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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宋媛陆迟2 “小、骗、子。”……


    宋媛在对面一片东倒西歪的哄笑声中岿然不动, 甚至还能像是神游万里一样,面上带一点神秘的微笑。


    而陆迟慢悠悠丢出一句话之后就走回了座位,踢了踢黄毛男孩孙一杰的凳子, 慢悠悠道:“别tm笑了,人手机没电, 有充电器没?”


    孙一杰笑趴在桌上,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一边锤桌一边回答:“有有有。”


    林芝看着此刻笑得过于慈祥而颇有些诡异的宋媛, 压低声音弱弱开口:“媛媛……你还好吧?”


    魏锦的声音也颤颤巍巍的:“媛媛啊, 这个,没事啊没事。”


    无论说什么都很苍白。


    宋媛始终一言不发, 甚至在一行人浩浩汤汤从她们三人身边走过, 孙一杰真的把苹果充电线丢给宋媛的时候, 她还非常有教养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陆迟用气音笑了声,没回头,走得倒是挺潇洒。


    孙一杰一边跟在身后,一边朝她们挥手:“美女不客气啊, 用完了记得还过来, 电工1班别忘了啊, 我迟哥跟我一个班。”


    陆迟淡淡瞥他一眼, 将他的头扭回来, 说:“就你话多。”


    而宋媛, 终于在一群人彻底消失在她眼前后,重重地栽倒在桌上, 发出了属于正常人类情绪的痛苦嚎叫:“丢死人了啊啊啊啊啊!”


    丢人已成事实,林芝和魏锦是又想笑又觉得可怜,哄着宋媛说请她喝奶茶, 帮她做实践课作业。


    她却痛苦到了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世俗的**的程度。


    林芝安慰她:“这真不怪你,咱们媛媛这么漂亮,他们笑成那样,很难不以为是在讨论你啊,正常的啊正常的。”


    魏锦:“就是啊,谁知道是在看老板娘啊,有毛病定个外卖搞得神经兮兮的,别理他们,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不气了啊不气了啊。”


    但宋媛一直信奉的人生信条是“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一时之间,她心中萌生出了一点点离谱而罪恶的念头。


    “我不漂亮吗?”她瘪着嘴问。


    “漂亮啊,年级里多少喜欢你的男生啊。”魏锦答。


    “找我要微信不是应该的吗?”


    “是应该的啊,以前又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要不然我和魏锦也不会对这个流程这么熟悉了。”林芝义愤填膺。


    “好。”


    宋媛猛地锤了一下桌子,得出了结论。


    “我一定要让那个陆迟来找我要我的微信,然后我就拒绝他!”


    林芝:“……”


    魏锦:“……”


    林芝:“我说小祖宗,咱们还是不要这么剑走偏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么,何必要往伤口上撒……”


    宋媛一个冷冰冰的眼神飞过去,林芝立刻噤声。


    魏锦:“媛媛啊,别人也就算了,这陆迟,职高一混混头子,就算你让他来要你的微信了,然后呢,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吧,难道你喜欢他,看上他了?”


    那时的宋媛,向来是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是不会懂得那种酸涩的、心跳加速的、令人歪曲变形的奇怪念头是动心的前兆,于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看上他?呵呵,我只是要争口气而已!”


    就这样,宋媛的争气计划制定得很快,契机也来得很巧。


    林芝从孙一杰那里得知,第二天就是陆迟的生日,他点外卖正是因为要请客。


    宋媛朝林芝眨眨眼:“你就带我去吧芝芝,真的我保证不作妖,也不学坏,我就真的只是想争口气。”


    林芝很迟疑:“我带你去生日会倒是没什么,本来陆迟就出手大方,多两个不认识的人倒是没啥,但是你真的要去吗媛媛,职高他们都玩得挺野,我怕吓着你……”


    宋媛拍拍胸脯:“不就是抽烟喝酒吗,谁没看过电视似的。”


    于是第二天下午6点,宋媛准时出现在职高临街的ktv包间门口,在林芝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她第一眼就瞧见了陷在沙发里神情冷漠的陆迟。


    确实没人对她们的出现表示异议,甚至在宋媛硬着头皮拿起充电器还给坐在陆迟身边的孙一杰时,孙一杰还颇为欠揍地笑了声:“哟,今天不充电了?”


    宋媛忍住要打人的冲动,淡淡说:“今天有电。”


    她瞥见陆迟轻轻勾了勾唇角,干脆壮着胆子趁着没人一屁股坐在了陆迟的身边。


    说是坐在他身边也不准确,毕竟这张沙发很大,陆迟是整个人陷在了沙发里了,靠在沙发上,手随意地搭着沙发背。


    而宋媛,在满屋子缭绕的烟雾中,神经始终紧绷,强忍住咳嗽的冲动,坐得笔直,手甚至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拿着一杯可乐,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两人明明坐在一起,却像隔了一整个银河系。


    陆迟打量着她,起了一点玩心,手抬起勾住她的肩往后一带,她结结实实靠在沙发背上的同时,闻到一点点陆迟身上的烟味,感受到隔着他黑色衬衣肩头传递来的滚烫热意,宋媛慌乱地眨眨眼。


    陆迟倾身过来,离她又近了几分,轻轻一哂:“好学生来体验混混生活?”


    她眼睛亮了亮,他果然还记得她。


    在宋媛没意识到的时候,在遇见陆迟以后她似乎就点亮了说谎话不眨眼技能,此刻面对陆迟的调侃,她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故事:“哎呀你对我是偏见!我哪儿是什么好学生,我爸是搞工程的,暴发户,钱没处花非要把我塞到附高去,我可愁死了我就应该读附高啊,真羡慕你们的生活啊,真羡慕哈哈哈……”


    一旁的林芝:“……”


    你丫次次考试年级前二十,爹是企业家,神特么羡慕附高的生活……


    宋媛的笑声逐渐干瘪,因为她看见陆迟接过身边人递来的烟,点燃了,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递到她跟前,眼神饱含深意:“是么?”


    “附高不让抽烟吧,好久没抽了,试试?”


    宋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一样如此如坐针毡。


    但她是绝不认输的。


    在经过了短暂的几秒思想斗争后,宋媛果断地从陆迟手中接过这根燃起的烟,就要硬着头皮递到嘴边做个样子假装失手丢了烟的时候,被陆迟硬生生截断。


    他手抬起一挡,烟落了地,他脚利落地踏下去,将烟头碾灭,动作干脆利落,一边说:“没烧着你裙子吧?”


    宋媛心有余悸,慌乱摇头。


    她今天是有备而来的,校服里穿的是一件烟粉色长裙,极衬她的肤色,此刻微微低头,黑色的长发从她肩头滑落,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陆迟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然后哄闹声中,被簇拥着上了点歌台。


    宋媛如获大释一般地喘气。


    林芝凑过来:“算了吧媛媛我们走吧,吓坏你了吧。”


    宋媛却盯着那个黑色的背影,固执地摇摇头:“没事儿,这才哪到哪儿,我不是应对得挺好么?再说了,他能过来跟我说话说明就记得我。”


    “呿,不是不近女色嘛不是又冷又酷么,我看也不是很冷嘛。”


    那时的宋媛还不懂得,那时的坚持不是好胜心作祟,也不能简单用一句她向来不喜欢半途而废做事也确实有点莽撞来解释。


    动心往往不是一瞬间,也很难阐明时间节点。


    毕竟是陆迟的生日宴,尽管整个包间乌烟瘴气、群龙蛇舞的,但最后主题还是要回归到庆祝陆迟生日上。


    孙一杰用钥匙敲敲高脚杯,示意大家安静,高喊着:“行了,今儿咱迟哥生日,多话也不说了,都给我干了啊。”


    宋媛跟在林芝身侧,也像模像样地举起了高脚杯,一杯可乐喝得她胃里咕嘟咕嘟冒气。


    却还是有人找茬儿。


    孙一杰:“哟,好学生,你喝的啥呀,特意来给迟哥过生日就喝可乐啊,像话吗?”


    “就是啊,不够意思啊。”


    附和声渐起,陆迟只是用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噙着笑,不说话。


    宋媛忽地生出一点莽撞的勇气来,将空的高脚杯递过去,说:“给我加酒吧。”


    “哟~~”


    场子立刻热络起来,宋媛还没喝酒脸已经红了,举起一杯啤酒,朝向陆迟,像是有点真心的,祝贺他:“生日快乐,陆迟。”


    她猛地闭上眼,像游泳练习憋气一样,准备一口气将酒杯喝到低,刚尝到一点点涩口的味道,酒杯就被人稳稳拿住。


    有温热的触感贴在她的手背上。


    她茫然看向陆迟。


    “一个个胆子倒是大,好学生的酒也敢灌?出了事你们特么谁负责?”


