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请你快乐
陈浔看着苏羡音慌乱的神情、轻扇的眼睫、还有漫起红润的一张小脸, 才终于满意地笑了笑,从她身侧拉过安全带帮她系好,退回了安全距离, 发动了车子。
他当然没有真的留宿在苏羡音家里的打算,也不至于是现在,但临走前就非要逗一逗她。
“怎么?”
他尾音上扬,一点恣意的笑里藏着半点揶揄。
“这次不能留宿你家, 失望了?”
“没关系, 还有的是机会。”
苏羡音真恼了, 红扑扑的一张脸, 往他肩上抡了两拳后就急急忙忙下车, 语气也带点愠怒。
“我走了!”
陈浔抬起胳膊从车窗探出半个头去,喊她。
“苏羡音。”
她还是会顿住脚步。
陈浔:“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南城?”
她终于笑了,笑容像天上的那弯月一样皎洁。
“除夕会回去的!”
果然他的必修课之一就是要耐心-
农历腊月廿八, 在奶奶家吃完最后一顿整整齐齐的中饭, 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小叔叔和婶婶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两人结婚第一年起就友好协商,轮流在各自的家乡过年。
今年轮到去婶婶家过年,因此奶奶就跟着苏成桥他们一起回到南城过年。
临走前, 婶婶给了一个厚厚的红包给苏羡音,朝她眨眨眼:“婶婶今年不跟你们一起过年了,音音拿着, 提前祝你新春愉快哟。”
苏羡音爱屋及乌,一向很喜欢这位可爱的婶婶, 于是笑得也很讨巧:“谢谢婶婶。”
苏成河已经上了车了,掐掉手上的烟,还是走下了车, 指挥婶婶上车:“我跟音音说几句。”
“切。”婶婶朝他做个鬼脸。
苏羡音仿佛已经知道苏成河要说什么了,捂住耳朵,一脸无欲无求:“你少念点经吧。”
苏成河笑了,拽下她的手,说:“小丫头片子,我发现你在我跟前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奶奶年纪大有时候说话是难听点,你别往心里去,有啥事跟你叔我说,保持联系。”
苏羡音已经做出要赶他走的动作了,应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再不出发到家都天黑了。”
苏羡音上车的时候,苏成桥例行问了声:“你叔叔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预祝我新春愉快。”
苏成桥“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苏羡音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恍惚地想,有时候感觉好像叔叔都比苏成桥更了解她更关心她。
苏成河跟妈妈一样,喊她“音音”。
而苏成桥基本上都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全名,偶尔语气软和一点会喊她“羡音”,差距不是没有的。
只是她习惯性忽略。
……
一家人将近下午4点才抵达南城,苏羡音也是忙得一点都没闲着,帮着孟凡璇打扫卫生,准备明天的菜品,置办一些过年需要的、家里短缺的东西。
苏羡音自认为已经算勤快了,几乎是有求必应。
但奶奶还是嫌她事情做得不好,嫌她扫地不干净,嫌她买的东西太贵,嫌她不会做菜。
“我们村里隔壁那屋,汪家的女儿,还不是大学生,家里年夜饭都是她做的,没让她老子操一点心。”
孟凡璇应和着:“这样啊,那是当家早。”
又委婉地替苏羡音辩白几句:“我们羡音上次放假回来做那个烧鸡翅也可好吃了,她爸别提多喜欢了,我厨艺不行也要多练练才好。”
苏羡音沉默地走开了。
说不影响心情吧是假的,但是说很伤心,倒也没有。
她跟奶奶之间的关系浅薄,几句刻薄的评价尚不足以让她怀疑自我、陷入低落的情绪,但总归是不太舒服。
这种不太舒服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的除夕夜。
饭桌上,本该是其乐融融,但老太太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话题明明是往着希望明年越来越好,全家人身体健康的走向上延展,硬生生被她截断。
她瞪着两只干瘪凹陷下去的眼睛,问孟凡璇:“结婚也好几年了,就一直不打算要孩子?”
