混帐话就不着边际,偏偏沈淮与爱她这得意忘形的模样,也爱她这份不肯为人下的倔脾气,惹得他愈发想教育一顿。
教育的过程很漫长,不过不要紧,沈淮与对待她总有耐心。
“没说你是,”沈淮与说,“大学生我也一样打。”
又不是真打,他要真下狠手,现在杜明茶早就该嚎啕大哭了,他又不是没见过杜明茶被顶痛时的模样,委屈的面子也不要了,就捂着眼睛哭。
杜明茶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呜!”
第三下在她试图劝说沈淮与采用和平方式解决失败时来临。
他避开了前两次重复的地方,调整好角度,这一下打的轻,杜明茶双手被缚,手肘又被她压着,徒劳趴在他腿上,想要躲避也没有地方,就这么生生地受下这一巴掌。
没有前两下那样疼了,或许是因为适应了,杜明茶并不觉多么疼痛,条件反射地呜了一声,腿抖了两下,肌肉微微抽搐。
“这是第三下,”沈淮与低头,按住她的腰,声音温柔耐心的像是在给小学生讲加减法,“总共三十下,好好数着,数错了我们从头来。”
杜明茶挣扎两下,她还是没有放弃逃脱的办法,想要挣开——
没有用处。
她跑不了。
“好好想象你这些天干的事多混账,”沈淮与说,“你以为我是口香糖?嚼过就扔?”
杜明茶说:“难道您是麦芽糖?沾掉就脱不了手?”
沈淮与作为回应的是落在她两臀正中心的一巴掌。
不轻不重。
杜明茶头皮发麻,忍着差点从喉咙间下意识发出的声音,她说:“您好歹换个地方,别打这儿,太奇怪了。”
沈淮与看都没看她:“错了,从头报数。”
杜明茶费力侧脸看他,抗议:“你又没说——”
“还顶嘴?”
杜明茶委委屈屈地趴着,闭上眼睛,在又一下时,微喘口气,声音低低:“一。”
“我听不见,”沈淮与说,“大点声,不然从头。”
杜明茶闭上眼睛:“一!”
直到今日,在杜明茶心目中所构建出来的霸总小白花文套路全部崩塌。
哪里有霸总把小白花叫到车上打屁屁的啊,不都是直接按着屁屁不可描述吗?
虽然都是啪,但此啪非彼啪啊。
杜明茶吸着冷气,哆哆嗦嗦地报着数,在心中腹诽。默默忍受着来自钮祜禄·沈二爷的怒气,幸好他没真扒了裤子打,除了裤子外还有风衣和长毛衣做防护,更何况他始终戴着皮质手套,着力点又在掌心,更多时候只是听着响亮,倒真的没有体罚似的疼痛。
……
“二十。”
杜明茶报到二十的时候,受不住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沈淮与完全处于一种暴怒状态,只是表面上不显山露水,温温柔柔的,像是个……老变态。
温柔的变态。
她先前不曾接触过的一面,沈淮与的阴暗面,在此时此刻,终于令杜明茶感受到。
这才是真正的沈淮与,而不是那个和善的淮老师。
可是她并不害怕。
杜明茶冷静分析,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先别激怒对方好。
免得沈淮与真的失控,像那些文中描述的一样,把她按在车上就地正法。
隔音效果不好,前面的人一定能听到。
不行,沈淮与要真不要脸就算了,她还要脸呢。
于是,杜明茶用力眨着眼睛,挤出眼泪来,可怜巴巴:“淮老师,我疼。”
连称呼都变了。
沈淮与微微眯眼,他看清了杜明茶此刻红红脸颊,嘴唇上有着小小牙印,大眼睛水汪汪的,不知道是真泪还是假挤出来的。
就对她的了解来说,毫无疑问是后者。
他见识过杜明茶有多机灵,就喜欢仗着这些小聪明横行霸道,博取旁人的同情。
沈淮与清楚地知道此刻正朝他示弱的家伙不过是缓兵之计,但在被她可怜巴巴注视时,仍旧不由得心一颤。
他清晰地明白,他逃不掉了。
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人。
纵使沈淮与在这段关系中表现强势,纵使他观察着杜明茶的一举一动。
从一开始,先注意对方的人就输了。
杜明茶脸颊憋的发红,手肘好不容易触碰到座椅,她努力支撑起来上半身,鼻子因为摩擦而发红:“淮与……”
沈淮与一言不发,他将杜明茶扶着起来,与她细细亲。
杜明茶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抵着他的胸膛,仍旧睁大眼睛,想要从微表情上来确认他究竟有没有动怒。
沈淮与盖住她眼睛,亲到她开始喘气,才松开手。
杜明茶以为自己哄好了他。
她悄悄松口气,有些窃喜。
果然能屈能伸大丈夫。
什么嘛,也不过如此,这么简简单单卖个惨就能哄好,看来以前那些什么小白花压根就没掌握好给偏执总裁顺毛的正确姿势——
这个念头在这里稍稍停了一下。
沈淮与重新把她按回腿上,在杜明茶震惊的眼神中,继续认真打。
“还差十下,”沈淮与说,“一下也不能少。”
杜明茶说了脏话:“我艹。”
“回去再给你艹,时间多的是,”沈淮与面无表情,按住她手肘,“继续。”
杜明茶抗议:“不行,我不同意。”
“我不是在征求你意见。”
杜明茶还想说什么,但皮质手套已经落下来。
刚开始还好,最后五下不行了。
挺不住了。
杜明茶挣扎着要躲避,没有用处,本来前面还挺乐观,最后坚持不住,也不吭了,只啪嗒啪嗒地掉泪,越是忍着越委屈,憋不住了,把脑袋抵在他西装裤上,嚎啕大哭。
沈淮与停下来了。
他将杜明茶抱起来,要她直视自己眼睛:“现在知道委屈了?”
杜明茶觉着自己现在哭起来一定很难看,她不吭声。
“你想过我有多委屈?”沈淮与缓声说,“我这么一个传统保守的人,被你欺骗着上了床。你倒好,睡了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杜明茶说:“别装了,你要是传统保守天底下就没有浪荡的人了。”
沈淮与没说话,他只伸手,借着搂她的空,将她口袋中的手机拿走。
杜明茶惊叫一声,眼下还挂着泪痕:“你干嘛?”
她伸手去拿,身高以及手脚长的优势在此刻体现出来,沈淮与轻松闪避过她的手,杜明茶不慎一屁股坐下,恰好坐在沈淮与的腿上,疼的吸了口冷气。
“你学校还没开学,现在不需要上课,”沈淮与淡声说,“我有一周的休假。”
剩下的话,他没说。
杜明茶懂了。
手机被拿走,拒绝她和好友联系,这里是法国,杜明茶身无分文,对巴黎这个城市又不熟悉。
几乎和小黑屋没啥区别了。
虽然但是。
有点刺激。
杜明茶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标题——
《插翅难飞:我和总裁在巴黎的七天七夜》
哦豁-
姜舒华在病房中等好友上厕所,一直等了半个小时还没见人回来。
她坐不住了。
点滴已经打完一瓶,烧退下去后,她人精神好些了。
再加上杜明茶送来的热牛奶补充体力,姜舒华慢吞吞地将剩下的面包也一点一点吃掉。
姜舒华心里面还有些不安。
她琢磨着,就算是拉肚子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又怕又担忧好友遇到意外,姜舒华打电话,没人接。
她立刻翻身下床,手里拎着盐水袋,高举着就往外走,还没出门,就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惊的姜舒华张大嘴巴,难以置信:“江玉棋?”
江玉棋显然也没想到与这幅装扮的姜舒华遇上,含着笑,上下打量:“你这一副举□□包的模样是想去做什么?”
姜舒华:“……”
刨除掉在此刻遇到偶像的震惊,她还惦记着正事,说:“明茶出去了,我去找找她——”
“别找了,”江玉棋悠悠哉哉地说,“她和淮与在一起,你放心,很安全。”
姜舒华:“和他在一起更不安全了。”
杜明茶不是那种喜欢将私生活拿出来谈的脾气,但姜舒华也能从她日常表现出意识到什么。
近一个月没有提起淮老师这个名字,姜舒华猜测两人之间或许发生了一些矛盾。不过矛盾应该不太大,偶尔杜明茶还会与他通电话。
只是不管怎么说,姜舒华毕竟是外人,不可能插手好友的感情生活,她也只能这样猜测着,做不了什么。
“我拿人头担保,沈淮与舍不得欺负她,”江玉棋说,“病员就别到处乱跑了,好好休息。”
姜舒华对沈淮与不放心,但对偶像的人头还有那么点点信任。
她重新半坐在床上,江玉棋个子高,帮她挂好输液袋。做好这一切后,姜舒华忍不住又问:“沈淮与带她去了哪儿?要做什么?”
“这我不清楚,”江玉棋在输液器上弹了一下,将上方的细密小气泡重新弹回袋子中,垂眼瞧她一下,忽而笑了,倦倦散散,“反正不是你昨晚对我做的那种。”
姜舒华:“……”
她对昨晚的事情毫无印象,只有朦胧的影子。
用完好的手捂了一下心脏,姜舒华问:“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那倒没有。”
姜舒华说:“那就好——”
“不过是抱着我又亲又摸,又叫儿子又叫爹,”江玉棋若无其事地说,“后面嚷嚷要做我老婆粉,还要我和你发誓以后只能和你八级震荡而已。”
姜舒华:“……”
她想死一死-
车子一路驰入香榭丽舍大道和林荫大道地区。
杜明茶看到了外面一闪而过的凯旋门、协和广场、马德莱娜广场和巴黎歌剧院。
沈淮与并没有阻拦她看窗外,这些林立的纪念性建筑令人目不暇接,每条道路两侧的建筑耸立,这些奥斯曼时代的建筑排列整齐,奢侈品牌的玻璃橱窗竞相接壤,lv、香奈儿、地奥……
穿着绿色真丝裙配米白色羊毛外套的淑女们在交流,车子没有停留,沿着林荫大道一路向东,经过老佛爷和春天百货,往高级住宅区驰去。
沈淮与低头,将自己的手套摘下,露出苍白修长的手。
杜明茶几次想要从他这边拿走手机,俱以失败告终。
屁股还是疼,毕竟是第一次遭受这种“欺负”,后半截车程,杜明茶都是趴在他腿上,随着车子前进,慢慢地睡着。
她太困了。
昨日半天做了一整天兼职,又是几乎大半夜没有睡,身体哪里经得起这么个熬法,就这么保持着or2的姿态在他膝盖上睡的香。
朦胧中,像是回到童年时代,杜明茶在母亲的怀抱中安睡,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夏天风扇吹来的风也是燥热的,妈妈手上有着经典玉兰油的味道……
不过这次,“妈妈”轻拍的,是她的臀部。
“醒了,”沈淮与说,“下车吧。”
痛失美臀的杜明茶下了车,她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还没下来,眼睛上就被蒙了黑色的布料——
不知道什么料子,凉凉的,滑滑的,盖住她眼睛。
杜明茶的手仍旧被领带束缚着,而肩膀又被沈淮与按住,她完全没办法伸手去触碰,只能被迫被他带着走。
视线受阻,其他感官愈发敏锐。
杜明茶能感觉到他捏自己肩膀的手在用力,按的她有些痛。
她闻到淡淡的花香,只是分辨不出这味道来源于什么。
她对植物的了解仍旧不够多。
“抬腿。”
杜明茶听到沈淮与这样说,同时扶住她的手肘和小臂。
另一只手不着痕迹按住她腰的位置。
杜明茶不得不照做。
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沈淮与刻意放缓了步伐来配合她,短短的一段路,几乎要走了比平时要多花三倍的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杜明茶在他的搀扶下艰难地迈进了房间,身后门关上的同时,沈淮与摘掉蒙住她眼睛的东西。
不是什么阴暗潮湿地下室配锁链,这是个充满着淡淡苹果香味的房间,地上铺陈着有着百合花图案的小巧方砖,阳光从白色蕾丝的窗帘中透过来,悠然散落。墙上挂着莫兰迪的画作,浅色木架上摆着插满鲜花的玻璃花瓶。
沈淮与说:“接下来一周,你都会在这里陪我度过。”
杜明茶:“……”
来了来了。
宿舍里聚在一起看过那个超出名的波兰电影,《我和黑帮大佬的365个日夜》。
里面的男主也是这么对女主说,给你365天时间,等你爱上我。
那时候舍友被荷尔蒙所倾倒,嚷嚷着不用365天,只要一周就行。
杜明茶猜测,沈淮与接下来也要说,给你七天,你要爱上我。
沈淮与声音冷静:“给你七天时间,你好好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
杜明茶:“就这?”
房间中除了两人外,再没有其他人。
就连白修也没进来。
沈淮与置若罔闻,只领着她挨个儿看这些房间,介绍每个房间的功能:“你可以在这里看书,这儿什么都有,也有你即将入学专业的所有课本和教授开出的书单,不够了告诉我,我让人给你买回来。”
“这里是厨房,你不想做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订餐。”
“这里是餐厅……”
随着沈淮与冷静的介绍,杜明茶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她定了定心神。
早在之前,白静吟就已经多次提醒过杜明茶,万一真落到沈淮与手上,千万别和他来硬的。
尤其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
越是强硬,对方越残暴。
沈淮与和沈从鹤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他们习惯了始终作为掌控者的日子,不允许事物有忤逆的意图。
杜明茶原本也认真思考,真要是被沈淮与抓到了倒也没什么,顶多多睡他几次——
这样想想,她反而赚了。
吃沈淮与的、住沈淮与的、喝沈淮与的、花沈淮与的、睡沈淮与。
相当于不仅白吃白喝白拿还白女票了他。
再加上杜明茶一些不方便向外人透露的xp,在不影响学业的前提下,真要是陪他玩玩小黑屋play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这么长的相处时间,有些话也适合在此刻敞开了好好谈谈。
在沈淮与带她看最后一个房间前,杜明茶始终这样认真地想着。
沈淮与牵着她的手,径直推开二楼尽头的一扇门:“这里是——”
映入眼帘的,是满满当当一屋子的奇怪设施。
有些像是拘束类的架子,有精致到能容下一个人、垫着软垫的金色鸟笼,半面墙上悬挂着大小不同、造型各异的皮鞭等鞭笞用品,还有一整个架子的滴蜡、手铐、毛绒绒的塞子……
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杜明茶惊呆了。
这。
会玩死人的吧?
沈淮与平静关上门:“玩具房。”
杜明茶:“成人玩具房吧?”
沈淮与冷静地说:“总之是能给人带来快乐的东西。”
杜明茶说:“您听听自己说的还是人话吗?”
沈淮与声线淡漠:“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不会将它们用到你身上。”
杜明茶说:“……”
她什么都不敢说。
沈淮与面容清俊,不辨喜怒,领着她往卧室走:“你先休息,等醒来我们再继续。”
杜明茶被这轻巧的“继续”两个字吓的打了个寒噤。
继续。
那整个房子的东西……
沈淮与要拿来用?
不行。
她得溜。
别说七天七夜了,这东西要真用上,杜明茶觉着自己用不了一天一夜就会X尽而亡。
她改主意了。
一两件道具还行,杜明茶不介意增添点生活情|趣。可问题这也太多了!这不是给生活增情|趣,是他爹的给阎王爷增添生活情|趣吧。
杜明茶忐忑不安,她刻意留意房间位置,努力记住方才看到的所有房间构造。
深深闭一闭眼,她开始冷静分析。
究竟该从哪里逃跑。
在沈淮与送她进卧室的时候,杜明茶鼓起勇气,挡在门口,试图向他撒娇:“淮与,我早上没有吃饭,肚子好饿好饿,你能帮我带点吃的吗?”
她拉着沈淮与的手,去摸她平坦的小肚子:“不信你摸摸。”
沈淮与却将手抽走,冷淡:“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
杜明茶:“……”
“你先睡,”沈淮与说,“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杜明茶静悄悄地松口气,进了卧室,慢慢关上门。
静悄悄将鞋子脱下来。
杜明茶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听到沈淮与下楼梯的声音,皮鞋压在木质地板上,有着咔擦咔擦的声音。
她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睡。
楼下的大门被上了锁,没有沈淮与的指纹,她打不开,出不去。
不过一楼的窗子可以供一个成年人爬行——
前提是没有干扰。
沈淮与就在一楼,要是杜明茶下楼梯、再爬窗子,一定会发出声响,势必会引起他的注意力。
必须想办法把沈淮与引走,她才可能顺利从一楼逃脱。
杜明茶仔细观察,卧室的小阳台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密密栽种着柏树。
唯一的厨房在最近的楼梯旁侧,沈淮与刚才就是顺着那条楼梯下楼。
同时,杜明茶注意到,整个房子内部没有监控。
或许是为了方便随时干事,也可能是沈淮与不愿被人窥探到隐私。
总之,没有监控这件事可真是太他爹的棒了。
杜明茶拎着鞋子,她推开二楼卧室的玻璃窗,爬到满是植物的阳台,将自己的风衣脱下来,丢掉。
刚好挂在柏树上。
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自己一只鞋子丢下去,另一只鞋子摆在阳台边缘,伪造成一副仓促跳窗而逃、结果不慎跌落的模样。
做好这一切后,杜明茶才顺着阳台爬到隔壁卧室,小心翼翼地躲藏在床底下——
在躲到床下之前,她故意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啊!!!”
迅速藏好。
果不其然,隔不到两分钟,杜明茶清晰地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沈淮与沉声叫:“明茶。”
隔壁卧室门被重重推开,门撞在墙面上,声音剧烈,杜明茶藏在床下,捂住嘴巴,保持安静。
她通过脚步声推测对方现如今应该到了阳台,因为她听到沈淮与声音变了调,正厉声叫:“杜明茶!”
藏在床下的杜明茶捂住嘴巴,她冷静地听对方离开卧室,脚步声急促地过来。
嘭。
卧室门被打开。
隔着一层薄薄的奶油黄色床单,杜明茶看到沈淮与的皮鞋出现在门口。
他果然会检查这个房间。
杜明茶一动不敢动,她已经努力缩进最里面了,心跳的要出来。
沈淮与并没有就此离开。
他甚至朝床的方向走来。
杜明茶连呼吸都不敢了,憋着气,死死地盯着对方的鞋。
万一这时候被抓到,她能想象得到下场,不外乎被爆炒一顿,或许还会因为她的逃跑而爆上加爆。
就算是拍电影也得挂个R20警示语的那种。
皮鞋在距离床不过三十厘米的位置停下。
杜明茶更紧张了。
这个时候,只要对方掀开床单,她就无所遁形。
长时间的憋气令她有些难受,但不敢放松分毫,只祈祷着对方不要发现自己。
缺氧感越来越重。
在杜明茶差点憋不住要喘出声的时候,沈淮与的皮鞋终于动了,好在他并没有掀床单,而是转身往外面走。
警报暂时解除。
杜明茶惊出一身的汗。
她竖起耳朵,听到沈淮与下楼梯的声音。
沉稳有力。
卧室门没关,这声音格外清晰。
听脚步声远离之后,杜明茶才偷偷摸摸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计划,假如沈淮与出去叫人或者找人,她就可以趁机从来不及关好的大门中逃脱。
假如沈淮与留在一楼,她再见机行动。
能藏就藏,毕竟她在暗处敌在明。
杜明茶赤着脚,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她探头探脑推开卧室门,蹲着前进,偷偷冒出一个眼睛,扒着栏杆往下望。
如她所料,一楼大门敞开,沈淮与出去了。
杜明茶抓紧时间,她也顾不得穿鞋子了,光着脚跑下楼梯,冲着光亮处往外跑。
沈淮与估计在后面花园里检查,她必须得趁机跑出去。
杜明茶清楚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论体力耐力爆发力,她压根就比不上沈淮与。
如果外面能有辆出租车就好了……
外面阳光刺眼,杜明茶伸手挡一下,眯了眯眼睛,瞧见外面宽阔的道路对面停了辆车。
上面摆个出租车载客的灯牌,司机戴着白手套,帽子压的很低,像是睡着了。
杜明茶顿时心中一松,她以吃奶儿的劲、拼尽全力跑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
劫后余生。
坐在车内的瞬间,杜明茶内心的那些急迫和危机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杜明茶气喘吁吁,急切地用法语开口:“先生,劳烦您送我去巴士底广场绿荫步道38B号,谢谢。”
但是车子并没有发动。
咔擦一声。
全部车门都上了锁。
杜明茶不解:“先生?”