    陆迟本意是调侃揶揄,话里的冷意却很足,宋媛不自觉皱了皱眉。


    旁人嘻嘻哈哈打着圆场,孙一杰说:“嗐,哪儿能真让好学生喝酒呢,这不是开玩笑嘛,看人姑娘多大勇气啊……”


    “少废话,滚。”陆迟笑骂了声。


    宋媛愣在原地,直到陆迟看向她,说:“混混生**验卡也到期了,玩儿得差不多了就老老实实回家,懂?”


    宋媛莫名觉得这话说得挺冲,他调侃她的时候故意拿烟试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害怕过他,可此刻一句话却叫她浑身打了个激灵,终于意识到,陆迟跟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陆迟:“还不走?要我请你出去?”


    “老子是心情好没让人拦你,在我耐心耗尽之前,自己出去。”


    场子瞬间冷却下来,谁都看出来陆迟这几句带着点情绪,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芝紧紧攥住宋媛的手,像是想为她辩驳几句,宋媛挡住了林芝,她既没红眼眶,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看向陆迟。


    像在说今天天气晴朗一样说着:“那我走了。”


    她走得挺干脆,脸上也没任何异样,甚至关门的时候还轻手轻脚,没落下一点大动静。


    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走得悄无声息。


    孙一杰摸摸后脑勺:“她……”


    陆迟闭眼喝了一杯酒,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们继续。”


    ……


    他也没想过,越待越闷,他抓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一路往外走,走到大厅了,服务员示意他抽烟请出门,他又皱着眉走了出去。


    宋媛和林芝就站在路边,看样子是在拦的士。


    ktv里不少职高的学生,此刻有人散了场,东倒西歪往门口走,一眼就瞥见穿着烟粉色连衣裙容貌俏丽的宋媛。


    酒鬼上前一步,油腔滑调:“哟美女,等车啊?我送你啊,我骑了摩托,这天气摩托可带劲儿了,试试?”


    宋媛一个劲地往旁边躲,脸上嫌恶的神情不加掩饰。


    那酒鬼见她那样,更是变本加厉,就要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肩,手指头“咔嚓”作响,痛得他仰天大喊。


    “你他吗……”


    看清来人后,又立刻噤声,人也清醒了不知几分,捏着痛手,朝陆迟点头哈腰:“迟哥……”


    陆迟都不带正眼瞧他,将嘴里叼着的未点燃的烟拿下来,冷声说:“还不滚?”


    一行人歪七扭八地火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宋媛惊魂未定,抿着唇礼貌地说:“谢谢你。”


    陆迟却忽地往前走两步,球鞋尖都挨到宋媛的皮鞋,他双手插兜,俯下身来,忽地问她:“刚刚那酒,你还是喝了?”


    宋媛有些懵逼地点头:“喝了一小口。”


    陆迟眯眯眼,又站直了身子,不知道从口袋里摸出来什么,随手一扔,东西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宋媛下意识去接,一颗薄荷糖稳稳落在掌心。


    陆迟揶揄道:“像你们这种好学生,要是回家被闻出酒味,是要挨打的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潇洒地转身,一边迈着步子,一边用手拢住打火机的火苗,低头去燃烟。


    宋媛朝他的背影招手,薄荷糖捏在手里噼啪作响,她小声地喊:“谢谢你。”


    “还有,我叫宋媛。”


    陆迟顿住了脚步,迟疑地转了身,他吐出一个烟圈来,拇指食指捏住烟头从嘴边拿下里,朝她走两步,弯着腰。


    “什么圆?”


    宋媛心里有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窃喜,踮起脚尖,补充道:“宋媛,宋朝的宋,名媛的媛。”


    陆迟冷笑了一声,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我管你是什么宋媛还是什么方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这儿”他抬抬下巴示意ktv,又抬抬下巴指向职高的方向,“还有那儿,都不是你该出现的地儿。”


    “你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不认识你,二不会手下留情,你不会像今天这样这么容易抽身,懂?”


    宋媛完全不懂症结所在,还在试图圆谎:“但我真不是什么好学生,我爸真是暴发户来着,我真不爱学习我都恨不得转到你们职高来……”


    陆迟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懒洋洋道:“成,那就等你真的转到我们职高来了再说。”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宋媛一个人在风中迷茫。


    在她来这里之前,林芝问过她:“你真要去啊?据说陆迟发起脾气起来可吓人了,能做职高一哥的人哪儿有什么善茬啊,咱不去给自己找不痛快行么?”


    宋媛却摇摇头,一点也不发怵。


    林芝:“你真一点也不怕他啊?”


    宋媛摇摇头:“不怕啊。”


    她何止不怕,她甚至不怕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不怕,而是她早就看穿,陆迟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天在小吃店里,她确实看到他一人为首万人称臣的不可一世的景象,却也看到他在走出小吃店时,见到身边有人逗着沿街乞讨的乞丐时,阻拦住了,反而是往破烂的瓷碗里丢了一张绿色的50元。


    她那时就笃定,这个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


    她望着手心里的薄荷糖,兀自笑了。


    看来她看人的眼光倒也不是那么差-


    魏锦对于宋媛还未放弃的这件事也表示很惊异,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我承认陆迟对你态度是还可以,但我说小祖宗你是不是胆子也太大了点,还要继续啊?你真的不是喜欢他?”


    宋媛倒是很坦荡,努努嘴:“可能,有一点吧。”


    魏锦:“……”


    林芝和魏锦拦不住宋媛,而且她们深知宋媛的性格就是想要做的事一定要立刻马上做到,谁都无法阻拦。


    于是听说宋媛为此制定了一系列计划也毫不意外。


    只是……


    林芝扶额:“他都认识你了,你再频繁在他面前出现真的不会意图太过于明显么?”


    宋媛眨眨眼,满脸透露着自欺欺人的无知。


    “不明显啊。”


    林芝:“……”


    魏锦:“……”


    得,宋大小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于是宋媛开始执行她计划的第一步,频繁地出现在陆迟眼前。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两所学校本就是对门,宋媛开发出了一条回家的新路线,每晚都会从职高门前“路过”一下。


    自然也有扑空的时候,但她一点也不气馁,反而越挫越勇。


    林芝将这种精神总结为“吃饱了撑了的大小姐平生第一次遇见一个不正眼看她的大魔头而萌生出的旺盛征服欲”。


    也有能碰上本尊的时候,比如此刻。


    宋媛心不在焉地喝着已经喝到见底的奶茶,目光锁定在街上的黑衣少年时,立刻端坐着整理了一下头发,顺便把自己的白色裙摆铺得再柔顺一点。


    她这一举动尽管微小,但还是引来一些人侧目。


    毕竟一个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漂亮女孩在职高门前的奶茶店里做作业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是孙一杰先注意到宋媛的,他脸上兜不住事,兴奋地拿手肘去怼陆迟:“迟哥你瞧,老熟人呐。”


    陆迟这才把视线幽幽投向她,两人对视,宋媛朝他挥舞着小手,笑得很甜,陆迟却只是勾勾嘴角。


    说:“走吧。”


    孙一杰拉住他:“迟哥你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啊,人特意来找你的,这一个月咱都遇上她多少回了,走呗,请迟哥喝奶茶,走走走。”


    陆迟居然也有被孙一杰拉得动的时候。


    在陆迟经过宋媛手边的时候,宋媛紧张地呼吸都乱了,心跳得飞快的同时也察觉出一点异样来,小腹隐隐作痛,潮湿的流动着的感觉存在感很强,她皱了皱眉。


    不是吧,现在?这么重要的时刻。


    可等她真的计算了日期以后,顿时拧着眉头地咬着下唇,就连陆迟看向她都未曾察觉。


    完蛋了,真的是今天,她怎么把这茬儿都忘了。


    关键是,今天来月经也就算了,她怎么还穿着白裙子呢!


    正是放学时分,奶茶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而宋媛则更深刻地体会到了某种温热的液体缓缓流淌的感觉,她是无法控制的。


    她趁人不注意,飞速地低了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裙摆,就已经看到自己坐下的位置,有暗红色洇散开来。


    奶茶店里位置不多,一张小圆桌至多只能坐两人,今天林芝和魏锦要留下做卫生,因此只有她一个人在前线冲锋陷阵。


    她对面坐着一个瘦弱的穿着职高校服的女生,女孩儿挺腼腆的,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边喝奶茶边玩手机。


    宋媛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试探地开口:“你好?就是我想请问你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女孩像一只仓惶的松鼠,听到宋媛的话,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几乎是下意识间的,没听清宋媛说的到底是什么,就抱起自己的奶茶杯和手机摆摆手离开了。


    宋媛:“……”


    她并不是想赶人来着。


    这下倒好,只能请求外援了,宋媛给三人小群发了消息,又怕她们打扫卫生没时间看,给林芝拨去一个电话。


    “救命,快来救救我。”


    那边“咣当”一声响,像是林芝把扫把都给扔了,急切地喊:“怎么了怎么了,你在哪儿?”