苏羡音夹住基围虾的筷子一顿,虾又掉回了盘子里。
孟凡璇的笑容有一些尴尬,不动声色地将那只虾又夹回苏羡音碗里,温声说:“年龄大了,跟成桥商量过的,我们不打算再要孩子。”
苏成桥也点点头:“是。”
“大什么啊”老太太放下筷子,“我村里那个老刘,她儿媳48了都又给她生一个大胖孙子,啧,别提多有意思了……”
苏羡音慢条斯理将那只虾剥开吃完,然后低声说:“我去洗个手。”
老太太一哂,瞥她一眼,目光算不上和善。
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是不想听下去了。
奶奶重男轻女她一直能体会得到,毕竟小堂弟回到老家以后,奶奶就更看她不顺眼了,她眼观鼻鼻观心,将“忍耐”二字运用得炉火纯青。
她是没想到老太太在这个问题上那么执着,她在洗手间里划拉手机十来分钟,几人还没聊完。
她隐隐约约听见老太太拔高音量,喊:“她是个女娃儿,有啥用啊,嫁出去就不是自家人了。”
苏羡音被雷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没想到她在现实生活中也有听到这样的台词的机会。
她慢吞吞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孟凡璇注意到她,明明自己应对老太太都有些吃力了,还想着为她解围。
“羡音,你把昨天买的那个饮料拿出来吧,不是新品吗,拿出来尝尝。”
“好。”
苏羡音如释重负地又溜进了储物间。
春节联欢晚会还有10几分钟就开播了,苏羡音的各种群里已经开始发红包预热了,消息一条滚过一条,看都看不过来。
她没有群发祝福消息的习惯,只是礼貌地回复一些看起来像是群发又不像是群发的祝福消息。
10分钟过后,她再次慢吞吞地出现在饭桌上的时候,话题终于掀篇了,只是老太太的神色不太好,看见她了,又要呛一句:“拿个饮料磨磨唧唧的。”
苏羡音没吭声,心想这是拜谁所赐呢。
她再次拿起碗筷,夹起基围虾送到嘴边才发现,早就凉透了,忽地没了胃口。
一顿年夜饭吃得并不安生。
但苏羡音没想到这不过是序曲。
饭桌上苏成桥也许是为了缓和关系,也许是为了转移话题,他拿起苏羡音拿出来的饮料,一罐青提子味的,非要拿给老太太尝尝。
“羡音知道妈你喜欢酸的,特意挑的,这是进口饮料,你也尝尝鲜。”
老太太推辞半天,最后也不知道是被进口饮料打动了,还是被青提子打动了,还是喝了小半罐,还说挺好喝。
结果春晚刚看个开头就拉肚子。
老太太第三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捂着肚子步履蹒跚,看着正在吃薯片看节目的苏羡音就忽地窝了火。
指着苏羡音破口大骂:“你这丫头是不是存心的?买的什么东西,十几二十块钱一罐还害人拉肚子,十几二十块钱买点什么不好?!”
苏羡音抿着唇,一言不发。
孟凡璇打圆场:“妈,估计也不是饮料的问题,咱们不是都喝了,可能是吃什么东西吃串了吧,也怪我……”
“你少替这丫头说话!”
老太太不吃这套,看苏羡音无动于衷也不认错的模样火气更盛。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跟她妈一样!都见不得我好!”
“跟她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中看不中用。”
“就盼着我死呢。”
“我死了就都好过了……”
老太太喋喋不休,话越说越过分。
苏羡音却抬起头来,平静地望向她:“奶奶,妈妈从来没说过您一句不好。”
“您又有什么资格说她?”
她话里没有情绪,可攥紧的双拳却暴露了她的心绪。
目光是坚毅的,不惧天地。
老太太被这两句话气得就要扑上来,被苏成桥拦住了,嘴里还是不空,什么难听什么往外蹦,骂汪琳骂苏羡音,不带重样。
苏羡音感觉浑身又热又冷,身上是燥热的心底里却冰凉凉。
苏成桥拦得吃力,老太太不讲理,见儿子拦住自己,又掩面假哭起来,嚷嚷养儿子不中用,胳臂肘往外拐。
真是令人恶心的戏码。
苏羡音一刻也不想待了,她刚想迈步。
只见苏成桥怒吼一声:“够了!”