她听到了前排传开皮带搭扣打开的声音。
撕拉。
皮带被抽出来。
坐在司机座位上的沈淮与摘掉帽子,露出黑色的头发,他微微侧脸,手中捏着皮带,宽容地笑:“玩够了吗,明茶?”
杜明茶沉默两秒,说:“我算看出来了。”
“和人沾边的事,您是一点儿也不干啊。”
45. 玩具房 有需要谨慎对待的东西。……
杜明茶被沈淮与从车上扛回房子。
没错。
扛。
原本以为在医院被拎起来已经是她尴尬史上的最大值, 却没有想到沈淮与这里还有后招等着她。
胃部抵着沈淮与的肩膀,杜明茶被压的咳了一声,努力吸气, 想要提醒他,一低头看到他手里的皮带, 又把话吞下去。
这边住的人不多,绿色的花园上种植着高大的橡树, 杜明茶得以瞧见这桩别墅外漂亮的蔷薇花墙, 奶黄、浅粉、大红色的蔷薇花朵黑压压挤在一起, 大朵大朵怒放盛开,绚丽若油画,满是灿灿烂烂太阳的光辉。
“这么不听话, ”沈淮与说,“真该找个链子拴起来。”
他说这话时没有叹气,眼睫稍稍低垂,仍旧是一派宽容柔和的模样。
很温柔,很温柔。
温柔到像是在看自己亲手浇灌、生长的花朵。
杜明茶手扒着他肩膀, 肺部被顶的有些不顺畅, 像是压着气。
她诚恳地表达着自己的建议:“在亲热时拴一下可以,平时就算了吧。”
沈淮与就这么轻松地把她扛回房间, 杜明茶一直暗戳戳想要逃跑的门在此时无情关闭, 阳光被隔离开, 将她眼巴巴看着的蔷薇花朵全部遮盖住。
杜明茶被一路扛回卧室。
在车上看到他的惊慌正在慢慢地褪去,她开始认真思考接下来是要躺平享受还是先安抚对方后再躺平享受。
杜明茶最大的优点在于适应能力强, 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调整好心态。
跑路失败后的她已经迅速调整好作战计划,转而思考如何能让沈淮与怒气值降低、从而让对方不要过度伤害到她。
慌乱在这种时候没有丝毫用处。
沈淮与压住她,捏着皮带的手按住她胳膊, 垂眼,居高临下看她:“跑的还挺快。”
杜明茶谦虚:“一般一般,彩虹跑拿过前三。”
沈淮与手指收紧,皮带上微凉的搭扣触碰着她的胳膊,和这种没有生命的金属接触,皎白的肌肤被刺激的发冷,沿着神经末梢游离,渐渐扩建到四肢百骸。
杜明茶不自觉地颤了下。
沈淮与将皮带慢慢折好,眼底瞧不出什么情绪:“你还挺骄傲。”
杜明茶说:“我——”
没有说完。
沈淮与已然俯身,手指捏着她的脸颊。
皮带和胳膊都在他手中,杜明茶嗓子有些发干。
事实上,她和沈淮与算起来也才几次,杜明茶没什么经验,沈淮与也怜惜她,始终没有太过分的举动,两人仍旧处于一种对彼此十分热爱且疯狂心动的阶段。
换句话来讲,只要互相拥抱就已经足够了,还不需要用到其他。
杜明茶刚刚才将自己的衣服脱掉丢下去,她里面只有长毛衣,蓝色的牛仔裤,哪怕是到了时尚之都巴黎,她仍旧保持着自己的风格,随意干净,有着清澈不服输的眼神。
从不会因为外力而改变自己。
沈淮与拿着腰带,此刻这皮带被他握着对折了,搭扣和尾相触,就这么握在手中,手背上青筋凸起,有一种隐忍不发的性感。
杜明茶说:“我心疼。”
沈淮与垂眼看她:“我还没碰。”
“我就是心疼你嘛,”杜明茶试探着去摸他手背上那轻轻凸起的青筋,隔着他温热的肌肤,指腹按着血管往下压了压,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触碰他的手掌,杜明茶想要通过安抚他情绪来保全自己,放缓声音,“淮与,你别这样,我害怕。”
她眼睛清澈,里面仿佛藏着星辰的倒影:“你这样,我很心疼。”
杜明茶刚开始接触言情小说时,那时候的口味还不像现在这么轻。
那时候绿色大j网站的尺度能拳打如今的粉po,脚踢海棠,笑傲网文江湖一枝花,一本书里面不带点荤的都不好意思挂言情小说这个名头,吃荤吃到腻的读者也会忍不住批评作者专注炖肉忘记走剧情。
也由此,杜明茶接触到的那些文中的男主,但凡和变态扯上点关系的,女主不来个一天一夜下不了床都算男主肾亏、手段不行。
杜明茶不清楚沈淮与肾行不行。
反正她不行。
无数女主的血泪经验告诉杜明茶,要能软能硬,熟练掌握顺毛技巧,才能够在半黑化的男主面前保证不受伤害。
现在就是该软的时候。
杜明茶先打感情牌:“你都不知道,我见到你后特别高兴。”
沈淮与面无表情:“有多高兴?”
杜明茶:“……”
沈淮与:“巴嘎巴嘎地高兴?”
杜明茶:“……”
视线稍稍上移,杜明茶牢记孟教授曾教给她的小技巧。
看人的时候,如果不好意思直视对方的眼睛,可以稍稍上抬,注视对方额头及稍上的位置,这会令对方有一种被认真注视的感觉。
杜明茶把这小技巧运用到沈淮与身上。
她放缓和声音:“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你——”
沈淮与打断:“八格牙路的那种想起?”
杜明茶说:“你知道比干怎么死的吗?就是因为他话太多。”
沈淮与笑了,他没有松开杜明茶,手中把玩着那皮带,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可惜了,我不是比干,今天倒是想做一把商纣王。”
杜明茶被他说的寒毛直竖,她问:“你想做什么?”
“酒池肉林太过奢侈,”沈淮与只轻点她的唇,眼中微微漾起笑,“明茶,只有你一个就够了。”
这两句话听的明茶心里直打鼓,她想坐起来,只是臀部暂时无法受力,仍旧有些疼。
沈淮与展开腰带,在杜明茶惊恐的视线中,淡然地将她并拢,尚有着他腰部温度的皮带贴到她腿上,将她脚腕束缚在一起。
她脚踝处纤细,一挣脱就开了,绕了三圈才扣好。
杜明茶要伸手去解桎梏,手腕却被他拎住。先前的领带在这时再度派上用场,双手双脚被缚,沈淮与坐在床边,手指捧着她脸颊:“别急,一会再陪你玩。”
杜明茶:“玩可以,咱们公平一点,有没有能用在你身上的?”
她想起刚才的玩具屋,试图建议:“不能光我一人玩啊。”
“你玩玩具,我玩你,”沈淮与将领带系了个漂亮的结,“多公平。”
杜明茶:“这算哪门子公平?偷国冬奥会眼里的公平吗?”
沈淮与没有回答。
他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把柔软的发揉乱后才离开。
玩具屋离这里很近,杜明茶忐忑不安地在床上躺了近五分钟,终于看到沈淮与淡然拿了一黑盒子走进来。
瞧上去,体积并不是很大。
16寸电脑差不多大小,厚度像两本摞起来的拉鲁斯大辞典。
里面应该也装不了太多东西。
杜明茶忐忑不安地想。
沈淮与坐在枕边,他温和地与杜明茶沟通,揭开盖子,展示给她看那里面的东西:“挑两个你喜欢的。”
毛茸茸的尾巴,金质的胸链,细长、可伸展的教鞭,像小蘑菇一样可爱但功能绝非蘑菇这么简单的东西,一连串按照由小极大顺序串联在一起的珍珠。
都是漂亮灿烂的饰品。
杜明茶犹豫着选中了胸链:“这个吧。”
她先前跳舞时戴过类似的项链,可接受能力稍稍强一些。
毕竟这东西看上去的确就是个增加观赏度的饰品,应该不具备其他特殊功能。
“还有呢?”沈淮与淡声说,“再选一个。”
杜明茶试图萌混过关:“淮与,我年纪还小。”
“出国前一晚你自己要动的时候可没说自己年纪小,”沈淮与铁面无私,解开束缚在手腕上的领带,抓了她的手,要她自己去摸,“闭上眼睛,再选一个。”
这可比抓阄难多了。
杜明茶闭上眼睛,胡乱摸了一个。
手指触碰到一连串微凉,杜明茶受惊,睁开眼睛。她摸到了那一串珍珠,最小的珍珠只比绿豆稍大一些,最大的一颗如鹌鹑蛋,颗颗圆润,闪着优雅圣洁的光芒。
不过被沈淮与放进这盒子里,估计是圣洁不到哪里去了。
这一串漂亮的珍珠链让杜明茶有点退缩。
她下意识丢开手,想要重新选:“我改主意了,想换个。”
但沈淮与却按住她的手,将盒子径直合上:“开弓没有回头箭,明茶,这是你选的。”
杜明茶别无选择。
领带被他抽走,这条送他的生日礼物已经尽了两次不应该尽的任务,微微起皱,越是天然的材质越娇贵,杜明茶有些心疼地看着这领带。
花了她好多钱呢,怎么沈淮与也不爱惜?
这样的念头刚刚冒出来,沈淮与便将领带展开,蒙住杜明茶的眼睛。
视野顿时陷入一片浓郁的昏暗。
杜明茶伸手要解领带,却感觉到沈淮与将一串冰凉的东西挂在她脖子上,同时,那绿豆般大小的珍珠贴在她嘴唇上,杜明茶听到沈淮与低声说:“先润些。”
视野受阻,杜明茶仍旧没有放弃和他沟通:“淮与,我饿了。”
“嗯,”沈淮与低声,“一会再说。”
杜明茶听到了他抽出纸巾的声音,嘶嘶啦啦,她看不到,但知道床边的小木桌上摆放着一盒纸巾,用的是胡桃木花纹的方盒子,上面绘制着一朵一朵正盛开的茶花。
这房间里很多东西都和山茶花有关,就像特意私人定制的。桌子和椅子上的软垫、窗帘底端,都有着小小山茶花的刺绣。皮带只解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仍旧系着他的皮带,松松垮垮被推到膝盖上方,腿抬起来,沈淮与垫了一层纸。
他握着珍珠链,从脚踝处一路往上细细掠过。
珍珠项链很衬她,金色也很衬她。
沈淮与瞧着她脖颈上的金灿灿项链和光华夺目的珍珠,忽而想赠予她更多的珠宝。
她合该佩戴如此多珍贵而美丽的东西,她原本就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不是如此劳碌奔波,打工,困倦到仿佛趴在桌子上就会立刻睡着。
沈淮与有能力让她过更好的生活,也想让她生活不再这样辛苦。
珍珠是凉的,没有体温,链条也是同样无生命的金属,杜明茶眼睛上系着领带,伸手去触碰沈淮与,却被他扯住手腕。
杜明茶叫他:“沈淮与。”
这还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称呼他,她顿了顿,又说:“淮与,那你小心点。”
回应她的,是沈淮与淡淡的一声:“那要看几颗珠子了。”
他怜爱在她手背落下一吻:“如果五颗以内能透一张,我就听你的。”
杜明茶摸索着,捧住沈淮与的脸颊,感受到他脸上的体温。她尝试着去摸沈淮与的眼睛鼻子,感觉到他闭上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将她手心扰的发痒。
她感受到他脸颊的温度,仍旧是她熟悉的温暖。
“淮与,”杜明茶撒娇般地又叫他,“你对我好一点嘛。”
她从来不吝啬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想要轻些,”沈淮与说,“那就努力点。”
沈淮与没有关窗户,这漂亮的小别墅坐落于安静整洁的富人区,外面清新树影随风摇,送入淡淡蔷薇花味道。
温暖柔和的阳光越过干净的玻璃跃进来,恰好落在填充着丰盈鹅绒、真丝质地的枕头上面。
这种枕头也出自于沈淮与所在的家族,由他另一个兄弟所继承的百货产业下制造。鹅绒只采取最软处的绒毛,丝也出自于最上等的蚕。
这些鹅和蚕,尚不知自己努力不过是谎言,仍旧兢兢业业地产绒、吐丝。全然未料到,有朝一日,这些最柔软的鹅绒蚕丝都会被抽丝剥茧,制作出价值高昂的枕头,供人们使用。
但这枕头也不过是富贵人家随意可用的物件,并不会因为材料的珍贵而被精心呵护。漫长时间过去之后,这只真丝枕头最终幸存下来,被毫不留情地被丢到地上。
沈淮与仍旧拥抱住杜明茶,他蜷缩着身体,像是小心翼翼的拥抱,又像是要困她在自己怀抱中。
只有拥抱能给予他些许真实感。
他声音带点哑,或许是方才呼吸过度。
“你走之后,我……”
沈淮与只说了这几个字,他没有继续下去,睫毛颤了颤,把那些话忍下来,只轻声叫她名字:“明茶。”
他的下巴抵住她柔软的头发,轻轻蹭了一下。
“明茶,”沈淮与又重复一遍,“小茶花。”
这里是个敞开心扉、谈话的好时机。
杜明茶知道男人都有传说中的贤者时刻,这一阶段的男性无欲无求,表现的比神还要圣洁。
这时候和他提什么要求都能得到回应,沈淮与又是重允诺的性格。
早在开始前,杜明茶就打定主意,要等到这个时候和沈淮与好好谈一谈,谈一谈被信任的人欺骗有多难过,聊一聊被不受重视是什么感觉。
杜明茶猜想如今的沈淮与应该能体会得到。
只是她千算万算,遗漏一点。
那就是贤者时刻之前的沈淮与,就像一个冷血无情的资本家,将她这个可怜、弱小、无助的工人反复压榨。
饱受资本主义摧残后的杜明茶已经不想再动大脑了,如今的她饥累交迫,缩在他怀抱中,慢慢地睡着。
杜明茶做了一个梦。
一个往日重现的梦境。
在沈淮与温暖的拥抱中,她又梦到出国前、她和白静吟在车上的对话。
白静吟许久不出门,她那日穿了条雪青色的旗袍,优雅端庄,外面是一件白色的羊绒开衫,没有涂丝毫胭脂,只眼睛出奇的明亮。
白静吟拉着杜明茶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认真告诉她:“明茶,虽然淮与是我儿子,虽然我也很乐意看到你们在一起,但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
“你如今所接触到的淮与,并不是完整的他。他的本性或许比你想象中要可怕一些,更像他父亲,这一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迟早会面对这一点,我希望你不要被爱情分泌的多巴胺冲昏头脑,你要冷静想,自己能否接受他,能够有信心与这样的他相处,共度一生。”
……
“不过你和我不一样,明茶。”
“你爱他。”-
夜晚雾重露水浓。
沈淮与坐在玩具房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满屋的东西。
安静两秒,他给宋乘轩打电话,手指按着太阳穴,沉声问:“乘轩,二楼的玩具房是你弄的?”
“是的,先生,”宋乘轩毕恭毕敬,“您说要在二楼弄个专门用来玩耍的房间,一切按照您的意思来。这些都是我从各大用品店网站以及论坛上寻找来具有高评价、高满意度反馈的商品——”
“我说的是有着毛绒玩具,可以让她一边看书一边愉快玩耍的房间,”沈淮与说,“不是这种玩具。”
宋乘轩:“……”
不、不是吗?先生竟然不需要这个?以前的沈先生可是有……
“对不起先生,”宋乘轩连声道歉,小心翼翼,“我现在就联系人重新为您布置。”
“算了,”沈淮与回想起明茶后面颤声搂着他要亲亲的模样,笑了一下,“暂时留着吧。”
虽然理解上有偏差,但她的确玩的也很开心。
结束通话,沈淮与才从玩具房中走出,关上门。
夜空早已悄悄降临,灯光燃亮,卧室中仍旧没有丝毫声息。沈淮与坐在起居室铺着软垫的扶手椅子上,侧身,从窗户中看到外面的光华夜色。
由数个能工巧匠花费近100个小时手中织成的蕾丝窗帷被风吹的轻摆,卧室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杜明茶冒出个小脑袋,一瞧见沈淮与,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只露出一点乱糟糟的发。
沈淮与的心直直垂下。
果然。
她还是怕了他。
沈淮与早知巧取豪夺不可为之,强行留她在身边只会让对方愈发厌烦、抗拒。但他无法忍受这种长时间无法见到她、找不到她踪迹的痛苦。
如蚂蚁啃噬心脏,不间歇,从早到晚,只消暂时休息,就忍不住窃窃而起。
母亲所说的分毫未差,沈淮与身体中流淌着沈从鹤疯狂的血液,天生的掠夺者,天生的占有者。
这是他压抑的本性。
所谓温和有礼、克制自我,不过是一层伪装,一层唯恐吓到她的皮囊。
皮囊之下,如此不堪。
她应当见识到了。
哪怕沈淮与百般呵护,让她愉悦多于其他。
然而,然而。
沈淮与安静地坐着,他没有动,等待着杜明茶接下来的批评、斥责和控诉。
正如先前被父亲限制自由的母亲,会采取暴力和谩骂来发泄。
他最终还是走上这条路。
如沈从鹤一般,如他那些噩梦,不再掩盖自己对她的独占欲,不再伪装温和有礼,而是将她强行留在自己身边。
但是。
杜明茶只是探出半个身体,手仍旧贴在肚子上,问:“有吃的吗?”
沈淮与:“嗯?”
“我太饿了,”杜明茶摸了摸肚子,“我想吃水果馅饼、熏三文鱼,糖汁菠萝、烤牛肉……”
她一口气报了好几种菜名,眼光闪闪:“如果有冰激淋吃就更好了。”
这和沈淮与预期并不相同。
他安静一秒:“你再说一遍。”
“算了算了,”杜明茶说,“你随便准备晚餐吧,最好多一点呀。我好饿了,一定要有冰激淋哦!”
她的毛衣被沈淮与扯脱线,牛仔裤的拉链被扯断,现在穿着沈淮与为她准备好的睡衣,海洋绿,真丝质地,随着她行走,能看到修长白皙的两条长腿。
没有遭受意想之中的激烈反抗,她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的情绪。
直到杜明茶进了房间后,沈淮与才站起来。
他打电话订了法餐。
沈淮与见识过父母亲的相处模式。
在激烈的争吵过夜后,白静吟会拒绝进食,即使被沈从鹤强硬带到餐桌上,顶多勉强吃一口,就摔筷而去。
而杜明茶——
她脖子上还有胸链摩擦的红痕,或许因为过度玩耍,走路姿势有些不正常,此刻,杜明茶正严肃脸听着沈淮与打电话订法餐,还在报着自己需求:“我还想吃冰激淋,最好是香草味的,还想要个蛋糕当夜宵,啊,对了,还要葡萄、甜橙……”
沈淮与侧脸看她。
她全然没有被限制自由应有的觉悟,认认真真点了一大堆想吃的东西后,还补充:“对了,淮与,如果你非要限制我使用手机的话,请给我一台电脑,要能上网的就行,我要查资料,再和朋友家人报平安。”
沈淮与:“好。”
“我还想要switch和健身环,”杜明茶说,“长时间不运动我会不正常发胖,我看你这里没有专门的健身房,只能先用这个。”
沈淮与:“嗯。”
“我家里还有一本没有归还给图书馆的书,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在下周五晚之前帮我还到图书馆里去吗?不然我要缴纳一笔罚款,”杜明茶认真回想着待办事项,有条不紊地说,“哦,还有医院里的钱,我还没有在账单上签名——”
“等等,”沈淮与打断她,冷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杜明茶微微侧脸,头发散落,露出有着沈淮与牙印的细白脖颈,“你不是特意请假来陪我玩七天的吗?”