    宋媛压低声音:“我没事很安全,不用担心,但是遇到了一点紧急情况,你们谁能不能来救救我,看群消息。”


    电话挂断,群里立刻有了两人的回复,林芝魏锦都说马上就到,让宋媛等一会儿。


    宋媛渐渐安下心来。


    但还没来得及等到救援,就有找茬的人。


    一个寸头男生忽地站在宋媛旁边,语气称不上友善:“美女,是不是喝完了?能不能让个座啊,这儿人挤人的。”


    宋媛看着自己空空的杯子,脸顿时红了,可此刻一旦起身,大抵就会看到白色椅子上的红色印迹,她再用书包遮挡也毫无益处了。


    宋媛脑袋开始嗡嗡作响,她随意地打量了一下,不到十五平的小店铺,此刻至少聚集了二十来人,其中五分之四都是男生,她痛苦地闭上眼,决定装死:“我,我还没喝完呢,而且,而且我等人。”


    那男生冷笑一声:“姐姐,你想霸座也得挑时间吧,这会儿店里这么多人,还等人?刚刚都看见你姐妹识趣地走了,你这喝完了还不走啊?”


    宋媛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男生却像是咬住了她,就是站在她桌旁不走开,立刻有人觉察出这边的异样,将目光投过来,宋媛这个身是更起不了了。


    陆迟也是这个时候回头看向她的,他在队伍中列,跟她隔着四五人,可因为个头实在是高,视线无所阻隔,他的视线在空中遥遥与她相接。


    宋媛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朝他眨眨眼,用殷切的求救目光看向他,用口型说着:“救救我。”


    陆迟像是看懂了,怔了怔,神色依旧冷淡,抱着手臂岿然不动,只是打量着她。


    他这个位置看到的是宋媛的侧脸,他目光渐渐下移,看见桌下宋媛的右手食指伸出,指了指自己的裙子。


    指示性已经很强了。


    陆迟拧着眉去看,终于发现了问题症结坐在,尽管只能看见一点点红色,他还是懂了。


    而宋媛,也同样注意到了陆迟已经看懂,她的目光里甚至多了几分哀求,漂亮的杏眸好像在说:“求求你了帮帮我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寸头男生等得不耐烦了,看见宋媛的目光一直盯着身后,他回头一望,笑容却更加讥讽:“跟谁抛媚眼呢,指望迟哥帮你啊?你他吗谁啊,真大脸,快起开,老子耐心就这么点儿,别逼老子动手打女人。”


    宋媛并没有被这句话给威慑到,因为她清晰地看到人群中的陆迟走了出来,长腿迈开,朝向她。


    她就知道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她朝他扬起一个微笑来,然后看见他目不斜视地,迈着步子,从她身侧走开了。


    嗯,走开了。


    宋媛:“……”


    宋媛回过头去看他的背影,确定他是直接无视她,走出了店门,心凉得透透的。


    好吧,没有救兵也没有从天而降的解围,他说过再见面他会当做不认识她,他果然做得到。


    不就是丢脸么,不就是被这么多人嘲笑,做一个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一样难堪羞耻么,她扛得住。


    宋媛深呼一口气,抓起桌子上的练习册,刚准备起身,肩膀被人按下。


    回头一看,是笑得一脸和煦的老板娘。


    “帅哥”老板娘冲寸头男生笑笑,“那边给你加了一张大桌子,你坐那儿你看成不?”


    寸头男生也许是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上,朝着宋媛翻了个白眼,倒是没真的再刁难她,走开了。


    宋媛感激地都想哭出来了,侧身看向老板娘,发现陆迟不知何时就站在老板娘身后。


    老板娘弯下腰在宋媛耳侧说:“小姑娘没事哈,等下你就直接走……”


    宋媛急忙说:“可是椅子……”


    “没事,多大点事,擦一下就行了,我也是女人,都懂的,没事哈。”


    宋媛真的吸了吸鼻子,被难堪、羞愤的情绪一一击中后,她又被感激给抱了个满怀。


    她眼眶湿润,颤声说:“谢谢老板娘,谢谢你……”


    “不谢啊不谢,我本来在外面看冰柜来着的,如果不是小迟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谢谢他吧。”


    就在宋媛准备起身,被老板娘这番话给击得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一件带着温热余温的校服忽地从天而降,盖在宋媛的脸上。


    她短暂地失去了视觉,听觉和嗅觉却代替她去感受此刻的四周。


    她听见陆迟低沉的嗓音说着:“傻愣着干什么,要我帮你系么?”


    宋媛终于反应过来,将校服从脸上扯开,发现老板娘和陆迟此刻站在她身后,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她反应过来陆迟的意思,将带着他余温的校服在腰间打上一个结,完美地遮挡住她身后裙子上的血污。


    陆迟站开一步,宋媛起身的一瞬间,老板娘拿起准备的抹布将椅子擦得干干净净。


    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巧妙地化解了她所有的不安。


    闹哄哄的,有人笑有人闹,这么一方小天地,宋媛却像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有力而鲜活跳动着的心脏。


    宋媛低眸,敛住泪意,软声开口:“谢谢你,陆迟。”


    陆迟轻轻一哂,似乎对这声道谢很不屑,手又插回兜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还不走?”


    宋媛将练习册胡乱塞回书包里,这一个傍晚发生的小插曲害她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情绪跌宕起伏的。


    她此刻也并没有心情跟陆迟讲话了,像一颗被太阳暴晒后蔫啦吧唧的小白菜。


    她垂着脑袋,拎起书包,却忘记自己书包拉链都没拉上,她把书包拉得一趔趄,半书包的书和试卷都掉在地上。


    宋媛:“……”


    她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弯腰去捡,却不期然和一只修长的手撞上。


    陆迟的衣服还残留他温热的体温,可他的手却比她的凉,两只手碰到的时候,宋媛像触电一般把手弹开。


    陆迟拎起一张试卷,起初宋媛还没觉得不对劲,下意识伸手去接,试卷却迟迟没有递到她手上。


    陆迟从试卷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宋媛已经有某种预兆,却像无能为力一般,心跳如擂鼓,看着事情沿着既定的轨道继续发展。


    陆迟:“数学满分多少?”


    宋媛干巴巴地答:“一百……一百五。”


    陆迟将试卷收拢,发出窸窣的声响,他剑眉微挑,掀起眼皮来冷冷看向蹲在地上勾着脑袋像是在认错的小猫的她。


    “数学满分一百五你考一百四……”


    “你跟我说你是靠关系塞进附高的,想读职高。”


    陆迟幽幽看向她,用气音笑了声。


    “你嘴里还有没有半句实话啊——”


    “小、骗、子。”


    第72章 宋媛陆迟3 “站远点儿,现在顾不上你……


    宋媛走在路上, 一会儿出神地傻笑,一会儿又捂住脸露出一脸懊丧的神情,可不知道想到什么了, 又笑得很羞涩很甜蜜。


    林芝和魏锦接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堪称抽了风的表情。


    林芝抽了抽嘴角:“至于么大小姐,不就是给你盖了件衣服,帮你喊了老板娘解围吗, 那只能说是他确实像你说的不那么可怕,也还算是心地善良,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优点啊,职高一哥, 一街溜子, 你确定要喜欢他?”


    宋媛显然已经代入角色了,她瞪了林芝一眼:“什么叫没有优点,那只能说明我们对他还不够了解。”


    魏锦也不是很赞同这门“亲事”:“媛媛啊, 你可要想清楚啊, 你们俩差距也忒大了点, 这事儿但凡被你爷爷知道一丢丢,你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呀。”


    宋媛立刻应景地捂住了魏锦的嘴, 咬牙道:“所以你们更要替我保密呀, 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


    眼瞧着宋媛往职高跑的次数越来越多,身边的同学总有察觉的。


    也有私下小声议论的。


    一次三人人拉着手去上体育课, 林芝神秘兮兮在宋媛耳边说:“你可注意点儿啊,咱班那个八婆最近对你的事很感兴趣,万一她知道你跟陆迟之间的事,肯定宣扬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宋媛也挺苦恼。


    她倒是觉得她和陆迟的关系已经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甚至已经做好了计划,但一旦被班上同学知悉,那她那神通广大的爷爷知道的概率就会很大,也就意味着她离死期不远了。


    这次是魏锦给她出的主意。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班上不是一直有人猜你跟陈浔有点什么么,你干脆让陈浔帮帮你,做个戏,落实这段绯闻。”


    宋媛的表情很耐人寻味:“我能不能换个绯闻对象……”


    魏锦:“你这一脸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喂!再说了,陈浔当然是最佳选择啊,万一传到你爷爷耳边去了,是陈浔不就好办多了。”


    宋媛点点头:“也对。”


    林芝:“OK这个方案一致通过,但是问题是这丫现在明显有跑职高跑得越来越勤的趋势,久而久之还不是落人口实吗?”