她向他投去凛然的目光,几乎已经做好了要被批评要被要求给奶奶赔礼道歉的心理准备。
苏成桥却只是看向奶奶。
“妈,都说人心是偏的,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汪琳,不管她怎么对你好尊敬你爱戴你,你从来不肯正眼瞧她。”
“是,你讨厌我跟着她去黎城,总说她拐跑了你的儿子。”
“可是是我提出要去黎城发展的,这都是我的主意,你老针对她干什么?”
“她嫁给我十余年”苏成桥眼里冒出一点泪花,“把家里上下一切都打点得妥帖不说,羡音也健健康康长大了,从来都没让我操过心,本来终于可以过好日子了,她却生了病……”
“生病的时候你来见过她吗?她从前多喜欢穿漂亮的花裙子,化疗后期瘦得皮包骨,病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一行泪滚落苏成桥的脸。
“别的家里倘若儿媳妇生病了,婆婆不知道要熬多少鸡汤送多少饭菜来,你呢,你一次都没去过医院。”
“可她还是从来没怨过你。”
“汪琳从来没对不起过你,羡音说得也没错,你没有资格提她不好。”
“她生前在的时候你不待见她就算了,人都走了几年了,你还要在孩子面前指摘她编排她,哪有这样的道理?”
“孩子不心寒吗?我又听得下去吗?你究竟是来过年的,还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老太太的音量又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一边哭喊一边失控地打苏成桥,拳拳到肉,他一下也不躲。
却转过头来看苏羡音,话语温柔。
“音音,你出去玩会儿,鞋柜上有烟花棒,去吧。”
他第一次喊她“音音”。
她哑然,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她忽然有些怆然。
苏羡音木着脑袋点点头,如游魂一般走出了门。
他没想过苏成桥会硬气地替汪琳辩白,更没想过他也有对抗奶奶的一天。
她走神了,半天才闻到大街小巷都弥漫着燃尽的爆竹硝烟味,到处都是红通通的,喜庆的、欢乐的氛围,她的脚步却一步比一步沉。
新年真的会快乐么?-
陈浔不爱看春晚,懒懒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谢颖然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嫌弃地推推他:“反正你也不看节目,带栗栗去放仙女棒吧。”
在茶几上乖乖拼积木的栗栗听见了,立刻坐直,屁股后就像长出了一条尾巴来左右晃动着。
“小舅舅~带我去玩嘛~”
栗栗会一百八十招磨人手段,陈浔不是没领略过,于是很懂得审时度势,将手机揣回兜里,一把将栗栗捞起来,揉揉她软乎的小脸蛋。
“成,小舅舅带你玩儿去。”
但栗栗不明白,怎么放个烟花棒,小舅舅还要开车出门。
陈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车却已经稳稳地停在苏羡音家附近的公园,广场上倒是聚集了不少人,一人划开一个区域燃着烟花棒。
陈浔张口就来,糊弄小孩倒是不含糊。
“喏你看,大家都到这来玩,多热闹。”
不明真相的栗栗也不再疑惑舅舅为什么要开车了,兴奋地直拍手。
“哇~”
陈浔点了一支仙女棒,递给栗栗,一边嘱咐道:“只可以捏住下端哦,小心烫。”
奈何玩仙女棒老手的栗栗根本不屑这点叮嘱,很快就开始左右手各一支仙女棒,开心地转圈圈。
陈浔站起身来,粗粗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确信地微微弯腰,眯着眼睛往前走了两步。
长椅上的不是苏羡音又是谁?
他慢慢牵动嘴角,一边蹲下身跟栗栗打商量。
“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栗栗?舅舅遇到个熟人。”
栗栗眨巴眨巴眼睛:“哪个呀?”
“喏,就那边那个蓝色衣服的漂亮姐姐。”
“她是谁啊?”
陈浔牵着栗栗的手,一步步走过去,起了点坏心思,慢悠悠道:“不好说,说不定是你小舅妈。”
“哦!”栗栗惊得立刻用小手盖在噘成一个“”型的小嘴上,圆眼睛扑闪扑闪的。
陈浔笑着摸了摸她脑袋,食指轻抵唇,低声说:“嘘,这是舅舅跟栗栗的秘密。”
栗栗立刻在嘴边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一边朝陈浔比划着“OK”。
苏羡音是认得这双鞋的,所以她抬起头来望向陈浔的眼神里少点惊讶,多了点莫名的苍凉。
陈浔是认得这个眼神的,他心下一凛,在她面前蹲下身,先支开栗栗让她在旁边他的视线范围内先玩一会儿。
然后才轻声问苏羡音:“怎么了?”