“难不成,”杜明茶后提一步,伸手捂住嘴巴,惊讶,“难道你想把我当情妇一样关在这里吗?你把我当什么?被你关起来只能挨炮的情妇吗?”
“怎么可能,”沈淮与不喜欢情妇这个词,下意识否决,轻斥,“胡说八道。”
下一刻,杜明茶就搂住他的胳膊,头在他胸膛上贴了一贴,声音清脆如甜枣:“那就好了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关在这里呢。早说是舍不得我陪我玩嘛,我又不是不陪你,正好前几天我好累,能白吃白喝白女票你——咳,我的意思是,能在这里安静地看书,准备功课也挺好。”
沈淮与安静一秒。
才将手按在她后脑勺上。
她的头发很软,柔柔若月光。
良久,他轻叹:“你啊。”
杜明茶缩在沈淮与怀抱中,悄悄松口气。
果然啊,沈淮与真的是吃软不吃硬。只要她态度柔和一些,再撒撒娇,对方压根就舍不得往狠里收拾她。
不过,有一说一,这点在床上的作用不太大。亲密时候,杜明茶越是撒娇示弱,对方反倒是像被刺激到了似的更加强势。
杜明茶想,她或许找到沈淮与的命门了。
晚饭很快送过来,沈淮与订的比杜明茶想象中还要多,满满当当摆满整个铺着厚厚亚麻布的胡桃木桌子。
近乎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杜明茶胃口大开,努力把嘴巴填满,将自己合口味的东西飞快一扫而空。
沈淮与见她几口吃完香煎梨肉,顺手将自己的推给她。
杜明茶没有客气,她埋头就吃。
她不傻,能感觉到沈淮与这次情绪和之前完全不同。
为了避免沈淮与真的走上沈从鹤的老路,也为了阻止沈淮与真的强硬限制她一切活动,杜明茶必须利用他对自己的那些不一般,作为筹码和他沟通、博弈。
先前沈二爷只是个传说中的名讳,杜明茶嘴上念叨着沈二爷什么都行,实际上和她生活并无太大关系。
沈二爷再有通天本领,和她这么一个普普通通女大学生有什么关系呢?他老人家家大业大,难道还会刻意和她这么一个普通人过不去?
而经过今天这么一回,杜明茶终于明白,先前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名利以及沈淮与这么名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如今的她是单方面碾压。
尤其是现在,这里不是中国,是法国。
只要沈淮与想,他能轻松限制她自由,能彻底将她变做禁|脔。
甚至,强迫受孕,就像曾经的白静吟。
但杜明茶相信不会发展到这步。
沈淮与和沈从鹤不一样,她和白静吟也不一样。
杜明茶放下小银勺。
吃饱喝足睡够,她养足了精神,小口喝着热可可,她思考要从哪里开始谈。
沈淮与吃的不多,他在等杜明茶挑着她喜欢的东西吃完,才将那些她不爱的东西吃掉。
“明天我约了裁缝和一些珠宝商上门,”沈淮与慢慢地说,“这次准备仓促,那些衣服不适合你,你也可以挑一两件合心意的珠宝。”
珠宝?
很好。
现在的杜明茶想自己已经找到切入点了。
杜明茶抬眼看沈淮与,柔声问:“你是把我当情妇养了吗?你认为你是我的sugar daddy吗?”
沈淮与皱眉:“胡说什么。”
“那你送我这么昂贵的礼物做什么?”杜明茶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需要这些。”
“不喜欢珠宝?”沈淮与顿了顿,转移话题,“或许你需要一些包,方便你装资料。”
杜明茶纠正:“只有老男人才会给动不动就给情妇送包。”
沈淮与:“这里离你学校不远,治安管理都不错,风景也好。等你开学后就搬到这里住吧,和你朋友一起。过几天我回去,走之前给你留下车子和司机,送你们上下学。闲暇时间,也可以坐车出去兜兜风,逛逛街。”
杜明茶说:“只有情——”
沈淮与微微眯眼:“你再说一个情妇试试。”
“那你做的就是这样嘛,”杜明茶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后仰,转脸看他,这姿态还是从他那里学到的,她认真地说,“沈淮与,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有点过度保护我了?”
“我不需要你的钱财珠宝,我自己也能很好生活下去,而不是一直要仰仗你而活,”杜明茶说,“我一点儿也不比你差,沈淮与。老师和朋友都很喜欢我,我成绩优秀,交际能力也不错。不怕你笑话,我认为我未来能获得一份薪酬优渥、体面的工作,可是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弱者呢?”
海洋绿的真丝裙下,她身上还有着沈淮与留下的痕迹,身上还有他的味道。
不可否认,杜明茶喜欢沈淮与,也喜欢他的身体和技巧,他能够给自己带来那么多她不曾体验过的愉悦,能够让她分泌这么多快乐的多巴胺。
可沈淮与太习惯以养护者的姿态看她,他看她时的目光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不平等。
“你看呢,”杜明茶撑着腮看他,“你所看到关于我的优点都是以男人看待女人的角度出发,那你能不能试着从看待常人的角度来看我?刨除掉性方面的因素,比如说从领导者角度来看待我身为下属的优点呢?”
沈淮与目光沉静:“你不告而别是为了这个。”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他微微后仰,沉思的姿态,语气沉郁:“明茶,我从不知你会这样想。”
“不对,”沈淮与说,“我不知道你如此在意这一点。”
完完本本超乎他的预料。
杜明茶刚刚吃了一小块烤羊肩肉配南瓜泥,胃部被填满后,暖融融的,格外熨帖。
填饱肚子令人满足。
在这个温暖柔软的夜里,休息好、吃饱喝足后的杜明茶在认真和自己仰慕的人慢慢摊牌。
“是的,淮老师,我不是脆弱到只能任你照顾的洋娃娃,”杜明茶笑了笑,她心里清楚,以前的沈淮与或许无法理解她这种固执的坚持,但她现在可以证明给他看了,“这一个月,我没有接受你任何帮助,但我生活的依然很快乐,也很顺利。”
“在家乐福站一下午,搬运货物、整理货架也叫快乐?”灯光下,沈淮与眼睛浓深如墨,仍旧心平气和地问,“在雨天傍晚险些被难民跟踪也算顺利吗?”
他说这话时没有夹杂过多个人情绪进去,如和自己学生讨论课题的教授。
两个人相对而坐,就这么在餐桌上一点点摊开彼此的筹码。
没想到被沈淮与问到这个,杜明茶睁大眼睛:“你从哪里知道的?”
叮铃。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通过感应器,清晰地传进来。
沈淮与起身,站起来,去开门:“你的冰激淋到了。”
杜明茶不理解,跟在他身后,仍旧追问:“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沈淮与却没有回答,他大步朝外面走,面容平静。
杜明茶相较他腿短、步子小,不得不快走几步,才能勉力跟上。
“不对啊,”杜明茶走不快,和布料摩擦起来不舒服,她停在客厅边缘,走累了,手扶着墙,不确定地问,“难道你早就到了?”
沈淮与已经走到门旁,正低头解密码锁。
这道门工艺复杂,安保性强,用了两重锁,从内部开也需要花一段时间。
杜明茶一副不罢休的姿态,仍旧跟上去,站在他身后,试图依靠撒娇来套出更多信息:“沈淮与沈淮与——”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
沈淮与终于成功打开房门。
涂着几层淡淡透明漆、保持着原木花纹的门打开,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邓老先生和一脸惊愕的邓言深。
杜明茶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一句清脆脆的“沈淮与”就这么顺着微甜的风传出去,清清晰晰,飘到几人耳中。
安静。
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邓老先生和邓言深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杜明茶,满目惊愕。
三秒后,邓老先生皱眉:“明茶,你怎么没大没小的?快叫二爷爷!”
46. 一转攻势 “叫哥哥,我就乖乖任你玩。……
晚风吹的萧瑟, 杜明茶愣了两秒,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喷嚏,伸手捂住鼻子, 鼻尖都被磨蹭的发红。
她下意识问:“爷爷?”
“是二爷爷啊,”邓老先生以为她在叫沈淮与, 上前一步,批评她, “怎么连个称呼都叫不对啊?”
这样说着, 他仍旧拉着杜明茶的手。
杜明茶这才发现, 这位老人的手是凉的,没什么温度。
明明邓老先生穿的也不少,一双手却泛着凉, 他哆嗦两下嘴唇,迈步上了台阶,声音有些颤:“你说你这孩子,我好不容易过来看看你吧,结果到了之后, 从上午到现在, 一个电话也打不通,可把我急坏了……”
絮絮叨叨的, 全然没了先前的昂然。
杜明茶看到他发间的银丝, 抚摸到他手背的皱纹, 看到他略浑浊的眼睛。
爷爷已经老了。
杜明茶只穿了这么件海洋绿的真丝裙子,下面白生生的腿上还有痕迹,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开。
还好邓老先生不会去看她的腿,此刻也只是不停责备她:“你也知道, 我这几年心脏不太好,以后别再弄这种事情吓我,啊?”
眼看着杜明茶点了头,邓老先生才转脸对沈淮与说:“淮与,幸亏你在这儿,不然——等等。”
终于从见到孙女的惊喜中醒过神来,邓老先生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邓老先生严肃脸看着杜明茶:“明茶,你怎么在你二爷爷这儿?”
杜明茶愣了一秒。
在开口前,她先看了看邓言深。
邓言深站在邓老先生身侧,眼神古怪,一直在给她使眼色。
那意思……示意她谨言慎行,少说话。
沈淮与就站在旁边,她斟酌着言词:“说来话长啊……那个,二、二爷爷,你先扶我爷爷去休息休息。”
沈淮与被她叫了这么一声,脸颊肌肉绷紧。
低低一声:“嗯。”
杜明茶又去扶邓老先生:“爷爷啊,您先去喝杯热水暖暖身体好吗?我有件事想问问言深。”
邓老先生直肠子,有些不满:“怎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爷爷的面聊吗?”
“不是不能当您的面聊,”杜明茶柔声说,“其实是关于我朋友的事情,一些私事,不好意思和您开口。”
沈淮与倒是深深看了杜明茶一眼。
他如今还是那副正经模样,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在里面,眸色稍稍浅淡。
不过一瞬,又扶起邓老先生的胳膊,面色如常:“您吃过晚饭了吗?我先前听说您口味偏咸……”
好不容易送走两尊“爷爷”,杜明茶松了口气,这才伸手晃晃邓言深肩膀,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前几天例行体检,检查出来爷爷心脏不太好,”邓言深看了看四周,才低声说,“医生说要避免多余的刺激,平时咱们和他说话沟通也谨慎点,可千万别叫他老人家动了肝火……”
杜明茶顿了顿:“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爷爷前天做了个噩梦,”邓言深苦笑,“说是梦到你被人关在小黑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直缩在床上哭个不停。再加上巴黎这边不太平,他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订了最近的航班过来。本来说是只看看你就走,哪想着出了机场后一直打不通你电话,一直都是关机……好不容易联系上你同学,就是那个叫舒华的女孩,对方也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惹得爷爷快急疯了。”
手机当然打不通。
杜明茶的手机快充线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坏掉了,现在充个电比百度云的下载速度都慢。
这边去店里买快充线价格实在太高了,杜明茶先前加了个留学生群,里面有几个活跃的代购,除了海底捞小龙坎等国产速食外,还会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就等着这两天,等他们人肉带回物美价廉的国内数据线。
姜舒华夜里发烧,杜明茶手机还没充满电就匆匆去了医院。陪她打点滴的时候,杜明茶不能睡,只能靠看看刺激性的书或者电影提提神。
这么折腾下来,等沈淮与拿走她手机的时候,其实里面已经没有多少电量、自动关机了。
平时和杜明茶联系的人不多,前天又刚刚和邓老先生通完电话,杜明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在今天联系她。
“你和二爷爷……不,沈淮与,”邓言深别别扭扭地问,活像个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
杜明茶瞥他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还真是啊?”邓言深花容失色,声音颤了颤,“您们俩什么时候暗度的陈仓啊?”
一直以来,邓言深只把杜明茶当成个桀骜不受驯的倔脾气妹妹,后面渐渐发现这妹妹骨子里强硬的一面,也没往其他地方多想。
上次见沈淮与维护杜明茶,邓言深才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和他们这些学生比起来,沈淮与已经进入社会多年,看他们这些学生就和看孩子差不多,怎么会管她们这些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行为?那种事情,一句话也就解决了……
可偏偏,沈淮与他就是管了。
不仅管,还直接兜了底,从头到尾都护着,不容别人置喙。
“你说的就像我和沈淮与做了什么坏事,”杜明茶说,“怎么了?你有话快说,别磨磨唧唧。”
邓言深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你跟谁也不能跟沈淮与啊?你让咱们爷爷听了以后心里面咋想?他那么传统的一个人,根本接受不了婚前X行为这种事情,你再看看你和二……沈二爷弄的这一身。”
杜明茶将头发撩了一些,放到前面,遮挡痕迹。
腿上的遮不住,草莓印好几个,还有些像是链条硌出的红痕和小凹坑。
邓老先生那么传统的人不懂,邓言深不可能不懂。
“他现在心脏不好,总是心悸、盗汗,医生让他这几天坚持吃药,”邓言深说,“我这边建议你先瞒一瞒,等爷爷身体好些再说出来,免得他受不了这刺激。”
杜明茶陷入沉思。
风很冷,她下意识抱紧胳膊,走到窗户前,关好。
一股蔷薇花儿的香味直冲冲地钻了进来,浸透衣衫。
“还有,以后这称呼怎么办?”邓言深忧愁,“我以后是管你叫妹妹还是叫二奶奶?我叫沈淮与是妹夫还是二爷爷?他叫我哥哥还是孙子?”
杜明茶说:“先别提这个,我去看看爷爷。”
另一侧,邓老先生还在和沈淮与感慨杜明茶的身世:“……这孩子也是可怜啊,说起来算我不好,要是当初能从小就把明茶接回来养着……说不定现在她能将你当亲爷爷一样供着。”
沈淮与说:“谢天谢地。”
邓老先生:“嗯?”
“老先生,”沈淮与提醒他,“您先前不是说要让我母亲认明茶做女儿么?”
“可这明茶不是没同意嘛?”邓老先生面露遗憾,“这孩子脾气倔,当初为了一个改姓的事,直接连祖宗也不肯认了……哎,这点还真有点像扶林。”
提到这里,他脸上不免-流露出些许动容。
无论是性格、脾气还是其他,杜明茶都是最像邓扶林的那个。
他私下里已经拟了一份遗嘱,想要将大半部分家业留给杜明茶。她对经营不感兴趣也没关系,公司内部可以交给专门的经理人运作,邓老先生近期也在肃清、整顿董事会。
这偌大的家产,邓老先生想来想去,最合适的继承人只有她了。
人到了这个年纪,不得不信命。
近一年,亡长子让他遭受打击,再不想什么让家业在后代手中蓬勃发展的话了,只想着留给自己合心意的后代。
邓言深虽然蠢了些,但为人还算质朴。
但邓老先生最愧疚的,还是杜明茶。
可惜杜明茶对继承家业这件事并没什么兴趣。
“我最近心脏也不太好了,”邓老先生坦言,面容稍平静,“医生说受不得刺激,不过也无妨,我这么一大把老骨头,确实没几天好活了。”
沈淮与凝神。
“淮与,我信得过你,也信得过你母亲,不怕和你拖个底,”邓老先生抓住他手腕,盯着他的眼睛,“明茶是我唯一的孙女,也是我这辈子最愧疚心疼的孩子。她今年才十九,年纪小,不懂事,没见过什么风浪,偏偏又长得这么好。”
沈淮与说:“的确。”
“你也是男人,应该也懂;又是做长辈的,也能体谅我身为爷爷的心,”邓老先生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想必知道明茶这样的多招人惦记。”
沈淮与:“是很惦记。”
邓老先生觉着自己能从他眼中看到真诚。
这一点令老人家认定对方是真心设身处地为杜明茶着想,才放心地将接下来的事说出来:“明茶身体弱,现在还没长成呢,外面就有些禽兽不如的男人开始觊觎她了。淮与,我这人很传统,实在看不得那些在婚前就欺负人的畜生。”
沈淮与:“……”
“这些话我不好意向旁人提,不合适,明茶啊,现在也没有个正经的女性长辈教她,”邓老先生说,“我只和你说一句,淮与,等我过世后,你可得替我好好守着明茶。万一真有那操蛋玩意儿借着男女朋友的名义骗明茶失身,你一定、必须要往死里教训那家伙。”
沈淮与:“……嗯。”
邓老先生敏锐地感觉后半截谈话时,沈淮与表情有些古怪。
他并不在意,仍旧眉头紧锁:“尤其是现在,这社会风气也越来越差了,一些都比明茶大个四五岁的老东西还好意思惦记明茶,也不怕将来死的早留她一人……照我看呐,这些已经毕业的人,再找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都是图人青春貌美的混账玩意儿,哈皮撮撮滴不要脸,。”
沈淮与没有听懂他说的最后那句话。
但也懂了。
杜明茶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她直直过来,柔声询问邓老先生身体状况。
余光假装不经意落在旁侧。
沈淮与坐在旁侧椅子上,面色有些……奇怪?
杜明茶暂时没有心思去看他,只在意邓老先生的心脏:“我听言深说您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本身身体就不好,您又这样折腾自己。”
听她这样轻斥,邓老先生非但没有愤怒,倒是心里面不自觉漾起一层爷孙和谐的喜悦来。
“没事,”邓老先生说,“就是联系不上你,有点着急。我在这边没什么人脉,不如你二爷爷——”
沈淮与坐在椅子上:“还是叫淮与哥吧。”
“不行不行,这么叫,被别人听到也只会说是没规矩没家教,”邓老先生说,“淮与在这边的公司经营的不错,人脉也广,和警局那边也交好……咳,我想着能拖他帮帮忙。”
这么一番话说完,杜明茶也差不多明白了。
原来沈淮与手还真的能伸到巴黎这边,他和警察也有往来。
她一开始的念头过于天真了。
邓老先生解释完,喝了些热可可,沈淮与打电话,又订了些餐点。
这顿饭都快吃完,邓老先生才终于记起被他严重遗漏掉的问题。
他放下刀叉,问杜明茶:“你怎么在淮与这儿?”
杜明茶拼命编着理由:“啊,这个……”
“明茶朋友昨天病了,”沈淮与说,“晚上才往医院里送,路上恰好拦到我的车。我看她休息的不好,就邀请她来这里吃了个饭。”
邓老先生没有过多怀疑。
他只欣慰地说:“淮与,幸好有你在,不然我这次和明茶可就真失联了。”
杜明茶心想。
要不是沈淮与,或许压根就不会失联这么久。
真是个大尾巴狼。
杜明茶终于慢慢地看出来了。
沈淮与才不是什么可可怜怜纯洁无比小绵羊,他是那种会伪装成绵羊引人入坑再直接一口吞掉的大肥狼。
晚餐过后,夜色已经深了。
沈淮与极力邀请邓老先生留下来居住:“我这里虽然不大,但一楼刚好还有两个起居室,你和言深两人正好可以住。”
邓言深全程就像泥偶般站着,眼睛放空,还在思索着这该死的称呼问题。
杜明茶也多看了沈淮与一眼。
她忍不住暗暗揣测。
这一招,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和明茶住楼下吧,互相也有个照应,”邓老先生说,“我知道你为人正派,但明茶毕竟是个女孩子,和你这样住在同一层,不太好。”
沈淮与顿了顿:“也好。”
自打跑路之后,杜明茶还是第一次瞧他这样吃瘪的模样,不由得抿着唇笑了一下。
一物降一物。
饶是强硬如沈淮与,在面对她长辈的时候,仍旧不放低身体,摆出小辈姿态。
她心里不由得为此微微骄傲,并泛起一些甜来。
房间就这么安排好,杜明茶和邓老先生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一堵墙。这种房子隔音效果远远不如家中,老人家睡眠又浅,但凡弄出个什么动静来,都能随时将老人家惊醒。
杜明茶白天睡够了,晚上精神好起来。她借用了邓言深的数据线充电,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一堆来自于姜舒华的消息。
姜舒华:「明茶你去哪儿了?」
姜舒华:「你肚子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姜舒华:「怎么还没有来呀,需要我帮你叫护工看看吗?」
……
姜舒华:「我靠,你跟沈淮与走了?」
姜舒华:「我靠我靠我靠我听江玉棋说了」
姜舒华:「需要我帮你报警吗姐妹?」
一连串的消息,就这么直接刷出来。
杜明茶挨个儿看完。
见时间还早,杜明茶给她打了个电话。
大概过了近二十秒,才有人接通。
不等杜明茶先说话,对方声线慵懒:“你好。”
杜明茶认出了是江玉棋,声音紧了:“舒华呢?”