    魏锦笑得很神秘:“我当然有万全之策啦,不过就要牺牲一下你啦小芝芝……”


    林芝:“……”


    魏锦说的万全之策就是,狸猫换太子。


    这边让宋媛坐实和陈浔的绯闻,那边让林芝背负上和职高的孙一杰处对象的沉重包袱。


    宋媛顿时有些于心不忍:“要不还是……”


    林芝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拍拍胸脯:“行了行了,你就安心地追你的陆迟去吧,其他的苦其他的难我都帮你受了。”


    宋媛做出一个万分感动的神情。


    没想到是行得通的,在陈浔的“不作为配合”下,关于宋媛已经和陈浔在一起的这件事,几乎在附高同年级传开了。


    与此同时,林芝谈了个职高的男朋友,天天拉着宋媛和魏锦去职高的消息也是人尽皆知。


    宋媛短暂地安全了。


    于是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第二项计划。


    刷脸刷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要打入生活圈。


    林芝面无表情地戳戳宋媛的“作战计划书”,扶额:“我说大小姐,你做题草稿都写得比这条理清晰,这是啥玩意儿啊,打入生活圈就是跟着他?你不怕被人报警啊。”


    宋媛紧张兮兮,又有些迟疑,最后望向魏锦,弱弱开口:“可是魏锦借我看的书里面,女主就是一直当男主的小跟班,然后就摩擦出爱的火苗了呀。”


    林芝:“……”


    神特么爱的火苗……


    “你学什么不好,你学……算了算了,兴许人就真吃你这套呢。”


    但实际情况却是,宋媛跟着陆迟的第一天就被赶走了。


    他甚至都没跟她说一句话,是孙一杰赶的人。


    “我说好学生,差不多行了,想追我们迟哥的人也是多了去了,咱迟哥给你个面子不想让你太难堪,你自己也见好就收,行吧,别跟了。”


    宋媛的升温计划第一步就,卒。


    但她在追求陆迟这件事上还真是秉持着靠着一股莽劲往前冲不怕撞南墙的原则。


    光明正大地跟在身后不行,那就悄悄跟。


    说来也巧,和他的相遇已经足够巧合了,靠近他也比她想象得要容易得多。


    宋媛就这样,偶尔放学比较早蹲守在职高门口,压低棒球帽帽檐默默跟在陆迟身后,好几次她都感觉他早就注意到她,却没有制止。


    还真就让宋媛撞见一件重要的事,她至今感谢自己当时的勇敢。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晚上,宋媛爷爷跟妈妈去邻城找父亲汇合,家里只有保姆阿姨,她便肆无忌惮起来,跟了陆迟一路,一直跟到他回家。


    陆迟的家在二楼,宋媛一开始没上楼梯,在楼下仰望了一小会儿,觉得今天大抵是没有什么收获了准备撤退,突然听见一声摔东西的声音。


    玻璃在瓷砖上撞碎的声音,然后是男人的怒吼。


    宋媛顿时紧张起来,想都没想,跑上了二楼。


    陆迟家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的,没有关上,宋媛轻轻推开一条缝,看清了里面的光景。


    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大抵是陆迟的父亲,眉眼轮廓和他有几分相似,此刻红着一张脸,一脸醉态,拿着已经碎了的啤酒瓶残躯指着陆迟,吼叫着:“你他吗再给老子说一遍。”


    陆迟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面上没有一点畏惧的神色,只是冷声说:“聋了就算了,我走了。”


    “你站住!”陆迟爸爸面色狰狞,大喊一声,陆迟迟疑着,脚步微顿。


    他微微侧身回头去看,脸上嘲讽的神情盖不住,轻轻一哂:“你以为还是以前吗,我要对你言听计从?”


    他讥讽的笑刚展开,男人显然是怒火攻心,挥舞着破裂的啤酒瓶就扑了上来,宋媛心口一紧,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


    可能是她冲出来的动作太突然,她紧闭上双眼挡在陆迟和男人中间,迟迟没等来眼前人有动作。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男人面色狰狞,手上动作确实是顿住了。


    宋媛壮着胆子向前一步:“叔叔……是叔叔吧?”


    “不论陆迟说了什么您不喜欢听的话,如何冲撞您,您也不能打他呀,这玻璃酒瓶多危险,快放下,有什么事都是可以好好说,好好解决的嘛,你说是不是……?”


    宋媛的声音越说越弱,眼见着眼前的男人好像没有继续的动作,她松口气。


    发现是自己高兴太早。


    刚刚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此刻男人反应过来,摇头晃脑的,忽地抓着宋媛的肩,将她推到一边,一边挥舞着酒瓶,一边吼:“你他吗给老子让开。”


    宋媛被按得很疼,下意识哭丧着一张脸,小声嘀咕:“妈妈呀救命,我再也不逞强了呜……”


    她紧闭双眼,不敢去面对此刻的境遇,腰腹却传来一阵温热的力量,陆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他似乎是抱着她转了个圈,还有心情轻笑一声:“现在知道不逞强了?你跟一个酒鬼讲什么道理呢。”


    他将她放下的动作很轻,嘱咐她的声音也很轻柔。


    “站远点儿,现在顾不上你。”


    那是宋媛第一次见陆迟动手,她之前一直对他职高一哥的身份没什么清晰的认识,甚至从来没在他身上体会出一点点危险的气息。


    可陆迟打起架来,是完全对得起这个称号的。


    他动作很快,抗住男人的手,从他手里夺走碎掉的玻璃酒瓶,丢得远远的,然后男人更生气了,劈头盖脸拳打脚踢,毫无章法,两人推搡着对峙着,宋媛明显看到陆迟挨了好几下,却只敢紧张地皱皱眉,连帮忙都不知从何帮起。


    最后是陆迟一个手刀披在男人脑后,这场厮打才终于结束了下来。


    陆迟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宋媛紧张地跑过去。


    陆迟厉声道:“别过来,就乖乖站在门口。”


    她又不敢动了。


    陆迟爸爸没有他个子高,但体型健硕,看起来并不轻,陆迟坐在地上休息了会儿,舌尖轻抵后槽牙,将他爸爸背了起来,重重地扔在了沙发上。


    然后他微弓着背,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拿起扫把,开始清理一地的玻璃渣。


    宋媛惊魂已定,也渐渐走向他,她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沙发上昏睡过去的男人,小声问:“就放他在这里就行了吗?”


    陆迟淡淡应了声:“嗯,不用管。”


    宋媛“哦”了声,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说不出口。


    低头一看,陆迟的右手掌心有血迹洇出,宋媛惊呼一声:“你的手!你家里有医疗箱吗,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陆迟仍旧勾着脑袋扫地,声音很冷:“这不是我家。”


    宋媛:“可是,你的手要包扎的,或者至少消一下毒。”


    她急得团团转,可陆迟却一副见怪不怪并不想处理的态度,宋媛跺了下脚,说:“那我去药店买一点吧,你…你等等我。”


    “宋媛。”


    那是陆迟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宋媛迟疑转身的同时,没忍住小幅度地笑了笑。


    陆迟将玻璃渣全部汇总在一起,看着她,忽地叹口气,皱着眉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将玻璃渣装入一个小纸盒,出门的时候关上了灯,沙发上的人呼吸很沉很沉。


    他毫不犹豫地带上了门-


    药店就在陆迟家附近走出去一条街,药店门口有一排长椅。


    宋媛和陆迟并排坐着。


    陆迟咬着一根烟,目光望向远方。


    而宋媛则低着头,给陆迟的手做消毒处理。


    手上的伤口看起来还不算轻,应该是缠斗的时候被玻璃片划到了,宋媛担心伤口里有细碎的小片玻璃渣,看得很仔细,头也很低。


    陆迟一低头就看见她白皙的后颈露出一块肌肤来。


    他移开视线,懒洋洋坐着,吐出一口烟。


    宋媛呛了一口,手一抖,双氧水差点泼出来一半,她干脆收了手,手拢在嘴边,小声地咳嗽着。


    陆迟垂眸看了她一眼,看见她一张脸憋得通红,没吭声,把烟给掐了。


    “喝水么?”他问她。


    宋媛摇摇头,笑的时候眼角都亮盈盈的。


    “没事,你不用管我。”


    她仔细地清理着横亘在陆迟手掌上的这道伤口,涂上药膏,然后用绷带包扎好。


    一切处理好之后,宋媛将东西全部收进塑料袋里。


    她望向陆迟的时候,陆迟正好看向她,他读懂她眼神里的关切与疑问,说:“想问问题?”