苏羡音在奶奶对着她破口大骂的时候眼睛是干涸的,在从来都是顺从的苏成桥为妈妈辩白时她尚且有些迟钝,可却在看见他关切的眼神递来时,没忍住红了眼眶。
而他,更是在看清她眼底的泪意时,就坐在她身侧,将她拥进了怀里。
“别哭,苏羡音。”
他说。
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香,眼泪失控一般地无声滚落面庞。
最后一道防线,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她伏在他肩头小声呜咽,陈浔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摸着她的后颈,像给可乐顺毛一样,一下又一下。
声音也是低沉又温柔。
两人在热闹的夜冰冷的空气中无声相拥,苏羡音哭了有一会儿了。
陈浔:“好了等会儿眼睛哭肿了,哭一会儿就行了。”
“别把鼻涕蹭我身上啊。”
苏羡音没忍住笑出来,手顺势抬起锤了一下他的背。
他紧皱的眉头才慢慢松开,也慢慢松开她,细细地用指腹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刚脱离温暖的怀抱,又立刻扑进了冷风的怀里,苏羡音被迟来的羞赧感给操控得抬不起头来,一时之间又是伤心又是苦涩却又有一丝甜蜜,痛苦在心间挣扎,渴望扩宽疆土。
陈浔:“谁欺负你了?”
“没有。”她声音闷闷的。
她长出一口气,小声地吸吸鼻子,却一直不敢看陈浔的眼睛,只是看着他羽绒服上的拉链出神。
要讲出今天晚上的事是有些困难的,那些龃龉,她不习惯对任何人说。
哪怕是对他,她也要犹豫再三。
但他却很执着,不催促她,但也不一笔带过,带点鼓励性地望向她。
苏羡音还是摘取重要片段胡乱地讲给他听,讲到最后她也不好意思起来,推三阻四地不肯讲了。
陈浔手肘撑在膝盖上,歪着脑袋去看她越来越低的脸,带点安抚性质地说:“脸皮就这么薄啊?”
“你又没做错,该不好意思的也不是你。”
“谁家里没点破事。”
你家里就没有。
苏羡音清凌凌的眼睛看过去,声音闷闷的,但其实很受用。
“好吧。”
她继续讲,讲老太太气死人的骂语,讲突然维护起妈妈的爸爸其实是令她另眼相看的,讲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也不知道要在哪度过新年的第一天。
陈浔抱着手臂坐直了,又开始优哉游哉逗她:“这有什么难的。”
他挑挑眉,像是回应她之前说家里没空床的话,笑着说:“我家里房间管够。”
苏羡音瞪他一眼,但不得不承认,有他在身边,她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好转了。
苏成河适时地打电话过来。
陈浔在她身侧坐了会儿,长手长脚怎么坐都不舒服,听了会儿她讲电话,长臂一伸,搭在长椅背上,往前够够就能够到苏羡音的肩,他却玩起了她的头发。
苏羡音毫无知觉,但是他绕着绕着,一不小心扯痛了她。
她回过头去瞪他,他耸耸肩倒是没有一点抱歉的样子,懒懒勾着唇角,怎么看怎么惹人嫌。
字面意义上。
陈浔也怕她真恼了,高举双手作出投降状,走开了。
栗栗手里两只仙女棒早就燃尽了,此刻已经跟别的小孩打成一片,开始共享玩具了。
陈浔把她拉到一边儿,小声给她吩咐任务。
栗栗听得直点头,最后还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啦。”
也亏栗栗社交能力一流,这么快已经跟别的小孩以及家长混成一片了,这个任务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看手势。”陈浔又嘱咐一遍。
栗栗不耐烦了,撅起小嘴:“知道啦~”
陈浔走回苏羡音身边的时候,她正好挂断电话。
她长叹一口气,表情看上去并不轻松。
果然如他所料,一个电话又将他半天的努力全白费,她又变成了蔫耷耷的花骨朵。
他走过去,问:“还好吗?”