“刚打完点滴,现在睡着了,”江玉棋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没事的话就先这样了,我也该睡了。”
杜明茶:“……好。”
杜明茶对沈淮与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爱屋及乌,下意识感觉他的朋友应该也不会太差。
江玉棋应该是个好人吧。
但终究放心不下,杜明茶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了一会,还是抵不过内心斗争,忍不住爬起来,去找沈淮与“对峙”。
还有,傍晚的事情还没出结果呢。
再不趁着爷爷在的时候一鼓作气,只怕后面真的要再而衰、三而竭了。
杜明茶怕惊动了爷爷,脱下了鞋子,赤着脚,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才放心地往外走。
客厅里铺着大块的、白色毛绒绒地毯,长毛能够将她整个脚背埋住,踩在上面有种走在云朵上的柔软质感,一点儿也不费脚。
只是离开地毯可就苦了杜明茶,木质楼梯质地硬,生凉,走在上面硌的脚掌心疼,又痒又不适。忍着这种感觉,杜明茶一口气上了楼梯,刚好看到正坐在走廊尽头软椅上看窗外的沈淮与。
杜明茶说:“你怎么在这儿?”
沈淮与:“睡不着。”
他声线温和,瞧杜明茶没穿鞋子,先皱了眉,刚站起来,就听见楼下邓老先生问:“明茶?你半夜不睡觉去闹你二爷爷做什么?”
老人家声音中气十足,杜明茶不得不转身,笑眯眯地看正扶着楼梯扶手上楼的老人家,一脸无辜:“有件事想问问他呀。”
邓老先生不说话。
他慢慢地上来,瞧见两人至今之间还离了一段距离,才稍稍安心。
还好,还好。
“有什么话,等明天早上再问也一样,”邓老先生按着腰,着意看杜明茶,“大晚上的在一起说话,总容易出事。”
杜明茶心虚。
她本身并不是那种容易心虚盗汗的性格,或许是涉及到沈淮与,才叫她脸上流露出些不安。
又恐叫爷爷瞧出来,她若无其事地转脸,问沈淮与:“江玉棋那人好吗?”
沈淮与冷静地问:“你指哪方面?”
“就是他私生活方面吧,”杜明茶说,“我刚刚给我朋友打电话,是江玉棋接的。”
她没有说太多。
沈淮与还没回答,邓老先生先开口了,满脸不赞同:“江玉棋是哪个?天天和人传绯闻的江家小子?”
沈淮与说:“那些不过是空穴来风。”
“我不管空不空,”邓老先生有意要在杜明茶面前竖榜样,要教导她不可被外人欺骗,“明茶,你记得,大晚上留你单独住的男人没一个好货,个个都是牲口。”
沈淮与目不转瞬地看着杜明茶。
杜明茶小声问:“那沈淮与也是吗?”
“这不一样,”邓老先生不假思索,惊奇不已,“淮与可是你爷爷辈的人啊,明茶,你怎么能有这样不孝的想法?”
杜明茶:“……”
爷爷辈的沈淮与:“……”
坦白来说。
至今,杜明茶仍旧无法将沈淮与和“爷爷”两个字联系起来。
如果非要给他定一个称呼的话,在亲密时候,沈淮与还挺喜欢逼她叫哥哥的。
一口一个哥哥,越叫越狠,不叫了就故意磨着她,吊着。
正腹诽着,冷不丁听邓老先生忽然问:“淮与,你脖子上是什么?”
沈淮与皮肤白,喉结处的白色爱心疤痕格外明显,更何况现在这疤痕下面,又多了几道细细的抓痕。
只是先前邓老先生心事重重,一直没能注意到这里。
“哦,”沈淮与摸了一下,有几道红色的抓痕,他若无其事放下手,“猫抓的。”
邓老先生沉思:“我来时也没看到这街区上有人养猫啊。”
“我自己养的,”沈淮与镇定解释,“在朋友家,过两天就会送回来。”
邓老先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他微微侧身,因为腰疼,不得不将身体重量暂时压到一侧。
上下打量自己孙女后,他忍不住出声:“明茶,你腿上这红印——”
“哦,这个啊,”杜明茶面不改色,“我刚刚做了刮痧。”
邓老先生深思:“这地方还有刮痧店?”
“当然有呀,华人还挺多的,有个刮痧修脚店也不算什么吧?”杜明茶一通胡扯,又怕他兴起追问店地址,又补充,“不过这是我朋友拿牛角梳给我刮的。”
邓老先生低头:“这颜色瞧着不太像刮痧啊。”
“我们女孩子力气小,当然没那么明显啦,”杜明茶一口气说完,“好了,爷爷,我好困啊,先去睡了,你们慢慢聊。”
她怕言多必失,不等回答,一溜烟儿地蹭蹭蹭先下了楼。
杜明茶算是发现了。
在老人眼皮子底下,的确找不到和沈淮与聊天说话的好时机。
不仅仅是今晚,一直到了次日白天,她甚至连和沈淮与单独相处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
早晨邓老先生拉着沈淮与说说笑笑下了一上午的棋。
杜明茶睡到中午才起来,睡眼惺忪地过去看了几局,明显发现沈淮与一直在让邓老先生——
杜明茶棋艺还是跟邓扶林学的,父女俩从杜明茶六岁起就开始对弈,一直到杜明茶读高中时,即使杜明茶让父亲两步,他也下不过自己。
至于邓老先生,邓扶林只偶尔提过一句,说父亲棋艺稀松。
杜明茶坐在软椅上,手托腮,垂眼瞧着两人你来我往几下,沈淮与已经默不作声让了邓老先生三次。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淮与微微侧脸,瞧着她,眼中有淡淡笑。
杜明茶却别过脸,不肯看他,去看墙壁上悬挂的画作。
是莫奈的睡莲。
虽说莫奈画的《睡莲》多,并不会如其他画作一般被拍卖出离谱的天价,但对于杜明茶来说,她只从课本上看过的画作,如今真迹竟这么随意地被悬挂在墙上。
只有技艺水平相当或者接近的人才能瞧出来对方究竟有没有让步,如邓老先生这种,与沈淮与实力差距太大,以至于赢了之后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频频放水,反倒是抚掌大笑:“淮与啊,我先前只听人说你下棋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杜明茶心想。
是不过如此。
绞尽脑汁让了您四步棋才让您赢了。
沈淮与只是笑:“还是您更胜一筹。”
“哎呀,你怎么又用上敬称了?”邓老先生不满,“真说起来,我该叫你一声淮与弟。”
沈淮与笑:“不敢。”
眼看这两人在这里下棋,杜明茶忍不住上来二楼,偷偷去看玩具屋——
还好。
门加了密码锁,一般人也可能打开这里。
杜明茶忍不住有些忧愁。
照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找机会问清楚?
杜明茶很想知道,沈淮与究竟是怎么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正纠结着,不经意抬头,杜明茶看到正伸腰的邓言深,眼前一亮,叫他:“堂哥!”
邓言深停下转腰动作,狐疑:“做什么?”
“你现在去书房里面,找点话题和爷爷聊聊呗,随便什么都行,只要能把沈淮与放出来就好,我有事必须和沈淮与单独聊,”杜明茶说,“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也就十分钟左右吧。”
邓言深断然拒绝:“我不干,万一被爷爷知道,我指定会挨一顿爆锤。”
“不干也行,”杜明茶若无其事地捏捏手腕,“那我就和为君说,她之前收到的圣诞礼物其实是某个姓邓的——”
“行行行,我去试试,”邓言深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吸一口冷气,“真是败给你了。”
说到这里,邓言深放下手:“不过我顶多帮你们拖延个十分钟啊,你们有啥想说的、想解决的抓紧时间弄。”
杜明茶笑了:“不愧是我能屈能伸的堂哥。”
邓言深说:“你也不愧是我鬼机灵的堂妹。”
兄妹俩人一拍即合,短暂达成愉快交易。
杜明茶没下楼,在沈淮与房间等他。
这房间中的床单已经更换过了,空气畅通,有着淡淡青草和蔷薇花的味道,顺着风儿在房间中迅速扩散、弥漫,沁人心脾。
大约一分钟,杜明茶听见脚步声,慢慢地上楼。
门开了。
沈淮与说:“言深说你有事情——”
话没说完,杜明茶拍了拍床:“上来说。”
她太累了,腰现在还有些疼,不想站着和他聊天。
不得不说,手机憋久了,威力真的堪比炸弹。杜明茶昨天被炸了个头晕眼花脚抽筋儿,这两天全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支撑下来。
沈淮与坐在她旁边。
楼下就是邓老先生和邓言深,因窗户都开着,隐约能听到邓老先生骂邓言深的声音。
听起来热火朝天的。
杜明茶先盯着他的眼睛:“昨天晚上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家乐福兼职?你怎么知道我……我差点被人跟踪?”
“我有一分公司在这里,从一开始,这业务就是由我亲自打理,”沈淮与平静地说,“巴黎我很熟,熟悉到也知道他们政府也存在着一些可以用金钱来打理的部门。”
杜明茶心中稍稍一沉。
“这里治安不如国内,我并非要伤害你,”沈淮与垂眼看她,“明茶,你所拒绝的那些金钱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们能让警局来同意我的请求,多聘些人手,加强你住处附近街区的巡逻。”
“为什么对它这样抗拒呢?”沈淮与耐心地问,仿佛又成为她所倾慕的那个淮老师,“它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能够让我了解并确认,你处于安全范围内,这样不好吗?”
杜明茶没有说话。
她忍不住想起前些天被黑人跟踪时候的恐惧,她那天撑伞的手在颤,握紧防狼指套的手指也在抖。
她险些要被沈淮与说服了。
不对。
杜明茶意识到自己的筹码被沈淮与轻松取走一枚。
他很擅长谈判,至少杜明茶觉着此刻的自己像是被他说服了——但不行,不是这样。
杜明茶内心的声音提醒她。
正如杜明茶试图说服沈淮与一般,对方也在尝试说服她。
“我承认,我……”沈淮与双手交握,又说,“昨天我有些过激。”
“不是过激,”杜明茶认真提醒,“您差点就犯罪了。”
不过她觉着还好。
有点小刺激。
后面玩起来的感觉也不赖。
沈淮与无师自通,技巧高超到让杜明茶对那个玩具屋也不再是充满畏惧。
如果可以的话,杜明茶很想用链条将沈淮与捆绑起来试试。
一定很漂亮。
沈淮与淡淡瞧她:“我看险些成为受害者的某个人也很快乐。”
“因为受害者偶尔也会想做一次加害者,”杜明茶将双腿压在他腿上,给他看自己膝盖上的痕迹,“帮我捏捏膝盖好吗?昨天磨的疼。”
全因昨晚被邓老先生私下里批评在别人家做客不能穿的像睡衣,杜明茶今日穿了条海泡石色的连衣裙。
沈淮与掀开裙摆,瞧见她膝盖。
上次磨破皮的位置已经好了,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她小时候淘气,膝盖上还有些细小疤痕,现如今疤痕上方的皮肤被磨的的确有些变色。
大掌盖上去,沈淮与低头揉了两下,笑:“你打算怎么加害我?”
“我要去玩具屋里选一些手铐啦、镣铐啦,把你绑起来,”杜明茶认真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有意识到话题已经被带跑偏了,“然后你什么都不能动,只能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嗯?干什么?”沈淮与手掌心熨贴着她的膝盖,“我听不懂。”
他仍旧穿着熨烫好的白衬衫,洁净平整,身上有着杜明茶所喜欢的柠檬味道。
不过没有系领带,手腕处的袖口微微松散,露出手腕。
没有戴腕表,能清晰地看到手腕上凸起的圆骨。
倘如人的美各有异,那沈淮与的美一定是极其具有侵略性和攻击性的那种。
杜明茶趁其不备,将他推倒,骑跨在他身上,两只手按住他肩膀,模仿他先前对待自己,想要去按住他的手腕。
不行,手掌大小和手腕粗细差别大,他骨架大,杜明茶一手控制不住,只能分开用力按住他的手腕。
沈淮与很配合,在她身下顺从仰倒,好整以暇地看她。
杜明茶得意洋洋:“就像现在这样,困住你的手腕。”
“嗯?这样吗?”沈淮与任由她摆弄,“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反抗?”
杜明茶愣了一下:“啊?”
下一瞬,天旋地转。
她所按住的两只手腕微微用力,腰部也在发力,沈淮与轻而易举地坐起来,在杜明茶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轻松控制住她的手腕、腰部,径直调转方向。
一转攻势。
正在压制沈淮与的杜明茶被他轻松按在身下。
两只手腕都被他握在掌中,杜明茶双腿被压住,用力挣扎,仍旧不可撼动。
他太重了,不是她那点力气能撼动的。
沈淮与低头看她:“明茶,这才是标准压制姿势,学会了吗?”
杜明茶:“哼。”
她转过脸,气呼呼。
“好了,”沈淮与用空余的手触碰她脸颊,逗她,“叫一声淮与哥听听,叫了以后,下次我就不反抗,乖乖让你玩,行不行?”
杜明茶说:“都一大把年纪了让人叫你淮与哥,你也不嫌害臊。”
“叫哥哥也行,”沈淮与逗她,“小茶花妹妹,叫哥哥。”
话音刚落。
卧室的门被推开,邓老先生嗓门洪亮:“淮与,你看到明茶了——吗???!!!”
被沈淮与压制的杜明茶呼吸要停止了。
她转脸,看到爷爷正捂着胸口,表情有些受不住。
沈淮与松开她的手腕,起身,往邓老先生面前走了几步,去扶他,诚恳地叫:“爷爷。”
邓老先生被这么一句“爷爷”给刺激到了。
“淮与啊,”邓老先生手搭在他胳膊上,深深吸一口气,后仰,闭眼,“我应该没你这么死皮不要脸的孙子。”
47. 想念 久旱逢甘霖
邓老先生一口郁结之气压在胸膛之中, 险些没有出来。
虽然从昨天明茶晚上找沈淮与起就觉着有些不对劲,但老先生仍旧认为沈淮与是个正人君子,再加上辈分差异, 应当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吧?
真要是说起来,邓老先生自己心里面也直打鼓。
刚才邓言深找他一通乱扯, 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再到今天天真热啊哈哈哈这样的废话,邓老先生皱着眉头听他废话输出几分钟, 终于忍无可忍赏了自己这脑子不太好的孙子一拐杖, 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没事找事想吃屁, 拄着拐杖出门,一楼寻不见杜明茶的踪影,心里面那股不好的念头又继续腾腾而起了。
邓老先生一边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暗暗骂着邓言深不争气, 一边推开沈淮与卧室门——
看到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昨天还被他热情叫着弟弟、被他认为是能护住明茶的沈淮与,正居高临下地压在杜明茶身上。
膝盖压着腿,手按住手腕,还在说什么要她叫“哥哥”?
邓老先生头脑一下子炸开了。
他拄着拐杖, 厉声呵斥沈淮与, 谁知沈淮与非但没有动,反倒心平气和地扶着他。
杜明茶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和男人亲亲热热被家中长辈看到, 从床上坐起来, 将裙摆往下放好, 脸一阵红一阵白,有点尴尬。
惹得邓老先生更气了。
邓老先生劈头盖脸地质问沈淮与:“你都多大了还好意思让明茶叫你哥哥?我叫你一声哥哥行不行?”
沈淮与说:“爷爷, 您消消气。”
邓老先生痛心疾首:“我想着你和外人他不一样啊,淮与!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啊,你怎么能干这种禽兽的事呢?我让你照顾人你给我照顾到哪儿去了?”
他气的要昏了头, 拄着拐杖往后退几步,扬着拐杖要朝沈淮与身上招呼,被杜明茶急切一声“爷爷”拦住了。
“爷爷,”杜明茶挡在沈淮与面前,伸出胳膊拦住,“您先别打,咱们好好聊聊,行吗?”
“明茶,你还小啊,”邓老先生一提到这件事就心痛,“你说咱们挑什么样的不行呢?你同学里面没有合适的吗?你找一个年纪比你哥还大、辈分快比我长的人做什么呢?”
虽然一直隐隐有预感,但亲眼看到的冲击力对一位老人家来说还是太伤太伤了。
沈淮与按住杜明茶的手,想要将她拉到身后。
邓老先生一个激灵:“姓沈的!你松开我们家明茶!”
昨天还一口一个淮与,今天就成了姓沈的。
指不定明天就变成了沈狗。
杜明茶安抚地拍了拍沈淮与的手背,她走到邓老先生面前,柔声说:“您信不过别人,难道连自己亲生孙女也信不过吗?”
“我不是信不过你,”邓老先生略有疲惫,沉痛开口,“我是信不过沈淮与下半身那条——”
意识到不应该在乖乖孙女面前说这种话,他及时刹住车,生生把下面几个词又咽下去。
“我早该想起来,”邓老先生仔细回想,从杜明茶那天发烧住院、到沈淮与主动帮明茶解决春晚问题……再到这么两天,杜明茶失联时候和沈淮与在一起,他盯着沈淮与,意识到什么,冷哼一声,“虎父无犬子啊。”
哦不。
从沈从蕴那时候请吃饭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不对劲。
沈家小辈这么多,究竟是谁才能劳动沈从蕴出面?
杜明茶说:“他对我挺好的。”
“你要是图他长得帅、图他有钱还行,”邓老先生苦口婆心,“明茶啊,你图什么也不能图一个他对你好哇!男人也就刚追人的时候对你好点……他对你好能给你刮痧?你腿上那怎么弄的?”
一提到这里,杜明茶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老老实实低头听训。
老先生猛然转身,盯着沈淮与:“你就是那刮痧板吧?”
沈淮与难得见杜明茶这样吃瘪,他只微笑着示意老先生往外面走,做了个手势:“咱们聊一聊?”
邓老先生说:“我和你能有什么聊——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的眼睛。”
他沉着脸:“你和你父亲一样?”