    “嗯。”


    “行,问三个。”


    宋媛没去计较他吊儿郎当的态度,挪了一下座位,靠着他更近了点:“你爸爸……经常这样么?”


    陆迟:“经常,一喝酒就闹酒疯,没日没夜地喝。”


    宋媛忽地感觉心都揪在一起了,有些不忍地开口:“那你不是经常……挨打?”


    陆迟笑了,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揉了一把宋媛的脑袋。


    “我?挨打?”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宋媛懊丧地摸着头发,心里却又打起鼓来,为他刚刚做出的亲昵举动。


    宋媛深吸一口气:“那你,难过吗?”


    最后一个问题,她问他,难过吗?


    陆迟怔了怔,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其实很长,此刻在顶灯的照射下,在眼睑下扫下一片阴影。


    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一直搭在长椅背上的手也收回来,揉了揉鼻子。


    “难过?有什么可难过的。”他开口却发涩。


    宋媛有种奇妙的感觉,哪怕她已经浪费了三个问题,她却好像离他离得更近了,不是靠着跟着他物理距离上的拉近,而是心里,她好像终于能窥见他心底的一方天地了。


    于是她慢慢地笑了。


    陆迟轻轻一哂:“笑什么?”


    宋媛仰起一张笑脸,朝他笑得灿烂,摇摇头:“没什么。”


    “没事吧你,刚刚脑子被门夹了?”


    “才没有!”宋媛瞪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忽地捂住嘴兴奋地手舞足蹈。


    陆迟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神情。


    “你又怎么了?”


    “你不住在家里是么?”


    刚刚那个空荡荡的房子明显没有属于陆迟的痕迹。


    她自顾自说着:“是不是大家都没见过你爸爸?是不是,是不是只有我知道这件事……?”


    陆迟脸突然黑了几分。


    宋媛直接跳着站起来来,指着他大笑:“哈哈哈哈哈,你下次再对我态度不好,我就把我今天看到的都说出去,看你怎么办?”


    “我劝你,乖乖加我的微信,以后也对我态度好点儿,不然你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职高一哥的家庭内幕,标题我都想好了,你猜有多少人想听……”


    她笑得太猖狂,笑得太大声,陆迟皱了皱眉,最后站起身后,在她身后,忽然捂住她的嘴。


    宋媛闻到一阵淡淡的烟草味。


    陆迟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真是低估了你。”


    “是谁给你的勇气要挟我的?”


    宋媛讲不出话来,手掌贴上他捂住她嘴的手,眉眼弯弯,即便挡住半张脸,还是能看出来笑得很开心。


    她仰着脸朝他摇头。


    她不会说的。


    所有关于今晚的秘密,她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因为,她心里有一个想法。


    她要像他今天搂住她将她圈在怀里安置在一旁一样。


    保护他,凭借本能去保护他。


    宋媛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萌生出了保护别人的想法。


    第73章 宋媛陆迟4 “你人在这儿呢。”……


    宋媛最近开心得有些过于明显。


    林芝摸着下巴, 小声跟魏锦说:“她怎么傻乐成这样,难道说……成了?”


    魏锦茫然摇摇头:“我只知道她这个症状已经持续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职高也不去了, 跟踪狂也不当了,不然……”


    两人对视一眼,林芝却先摇摇头:“不可能, 要是真成了, 孙一杰不早就炸了,就他那大嘴巴,不嚷嚷到全世界都知道才怪。”


    说到这,魏锦眼睛亮了亮:“要不你问问他呗。”


    林芝立刻拿出手机给孙一杰发微信:【你老大最近有什么异常么?】


    孙一杰直接发来一条语音:“没异常啊, 噢你要真说有点啥,感觉迟哥最近心情还不错。”


    心情还不错?


    林芝和魏锦还没来得及细品这话里的含义,宋媛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 笑眯眯问:“干什么呢你俩?”


    两人差点魂都被吓飞了。


    林芝干脆问宋媛:“我说小祖宗,你最近老傻乐什么呢,有重大进展?”


    宋媛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坚定无比地“嗯”了一声。


    林芝笑笑:“怎么了啊, 我们也想听听。”


    “那不行”宋媛又开始傻笑了,“这可是秘密。”


    “呿……”


    “这算哪门子进展啊, 不会是你自己追魔怔了开始臆想了吧, 我就说魏锦不该借小说给你看!”


    “你不懂”宋媛双手捋着自己耳侧的长发, 笑得颇为神秘,“就是因为有秘密,才是进展呀。”


    因为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宋媛还是知道了原委, 远在三个问题之外,她缠着他问个清楚,他嘴上说叫她别多管闲事,还是在送她回家的路上给她交代了七七八八。


    陆迟妈妈在他读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一场意外,来得很突然。


    陆迟爸爸跟妈妈感情很好,因此在妈妈突然去世后,陆迟爸爸就成了宋媛今天无意撞见的样子,酗酒发疯,对儿子不管不顾,如同行尸走肉,一日日颓丧下去。


    陆迟有意跳过的部分,其实宋媛也能填补起来。


    初中陆迟还是住在家里的,所以要照顾整日酗酒发酒疯的父亲,大概也挨了不少打。


    母亲的去世对年幼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而陆迟,是既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家,双重的打击下,父亲还会在酒后辱骂他甚至是殴打他。


    巨变之下,人是会快速成长的。


    所以,他现在变成这样一个看起来很冷漠、生人无法靠近的模样,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罢了。


    宋媛听到一半就感觉心揪在一起,呼吸都困难。


    这一部分陆迟是轻描淡写带过的,但是宋媛知道那种痛苦、水深火热有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可怕。


    他能扛下来,本身就已经是很勇敢了。


    想到这,宋媛甚至鬼迷心窍地抬起手来,想要摸摸陆迟的脑袋。


    但他过分警觉,在她的手还没落到他头顶只是悬空在他脑后时,他就察觉出来,并且半眯着眼,冷声问:“你又想干嘛?”


    宋媛的勇气也就支撑她把这个动作完成到一半了,于是偃旗息鼓,手拿下来摸了摸脸,讪讪笑道:“没什么。”


    她隐约看见,陆迟好像低下头轻笑了声。


    步入高中,陆迟就不再跟酒鬼父亲同住了,他在职高附近租了一间民房,只是偶尔回家看看父亲的近况。


    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毕竟是我爹,我总要确认他死活。”


    但除了跟陆迟有共同的秘密外,宋媛还有别的值得开心的事。


    嗯,她终于,加上了他的微信。


    她可能已经忘了自己关于加微信执念的初衷是什么,在陆迟把她送到家门口,拎出手机淡淡说:“不是要加微信么?”时。


    她就立刻掏出手机展示出了二维码,并且火速通过了好友验证。


    不仅如此,在陆迟离开后,在他不可能看见的地方,宋媛在自己的床上足足打滚了十来分钟。


    嗯,通俗易懂地讲,她觉得自己坠入爱河了。


    所以她现在也不用经常跑去职高了,也不必整日跟在他身后。


    只是陆迟的手机振动频率就越来越高了。


    有时候是:


    【物理老师讲课真的好无聊啊睡着了,你在干什么?】


    【啊我不就是低头发个消息吗,这个秃头地中海居然点我回答问题!】


    【切,难不倒我。】


    有时候是:


    【疯了疯了,为什么体育课突然要测800米啊,陆迟救救我,你一看就很能跑是不是?】


    【能不能来个人来替我跑啊啊啊……】


    有时候则是很无聊,又很没有回复必要的:


    【歪歪歪,迟哥在吗?】


    【歪歪歪,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信号不好么,你是不是该换个手机了。】


    陆迟这会儿手机搁在桌上,正拿着一根烟听孙一杰他们吹水,手机连连震动,动静不小。


    有人问:“迟哥,您这手机最近有点热闹啊,被什么诈骗集团给盯上了啊?”