她苦着一张脸,却扯出一个笑来,说:“还行。”
陈浔摸摸她的脑袋,笑了:“别勉强。”
周围响起或近或远的鞭炮背景音,烟火气过于浓厚,节日气氛也足够。
他也温柔而可靠得另她想依赖。
她忽然有些留恋这一刻,时针不继续往下走了也好。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陈浔精准和远处待命的栗栗对上视线,他轻轻扬起嘴角,右手抬起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
栗栗点头,立刻转过身去拉刚结交的朋友爸爸的衣角,奶声奶气说:“可以点啦叔叔。”
火信子“滋滋”冒着火花。
“嘭——嘭——”
烟花毫无预兆地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图案。
陈浔扶着苏羡音的肩,轻声说:“看。”
“多笑一笑,苏羡音。”
他不希望看见她流泪。
苏羡音被绚烂的烟花给晃了眼,眼眸中倒映着各色色彩,小脸在绚烂的光芒中也绽放出神采,她轻轻勾起嘴角,眼底却有泪花。
烟花持续了十分钟,苏羡音一颗心被熨烫地服服帖帖,烦恼与伤心事全短暂地忘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陈浔的衣角,仰望着天空,将最后一抹光亮也收入眼底。
结束了。
陈浔温热的掌心将她的小手包裹住,捏了捏。
“开心一点没有?”
苏羡音点点头。
……
栗栗看完了烟花,跳着将手掌鼓得响亮。
蹦着步子跳过来,奶声奶气问陈浔:“栗栗棒吗?”
“棒~”
栗栗一脸骄傲,像是嫌得到的夸奖还不够。
十分不怕生地攥紧了苏羡音的另一只手。
她大大的眼睛朝右看看,小舅舅的手紧紧攥住这个姐姐的。
嗯,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
栗栗扬起小脸,天真地问苏羡音:“小舅妈。”
“烟花好看么?”
苏羡音:“?”
小…小舅妈?
陈浔:“……”
第52章 得见天光
陈浔圆不过去, 十分造作地清嗓子,目光四处乱瞥,另一只手腾出来戳了戳眉心,一句话也解释不出来。
苏羡音却懂了, 将脸侧过去, 唇角肆意地勾起。
甜蜜层层叠叠从心海里扑上岸, 轻易消除那一点悲伤与茫然。
她小声地回应栗栗:“很好看, 谢谢你。”
陈浔先将她送回家。
再三确认:“你可以吗?我在楼下等你一会儿, 没事就给我打电话。”
苏羡音没拒绝。
她转动钥匙的时候手还发抖, 打开门以后却发现家里静悄悄的。
孟凡璇坐在客厅里,听到响动踏着小碎步走过来,见到是她以后,明显松一口气。
走过来小声对她说:“奶奶和你爸都睡下了, 你也早点休息, 肚子饿不饿?”
“不饿,没事。”
安静反而好,可以逃避一切。
苏羡音点点头,握了握孟凡璇的手, 低声说:“阿姨也早点休息,今天辛苦了。”
孟凡璇在她身后小声说:“都辛苦,都辛苦。”
……
苏羡音回到房间后, 重重地扑倒在床上。
她给陈浔拨过去一个电话, 让他早点回家。
“确定没事?你奶奶没为难你吧?”
苏羡音笑笑:“没有,都睡下了。”
“好, 那你也早点休息,别想那么多。”
“晚安陈浔。”
他轻笑了声,却莫名令她安心。
“晚安, 苏羡音。”
苏羡音在床上躺着放空思绪,没多久听见敲门声。
孟凡璇给她拿了一杯温开水,又问她:“给你热了几个菜,出来吃一点再睡?”
苏羡音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孟凡璇把那道基围虾放在苏羡音正面前。
“后半程你都没怎么吃,饿了吧?”