沈淮与没承认也没没有否认,仍旧一派从容不迫。
想到那个有些可怕的猜测,再想到当初沈从鹤为了得到白静吟不惜连自己弟弟的基业也打压——
邓老先生手中的拐杖重重捣在地上:“那就聊聊。”
杜明茶并没有被允许加入这场聊天,她有些心神不宁,总觉着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虽然事情关系到她,但邓老先生的态度很明确,不允许她旁听。
这倒不是什么轻视,老人家毕竟有什么苦衷顾虑,他那些念头,是断然不能向幼辈提起的。
杜明茶忐忑不安地回了自己房间。
下楼时遇到邓言深,对方看杜明茶神色古怪,心知多半是惹上事了,无奈摊手,压低声音:“我没有办法,明茶,你也知道爷爷那脾气,我实在扛不住哇。”
“没事,”杜明茶说,“反正迟早都要这样。”
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唯一不平静的,还是她和沈淮与这尴尬的关系。
要是真的彼此心意相通,正式确认关系倒也好说,但问题在于杜明茶和沈淮与两人谁都没有把话说透,现在还在博弈中——
沈淮与并不认为对她是过度保护,他甚至还能举出前几天杜明茶被跟踪的实例来证明他是对的。
的确,近一周以来,杜明茶的确发现自己居住街区上的警察明显多起来。当时萨拉太太还惊讶地感慨一下,还以为是今年税收不错,警局多招聘了些人手。
如今看来,不是今年税收不错,是沈淮与给的价码不错。
杜明茶喝不惯这边的茶,至今也不能入乡随俗地去水龙头处接凉水喝。
她找到一把精巧的水壶,仔细读懂上面的法语说明书,仔细烧热水喝。
热水煮开的时候,会有咕噜咕噜冒个不停的声音。楼上沈淮与和爷爷的谈判声隐约传来,杜明茶闭了闭眼睛,手指搭在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这里溜出去了。
白色的蕾丝窗帘拉开,风吹动外面的蔷薇花枝摇曳生姿,翩翩若随风起舞。杜明茶忍不住靠近,隔着窗户,微微伸手,闭上眼睛,感受到阳光洒落手指的温暖。
今天的巴黎放晴了。
等热水煮开,楼上的谈话也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杜明茶站起来,仰脸,向雕刻着山茶花的栏杆上望。
先看到等老爷子腿脚有些不便地下楼,在沈淮与的搀扶下,他仍旧虽然没有笑,但脸色已经不似方才那样严肃。
杜明茶已经将杯子洗干净,俯身仔细给几人分好,笑盈盈让开,脆生生地叫:“爷爷。”
“哼,”邓老先生重重用拐杖捣了一下地,“要不是看你觉着好……”
剩下的话不愿意说了,他只告诉杜明茶:“赶紧收拾东西,一会跟我走。”
杜明茶正伸手去拿茶盏,听他这样讲,顿住:“去哪儿?”
“换个地儿,你可不能再在这狼窝里住下去了,”邓老先生说,“真当我在这儿找不到几个认识的人?咱们家的女孩,还没有婚前就住男方家里的!”
他这话说的雄赳赳气昂昂,杜明茶也只能听从。
毕竟他是自己唯一血缘最近的人了。
更何况,邓老先生心脏不好,杜明茶也不想刺激他、加重老人家心脏运作负担。
沈淮与只站在楼梯上,看着杜明茶,面上仍有微笑:“去吧,听你爷爷的。”
邓老先生转身:“不用你在这里说,我们明茶当然听我的。”
他不爽杜明茶过度听从沈淮与的话——倘若沈淮与真是她干爹就算了,听就听了;可重点在于,沈淮与想做那个不怀好意的“干爹”!
杜明茶没有拒绝。
邓老先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车子就停在外面,邓言深拿好了证件、以及杜明茶的手机和包。
杜明茶扶邓老先生上了车,刚刚提裙子坐上去,又听沈淮与低声叫她:“明茶。”
杜明茶回头,隔着未关的车门,看到沈淮与正俯身看她。
他只凝视着她,笑了笑:“等我。”
邓老先生不满:“还和他说什么呢?明茶,我们走。”
那语气,大有“皮皮虾,我们走”的声势。
邓言深坐在副驾驶,老老实实地抱着一堆东西。
他还在认真思索,自己究竟该怎么称呼沈淮与。
究竟是“沈二爷”,还是“沈淮与”?现在叫“妹夫”是不是太早了些?
满脑子奇奇怪怪的念头,直到听见身后,邓老先生用力咳了一声,命令他:“言深,把你那驴耳朵捂起来。”
邓言深不明就里,乖乖捂耳朵。
邓老先生盯着落在玻璃窗上跃动不停的金色阳光,声音肃穆:“明茶,和我说实话,你和沈淮与有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杜明茶:“嗯,做了。”
邓老先生咬牙:“这个畜生。”
这个畜生昨天还在那里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保证会照顾好明茶!
邓老先生又问:“有没有做安全措施?”
杜明茶:“嗯。”
她又不傻。
对于杜明茶而言,再喜欢也不会发生婚前就让自己怀孕这种事情。更何况,她现在还在读书阶段,绝对不可能也不允许会有孩子。
邓老先生说:“看来也不是禽兽的特别彻底。”
过了一瞬,他又说:“以前是他哄着你做的吧?以后就别这样了,婚前就做这种事情不好……”
“我没觉着不好,”杜明茶认真告诉爷爷,“我已经成年了,有了对自己身体的选择和控制权。爷爷,不瞒您说,我认为您的说法其实有些过于守旧了。在我上初中时候,爸爸和妈妈就教育我,只要自己不后悔,认真权衡利弊后,想做就做,没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邓老先生说:“所以我当初很不看好你父母——”
他不说了。
提到往事,总有万般愁绪涌上心头,不得解,无法抒。
“可是我爸爸妈妈过的很快乐,”杜明茶偏了偏脸,“爷爷,您所见到的夫妻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在一起的呢?有多少是因为爱而不是出于利益才凑活相处的呢?爸爸和妈妈极少吵架,偶尔拌嘴生气也不会提离婚的事情。爸爸会在妈妈过生日前偷偷攒私房钱给妈妈买漂亮的衣服和护肤品,妈妈会在爸爸生日前悄悄接手工活给他买按摩腰的自动按摩仪。”
邓老先生神色怔忡。
“您可能觉着500多块的衣服和护肤品廉价到不值得一提,也可能会觉着自动按摩仪没什么好稀奇的,”杜明茶笑了笑,“我懂您的心情,也知道您看不上这些廉价的东西,但爷爷,有人给您送过这种价格低廉但心意满满的礼物吗?”
邓老先生说:“别说了。”
“我对淮与就是这样,我不怕您听了笑话,我很喜欢他,是想要为了他而站更高的那种喜欢,”杜明茶朝爷爷笑了下,“我明白您可能觉着我们俩差异太大,不适合在一起。可我想证明这点,爷爷,我这辈子没求过您什么,只开口求您一回,您不要插手我和淮与的事情,好吗?”
邓老先生别过脸。
他没有看孙女的脸,她眼中的光华璀璨令老人家的心脏微微发痛。
二十多年前。
也是差不多的时候。
邓扶林脱了衣服,被他结结实实用拐杖抽打了一顿,脊背上全是红痕。
总共二十下,每一下都到肉,鞭笞的红艳艳要翻开,有的地方还出了血。
但邓扶林只是跪在那里,一声不吭,看他的眼睛中坚毅。
“父亲,我这辈子没跪过人,也没求过人什么,”邓扶林说,“现如今只求你这么一回,放我和婉玲走吧,她以前过的太苦了,我只想好好对她。”
邓老先生不同意,但邓扶林还是偷偷走了。
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和两张买车票的前,他什么都没带,和杜婉玲跑到j市,从头开始。
邓老先生偷偷看过他。
儿子过的苦啊,一开始找朋友周转借钱,去J市找工作,那里又不是帝都,留给他的工作机会并不多,薪酬也少的可怜。
邓老先生心想儿子吃够苦头就会回来,他看着邓扶林屡屡碰壁,看着邓扶林后面辞了工作开小水果超市,慢慢还钱,又搬到远郊,和杜婉玲在月色下分享一份炒饼做晚餐。
他那从小养尊处优、极度挑食的儿子,为了杜婉玲,能穿有着洗不掉汗渍的衣服,能面不改色地吃下馒头和大咸菜块做早餐。
邓扶林始终没有回来,他有了可爱的女儿,取名叫明茶。几乎花光了所有赚来的钱,邓扶林为她努力熬到深夜,偶尔接些散活,甚至还鼓捣过简易的烧烤摊,零散着卖些烧烤。
邓扶林买的房子也只写女儿名字,尽全力给女儿最好的教育和能提供的最好生活,把她教育的很好……
然后。
邓老先生再度和儿子面对面相见,就是停尸房。
他们的车受一超载的货车侧翻连累,被压扁了半个。
生前最注重整洁的儿子,在重物倾翻时毫不犹豫地牢牢护住副驾驶座的杜婉玲,头骨被砸的变形,身体多处压的变形。
邓老先生永远也忘不了掀开白布看到亲生儿子时的模样。
……
车内,邓老先生闭上眼睛,他和杜明茶说:“你和扶林真的很像。”
杜明茶笑了:“妈妈也这样说。”
“我不干涉你们,”邓老先生说,“但只一点——”
他看向杜明茶,目光如炬:“在你留学结束前,沈淮与不能再来骗你出去过夜,你也不许和他过夜。”
杜明茶愣了一下:“啊?”
“这是我给他设置的考验和条件,”邓老先生沉声说,“你也可以看看,他对你的究竟是爱,还是单纯的生理欲|望。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下半身也管不住,那和废物也没什么区别了。”
杜明茶犹豫了片刻。
她其实想提醒邓老先生——
管不住下半身的其实不仅仅是男人。
她也管不住啊。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一定会被教育,杜明茶认真想了想,还是不挑战爷爷的承受能力了-
有邓老先生出面,不到两天,杜明茶和姜舒华就搬家了。
她们从萨拉太太的家中搬到另一处有许多留学生租住的公寓,有了房补减免后,每个月只需要600欧。
这个公寓就在离ISIT两条街道的地方,法国的电车很方便,两个人又有留学生的房补,带着身份证能够申请每月费用仅6欧的交通卡。
不过杜明茶还是买了一辆自行车,大红色,从附近的跳蚤市场上淘来的,车子的前主人很爱惜,将车身擦的闪闪发亮。
而邓老先生选择这处公寓的原因不仅仅是交通,而是一个同样租住在公寓对面的旧人——里昂。
这个和《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男主人公拥有着同款名字的法国人并没有那种冷酷的气质和大块头,他身材瘦削,有着绿草同样颜色的眼睛,说话时很和蔼,目前在isit中担任教师。
他曾在帝都生活过两年,是邓扶林的启蒙老师。
邓老先生拜托里昂在平时多多照顾杜明茶和姜舒华,同时也悄悄嘱托,万一有什么男孩子想约杜明茶,一定要及时将他们赶走。
沈淮与回了国内。
他不可能在巴黎留太久,只是直到他离开,杜明茶都没能抽出空去送他。
就这样,一晃到了开学季,杜明茶和姜舒华正式开始了留学生涯。
“这个月没怎么用电呀,”姜舒华查看着账单,不由得皱眉,“怎么开销这么大?”
杜明茶看了眼。
60欧。
每个月,光网费和电费的支出就是这些。
杜明茶坐在瑜伽垫上,正在努力拉伸身体:“可能这边电费比较贵?”
“也是,”姜舒华赤着脚,坐在矮几上,仔仔细细地算着这笔帐,“房租、电费、网费、注册费……我算了算,照咱们这个花法,一年至少得十万。”
一年十万。
仅仅是生活费。
相对于更高消费的欧美国家来说,可能算不上什么,但对杜明茶来说,的确是个很大的开销了。
杜明茶将自己的腿往后压,拉伸:“没事,等寒假时再出去找兼职。”
法国这边学制秉承“淘汰制”,进入并不是特别难,但每学年顺利拿到学分不是易事,杜明茶辞掉了所有的兼职,专心学习。isit这边的课程排的密集,杜明茶又像是要一口气全学回来似的,空暇时间就去其他教室旁听蹭课,时间排的密密麻麻。
这样要命的学法,当然不可能再有时间再去兼职。
还好之前攒了一笔钱,至少能保证她这一年的生活费。
姜舒华心生钦佩:“牛哇明茶,你这可真是把自己逼上极限了。”
杜明茶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她压了一会腿,才坐下慢慢休息。
父亲告诉她,想要什么都要努力去抢,要提升自己,占据更多的资源才有资格做想做的事情。
别指望天上掉馅饼,没有这样的好事情。
杜明茶想要沈淮与。
更想要他臣服、认可自己。
或许人就是这样贪心,在得到他之前,杜明茶想要和他更多接触,哪怕他轻飘飘一句赞赏都能令她心底起柔弱花浪。
可现在,身体碰撞有了,杜明茶也越发渴望灵魂上的深层认可。
她要沈淮与认同她、赞赏她,臣服于她。
不仅仅是在床上。
杜明茶做完瑜伽后,洗过澡才去卧室,电脑开着,微博也在更新。
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杜明茶坐在电脑前,微微侧身,看到窗外的夜幕,犹如触手生凉的绸缎,偶尔点缀一些星星,万家灯火,星光与烛,都成了这凉滑丝绸上的柔软褶皱。
人间沸沸人语是夜的心跳声。
对沈淮与的想念是杜明茶的心跳。
杜明茶有一个微博账号,取名“淮水煎茶”,在上面慢慢记下一开始见到沈淮与时的事情。
从那个有着明亮温暖阳光和植物的大房子,从她将对方错认成“淮老师”开始,杜明茶努力回想着这些令她一点点心动的细节,不自觉加了对他的思念进去。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
其实杜明茶很想他。
到了初夏,杜明茶胃口就开始不好了,她吃不惯法餐,早上时间紧迫,又来不及做早饭,基本上都是面包+咖啡,中午是最便宜的蔬菜沙拉+法棍和一些豆子,偶尔去学校旁边的一家泰国菜,可以花笔小钱吃到马沙文咖喱鸡或者加了鸡蛋、酸角、虾和辣椒的炒米粉。
晚餐自己做,杜明茶会煮粥,做一些简单的炒菜,偶尔周末时也会去超市买来部分面粉和肉,和姜舒华一起包饺子。
但即使这样,杜明茶的胃还是出了些不大不小的问题,她对法棍和面包感到厌倦,看到都要难受地别过脸的地步。一开始打折时买的法棍还能吃完,后面宁可让它硬到能砸钉子,也不会动。
偶尔还会难受的想要呕吐,却偏偏吐不出来。
最难受的是一次教授布置的作业,杜明茶买不齐教授开出的书单——原价买新书太过昂贵,在图书馆中借了一部分,又辗转花了两天功夫在留学生群中买到剩下几本。这么折腾下来,留给她写作的时间所剩无几,她赶在截止前的前半小时熬夜更新提交,当看到屏幕上显现出投递成功的图标后,才瘫坐在地上,忍不住跑去卫生间呕吐,只能吐出一些胆汁。
她太累了。
杜明茶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沈淮与还在,她生活将多么惬意。
她不用等待电车去上课,不用在乘客多的时候忍受浓烈的体味和其他异味,也不必吃廉价食品吃到呕吐恶心,更不用为了节省钱花一天半的时间来凑齐二手资料书。
但那样仍旧成了——他的掌中鸟,他豢养的雀。
将与杜明茶一开始的愿望背道而驰。
杜明茶吐完了,洗漱后躺在床上。
她和沈淮与仍旧保持联系,互相分享日常近况,杜明茶知道他新领养了一只因伤退役后的军犬,有一只脚瘸了,刚做了手术,名字叫做“珍秀”。
她侧着身体,关掉灯,在黑暗中渐渐睡着。
巴黎的夏天并没有什么浪漫之都的模样,对于杜明茶来说,更像是一个炎热的大火炉。
她所在班级开始了分组学习,和国内不同,这里显然更注重实际运用。这堂新开的课程没有老师指引,只分配下来选题,让这些学生们自己抽喜欢的选题进行实践。这些实践都是和学校保持着良好关系的企业,欢迎这些学生进去实习工作。
为期一月,等实践结束后,根据公司反馈及学生自己提交的实习报告分析,老师会给他们打出一定的分数。
杜明茶和她所在的小组抽到了一家建筑设计工作室。
她拿到的资料显示这是一家中国的分公司。
“中国人真的好有钱哦,之前我在奢侈品店工作过一段时间,印象最深的就是中国人哦,”和她同组的是个热情奔放的西班牙女郎,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活力满满,“每次来都会买下好多好多,托你同胞的福,那段时间我可赚了不少呢……”
杜明茶喝了口凉咖啡。
是的,大多中国人都很有钱,慷慨大方,除了她。
还有个意大利的男孩,热情地向杜明茶献殷勤,杜明茶对待他这种极度风流浪漫的性格接受不能,更接受不了的,是他在第三次告白时,在学校的玻璃花房前递出一张房卡。
他用了十四个蹩脚的中文词汇来形容杜明茶,并用了两个形容词来表示他想要与她共度春|宵的渴望。
杜明茶微笑着拒绝掉他。
如果不是考虑到校规,如果不是考虑到对方的确生活在一个浪漫到可以约完炮就立刻分手的国家,如果不是考虑到一周才吃得起一次冰激淋,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感到被冒犯杜明茶就已经把冰激淋扣在他脸上了。
明天就要进行长达一月的外出实习,今日里早早放假,杜明茶乘坐着电车回到公寓中。
姜舒华还没回来。
她今天接受了江玉棋的邀约,去他的工作室看正在筹备的新品秀。
不过里昂大叔在。
他出差了半个月才回来,带了一些饭菜来看望杜明茶。
有咖喱鹰嘴豆汤、烤鹌鹑配椰枣,还有下面铺着红叶和绿叶卷心菜的姜香珍珠鸡腿和酥脆、有嚼劲的法棍面包。
“以前扶林贼喜欢吃这些,”里昂说,“哎呀妈呀,那家伙吃的可老香了。”
他说的一口贼流利的东北话,每次杜明茶看他纯西方的面容,都想发笑。
里昂偶尔也会带来一些新鲜的食材和调料,请明茶帮他做中国菜。
他擅长把握赠予和合作的度,知道杜明茶和姜舒华的脾气,只乐呵呵地说一同合作。
不过杜明茶吃不太多。
她看到法棍,胃里面的酸水又有点腾腾而起。
杜明茶忍着恶心。
“除了扶林,我还有个叫静吟的学生兼白月光,”里昂将购买的水果一一拿出来,叹息,“好家伙,她结婚那天,我哭的眼泪哗哗的。”
杜明茶愣了一下,她不确定地问:“静吟?”
“全名白静吟,白龙马的白,”里昂说,“哦,和扶林差不了几届,在我心里面,比圣母玛利亚还要迷人、漂亮……不过她后面也没结成婚,我听说她还没毕业就嫁给另一个人,好像叫沈从鹤。”
杜明茶:“……咿。”
“后面她那个老公真不咋地,不是个啥好玩意儿,”里昂拿来装葡萄酒的杯子,感慨,“我后来听说静吟被他关在家里,很少出门。要是让我看到他,一定把他往死里打。”
杜明茶:“……”
这么巧的吗?
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中。
早在之前,白静吟就说过和邓扶林是校友,里昂教过邓扶林,再教白静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哦,”里昂终于记起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正色,“你爷爷说沈从鹤的儿子在追求你?是真是假?他什么时候来?”
这样说着,他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要和对方打架的架势。
杜明茶说:“他不会来。”
她低头洗水果,沥干了水,放在洁净的餐盘上,指尖的水滴在池子里,漾起一层涟漪。
只暗暗地想,可千万别让沈淮与和里昂见面。
里昂虽然瘦,但在中国曾经拿过散打冠军,实力不容小觑。
刚刚一起排好餐盘,听到门外门铃响起,杜明茶只当是姜舒华回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愉悦地打开门,声音轻快:“你来的刚好——个屁。”
门打开。
杜明茶看到沈淮与,此刻正站在门外,与她对视。
几个月不见,沈淮与比上次见面更清瘦了些,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像是久旱逢甘霖,又似瘾君子落入一望无际的罂粟花海。
杜明茶现如今仍旧处于和沈淮与诡异的僵持中,谁也不肯服从对方的价值观,
她下意识想要关门,但沈淮与手已经伸过来,阻挡住门的闭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杜明茶:“你进去可能不是喝茶,是挨打。”
沈淮与:“嗯?”
两人这番动静已经引起了室内里昂的注意力,他还未出来,先好奇问:“明茶,谁来了?”
沈淮与皱眉,沉静地看:“你公寓里还有男人?是谁?怎么这么晚了还在你这里?”
面色不善。
杜明茶:“改天再向你解释——”
僵持中,里昂已经出来了。
他错愕地看着门口一个努力关门一个正阻止关门的对峙,狐疑地看了眼沈淮与,目光在他脸上定住。
仔细看了几眼,片刻后,里昂声音沉沉:“沈从鹤?”