    孙一杰将那人的头推开,笑得贱兮兮的。


    “你懂个屁,这他吗要是诈骗集团迟哥早关机了。”


    “这是爱的讯息~你们懂个屁啊。”


    陆迟冷笑一声,居然没辩驳,只是让孙一杰差不多得了,自己把烟掐了,拿起手机来,终于舍得回复她。


    【你要是真的太闲,我就让你们老师多给你布置点作业。】


    宋媛几乎是秒回,一条接一条。


    【哇原来我没加错微信啊。】


    【哇原来你手机没坏呀。】


    【哇原来你是有手可以回消息的啊。】


    陆迟:“……”


    他面无表情地敲字。


    【再发废话就屏蔽。】


    对面立刻噤声了,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发过来。


    陆迟笑了笑,想到什么,又发过去一条。


    【明天下午五点,职高西操场篮球赛,我打前锋。】


    发出去的一瞬间,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对面会发来多少条消息,于是立刻编辑一条。


    【来就行了,别说废话。】


    于是那边满脸通红手舞足蹈的宋媛,只能压抑住自己激动喜悦的心情。


    颇为“端庄”地回了一句:【明天见。】


    这天是周六,宋媛没有任何安排,她跟家里人说好要去看陈浔打球,又跟陈浔打去一个电话要他记得串供。


    陈浔:“你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宋媛懒得跟他废话:“我心里有数。”


    周末职高也不上课,宋媛混进去混得是轻车熟路,她这次来看陆迟打球,心境已经全然不同,毕竟是陆迟亲自邀请她来看球赛的,因此她走出了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


    女生看男生打球嘛,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看不看得懂是其次,坐在哪儿该做哪些事儿,又在为谁呐喊才是重头戏。


    所以在身后源源不断地传来为陆迟加油呐喊的女声时,宋媛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拿着开了瓶口的纯净水,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测800米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卖力,像是生怕被人抢了先。


    可惜她还没走到那件白色球衣面前,就不知怎么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失重地朝前扑去,她扶住他的肩,头撞到他胸膛,水泼了一大半,害他像洗了澡。


    好在她反应还算快,立刻站直,用手上备好的毛巾擦拭着他打湿了的手臂,一边碎碎念:“对不对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等手臂擦干了,宋媛才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她极其、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来。


    看到了一张和陆迟不能说是七分相似只能说是毫不相同的脸。


    男生也挺尴尬,迟疑地开口:“你是不是……抱错人了?”


    宋媛:“……”


    更要命的是,原来一米开外,本尊陆迟正抱着手臂幽幽看着这一幕,宋媛和他对视上的时候恨不得此刻脚底就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


    她张了张口,发现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陆迟的黑眸深不见底,他的短发末梢微微被汗水浸湿,长身玉立却站得随意,忽地张开手臂,朝宋媛轻笑了声。


    “还不过来?”


    他笑里几分揶揄:“你人在这儿呢。”


    “哦哟哟哟哟~”


    一片起哄声中,宋媛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像是踏在心脏上。


    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宋媛小步跑过去,听见看台上下连绵不断的喝彩声,半张脸藏在陆迟身后,头不由自主地靠上他的脊背。


    听见他的声音闷闷的从背部传出来。


    “这会儿知道丢人了?刚刚看你跑那两步不是挺莽的么?”


    宋媛揪住他的衣服,小声咕哝:“别说了!”


    别说了,再说下去,她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


    裁判吹哨上场的时候,陆迟最后看了一眼不敢再造次,只敢乖乖坐在看台第一排的宋媛,将毛巾丢到她身侧,递给她一个眼神。


    孙一杰攀附着他的肩,在他耳边揶揄道:“迟哥,咱们是不是该改口叫嫂子了?”


    陆迟斜觑他一眼,冷笑了声没回答。


    孙一杰:“不得不说,咱这小嫂子还真挺逗,每次出场都还挺特别……”


    陆迟终于开口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笑得柔软,低低说:“有时候看着她在身边这么闹腾,会有种生活其实也没那么糟糕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


    高二下学期,陆迟的爸爸去世。


    是一场意外,他喝醉了酒人不清醒,晃晃悠悠跑出门去还想买酒,晃到大马路上,卡车来不及刹车,他也没有避开的反应能力。


    就死在4月初春。


    陆迟处理他的后事的时候一直很冷静从容,甚至到了邻居要指指点点说他冷血无情的程度。


    出殡那天,他抱着爸爸的骨灰盒,隐约也是听见有路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这孩子怕是有点克父母哟,爸妈都是意外,倒是有好大一笔赔偿金了,后半辈子不愁了呀。”


    “还说呢,要不是他狠心把他爸一个人留家里,哪能出这种意外哟,还没成年就不住家里,听说还是个小混混,啧,也不能怪他,没妈的孩子是可怜哟。”


    每一句话都戳在陆迟的脊梁骨上,逼得他的背越来越佝偻。


    等到了殡仪馆,他已经完全抬不起头来了。


    他漆黑的眸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像是黑洞,对视一眼能让人吓得讲不出来话来。


    宋媛来找过他好几次,每一次,明明面对别人都能做到麻木的他,一旦面对她就毫不留情面地赶她走。


    她理解他也许此刻不想见到她,于是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偶尔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遥遥地看他一眼。


    陆迟又搬回家里了。


    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正常地上学、放学,在学校里插科打诨混日子,偶尔也干干职高一哥该做的事打打架请请客。


    谁都不提他的家事,微信也很久没收到连续的消息。


    他也好像很久都没再见到她。


    还是孙一杰壮着胆子提起她来,在两人在楼梯道抽烟的时候,装作无意地问起:“说起来,小嫂子最近是不是挺忙的,快升高三了附高估计管得挺严吧。”


    陆迟眼神望向渺远的楼栋,像在找什么,淡淡答:“不知道。”


    但孙一杰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陆迟好像还是原来的迟哥,跟他们一起混日子、打群架、心不在焉地抽烟,但他偶然瞥见陆迟在班导的办公室里,听着班导讲高考的事项,偶然撞见陆迟的手机页面里搜索引擎下最近搜索的词条全是“警校”、“高考”之类的字眼。


    他感觉到陆迟有什么计划,但又感觉到他似乎需要人推他一把。


    孙一杰将烟掐了,干脆帮人帮到底,说:“也正常,女孩子嘛都胆子小,之前迟哥你总赶人走,她害怕了也是正常。”


    “但依我说啊,小嫂子人真不错,要是迟哥你真有那个想法啊,偶尔低低头哄哄她人不就回来了吗,哄媳妇不是天经地义嘛,谁还敢说你半句不成。”


    “有什么盘算不都得互相沟通着嘛,将来去哪做什么,不都得提前做好打算呀。”


    陆迟破天荒的,耐心地听完了这番说教,没什么表情的,碾灭烟头,淡淡说:“嗯,知道。”


    他当然知道,可他真的能这么做吗?


    是,他是可以把她列进计划里,可是她的计划里会不会有他呢?


    他居然有一丝丝胆怯。


    她无疑有光明的未来,去好大学读书,全国各地的名牌学府她理应都能获得敲门砖,而他呢,他有多少选择。


    在他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她而推开她的时候,本意就是要划清界限,走回各自该走的道路。


    他又怎么好意思,让她偏离她原有的轨道,孤注一掷地靠近他呢?


    陆迟平生第一次,犹豫了起来。


    他搬回自己的家中住,偶然有一次早上出门比较早,碰见对门的小姑娘上学。


    两人看见对方都是一愣。


    苏羡音朝他打了个招呼,笑着说了句:“早。”


    陆迟朝她点点头,然后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他手里拿着宋媛最喜欢的白桃味气泡水,忽地开口问:“你在附高哪个班?”


    苏羡音怔了怔,尽管不知道意图,还是礼貌地回复道:“我在实验1班,有事么?”


    “没事。”陆迟垂下了眼睫。


    苏羡音当做这也是一种寒暄,于是礼尚往来的,问:“你最近…还好么?”


    陆迟长腿一抬,跨坐在摩托车上,冷声说:“还行。”


    他低头看她一眼,说:“上车吧?送你去学校。”


    苏羡音对于邻居突如其来的善意有些不适应,但本能的,因为听说了陆迟的身世后,对他不自觉有些怜悯之情,于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她从他手里接过那瓶白桃味气泡水,全程抓住摩托车后座的置物箱,动都不敢动弹。


    而陆迟似乎也远不如传闻中的那样顽劣成性,并没有把摩托车开成引人耳目的吸睛神器,甚至还非常体贴的,在距离附高一段距离的小巷子里就停下了。


    “就送你到这了,省得有人说闲话。”


    苏羡音感激地道谢,把气泡水还给陆迟的时候,他却有点走神。


    像是在犹豫什么,然后冲苏羡音淡淡笑了声:“给你喝吧。”


    他还是没有去见宋媛-


    相较于一开始的莽劲儿,宋媛已经越来越淡定,即使是几乎和陆迟断联好几个月的今天,她也一点没怀疑过这份感情。


    不知道该说是她太自信,还是她实在是太过于相信陆迟。


    林芝都看不下去了,劝她把他约出来摊牌。


    “既然都互相喜欢对方,那就说清楚咯,这样不明不白的算怎么回事啊,你马上就升高三了,学业紧张压力又大,还要为这点事烦心吗?”


