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策当着全城高官露了一手,又被指去副使府效力,轰动整个西棠阁,迎来无数热切的逢迎。
阿策正不胜其扰,忽然称有家人来找,还当是小七,一出后门却见到了胡娘子。
胡娘子不知怎的脸额青了一大块,狼狈的抓住他,“策哥儿,你那两个妹妹呢?”
阿策一讶,还没回答,胡娘子就气急败坏的道,“天老爷,哪有被卖了还敢私逃的,如今主家寻不见人,连我也遭了殃,全是你惹出来的祸事!”
阿策见十丈外有几个打手,一看就非善类,随口驳道,“大娘这是什么话?妹妹是让你带走的,如今反说逃了,怎见得不是给你们坑害了。”
胡娘子气得跺足,“当你是个实在小子,竟这般蠢滑,主人家可是高官,哪容你狡赖,赶紧将妹妹交出来,不然等着入大牢受刑吧!”
阿策也不计较,一手架开她,“反正我没见着,攀扯也无用,阁里有事先回了。”
几个打手冲近之际,他已经缩回门内,自有阁内的护院将人拦了。冯府此时防卫重重,不合去见父亲,他干脆倒头睡觉,等睡足一个时辰醒转,提壶灌了两口冷茶。
老邢找进屋来,眼神奇异,“听说你将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卖了,又唆她们出逃,想通过二次发卖赚足银两,好将牢里的蕃姬赎出来娶了?”
阿策没防住这一着,直呛得惊天动地,涕泪交流。
蕃姬自尽暂时还未传到百姓间,胡娘子的推论有鼻子有眼,老邢不由得不信,面上半是失望半是痛心,纠结得异常精彩。
阿策委实无从辩起,“全是瞎扯,以邢爷的明智,绝不会乱信一些荒唐之言的。”
老邢本来攒了一肚子劝诫,登时给堵住了,悻悻一转,“罢了,反正你有本事攀上贵人的高枝,好自为之,明日替我值守半天?”
阿策就等着明日离城,哪能替他当值,含糊道,“邢爷不在哪成,是私下有事?”
倒也不算大事,老邢哼哈道,“你小子运气好,给召去见到了韩大人,我还没看过,当然得趁他出城的机会挤近瞧几眼。”
这一回答出乎意料,阿策顿觉有趣,“我瞧韩大人很平常,也没生三头六臂,邢爷看我也是一样。”
老邢给他气的一挥手,“那可是大英雄!你这两把牛力气算什么,一辈子拍马也及不上!”
阿策笑得牙根都出来了,“邢爷看军中谁都不屑,没想到竟对韩大人如此景仰。”
老邢被他说得一赧,争道,“天德军的糟货哪配跟韩大人比,他敢跟蕃人决战数年,力复河西,怎不值得敬仰!”
阿策故作不以为然,“那是五军之功,又不是他一人之力。”
老邢很不高兴,“毛头小子懂个屁,要不是他筹划多年,引领共举,哪来的河西五军!”
阿策被贬损也不气,笑嘻嘻道,“若我上阵,说不定也是个将军。”
老邢毫不客气的一呸,“你行个屁,臭小子,做你的大头梦吧!”
傍晚韩戎秋等人去了防御使府,小七趁机从冯府溜出,向路人打听了陈半坊的宅邸。
陈半坊虽替冯府和众多官员跑腿,但并非心腹,不晓冯公的底细,按说他当面都未识破女装的陆九郎,更不该有胆子掳杜府的人,但到底与小无赖有旧仇,小七还是决意一探。
街面人声涌动,远比往常热闹,连讨钱的也比平日多,不过也易生事,陈府不远处就围了大一圈,一个乞丐正被痛殴,叫声惨烈。
周围还有人幸灾乐祸,“不晓事的蠢丐,陈家的女人也敢拉拉扯扯?”
又有人窃窃低议,“一个婢妾罢了,又不是正头娘子,值得这般凶横?”
还有人在轻蔑,“这乞儿年轻力壮还讨钱,活该受些教训。”
小七一打量,被揍的乞丐确实年轻,生得长头钝脸,有一种憨讷之感。
他一边躲避拳脚,一边满口讨饶,“我才从牢里出来,只想讨几个钱果腹,绣香姐何必如此,往日我也没少跑阁里送信,瞧在九——”
一句话没说完,一拳打在乞丐嘴角,鲜血混着口水流出,变成了咿唔作响。
他所喊的女子姿色略俏,衣裳也还鲜亮,乌油的发髻缀着金簪,却很不自在,听得喊话更是神色大变,僵硬的道,“时辰不早,晚归了爷要骂。”
小七随眼一瞥,目光蓦然一凝。
几个打手其实也未将女子放在眼中,但还是收了拳脚,扔下乞丐跟着她回了陈府。
小七远远的打量,陈府门宅高大,内外皆有守卫,当下不合察探,暂时收了念头。
人群仍在指点嘲笑,年轻的乞儿满脸是血,看起来格外凄惨。
原来这人正是陆九郎的跟班石头,他受牵连关进大牢,实在一无所知,好容易给放出来,饿得发昏在街上瞧见绣香,凑前想借点银钱,哪知挨了毒打。此时又痛又饥,悲苦难抑,泪汪汪的受着路人讥笑,面前忽然落下一锭银子。
他想扑住又忍了,害怕又是欺辱与暴打,畏缩的一抬头,瞧见一个少年,眉含英气,明稚挺秀。
少年见他不敢动,足尖一移,将银子推近他的膝前。
石头宛如发梦,惶惶然想起致谢,肿胀的嘴唇一蠕,对方已走远了,并不曾听闻。
小七既然得了线索,也不在街面耽搁,匆匆去寻阿策。
阿策小心的避开胡娘子蹲守的后门,绕到侧边出来,听妹妹一说,不禁大愕,“你说陆九郎在陈府,怀疑是冯公所为?这怎么可能,他明明答应过不——”
话说一半停了,他骤然想起来,冯公当时什么也没应。
小七冷静道,“冯公不是旁人,是裴氏家主裴佑靖大人,阿爹对他信任敬重,这等身份根本不必在意我们的拦阻。陆九郎滑跳机警,装女人唯妙唯肖,陈半坊当面都未看破,怎么可能事后发觉,除非有人透了消息,就算事后我们得知他死在陈家,也会认为是旧怨所致,与裴家一无关联。”
阿策通透过来,半晌静默。
小七低道,“我本想将事情告诉阿爹,但时机不对,不好让他为细琐分心,而且我们的见识不如裴大人可靠,他极可能让我们听从安排。”
阿策心里当然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阿爹有大事,顾不到这些,一个小无赖,罢了。”
小七默然良久,“上天让我见到那枚金簪,难道就这样算了?”
阿策听出意味,蹙起了眉,“你想把人弄出来?说不定他早死了。明日就要离城,不宜多生枝节,裴叔既是家主,为这事让两家生嫌隙也不值——”
小七明白他的顾虑,复又一想,“我答应过保他的命,总得去探一探,你依计划而行,放心,我绝不会影响阿爹的正事。”
阿策知她是个有分寸的,迟疑片刻,一按妹妹的头,算是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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