“不是沈从鹤,”杜明茶说,“介绍一下,这是我——”
她一时卡壳。
糟糕。
这该怎么介绍?
身份并不明朗,她难道要和对方说这是自己考察期的暧昧对象?还是直接说沈淮与?那不就把他其实是你情敌的儿子这种话也说出来?
沈淮与一派从容从杜明茶身后走出,轻搂住她肩膀。
他面色不善,微眯眼睛,看着里昂,彬彬有礼:“老大爷,您好,我是明茶的男——”
“男妈妈!”杜明茶急促打断他,紧绷着脸,为了保证沈淮与不被里昂锤,必须隐瞒他的身份,她仔细介绍,“他是爷爷想让我认的干爹。”
里昂陷入沉思:“哦,哪种干爹?是教父?”
沈淮与按住杜明茶,要她头贴在自己胸膛,面无表情盯着里昂:“负责暖|床的干爹。”
48. 共枕 “别摸,容易出事。”
里昂嗷了一声, 嘴巴里念念有词,笑了下:“原来是你小子,你……沈什么?”
“沈淮与, ”沈淮与冷静伸手,“你好。”
杜明茶想阻止他,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里昂脸上顿时流露出“哇偶居然还真的是你自动送上门来”这种表情。
他兴致勃勃地与沈淮与握手,卯足了劲儿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手上用力, 双手交握时, 却冷不丁地吸了一口冷气。
疼。
真他妈的疼。
里昂自己还没使出什么劲儿,先被沈淮与捏的疼到头皮发麻,不由得后退一步, 里昂终于正视沈淮与:“……牛逼。”
杜明茶在沈淮与怀抱中,看着里昂火速抽回去到手上留下明显的红痕。
她终于意识到沈淮与这种奇怪且别扭的感觉从何而来,忍不住抬头,小声提醒:“淮与,这是我爷爷上次说的那个里昂叔叔, 他曾经教过我父亲。”
沈淮与紧皱的眉稍稍松懈。
之前作为交换, 沈淮与允诺了邓老先生开出的种种条件,邓老先生不阻拦沈淮与来看望杜明茶, 也告诉他自己找到另一个人来暂时看护杜明茶。
一个法国男人, 曾经是杜明茶父亲的老师。
沈淮与见过他照片, 但无法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
况且,对方接受日光浴, 将自己肌肤晒黑,还是一口流利的东北话,严重干扰他的判断。
沈淮与友好地微笑:“里昂叔叔, 您好。”
对方甩了几下手,疑惑地看了他两眼,嘟囔:“还真的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哼。”
沈淮与面色如常。
杜明茶哪里知道沈淮与在想什么,她只暗暗为了矛盾没有升级而感到欣喜。
还主动拉了沈淮与的手,想要他过来:“刚好呢,晚饭准备好了,你一起过来吃吗?”
里昂往后退了几步,双手交握互抱着,半倚在门旁:“明茶,确认要让这个家伙和我们一同吃晚饭吗?”
“嗯呢,”杜明茶问,“不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里昂面色有点犯难,嘟囔,“但我答应了你爷爷,不能留他过夜嗷……”
“我不过夜,”沈淮与彬彬有礼地告诉里昂,“我今天刚来到巴黎,无处落脚,刚好搬到隔壁——”
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笑容温和无害:“特意拜访新邻居。”
杜明茶:“……”
无、处、落、脚?
您那开满蔷薇花的大房子呢?您那有着满满一房间玩具的玩具屋呢?
里昂对国内的事情不太了解,他只摸了摸下巴,轻哼一声:“那进来吧——别忘了交伙食费,我今天可没有为你小子准备。”
沈淮与道谢:“谢谢里昂叔叔。”
新邻居就这么造访,自自在在跟着吃饭。
饭至一半,里昂忽然记起来自己还存着一份酒。
等里昂回他家里拿朗姆酒和草莓汁时,杜明茶忍不住问沈淮与:“你真搬过来了?”
“骗你做什么?”沈淮与轻描淡写,“要不要过去看看?”
“才不要,”杜明茶哼一声,“爷爷让我不要和你随便睡觉,他说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都是禽兽。”
沈淮与被她逗的笑了一下,眼睛弯弯,似有星辰万千:“抱歉,情不自禁。”
“那你干嘛搬到这里来?”杜明茶好奇,“你不会受不了吗?”
说起来,这边留学生公寓和国内的学生公寓也不一样。
这边算得上是物美价廉的地方,留学生群体也庞大无比,各个国家的都有。之前提到的那个意大利男孩也住在这里,杜明茶曾三次撞见他搂着三个不同的女孩亲昵地等电梯。
也有喜欢彻夜开趴狂欢的美国女孩,热情的吉普带女郎一直在神神秘秘地兜售一些奇怪的药草,据说能唤醒情人已死的心脏,还有大量的留学生代购、走私,浑水摸鱼住在这里,在灰色和黑色地带盘桓……
沈淮与不应当属于这里。
杜明茶认知中,他一直和这种混乱地带泾渭分明,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注视着这些乱象。
“为什么会受不了?”沈淮与侧身看她,轻声,“你不是也住在这里吗?”
杜明茶声音稍稍停滞。
“你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沈淮与说,“那我偶尔来陪陪你,怎么样?”
杜明茶哼:“你是陪我还是陪我暖床?”
“别用你的小脑袋胡思乱想,”沈淮与屈起手指,对准她的脑门biu轻弹一下,无奈又觉好笑,“你还真把我当你干爹了?”
“还不是你,”杜明茶理直气壮,“爷爷刚说了要提防你,你就过来了,不怕被里昂叔叔教训吗?”
沈淮与逗她:“还信不过你干爹?”
杜明茶朝他的肩膀锤了一拳,只可惜这点力气对于沈淮与而言,犹如蚍蜉撼树。
他分毫未动,瞧着杜明茶的眼睛,恍然大悟,身体往后仰了仰,伸手包住她拳头,蹙眉:“疼死我了,明茶好厉害。”
这样虚假的表演令杜明茶笑了一下,从他手里将拳头抽回来:“哼,浮夸之际。”
插科打诨中,杜明茶偷偷将法棍挪到稍远的位置。
她真的无法再接受这种食物了。
无论怎么吃都难受。
对于现在的杜明茶来说,她宁可去吃捷森全麦黑面包,也不想再吃这个东西。
沈淮与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还没来得及问,门响了下,里昂拎着葡萄酒和新杯子走过来,夸张地说:“我从JEFREY那边学到了他们的招牌酒,厉害吧?看我给你们亮一手,也叫你们尝尝什么叫做绅士俱乐部的酒……”
杜明茶兴致勃勃地俯身趴在桌子上,翘着屁股,看里昂调酒。
沈淮与不动声色,将自己外套脱下,往她背上轻盖了盖,彻底挡住臀部部分。
杜明茶不解,转脸看他:“怎么了?”
“冷,”沈淮与说,“别着凉。”
杜明茶哦了一声,继续认真看里昂的动作。
里昂有一整套的醒酒设备,刚刚取了冰块过来,笑着说:“这道鸡尾酒秘方就是拿朗姆酒做基酒,再加草莓汁、新鲜的树莓、焦糖和香醋……”
他有条不紊地示范着,将调配好的酒递给杜明茶,优雅鞠躬:“请用,我尊贵的杜明茶女士。”
高脚的透明玻璃杯子中,液体澄澈,闪耀着黄金般的光泽,杜明茶笑眯眯:“谢谢您,我友好的里昂先生。”
里昂又随意找了个杯子,胡乱兑了点进去,推给沈淮与:“喝吧,沈从——”
沈淮与纠正他:“沈淮与。”
里昂说:“你和你父亲很像。”
他对沈从鹤的印象很深刻。
以前白静吟跟着他上课,晚上,沈从鹤常常来开车接她。那时候不如今日,能开得起豪车的人并不多,沈从鹤又是当时的名人,里昂印象颇为深刻。
每晚下课铃刚响,穿着白裙子系着绿色蝴蝶结的白静吟酒提着书包轻盈飘出教室,身材高大的男人依着黑车,顺手掐灭手中的烟,想要触碰她头发又放下,只克制地笑,耐心听白静吟语气轻快地说着今日有趣的事情。
这就是里昂对沈从鹤与白静吟的印象。
颇为般配、相衬却并非爱侣。
这一幕,过了三十多年再回头看,仿佛仍旧能触碰到那黄昏与夜交替处的朦胧暑气,令里昂唏嘘万千,难以细述。
沈淮与没说,只侧身专注去看杜明茶。
那目光也像当年的沈从鹤,如看此生唯一色彩,如盲人追逐他能触碰到的唯一光明。
想要收拢,又恐灯光在掌中熄灭。
杜明茶没有第一时间喝那酒,只大力夸赞里昂手艺好,杯子也漂亮。
里昂兴致勃勃:“这还是我之前从中国带来的,很美丽,我一直没舍得用,怕弄cui了……”
杜明茶捏着细长的高脚杯杯柄,微微仰脸,喝了一口。
冰块在杯子里轻撞,发出哗啦一声清脆的响声。
里昂认真看她,等待夸奖:“怎么样?”
杜明茶张了张口,她没说话,忽然放下杯子,捂住嘴巴往卫生间的方向跑。
里昂愣住。
西服外套从杜明茶身上滑落,掉在地上,被踩了一脚。
沈淮与变了脸色,跟在她身后,大步跟上。
在沈淮与即将踏进卫生间的前两秒,杜明茶俯身在马桶前,干呕着,不往伸手往后摆,晃了晃,是不想让他过去的意思。
沈淮与停住脚步。
他听到里面的干呕声。
身后里昂也跟上来了,他问:“明茶,怎么了?”
作势要扒开沈淮与,被沈淮与拦住:“您等等,明茶不愿意被人瞧见。”
杜明茶有着极其骄傲且强烈的自尊心。
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展露出虚弱或者狼狈的一面。
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沈淮与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沈淮与问里昂:“她这种情况多久了?”
他表情微微凝重。
“我不知道啊,我前几天不在这儿,”里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好的一个人咋会吐——吐?”
里昂蓦然停顿。
他想到一个问题。
缓慢抬头,里昂看着沈淮与的眼睛:“你——”
“我不知道,”沈淮与说,“司机就在附近,可以随时送明茶去医院。”
里昂往他肩膀上狠狠锤了一拳,沈淮与身体晃了晃,没躲。
里昂大骂:“你怎么还真和你爹一样?”
沈淮与没有在意他的怒火,由不得多想,他在心中默默计算时间。
据上次,正好过去三个月零十三天。
他和杜明茶每次做都有措施,沈淮与清楚地明白她如今还在读书,有孩子对她而言只会是沉重的打击。
但如果真有……
杜明茶吐了一会才出来,她漱过口,只是脸颊和眼睛还因为用力而透着薄红。
“不好意思啊,”杜明茶认真道歉,“最近胃不太舒服,那酒很好喝,是我胃不好。”
沈淮与说:“先去医院看看。”
杜明茶犹豫了一秒,被他直接抓住手。
里昂也在旁侧极力鼓动,无可奈何,杜明茶只好跟着沈淮与一同出门。
巴黎的夜晚还是凉的,杜明茶和沈淮与坐在后面,她晚上还没吃饭,有点饿,正打了个哈欠,忽然感觉到沈淮与在触碰她的小腹。
杜明茶警惕看他:“你做什么?”
沈淮与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小腹上,问:“你最近生理期还正常吗?”
杜明茶打个哈欠:“还行吧,反正一直不是很规律……你问这个干嘛?”
她后知后觉,猛然意识到什么,差点坐起来:“你什么意思?”
“别怕,只是初步猜测,”沈淮与手掌仍旧贴在上面,微微垂眼,睫毛浓密,“不一定。”
“别说不一定,就算是一定我也不会要的,”杜明茶慢慢地说,“淮与,我不想这么早。”
“嗯,”沈淮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并没有移开手,温热从掌心传递到她的小腹,源源不断,他说,“我知道。”
沈淮与低声说:“我不会拿孩子绑你,明茶,你一直是自由的。”
杜明茶没说话,她有点冷,偷偷地靠近他,闭上眼睛,额头抵着他的肩膀,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坐在副驾驶的里昂,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对,冷哼一声,想要出声阻止,又看到杜明茶脸上依赖的表情,话又生生收回去。
很快到了医院,沈淮与走了特殊通道,私立医院的人如接待上帝般热情地接待了杜明茶,先做尿检等检查,结果很快出来——
并不是怀孕。
这个结果让杜明茶松了口气,她忍不住戳戳沈淮与的腰:“真好。”
沈淮与故意逗她,摊手:“看来我夫凭子贵的愿望破灭了。”
杜明茶说:“以后想也不要想。”
她声音轻快不少,跟着医生去做了进一步的检查。
这次检查结果并不是很理想。
没有大毛病,但小病一堆,令看诊的医生都忍不住皱眉,嘴里念叨着我的上帝啊。
医生强烈建议住院观察一天,明日清晨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植物性神经功能紊乱、胃轻度溃疡、维生素A缺乏、贫血……”
沈淮与拿着报告单,问杜明茶:“这就是你说的生活很愉快?”
病房内,换上衣服的杜明茶坐在床上,低着头,看那些复杂的专业性名词。
沈淮与克制着自己,没有动怒,他屈膝,半蹲在杜明茶面前,伸手捏她下巴,要她看自己:“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清晰感觉到杜明茶脸颊的触感变化。
少了许多肉。
“就正常吃饭啊,”杜明茶说,“可是我不太喜欢吃法餐,学校餐厅不好吃,我没时间……”
后面有点心虚,话声音也低下去。
“没有时间所以就这样凑合?”沈淮与说,“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你怎么——”
杜明茶只可怜巴巴看他。
眼睛水汪汪,像含着点水汽。
沈淮与铁石心肠:“撒娇没用。”
他继续教育:“学习倒是次要,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话刚说话,杜明茶就凑过来,在他右边脸颊上小小吧唧一口:“淮老师,都这么晚了,就别教育我了好吗?你不累吗?”
她声音软软,刻意撒娇:“你又不是我的爸爸耶,不要这样板着脸对我说话好不好?”
沈淮与不为所动:“你都说我是你干爹了,我不管你,谁管?”
杜明茶双手合拢:“淮与,淮老师,沈叔叔,淮与哥。”
几个称呼叫下来,沈淮与没有被糖衣炮弹所蒙蔽。
只是还没开口,杜明茶就主动俯身,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小叫了一声:“干爹。”
一声叫的沈淮与当场怔住。
身体微僵,仍旧保持着那个姿态,有什么从心脏处溢出来,顺着腰椎一直往上冲。
他轻斥:“没大没小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叫别人听到该怎么想?你——过来,再叫一声听听,大点声。”
杜明茶原本垂头老老实实听训,听他这么说,乐了,眼睛亮晶晶。
她却不肯了,放缓声音:“淮与,你不困吗?不想抱着我睡一觉吗?”
她往后退了退,拍拍床,眼神明亮:“上来,这病床很大呢。”
沈淮与:“胡闹,这里是医院。”
里昂也在隔壁。
他年纪大了,熬不动夜,确认杜明茶没事后,去了隔壁休息,和这里就隔着一堵墙。
杜明茶说:“我又没有说要做什么。”
她一脸纯洁:“我就抱抱,不进去。”
沈淮与脱掉鞋子,他上了床。医院的床有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杜明茶往他怀里钻,嘴巴里还不忘解释:“有点冷呀。”
其实一点也不!
杜明茶晚上喝的那么一点点酒虽然吐出来了,但还是有什么东西在烧似的,她非但不冷,还有点热。
不过还是想要拥抱沈淮与。
杜明茶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肌肤饥渴症,不然为何这样的想要触碰他呢?想要亲亲,摸摸,蹭蹭——
沈淮与抓住她的手:“别乱动。”
杜明茶无辜地说:“我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瘦耶。”
“瘦了一点点,”沈淮与按住她的手,轻声提醒,“容易出事,别摸。”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柔和,能让人隐约看清东西,又不至于刺眼到影响休息。
杜明茶乖乖应了一声,她只抓住沈淮与的衬衫,在他胸前亲了一口,调侃:“你这样又是哄我睡觉又是千里投喂的,还真是男妈妈?”
沈淮与没听懂:“什么男妈妈?”
杜明茶抱住他,闭上眼睛:“就是像妈妈一样体贴入微,会照顾人、擅长带孩子的男性,和之前的爹系男友差不多……唔,爹系就是你这样的,温柔包容,耐心细致,而且不能有爹味……”
沈淮与沉吟片刻,问:“能不能找个不带长辈的形容词来形容我?”
杜明茶隔着衬衫,在他胸膛上吧唧一口,盖章:“杜明茶的。”
“好好好,是你的,”沈淮与问,“明茶,以后你的早餐和午餐——”
杜明茶打断他:“我不想接受你的馈赠。”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她还是明白的。
拿了,就是欠人人情,今后对方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也不好拒绝。
“不是馈赠,”沈淮与只问,“明茶,你当初攒钱送我领带时,在想什么?”
杜明茶下意识去看他。
他今天果然也系了那条领带,仔细地熨烫过,平整,没有褶皱。
和她在橱窗里见到这条领带时所幻想的模样一模一样。
杜明茶说:“我在想,你戴起来一定会很好看。”
“我也一样,明茶。你听我说,我从未有过轻视你的念头,如果有些语言让你误会,请你谅解。我想送你珠宝,是因为认为它们很衬你;送你衣服,也只是觉着你穿起来很美,”沈淮与和缓地说,“我第一眼看到那个有蔷薇花的房子时,下意识认为它和你很相称,你住在里面会舒服。”
杜明茶没有说话,她垂眼,睫毛扫过他衬衫上的贝母质地纽扣。
“我不能给予你太多陪伴,”沈淮与说,“我是个俗人,能想到对你好的方式,就是让你不必为钱财发愁、不必辛苦打工做兼职来赚取学费。我有能力能让你生活的惬意一些,能让你每天都吃上喜欢的冰激淋,能让你在周末开开心心地参加一些活动。我有时候看到晚辈的女孩,和你差不多年纪,自由去看喜欢的艺术展……”
“我只是想,如果你也能不这样累就好了,”沈淮与轻轻拍她的背,“明茶,我很心疼你。”
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直白的话。
杜明茶心脏一跳,抬眼看他。
沈淮与轻声说:“我没办法对你坐视不管。”
杜明茶没说话,她只是抱紧他。
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思考、消化这些话。
今天晚上太累了,杜明茶不适合再动脑筋去思考藏在其中的逻辑。
有时候,要多想想再开口。
杜明茶只勾动着沈淮与的领带,想要和他亲亲,被沈淮与握住手:“别闹,里昂在隔壁,听到不好。”
“没事,他才听不到,”杜明茶满不在乎,“要是他能听到的话,那我们刚刚说那种话可全部都社死了。”
这倒是没错。
杜明茶一想到自己刚刚叫干爹叫叔叔叫哥哥的被里昂听到,就恨不得直接抗飞机跑路。
就算给杜明茶十五张脸皮,她也不好意思在长辈面前对着沈淮与这样调情啊。
况且,好歹隔着一堵墙呢,隔音效果应该不会这么差劲吧?
沈淮与说:“我答应过你爷爷,在你毕业前不动你。好了,睡吧。”
杜明茶十分好奇,不明白沈淮与怎么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忠贞烈男,哼唧一口,在他胳膊上咬了一下,听到沈淮与闷声唔一下,才又贴上嘴唇亲一口,故意在他耳侧用气音:“真不想?”
沈淮与侧脸,耳垂红了,声音克制:“不。”
杜明茶馋沈淮与身体,但也有分寸。再怎么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和酱酱酿酿,不过也不会这么直白地表现出来,她打了个哈欠,听到沈淮与问她:“困了?”