    宋媛却只是平静地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不烦。”


    魏锦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说:“要不然,再激一激他?媛媛太被动了,怎么也要让他主动一回才行啊。”


    宋媛倒是没反对这个提议,但其实也不用再多做些什么。


    她本来就经常跟陈浔一起行动,现在全年级包括一些开明的老师都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爷爷甚至都不阻拦她反而告诉她要多跟陈浔学习学习,争取和陈浔考入同一所大学。


    只是她没想过,这一招居然还是有点效果的。


    那天是魏锦神秘兮兮找到她,说:“我好像看见陆迟了!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附高校服,混了进来,他肯定来找你来了。”


    林芝说:“臭小子终于来了,咱们要抓紧主动权,这样,媛媛,等会儿体育课不正好是咱班跟实验2班篮球赛么,你就紧紧跟在陈浔后面,嘘寒问暖,怎么亲密怎么来,他既然是来找你的,肯定会看见,好歹也让他吃吃醋,知道珍惜你才对。”


    年少时候面对心爱的人通常无措,很多人误把占有欲当做最高级的浪漫,当做表达爱意的必经情绪。


    而宋媛也,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这个主意。


    陆迟是见到了的。


    他没走近,遥遥看见宋媛为中场休息的陈浔擦汗递水,身边她的同学各个发出怪笑,他都看在眼里,但没有现身,也没有找她,甚至一句话都没留给她。


    孙一杰看得都抹一把汗,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这小子谁啊。”


    陆迟却对答如流:“她的青梅竹马,年级第一,陈浔。”


    孙一杰:“啊?”


    陆迟收回视线,声音很低,评价也很违心:“挺配。”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脑子昏昏沉沉,步伐也虚浮。


    其实他早就明白,陈浔是最适合她的人,可为什么一定要看到这一幕才能下定决心去舍弃。


    原来他也是个懦弱的人。


    他出了体育馆,孙一杰跟在后面一连串地问问题。


    他称不上是什么心情,只是烦躁,心口像有一团火烧一样,喘不过气来。


    他给孙一杰下命令:“别跟着我。”


    却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附高校园里打转。


    他是该跟着孙一杰翻过那堵矮墙回到职高,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卓越班门口。


    班里没有一个人,他却轻而易举辨认出第二组第二排靠走廊那个桌上的粉色乐扣水杯是她的。


    他开始发呆。


    等到下课铃响,有人路过撞到他的肩小声说抱歉时他才回过神来。


    他该离开了,他不属于这里。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实验1班,他听见有人喊苏羡音的名字,于是忽地顿住脚步,拦住一个男生,低声说:“找一下你们班苏羡音。”


    他不是真的要找她,但他来一趟附高总该有理由。


    如果不是找宋媛表明心意,那就该是点别的什么。


    苏羡音见到他显然很惊讶,打量着穿在他身上有些新鲜的附高校服,一时没忍住笑了。


    陆迟皱皱眉:“很奇怪?”


    苏羡音笑着摇头:“没有,我只是惊讶,居然还挺适合你的。”


    “找我什么事?”


    于是换陆迟怔住了,他挠挠眉心,半天憋出来一句:“能借我点钱么?”


    苏羡音:“……”


    他们好像实在不是,他能借来校服特意跑到附高来问她借钱的关系。


    但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在陆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实验1班疯狂传言苏羡音有个职高的男朋友。


    宋媛后来也是听说的,她神色淡淡,谈不上失望,过于平静。


    反倒是林芝怯怯懦懦:“我也不知道他跟1班那个女生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找了她一下,然后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宋媛的眼神很黯淡,只是说:“可能有事吧。”


    “是啊是啊。”魏锦的附和都很苍白无力。


    春去秋来,宋媛正式升入高三,开始了魔鬼的高三生活。


    她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陆迟的事,只是偶尔下楼跑操的时候瞥见高大的黑衣男生身影,还是会出神,会想起一个人。


    而宋媛也同样不知道,在她忙着为前途奋斗的时候,陆迟也多了很多变化。


    他并没有真的放弃。


    他剃了寸头,开始学习,努力戒烟,照旧请客但是他买单的场子他却不是次次出现,他频繁地出入班导的办公室,去完成一件在班导口中几乎不可能的事。


    好几次他挑灯做着题,烦躁地想抽根烟才发现口袋空空于是低声骂了句“操”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她,笑着摇摇头,然后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轻声喃喃:“就这玩意儿她也能满分150考了140?”


    他的女孩儿,好像远比他想象中要厉害。


    于是他偶尔也会求助苏羡音,在周末的时候。


    苏羡音第一次听到门铃,发现他拎着一本练习册的时候,震撼地都不敢开门,在听清他的请求的时候,她还是不可置信地问:“你要……高考?”


    陆迟那时的笑里还是带点痞气的,他顶顶腮,扬着眉:“不行?”


    苏羡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可没有剥夺别人梦想的权利。


    更何况,浪子回头金不换呐。


    但陆迟的情况好像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听明白他的打算后,她给他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


    “南城警校这几年的分数线稳定在450分左右,你的最弱项是英语,不过英语在短时间内提高并不是没有可能的,80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就这样,有取有舍,在苏羡音的帮助下,陆迟离他的计划好像也越来越近了,而宋媛离他,好像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其实他不是就这样跟她断联了,他见过她很多次。


    通常都是下晚自习的路上,听见她跟陈浔抱怨说今天晚上的物理题出得太变态了,或者是跟林芝魏锦哭丧着一张脸说自己吃饭咬到舌头痛到不行。


    她好像和之前一样,漂亮、可爱、鲜活。


    于是他心满意足地离开。


    其实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想冲过去从陈浔身边领走她,想问她一句到底对他还有没有一点感情,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忘了他。


    但一旦听见她惆怅地叹口气说:“好难啊,这次数学又考砸了。”


    他就又迈不出步子了,是要找她的,但不是现在。


    ……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下了小雨,陆迟出去吃晚饭没撑伞,走回家的时候正好撞见开门的苏羡音。


    他浑身湿透,用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她。


    苏羡音鬼使神差说了句:“我打算对一下答案,你要一起么?”


    陆迟居然也点点头。


    等到苏羡音真的坐到陆迟家里的时候,她才觉得这件事诡异,但是已经来不及反悔了。


    两人刷刷一通对完答案,苏羡音松口气。


    陆迟问她:“能去你想去的学校了么?”


    苏羡音笑着说:“嗯,大概能有660分以上吧。”


    苏羡音又帮着检查陆迟的估分,他其实对主观题都没什么把握,但苏羡音最后给他的结果是:“我觉得你考南城警校应该是没问题了。”


    她居然郑重其事地朝他伸出手来,两人握手,苏羡音说:“恭喜你陆迟,这一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他居然有热泪盈眶的感觉。


    本来在得知这样的消息后,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到宋媛告诉她,可偏偏舅舅给他打来电话,说舅妈突然病重家里店铺人手不够,希望他能去帮帮忙。


    他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出分返校那天。


    职高是没有这样的日子的,但他知道附高有,苏羡音早早就出了门,而他也早早就等在门口。


    苏羡音瞥见他手里的附高校服,愣了愣:“你也要去附高?”


    “嗯。”


    她第一次对她这神秘的邻居产生出了一点好奇感,问他:“你在附高是有熟人么?”


    陆迟踏上摩托车,笑了:“算是吧。”


    后来的事情无非就是那样。


    宋媛在林芝和魏锦的怂恿下,做出了最后一搏,在陈浔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上演了一出“公开官宣”的戏码,正好路过的苏羡音落泪,将她的暗恋心事埋藏在那一天,她的暗恋就过期在那一天。


    陆迟亲眼所见眼前景象,红了眼,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


    而是在卓越班聚餐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看见半途出门去洗手间的宋媛就拦住她。


    他问她跟陈浔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宋媛红着眼,咬着下唇不说话。


    他突然就懂了,心突突地跳,还像有刀插在上面。


    将她揽入怀里,摸着她的头发,他也哽咽。


    “我打算考警校,分数出来了,应该可以上,你……”


    “你上哪里的警校,南城的?”


    “嗯。”


    “那我就去南城大。”


    陆迟松开她,细细摩挲她的脸颊,轻声问她:“想好了?”


    “想好了。”


    他们没有说一句“喜欢”,却从彼此的眼眸中读懂了依恋。


    于是这次,成年的他们,终于可以不顾世俗目光的阻拦,毫不犹豫地,奔向对方。


    (宋媛陆迟篇完)


    第74章 婚后日常 “夫人有何吩咐?”


    只不过因为苏羡音和陈浔的孩子陈星泽一岁抓周的时候, 抓了一只油画棒,陈浔就开始为他儿子的前途担忧起来。


    更不用提,随着小星泽上幼儿园开始读书, 在学习方面表现出的造诣, 还就真和他的父母差一大截。


    陈浔觉得自己的担忧很有道理。


    陈浔是这么说的:“我们俩这智商, 到底是怎么生出这小蠢货的,正正得负?”