“嗯,”杜明茶迷迷糊糊地说,“淮与,你给我讲个笑话吧,讲个童话故事也行,实在不行,唱歌跳舞我也不嫌弃。”
沈淮与搂着她,凝神看天花板上的影子。
窗外梦境被月色打捞,星河鹭起,深浅不一。
沈淮与低声说:“那给你讲个关于法语的事,我以前一个朋友,自诩法语说的不错。上次来巴黎,告诉司机要去酒馆,但司机把他直接拉到红灯区。”
话说到这里,他感受到杜明茶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慢慢摊开。
她睡着了。
沈淮与刚想将她手盖住,就听到旁侧的墙壁被人敲了两下。
隔壁的里昂兴致勃勃地问:“好家伙,然后呢?去红灯区那伙计怎么样了?”
49. 完结章(上) 唯一能看清的脸
沈淮与伸手捂住杜明茶的耳朵。
她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迷迷糊糊哼了一声,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没醒。
沈淮与捂住他的耳朵, 柔和地对着隔壁说:“后来他在房间偷听别人讲话,被砍了十三刀。”
里昂大叔沉默了。
过了一会, 他说:“我睡着了,刚刚说的都是梦话。”
沈淮与懒得管里昂大叔究竟是在说梦话还是做什么, 他闭上眼睛, 伸手触碰杜明茶的脸颊, 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
光线暗淡,他仍旧能够清晰地看到杜明茶的脸庞。
如此美丽,脆弱却又坚强。
天光蒙蒙亮时, 杜明茶才被手机铃声吵醒,姜舒华看完展回家,发现家里没有人,抓紧时间给杜明茶打电话,才得知她进了医院。
“哪里不舒服啊?”姜舒华紧张不已, 连声问, “在哪里?我过去。”
“没事,”杜明茶低头, 用脚去勾了拖鞋穿上, 打了个哈欠, “还是和上次一样,就是胃不舒服, 过来检查一下。”
姜舒华稍稍放心,叮嘱:“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我和你讲,以后早上我早起会, 咱们不能总是喝咖啡了,伤胃……”
杜明茶听好友念叨着,笑了笑,换了只手拿手机,稍稍侧脸,看到沈淮与提着一袋包子进来。
还有热腾腾的、盛在盒子里的东西,透过塑料袋,瞧着像是粥。
杜明茶饿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在早上吃过中餐了。
隐约听见背景音里传来一声男人的笑声,杜明茶竖起耳朵:“舒华,你和谁说话?”
“没什么,”姜舒华说,“刚刚遇到了三楼的周仔。”
风吹的清晨阳光柔软如雾纱,姜舒华穿了一晚上的高跟鞋,脚后跟和脚腕都被磨的有些发红。
她微微俯身,伸手去摸被磨红的地方,不忘叮嘱杜明茶:“你不用担心我啊,等会你直接去公司实践好了,今天导师给我们放了一天的假,我正好在家里补觉……”
姜舒华已经习惯地将自己和杜明茶的公寓称为家。
她很喜欢这个并不大但满满温暖的小公寓,两个卧室,一个客厅,厨房和卫生间都狭窄。
异国他乡,远离父母,她和杜明茶互为对方的支撑和依赖。
结束通话,姜舒华侧身。
江玉棋还没有上车,他低头,像是烟瘾犯了,但也没有去拿,只瞧着她笑:“好啊,人不可貌相,小姜说谎能力见长啊。”
姜舒华将被风吹散的一缕头发掖在耳后,朝他粲然一笑:“你说的就像你没说过谎一样。”
江玉棋:“我没说过。”
姜舒华穿了一条淡黄色的旗袍,叉开到膝盖上四五公分左右的模样,随着走动,内里的淡色丝绸衬裙若隐若现,腿笔直、漂亮。
江玉棋却没有看这双腿,他在看姜舒华掖头发的一双纤白手。
她手上戴了一个草编的花环,上面有娇气的白色铃兰,花朵清澈美好,还是江玉棋昨天晚上随手递给她的。
姜舒华手上的铃兰花被风吹的摇了摇,她问:“不想上去喝杯咖啡吗?”
江玉棋没有动,他说:“要是我上去,可能就不止喝咖啡了。”
姜舒华站在风口处,伸手遮了下旗袍下摆。
她说:“喝些其他的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时候,公寓里的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了,这边的留学生自己做早餐的很少,基本上都是去买些烤面包或者咖啡,抹上果酱就直接吃。
楼道里很安静,江玉棋不紧不慢地跟在姜舒华身后,瞧着她身影在黑暗中只一个婉约而美好的轮廓。
姜舒华和杜明茶的公寓就在第十五层。
原本两人想租住第十三层,毕竟十三是一个基督教徒颇为忌讳的数字,房租也比其他的楼层要便宜些。
但邓老先生死活不同意,他勉强允许杜明茶选择在这种地方租房,但不允许她租不吉利的房间。
哪怕中西方文化互不相通,轻微迷信的邓老先生仍旧坚持无论哪个国家的鬼神都不能冒犯。
江玉棋站在姜舒华身后,看着她打开门,钥匙在她手中晃晃悠悠。
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推开门,给江玉棋展示着自己的小公寓。
江玉棋迈进来。
但姜舒华并没有更进一步或者邀请他进卧室做“不止喝咖啡”的事情。
姜舒华笑吟吟地去取茶叶:“早说你不喜欢喝咖啡嘛,刚好我也不喜欢。还麻烦你今天送我回来,我给你泡壶茶叶喝……”
江玉棋安静了一瞬。
他说:“就这?”
姜舒华哗哗啦啦地打开茶罐,随口问:“难道喝茶叶还不够吗?”
“……”江玉棋躺在沙发上,他自言自语,“造孽。”
“嗯?”
“小姜啊,”江玉棋提醒,“下次如果听不懂别人暗示,也别傻乎乎往上接。”
看着一脸懵逼的姜舒华,江玉棋笑了下:“幸亏今天遇到的是我,要其他人,你可真就想哭都没地儿哭。”-
杜明茶感觉今天里昂怪怪的。
他好像睡的不是很好,无精打采,垂着头,偶尔长长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杜明茶忍不住问:“里昂,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里昂摆手,“就是睡的不太好嗷,困的难受。”
“嗯?”
“昨天做了个噩梦,”里昂打哈欠,“梦见被人拉到红灯区连砍十三刀,一路跑一路砍,好家伙,血呼啦的,啧啧啧……”
杜明茶同情不已:“真是个可怕的噩梦。”
她没有和里昂聊更多,做完一系列需空腹才能做的检查外,匆匆吃完沈淮与准备好的早餐。
又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来电车卡,掏出手机查公司地址。
今天她们这一批学生要进行实践报道,时间安排在十点和十一点之间。
现在才八点,完全来得及。
杜明茶吃的很快,一个包子几口就吞下去,又去拿水往下顺。
拿杯子喝了几口水,杜明茶还在仔细看路线,沈淮与俯身,垂眼看着她手机上的信息:“正好顺路,我送你一块过去?”
杜明茶:“嗯?”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陪你读书,”沈淮与拍了拍她小脑袋,笑,“我也有工作要处理,所以你不用总感觉自己欠我多少人情……走吧,小茶花。”
这还是第一个人给她取外号叫小茶花。
杜明茶点评:“你起的外号真俗。”
沈淮与含笑:“抱歉,我就是一俗人。”
“不过俗气也有俗气的好,”杜明茶站起来,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外套,“我还挺喜欢。”
里昂大叔乘电车去了学校,走之前,他顺便还批评沈淮与:“正是有你们这种富人在无节制地浪费资源购置豪车,才导致经济如此不平衡。”
沈淮与淡淡:“你怎么不说全球暖化、经济危机、土地荒漠化也是因为我?”
里昂说:“有种咱们换法语吵。”
沈淮与没有换法语,他看了眼腕表,提醒:“您再不离开,就要迟到了。”
一句话戳中命门,里昂立刻带着公文包去赶电车。
杜明茶换好自己衣服,出来时已经看不到里昂。
她好奇地问:“里昂叔叔呢?”
沈淮与说:“一心上班,去追电车。”
杜明茶肃然起敬:“叔叔真的好敬业哦。”
沈淮与没有戳破里昂的敬业人设,拎过杜明茶手中的包,替她握在掌中。
“对了,”沈淮与说,“今天下午乐乐也会过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乐乐?”杜明茶又惊又喜,“他怎么过来了?”
“在家里拘束久了,闷,”沈淮与打开车门,看着杜明茶弯腰上车,他仍旧挡在身后,“出来玩几天再回去。”
杜明茶点头。
顾迤逦虽然不经常回家,但在培养孩子这件事上丝毫没有放松。那培养方针制定的一五一十,不清楚的人还以为顾迤逦是按照培养总统的架势来教养孩子。
杜明茶还是挺开心顾乐乐能过来,毕竟教了大半年的孩子,这么长时间不见,她也很想念。
昨晚做体检抽了些血,杜明茶原本就有些轻微贫血,现在手也凉。她不好意思拿凉手去碰沈淮与的身体,只默默地用手按在脸上贴贴,用力哈了哈热气——对方却主动把她手拿过去,握在掌中,自然地握着,与她暖手。
“说说看,最近在学校里学了些什么?”沈淮与问她,“最近论文写完了吗?教授开的书单都买齐了?”
杜明茶:“嗯,差不多齐了。”
“买回来后也多看看,”沈淮与说,“课后别想着打工或者兼职,钱不够了用我给你的卡。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就当欠着,以后再慢慢还,我不收你利息。”
杜明茶:“好。”
沈淮与问:“最近成绩单出来了吗?”
“等等,”杜明茶出声打断他,“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沈淮与侧身:“什么不对劲?”
“刚刚你说的话,”杜明茶慢慢地说,“语气怎么这么像我爸?”
沈淮与调整了下坐姿:“好歹被你叫过一声干爹,总得尽些干爹的义务。”
“干爹应尽的义务,昨天你没尽,”杜明茶纠正他,“爹前面最重要的那个字你漏掉了。”
沈淮与:“小孩子别说脏话。”
杜明茶:“哼。”
说到这里,她侧脸看他:“那你答应我爷爷的话,真的要说到做到了?”
“嗯,”沈淮与垂眼,“不过两三年而已。”
人并非受欲|望掌控的生物,他清楚明白自己对她多渴望,也能理解邓老先生的意思。
他老人家封建迂腐,但也有自己考量,唯恐沈淮与步他父亲后尘,用受孕来绑住杜明茶远飞的翅膀。
沈淮与不会。
他唯独上次失控,也在杜明茶的安抚下及时回归理智。
先前沈淮与总噩梦,梦到自己最终将明茶囚禁于暗室,如养玩偶鸟雀般娇养着她……但如今,这个噩梦越来越少。
沈淮与不是沈从鹤。
杜明茶不是白静吟。
沈淮与侧脸看杜明茶,她正在给朋友发消息,手指按的飞快,虽然脸颊消瘦,但眼睛里满是希冀的亮光。
她始终都是太阳。
哪怕被他强行夺取也会闪闪放光,不会屈从任何人之下。
跨越半个街区,终于到达目的地,杜明茶说了声谢谢,推开车门下来,冷不丁看到沈淮与也下了车。
杜明茶不解:“你该不会想送我上去吧?”
“不是,”沈淮与说,“我工作的地方也在这里。”
杜明茶恍然大悟:“那可真巧啊!”
很快。
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她跟着沈淮与上了同一个电梯,到了同一个楼层,进了同一个玻璃门。
遇见了同一个中国职员。
中国职员拿着咖啡杯,热情地朝着沈淮与打招呼:“沈总早上好啊。”
杜明茶:“……”
哦豁。
她立刻蹭蹭蹭离沈淮与五米远,努力装出一副香水不犯花露水的模样。
沈淮与微笑着与那员工打招呼,不经意侧身,瞧见杜明茶一副乖乖女的模样,笑了下,什么都没说。
一上午时间,杜明茶跟着公司方的老师,已经能够熟练上手他们的任务。
简单来说,就是负责部分异国客人的沟通工作,当然,能交给他们这些学生的,都是些琐碎且磨人的小项目。
西班牙客人说起话来经常是主谓宾混着来,语序颠倒;印度客人讲起英文来也像飞饼一样,仿佛随时能甩出去;更令崩溃的是泰国客人的英文口音,曾大方向杜明茶表示想开房约泡的意大利男人安德鲁,紧皱眉头,用力将金色的头发拽下来好几根,最终选择崩溃放弃,交给杜明茶接待。
杜明茶微笑着耐心听完泰国客人的话,又用英文重复一遍向对方确认,等对方连连点头后,才用法语向公司这边的法国设计师传达。
中午公司提供中餐和法餐,也可以选择拿餐补、去楼下咖啡厅坐一坐,点些其他的菜肴。
杜明茶选择在公司餐厅吃饭。
她得到了一份正宗的红烧肉,一个红烧狮子头,一份清炒西兰花,还有一碗粥和一个油炸小黄鱼,以及一个热腾腾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大馒头。
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吃过馒头的北方人险些潸然泪下。
吃饭时候,杜明茶咬着馒头,偷偷给沈淮与发消息:「我能来这里不会是你在背后捣鬼吧?」
沈淮与:「我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么?」
杜明茶:「是」
沈淮与:「?」
沈淮与:「自信一点,明茶」
沈淮与:「你连我都能得到,更何况一份实习工作?」
杜明茶想笑,又认为在公共场合很不合适,憋住笑,抿了抿嘴,继续低头吃花椰菜。
脆脆的,好好吃。
一直以来饱受法餐折磨的胃,终于尝到了属于家乡的味道。
她开心到想要跳起来。
杜明茶认真努力地干完饭,才继续精神满满投入下午工作。
她一直以来所学习的技巧和知识,说白了都是为了翻译、沟通和交流所服务,虽然之前一直跟着老师做了些工作,但远远比不上现在这样的“真枪实战”。不同国家的客人、各种意想不到的小状况,虽然很累,也十分锻炼人。
杜明茶一直在努力朝着同声传译的方向努力,她清楚地知道这项工作背地里需要付出的辛苦颇多,但不曾有过丝毫懈怠。
下午时分,活泼的意大利小哥不行了。
他趴在桌子上,俨然一副被剩下、放坏的意大利面,软绵绵,有气无力:“请让我休息一会好吗?没事不要叫我,有事更不要叫我。”
其他同学热情也不怎么高涨,一天下来,对公司评价最高的也就是那个能提供新奇(对他们而言)中餐和优秀法餐的餐厅。
他们眼中的中餐还是什么左宗棠鸡、蟹肉炸馄饨、炸鸡蛋卷和幸运饼干。
这种低落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领导笑吟吟地过来,说今晚给他们准备了特别入职庆祝趴。
意大利面……不,意大利同学安德鲁顿时眼前一亮:“在哪里?”
“穆浮达街的LE VIEUX CHENE,”那人笑眯眯,和蔼地看着这些年轻人,“沈总包下整个酒馆,今晚只为大家庆祝。”
其他同学顿时狂呼起来,只有杜明茶认真思考了一下沈淮与这次要花的钱。
哼。
败家子。
劳动了一天的杜明茶,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吐槽着挥霍无度的资产阶级。
安德鲁瞧她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关切询问:“杜,你身体不舒服吗?”
杜明茶笑着摇头:“不,谢谢你,没有。”
“为什么你看上去闷闷不乐的?”安德鲁好奇追问,“你不喜欢参加派对么?”
“不是不喜欢,”杜明茶仔细整理着书页,“只是在国内参加多了,有些疲倦。”
——真要说起来,杜明茶参加的派对,可能也就是婚礼了。
不过安德鲁并没有追问,他热情地向杜明茶普及着派对文化:“中国和西方的派对文化不一样,或许你们那里太含蓄了?你可以试试我们这边,十分热情……”
一直到穆浮达街,这是个巴黎最古老的酒吧之一,从1848年起就有革命党在这里举行聚会,后面改成一家手风琴舞厅。
相对于其他酒吧来说,这一家显然更受学生的喜爱,今天周五,杜明茶看了眼时间——
正常营业是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但今天被沈淮与包了场,彻夜不停。
还有驻场DJ。
安德鲁像个花蝴蝶,穿梭不停,不过几乎没有离开过杜明茶的身边,是不是地献殷勤。
平时杜明茶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去蹭课的路上,安德鲁少有机会与她聊天。倘若别的也就算了,但安德鲁深深迷恋杜明茶身上那股含蓄温婉的东方气质,惊为天人,忍不住靠近她。
在安德鲁第十三次劝杜明茶喝酒的时候,一个白白的、六七岁模样的男孩忽然跑过来,抱住杜明茶的腿,在她大腿上蹭了蹭,用磕磕巴巴的法语撒娇:“妈妈,你怎么在这儿啊?”
杜明茶:“……”
安德鲁手里的杯子啪唧掉在地上了。
他震惊地看着杜明茶:“杜,你已经有孩子了吗?”
来的真巧。
不胜其烦的杜明茶顺手将顾乐乐的头搂住,含笑点头:“是的,介绍一下,这是我孩子,乐乐。”
顾乐乐努力听懂这一句,都是他认识的单词,努力点头。
安德鲁:“……”
他的三观有点点崩塌。
亚洲人本身看着就小巧,显幼。
安德鲁一直以为杜明茶刚成年,可这明显六七岁的孩子,让他备受打击。
他磕磕绊绊:“你这……”
在意大利,16岁以上的人就算成年,可以婚嫁。但一直想追求的人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安德鲁仍旧无法接受。
“孩子的父亲呢?”安德鲁问,“他也是中国人?还是?”
顾乐乐母亲顾迤逦有几分异国血统,连带着顾乐乐长相也明显带着混血儿的特征。
杜明茶面不改色地为自己捏造好人设:“中国人,我们已经离婚两年了。”
顾乐乐没听懂,茫然抬头看她。
安德鲁吸了一口冷气又慢慢吐出来:“……还好。”
离婚了就相当于自由,他还是能够追求。
顾乐乐脸贴在杜明茶身上,偷偷露一只眼睛偷瞟安德鲁。
他扯着杜明茶,撒娇般地,往沈淮与在等卡座上带。
安德鲁还沉浸在“我想追求的女孩竟然有一六七岁大孩子”的震惊悲伤中,久久未反应过来。
杜明茶问:“你带我去哪儿?”
“淮与喝多啦,”顾乐乐说,“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杜明茶:“上次你这样骗我,结果他在洗澡。”
“这次是真的喝多啦,”顾乐乐急了,“干嘛不信我?他好不容易来一次巴黎分部,刚刚几个人已经轮流将他灌醉了……需要人扶一扶,你不怕其他女人扶了他之后来个一夜|情带球跑吗?”
杜明茶被他逗笑了:“小子,你这话从哪里听说的?”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顾乐乐将杜明茶努力领到一包厢中,果不其然,沈淮与已经半躺在沙发上了,白修看到杜明茶进来,松了口气:“您能及时过来可真是太好了,我去为先生买些药和蜂蜜过来。”
顾乐乐也出去了,他还扒着门,冲杜明茶吐了吐舌头:“努力拿下淮与嗷,争取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嗷。”
杜明茶:“……小孩子不许胡说。”
顾乐乐笑着关上门离开,只剩杜明茶坐在沙发上,她忍不住蹲着,看了一阵沈淮与的脸。
他长得真好看,还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几乎找不到什么瑕疵耶。
正捧着脸看的出神,沈淮与忽然睁开眼睛。
他看着杜明茶,声音冷静:“你在看什么?”
只这一句话,让杜明茶立刻意识到,他喝醉了。
杜明茶顿时放心大胆,只笑眯眯逗他:“在看帅哥。”
“什么帅哥?”醉酒后的沈淮与意识迟缓,“你在说什么?”
杜明茶顺手掏出小镜子,给他看自己的脸:“喏,这就是帅哥呀,好不好看?”
她看到沈淮与长久地盯着镜子。
他很专注,眼睫毛长长,只看着镜中影像。
片刻后,沈淮与微微侧脸,他平静地说:“为什么我看不清楚?只有线条……这样的线条算好看吗?”