    苏羡音只是笑着摸摸儿子的脑袋, 说:“他还小,兴许上小学就好了。”


    但上小学的时候, 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小星泽七岁那年, 在家里举办了一次小型生日party。


    宋媛陆迟带着女儿萱萱赴宴的时候,第一眼却没有看到其乐融融的景象。


    书房里, 陈浔撑着脑袋坐在小星泽身边,懒洋洋的,指着试卷压低声音问:“你再想想, Mnday是什么意思?”


    小星泽看着都要哭出来了, 掰着手指头不知道在数什么,带点迟疑却又瞬间很笃定地说:“Mnday……是早上的意思啊,Gd Mnday 早上好啊。”


    陈浔:“……”


    他不悦地皱皱眉, 用手戳了戳眉心, 看上去像是尽量忍住不发脾气,“和颜悦色”地试图暗示儿子:“Mnday, 是Mnday, Mnday是星期几?”


    小星泽吸了吸鼻子,眼泪感觉已经挂在眼眶了,嘀嘀咕咕半天,半晌忽地说:“Mnday, Mnday……今天是星期六?”


    陈浔:“……”


    眼看着陈浔额前青筋都跳了跳,宋媛看不下去了,拍拍女儿萱萱的肩,说:“乖,把你陈叔叔喊过来,你去教教小星泽。”


    十岁的萱萱奶声回答:“好~”


    陈浔被支开的时候,看上去还一脸不情愿,手插在兜里,看着小星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收到苏羡音的警告视线后,脾气又不好发作,但不耐烦倒不像是演的。


    宋媛笑笑说:“笑死我了他也有今天,天天嚷嚷自己对笨蛋过敏,结果还真就对自己儿子都这么没耐心。”


    “我倒是蛮期待,要是你们有了个女儿,他会是什么样?”


    蓝沁人还没走到跟前,遥遥接上话了。


    “就是就是,最好还是长得八分像咱们苏苏的女儿,看他怎么办。”


    苏羡音抿着唇摇摇头,她倒是觉得,家里有一个小星泽,家庭氛围就已经够紧张了。


    她和陈浔算是早婚晚育,一则两人都读到了博士达成共识不能因为备孕而耽误苏羡音的学业,二则苏羡音在嫁给陈浔之前其实一直都有一点恐育。


    嫁给他无疑是幸福的事,想象着共同孕育他们的孩子在她脑海里也是件值得憧憬的事,但真正要备孕了她却焦虑不堪,好几次想半途而废。


    生孩子对她而言简直是比任何事都难,在她想象里也比任何痛苦都痛。


    陈浔也并不催她,甚至告诉她如果没有做好准备,一直不要孩子也没有关系。


    那时他吻了吻她耳骨,声音带点蛊惑性,低低沉沉:“我还嫌二人世界不够呢。”


    所以苏羡音生下陈星泽已经是两人结婚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生小星泽的过程其实还算顺利,分娩当然还是痛的,但是苏羡音的恐惧心理一点点被陈浔驱散开了。


    从怀孕到生产,陈浔都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几乎没让她受累过,一直关注着她的身体、心理健康,甚至堪称是过分紧张。


    而小星泽也听话,并没有闹得苏羡音在孕期很不舒服。


    其实小星泽已经算很懂事,虽然就如陈浔而言,他好像在学习上不太有天赋,但性格是很好的,懂事而乖巧,有时候懵懵懂懂的别提有多可爱。


    但陈浔对儿子的态度就和苏羡音完全不同了。


    他们已经相伴这么多年了,但陈浔却像他当初说的那样,似乎嫌二人世界还是太短,在小星泽刚出生需要妈妈照料陪伴的那起初的一年里,他不知道多少次在她面前或暗示或明示地表明小星泽抢走了她的注意力。


    “抢”这个词用得不是很恰当。


    那时苏羡音指正他:“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么爱小星泽,正是因为——”


    “你是他的爸爸呢。”


    但也同之前一样,陈浔意见再大,依旧还是很好哄。


    ……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话题中心陈浔却迟迟没有登场,苏羡音眼见他踱步到身边了又绕路走开,问他一句:“你干什么去?”


    陈浔:“差点被气死,我去喝口水。”


    一群人笑成一团。


    来的最迟的是沈子逸,一个人出现,被众人拦在门口。


    姚达揽着蓝沁的肩,蓝沁指着他问:“怎么一个人来啊?一个人来不准进来啊。”


    沈子逸耸耸肩,像是有些无奈:“没办法,闹别扭了,不肯来。”


    “啧啧啧,一大把年纪了,哄老婆还不会?”


    沈子逸只是哑声笑了笑,并不想解释他家那个小姑娘不是一般的不好哄。


    她似乎因为过往种种,对他很依赖,可又像是不信任自己,总是惴惴不安的,他看着都心疼。


    ……


    一群人闹哄哄吃了午饭,饭桌还没清空呢,陈浔又拎着小星泽去做题。


    宋媛看不下去了,指着他喊:“你差不多也行了,好歹也是咱们小星泽的生日,就不能让他玩一天么?”


    小星泽听闻此言,泪眼婆娑的,瘪着小嘴,看向宋媛的时候仿佛在说“还是宋阿姨好呜呜呜”,简直比哭出来还委屈。


    苏羡音也很无奈,低声说:“他作业也不着急,明天再做吧。”


    陈浔却很固执,把人拎走了。


    小星泽倒是也乖巧,虽然眼睛红红的,但偏偏还挺倔强,不哭也不闹,继续跟他爹在英语作业上斗智斗勇。


    蓝沁:“真可怜啊小星泽,你不心疼啊?”


    苏羡音摊手:“我倒是想救他于水火,但是他们父子俩好像杠上了,最近陈浔天天教他做作业,小星泽说不要妈妈插手,这是他跟爸爸的事。”


    蓝沁:“杠上了?”


    但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父子俩到底因为什么而杠上了。


    半晌过后,小星泽丢下笔,将试卷抽出来扬在风中,笑得别提多开心了,一把抱住苏羡音,奶声奶气说:“妈妈~我全都做对啦~可以跟妈妈一起睡啦!”


    苏羡音抱起儿子,蹭蹭他柔软的脸蛋,轻声说:“小星泽真棒!”


    蓝沁露出困惑的神情:“但是为什么是可以跟妈妈一起睡了?”


    苏羡音也同样一脸不解。


    小星泽:“爸爸说了,小星泽要全部做对了才能跟妈妈一起睡觉。”


    苏羡音:“……”


    蓝沁:“……”


    可惜小星泽还来得及高兴多久,陈浔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


    “你高兴什么?”


    小星泽吸着鼻子慢慢转过身。


    陈浔拎着他的数学作业本,说:“我说要全部做对,你数学还没开始做呢。”


    小星泽呆呆地眨眨眼睛,像是反应不过来,意识过来后,再也没忍住,终于“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一边哭一遍含糊不清地喊:“呜呜呜爸爸欺负人呜呜,他就是不让我跟妈妈一起睡觉呜呜呜,我不想做题了啊,不做题了不做题了呜呜呜。”


    一群大人手足无措地哄着今天的小寿星。


    苏羡音看过去,始作俑者陈浔倒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情,一时就来气,朝着他大声喊:“陈浔!”


    陈浔懒洋洋应了声,走过来抬手摸了摸她后颈,说:“夫人有何吩咐?”


    “你干的好事,看孩子哭的。”


    陈浔耸耸肩:“我这是激励他好好学习。”


    听到爸爸的声音了,趴在妈妈肩上的小星泽忽地止住了哭声,直勾勾盯着陈浔,闷声问:“那为什么爸爸可以跟妈妈一起睡?爸爸都不做题。”


    陈浔轻蔑一笑:“你爸爸上学的时候没有哪一次考试不是第一,怎么不能跟妈妈睡了?”


    小星泽:“……”


    深受打击的小星泽“哇呜”一声哭得更凶了。


    ……


    在不远处看戏的宋媛连连摇头:“啧,德行啊,这么大人了还跟儿子争风吃醋,你别学他听见没?”


    陆迟点点头,笑意很浅:“我不会。”


    “真的?”


    “嗯,因为我知道……”


    他望了她一眼,没有把剩下的半截话讲完。


    宋媛:“知道什么?”


    “没什么。”


    陆迟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摇摇头。


    因为他知道,在她心里,他永远是第一位。


    而跟儿子“争风吃醋”的陈浔,明明也知道。


    他永远是苏羡音从年少时光起就放在心坎上的,第一位。


    可还是太贪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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