杜明茶愣住。
她以为是自己镜子出了问题,狐疑地捧在手中看。
正常呀。
那他在说什么看不清楚?还有线条什么的……
等等。
线条。
杜明茶抬头,看到沈淮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庞。
脑袋中,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拼上。
完整了。
杜明茶捏住镜子。
她想起来了。
当初白静吟的丈夫,也就是沈淮与的父亲,天生分辨不清人脸,在他眼中都是重复线条。
唯一能看清的脸,是白静吟。
思绪哗哗啦啦往后倒退,记忆如书页翻篇,不停倒带再倒带,一直倒带到去年,夏末秋初,有着温热阳光和绿植的沙发旁,她第一次见到沈淮与,为他外貌所蛊惑,惊为天人。
那个时候,初见当天。
书本从他脸颊上滑落,沈淮与坐起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能看见。”
沈淮与能看见她。
她是沈淮与唯一一个能看清楚脸的人。
唯一。
正如当初沈从鹤至死不肯放开白静吟一般,沈淮与今后也必然不可能放过她……
或许从第一眼起,他就已经开始存了别样的心思。
杜明茶捏紧镜子,身体颤了颤,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栗,不得不稍稍按了按沙发,才能稍稍平静。
原来如此……
她认真地想。
哦豁,那这样的话,刨除其他因素,沈淮与以后出轨的可能性不就基本为零了吗?
淦。
这种感觉,真的是又中二又好爽哦!
50. 完结章(中) “上瘾了?”
灯光朦朦胧胧, 透着点淡淡薄薄的味道,杜明茶稍稍前倾,手掌托着脸颊, 认真地看着沈淮与的脸。
他明显喝醉了,见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也不着恼,按了下沙发, 坐起来:“你怎么还看我?”
“喜欢看, ”杜明茶说, “很喜欢看。”
杜明茶还是第一次看醉酒后的沈淮与。
坦白来说,杜明茶对吸烟、喝酒的男人并无什么好感。
一想到烟酒就是暑热的天,以前还没有创城行动时, 水果店不远处摆着一个又一个的烧烤摊,简易可拆卸的木桌,小马扎,扎啤一捆一捆地摆在桌子下面,空瓶子一倒就是哗哗啦啦一片, 从头倒到尾。
浓到呛人的烟味, 酒气,烧烤味, 那些男人喝多了, 在路上走着也会不管不顾将T恤下摆卷起来, 露出极其丰满的胸——
十分十分十分地辣眼睛。
可沈淮与不一样。
他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喝醉后的沈淮与气味不会难闻,仍旧是清清淡淡的香味, 杜明茶甚至还想凑上去亲一亲他。
他也不会因为醉酒而趁机发疯、或者做一些其他令人跌破眼镜的事情,很安静,甚至比平时还要安静许多, 眼睫长长浓密,浓色的眼睛里像藏着星星。
爱应当是个很隐私、也很小的词语。
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
杜明茶趴在他面前,仰脸专注看沈淮与的脸,看到他有些不自在,轻斥:“别看了。”
杜明茶才发现他脸颊和耳垂都有着一层淡淡绯红,分不清楚是因为她的话而羞恼,还是因为喝多了酒、被酒精刺激的。
喝醉后的沈淮与……
好像很容易害羞耶。
和平时截然不同,现在的他可正人君子了,端正坐着,就差往他手里放一本道德经了。
扣子扣到顶端,领带也没有解,衣领上是他明显凸起的喉结,越是这样严肃板正,越是引得杜明茶想要贴上去亲一口。
这大概就是她内心奇怪的征服欲在作祟吧。
事实上,杜明茶也这么做了,她倾身上前,双手压着沈淮与的膝盖,凑到他脖颈上,嗅了嗅。
好香。
还有些热。
是她熟悉的体温和味道。
这么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脖子里拱来拱去的,弄的沈淮与格外不自在,他拍了下杜明茶的脑袋:“拱什么?”
声音已经开始有些不稳了,他低喘一声,勉强稳住声音:“停下。”
杜明茶偏不。
难得见沈淮与这幅模样,她还没有逗够呢。平时都是对方逗她,今天好不容易轮到她逗对方一次,说什么也都要找补回来。
她已经主动坐到沈淮与的腿上,还没坐稳,刚刚挨了边边就听对方斥责:“下去。”
杜明茶不听,她偏要坐上去,还故意在他嘴唇边贴了贴:“我不。”
身体晃了晃,刚刚还在要她下去的沈淮与立刻伸手搂住她的腿,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胳膊,防止她掉下去,偏偏脸仍旧板着,不苟言笑。
杜明茶伸手捧住他的脸,额头与他相抵,要他看自己:“沈淮与。”
沈淮与:“嗯。”
杜明茶看到他浓长的眼睫毛,挺拔的鼻梁,她甚至看到他掉了一根眼睫毛,挂在下眼睫上,惹得她想要给对方取下来。
她吹了吹,沈淮与轻哼了声。
睫毛被吹到一旁,杜明茶闻到淡淡的酒香味,还有些若有似无的甜。
他的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又没说。
唇偏薄,没有唇纹,很漂亮。
妈妈曾说这样的人薄情,但父亲也是这种唇形,却很长情。
父亲只爱过母亲一人,将她从那种地方带出来,耐心教她许多东西。
杜明茶相信沈淮与也是这样。
她看着沈淮与的唇,忽然很想与他接吻。
上次还是在沈淮与那个开满蔷薇花的别墅中,杜明茶搂住他的脖颈,如明天末日将至,与他抵死相亲纠缠。
“你看看我,”杜明茶问,“你喜欢我吗?”
她问的认真,声音有点她自己都发现不了的颤音。
杜明茶还没有直接问过他这个问题,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态,她其实羞涩于向沈淮与开口谈论“爱你”或者不爱的事情。就像将开未开时的玫瑰最美,有时候真正开放了,那花朵反倒不符合人的预期。
杜明茶害怕沈淮与的回答会违背预期,因此迟迟不敢问出口。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很想知道。
杜明茶仍旧双手捧着他脸颊,稍稍往后坐了坐,认真看他的眼睛,重复一遍:“沈淮与,你爱我吗?”
她能够从沈淮与眼中看到自己。
因为是建筑设计公司,公司并没有拘束员工们的穿衣风格,杜明茶仍旧穿着白天的那一套,奶油色真丝衬衣,下面是海洋绿色的A字裙。
高跟鞋在脚趾上晃了晃,勾住脚尖,没有跌落。
沈淮与问:“问这个做什么?”
他耳朵根红了一大片,连着脖颈一起,泛着绯红。
杜明茶手指按在那片绯红上,认真地看着他:“就是想知道嘛。”
沈淮与说:“嗯。”
杜明茶把耳朵凑上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耶。”
沈淮与说:“喜欢。”
杜明茶还记得他上次非要教她说那些羞人的话,现在风水轮流转,对方落在自己手上。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仍旧不依不挠:“喜欢谁?你说,大点声。”
她作势要去挠他的腰,杜明茶知道他腰碰不得,一碰就要按她的手。
手刚刚贴上去,沈淮与一转攻势,将她双手双腿全困住,压在沙发上,垂眼看她:“小狗崽子,还真是反了你了。”
杜明茶一个激灵,她大叫:“你难道在装醉嘛?”
“没有,”沈淮与俯身,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梦呓一般轻叹,“我真醉了,明茶。”
杜明茶伸手锤他肩膀,愤愤不平:“所以你刚刚也是在骗我嘛——”
“我真醉了,”沈淮与亲她的耳侧,热气呵的杜明茶发痒,忍不住想推开他,却被按住,老老实实,动弹不得,“明茶,我爱你。”
他声音很轻,如羽毛入水,轻飘飘落下来,沾了些水珠儿,像是湿透了,又像是只轻轻蹭了蹭水面,悠悠荡荡,要随风顺水,往更深远的地方去了。
或许抵达的是杜明茶的心脏。
只要他的一根羽毛就能触到发颤。
杜明茶不挣扎了。
沈淮与松开手。
他半撑着身体,看着她,领带垂落,拂在她胸口。
杜明茶想他的确是醉了。
不然怎么能一句话就能也让她沉溺其中,让她也像同样喝醉酒,感觉飘飘然欲浮欲沉。
“你应当听过我父亲的事情,”沈淮与轻声说,“他天生分辨不出人脸,唯一能看清楚的人,是我母亲。”
杜明茶安静听他讲。
“当时我母亲还在读高中,父亲教她钢琴,与她关系颇好,但母亲只当他是老师,是兄长,”沈淮与目不转瞬看着身下的杜明茶,“后来,母亲恋爱了,她爱上父亲的弟弟,与他有了婚约,两家人都很乐意这门亲事,唯独我父亲极力反对,并无结果。”
“婚礼当天,我父亲强行驱车带走母亲,避开人目……七天过后,大家不得不承认他们二人,”沈淮与说,“再后来,你也看到了。”
杜明茶伸手,手指小心翼翼地贴上沈淮与的脸颊。
她有点点心疼。
沈淮与在说自己父母这些往事时,表现的十分平静,语调沉稳,如同旁观者在冷淡观察往事。
“这大概会是一种病,心病,”借着酒,沈淮与冷静地将自己不堪地一面,彻底袒露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父亲强迫母亲留在他身边,不得解脱。旁人曾称赞我母亲如向日葵,然而我见到的她,永远都是失魂落魄,目光溃散。”
曾经的白静吟,温柔大方,聪明伶俐,有一双灵巧的手,能弹奏出优雅的钢琴曲;
后面被沈从鹤养成只能在金丝牢笼中衔食饮水的鸟,纵使钢琴蒙灰也不去触碰一下。
“父亲离不开母亲,”沈淮与说,“父亲不会放她离开,哪怕后面母亲故意气父亲,找来一些男人回家,父亲也不会提离婚……”
杜明茶努力抬高身体,去拥抱他:“别说了。”
“我也一样,”沈淮与说,“我有着同样的病,明茶。”
他缓声,将自己不能示人的缺陷展示给她:“一开始我想过,遵循你意见,还你自由,不能让你变成第二个白静吟。但很可惜,我做不到。”
杜明茶下巴触着他肩膀,拥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
“我无法保证自己是不是会像父亲,”沈淮与没有触碰她,他闭上眼睛,“我先前问过你,一旦开始,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就像现在,明茶,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害怕,或者讨厌——”
“你在说什么啊?”杜明茶打断他的话,她拽着沈淮与的领带,凶巴巴地注视他,“难道你觉着我以后会出轨吗?”
沈淮与无奈:“不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杜明茶认真地说,“我刚刚听的很明白了,你的视觉系统或者大脑某处神经有些许缺陷,看不清楚人的脸,可这又有什么?”
她语气坚决:“难道我是因为你视力好喜欢你的吗?”
沈淮与任由她扯住领带。
“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唯一,也很开心能成为你的唯一,”杜明茶眼睛亮闪闪,“你不觉着这种听上去就像天生一对的感觉很浪漫吗?”
沈淮与顿了下:“你难道不会想我可能因为只能看清才选择的你?”
“你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不。”
“那不就得了,”杜明茶哼了一声,“从刚开始见面你就开始捉弄我,你那时候才没有对我有什么其他小心思。而且,我从来不觉着你的眼睛是缺陷哦。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人,那岂不是意味着其他人在你眼中都是线条?这样的话,那你以后肯定不会选择和线条出轨上|床酱酱——你打我干嘛?”
沈淮与被她气笑了:“你眼里的我就这么人尽可妻?”
杜明茶揉着被他轻弹一下的后脑勺:“反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淮与,我喜欢你是喜欢你的性格,包容,脸,身材,器大——我说的是气量大。”
沈淮与被她逗得笑出声,又慢慢搂住她。
如拥抱住一团梦。
他亲手捉住了。
沈淮与慢慢地说:“但我有些特殊癖好,明茶,像你上次看到的玩具屋,有些东西,我很喜欢。”
杜明茶眼前一亮:“不瞒你说,其实我觉着也挺刺激。”
沈淮与:“……嗯?”
“下次我们可以试试其他的,”杜明茶搂住他脖颈,在他耳侧吹了口气,“实在不行,今晚也可以,我不介意。”
沈淮与沉吟片刻,只亲亲她的头发:“算了。”
他低声说:“等过段时间再说,这两天不行。”
杜明茶不知道沈淮与为什么执意地要“过两天”,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愉快地开始了“邻居生活”。
说是邻居,其实和同居差不了太多。
整个楼层就三个公寓,沈淮与和顾乐乐住在隔壁,对面住着里昂大叔,两个人都有这边公寓的大门钥匙,随时都能进来。
杜明茶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时间,晨起后哪怕没课也会去学校,蹭一些其他教授的旁听课。每次她打着哈欠去卫生间洗漱时,沈淮与已经在厨房中了。
沈淮与为她和乐乐做早餐,虽然是简单的馒头、素炒菜和水果沙拉、煎肉、粥等等,这些朴素的中餐熨帖着杜明茶的胃,她一口气能吃掉一整个馒头,再加一碗暖融融的粥。
午餐也是沈淮与早上就准备好的盒饭,荤素搭配的小炒,煎成爱心、撒着碧绿小葱花的蛋,香喷喷的咕咾肉,在发觉她不爱吃米饭后,主食换成了柔软的馒头和饼,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做一些鸡蛋煎饼,用细细的葱丝拼出来一个“杜”字。
水果放在另一个有保温隔热功能的小盒子里,下格放着冰块,上格是水果。苹果和梨等削掉皮,切成小块;西瓜挖成一个个圆圆的小球,橘子瓣甚至连丝络都挑个干干净净——
杜明茶说:“我喜欢吃白色的丝络耶,降火。”
第二天,沈淮与便不挑了。
姜舒华和杜明茶一起上学时,也同样享受到这个规格的招待——不过并没有切块的水果,她的水果是完整的。
姜舒华极力夸赞:“明茶,你这个男朋友真的值了呜呜呜!他好细心哦。”
杜明茶骄傲:“沈淮与什么都会!”
晚饭是最丰盛的一餐,里昂大叔也会带着酒过来蹭饭,他对沈淮与没什么好脸,但颇为喜爱顾乐乐这个孩子,总喜欢笑眯眯逗他,要他叫自己爷爷。
这么养了一周,加上吃药,杜明茶的胃终于不再痛了。
她先前因为焦虑而导致的一些状况,也逐渐消失。
某周五晚,杜明茶和姜舒华参加学校的活动,家中只剩了沈淮与和里昂两个人。
里昂照例拎酒上门,一看公寓里只有沈淮与一人,再一看——
好家伙,桌上空荡荡,厨房灯都没开。
他转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回来,瞧着沈淮与:“怎么?罢工了?”
沈淮与躺在沙发上,将盖在脸上的书拿开,声音淡淡:“想吃就自己打电话点。”
“谁说我过来就是为了吃?”里昂冷哼一声,他将酒拿到冰箱中冷藏,“过来陪你聊聊天。”
沈淮与没说话。
他在仔细看杜明茶放在家中的专业课本,上面有很多她认真圈出来做的标记,空白处写的密密麻麻。
偶尔几页,沈淮与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名字。
出现了三次。
“月亮”,“梦境”,“愿望”。
这三个单词旁边,杜明茶在注释旁,用中文写下他的名字。
里昂看到冰箱中冷藏的水果的食物,关掉,打开下面,满满当当的冰激淋,各种口味,甚至还有最近爆火的荔枝酸奶冻,杜明茶昨天在餐桌上念叨了一次,今天就已经冻好了。
他慢慢关上冰箱。
沈淮与来之后,这个原本空荡荡的厨房顿时丰富不少,被塞得满满当当。
里昂转身看他,狐疑:“你真是沈从鹤那老家伙的种?”
沈淮与说:“请使用尊称。”
“你这是打通经脉了?”里昂仍旧不敢置信,“牛啊,兄弟,温水煮青蛙,这招高,实在是高。”
沈淮与没有理会他,翻开一页书,杜明茶的成绩单飘下来,落在他脸上。
成绩单纸很脆,有着淡淡的油墨香。
又翻了两页,找到她的试卷纸。
沈淮与放下书,先是看了看成绩单上的数字,再去逐行逐句地检查她的错误。
打通经脉了?
倒也未必。
上次,两人激烈做过之后,杜明茶和他认真地谈了许久。关于她所介意的事情,包括沈淮与的过度保护。
她的确不需要来自男人的过度保护,可她需要父母的关爱。
明茶已经没有父母了。
不需要男友的过度保护,那沈淮与可以提供给她家庭的温暖。
明茶不需要珠宝,他就为她准备能暖胃的粥;
她不想要包,沈淮与就做营养充足的便当;
她不接受钱财,他可以变着法子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沈淮与翻开试卷纸,看第二面。
有什么难?
她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杜明茶在老师的派对上不小心喝多了。
那些果子酒甜,却出乎意料地上头。
她喝了好多之后,才发觉有了醉意,和姜舒华互相搀扶着回家。
乘电梯上楼,到了沈淮与公寓前,杜明茶示意姜舒华先回去:“我去看看沈淮与嗷。”
姜舒华打了个酒嗝:“可是你爷爷不是和你说,嗝,不能和沈淮与过夜吗?”
“没事,”杜明茶舌头有点大了,“我睡完他就回来,就不算过夜喽?”
姜舒华想了想,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摇摇晃晃地摆手,转身踉跄离开。
杜明茶扶着墙壁,她有钥匙,轻松打开沈淮与公寓的房门。
她觉着沈淮与最近有点怪,前两天晚上不怎么说话,做了饭就离开。
杜明茶这两天作业多、任务重,现在才好不容易休息下来,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明白。
她直直进了主卧。
门没有反锁,主灯没有开,只亮了床边一盏灯。
沈淮与正半坐着,看杜明茶的书,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踉跄扑过来的杜明茶。
她喝的有些多,迎面一股甜甜果子酒香,混着酒精微醺。
到了床边,脚被地毯撞了下,险些摔倒。
沈淮与伸手接住她:“跑哪儿混去了?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杜明茶没说,她捉住沈淮与的手,贴在脸上,伸手舔了舔他掌心,含糊不清:“淮与。”
沈淮与作势要下床:“我扶你去洗澡,洗完澡咱们乖乖回去,好不好?”
一句话惹得杜明茶不开心了,小声嘟囔:“去哪儿啊?”
沈淮与:“回你房间休息。”
杜明茶不同意,吸一口气,用力压住他,趴在他衬衫上,隔着一层衬衫,咬了一口他的胸膛。
“嘶,”沈淮与倒吸一口冷气,扯着她的领口,要她离自己远些,眯着眼睛,“叫你两声小狗崽子还真上瘾了?这么喜欢咬人?”
杜明茶不依不饶,她只压住沈淮与的肩膀,好奇看他:“你真的变柳下惠啦?难道真的要遵守和我爷爷的承诺吗?身体是我自己的耶,为什么要听其他男人做决定?”
“不是这个,”沈淮与说,“明茶,我不想你怀孕。”
杜明茶安静了。
“就算是做了保护措施,避孕成功的概率也并非百分百,”沈淮与说,“我要确保万无一失,就算是几率再小,也有可能发生。上次你胃病去医院时,我想了一路,发现还是不能让你受这份本不该存在的苦。”
对于如今的杜明茶来说,怀孕显然是件极其糟糕的事情。
生下来不可能,不生也会损伤身体、影响她心理。
杜明茶陷入苦恼:“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在我未来五年计划中,都不想要孩子,难道我们就一直不做吗?”
“当然不会,”沈淮与起身,要扶她下来,“再过两个月就好了。”
杜明茶懵懵懂懂:“为什么?”
沈淮与言简意骇:“前两天,我刚做了结扎手术。”
杜明茶:“……什么?!你给割了?”
她下意识伸手要去摸还在不在。
沈淮与伸手挡住,顺便将她下巴合上,无奈:“明茶,你冷静些。”
杜明茶一手按住床,另一只手摸脸:“我很慌吗?”
“嗯,”沈淮与沉着开口:“你表现的不像是我结扎,像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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