苏羡音被这一晚上的波折折腾得尤为敏感,就这一道冒着热气的基围虾都令她有些恍惚。
其实孟凡璇真的待她很好。
以前也不是没有担心过,在两人刚结婚那会儿,苏羡音也曾像千千万万个重组家庭的孩子那样,担心他们会孕育新生命,担心自己越来越游离于家庭之外。
但在她去川北上大学之前的暑假,一次晚饭后,两人忽然郑重其事地跟苏羡音表明,他们都没有继续要孩子的打算。
其实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孟凡璇之前也是有一个女儿的,不过很不幸,她的女儿在9岁时就意外身亡,而她也在女儿去世后的一年就离了婚。
在重新遇见苏成桥之前,她一直寡居。
是的。
重新遇见。
苏羡音也是在苏成河今晚那通电话里听到了关于这个故事的完整版本。
原来孟凡璇和苏成桥一直是旧相识。
两人都是南城人,而且有过一段婚约。
孟凡璇是奶奶亲自相中的儿媳妇,那个年代,父母托媒人说亲,孩子们看对眼了就相处几个月,然后就定日子提亲订婚、结婚。
苏成桥和孟凡璇是已经走完了提亲流程的。
但意外总归是意外。
所有人都没想到,苏成桥只是因为出差去了一趟黎城,回来后就坚决反对这门婚事,不仅表明心有所属,还决定自己要去黎城发展。
一切都太突然了。
老太太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但那会儿苏成桥还不是现在这种凡事忍一忍就算了的性子,在年轻气盛的时候反叛精神也是很足的。
他不顾老太太的反对,在一个凌晨拎着一个包就出了家门,一去黎城就是好几年。
是的。
苏成桥在黎城遇见了苏羡音的妈妈:汪琳。
她能感受到父母之间感情深厚,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热烈自由而坚定的爱情。
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苏成桥简单粗暴的反抗方式,使孟凡璇成了被人非议的“那个被退了婚的女娃”,也使老太太从很早就奠定了不喜欢汪琳的基调。
老太太不仅是不喜欢苏羡音的妈妈,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恨。
苏羡音听起苏成河讲起这一段的时候,还是会心疼地问:“那孟阿姨后来怎么样了?”
苏成河:“在那个年代,被退婚而且你爸还是离家出走跑了的这件事,对她影响是很大的。本来就是那么一块巴掌地,村里街坊就喜欢聊这种八卦,你孟阿姨的婚事也因此被耽误了很多年……”
孟凡璇出嫁也很仓促,因为那一点非议,她的父母对于把她嫁出去这件事就显得更执着与焦虑。
孟凡璇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后来也许是她妥协,也许是她确实也想找一个归宿,也许那个男人在与她见面相处中表现得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可孟凡璇嫁的这个男人,在婚后的表现与婚前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婚后对她颐指气使,拿老婆当保姆,给她气受的事没少有。
孟凡璇的生活不过是从一个深坑跳入了另一个深坑。
毫无起色。
但女儿的降临就是她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也是她灰白世界的唯一彩色点缀了。
但一场意外,连着最后一点色彩也消失不见了。
苏羡音听完沉默了很久,才轻轻说:“阿姨真的吃了很多苦。”
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敷衍,而是那种对生活的压迫感感到无力的苍凉感,她是真的很触动。
苏成河:“后来不是为了治你妈妈的病,你爸就带着你妈妈上了京西,后来就跟带着爸爸看病的孟凡璇遇上了。”
后来的事,本来苏羡音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又触及到她不愿意回想的画面,她几次试图转移话题躲过去。
苏成河却很坚持。
“音音。”
“我知道你可能并不想听,所以也从来没想过要跟你说,但你现在也是个大人了,有些事实有些真相你还是可以了解一下,你有自己的判断,我不是试图说服你什么,你自己感受就好了。”
苏羡音松了口。
孟凡璇确实是在医院和苏成桥重逢的,两人都很惊讶,也都有点窘迫,五味杂陈之后还要微笑着寒暄是成年人处事法则的一条。
随口聊了几句才知道,孟凡璇的爸爸也是癌症。
也许是出于同为病人家属的悲怆,两人偶尔在接水、打饭、缴费的时候碰上了,也会停下脚步闲聊几句。
而苏羡音看见的那个拥抱。
苏成河:“那天我也在,医生找到了你爸说你妈妈的治疗情况不乐观,而且病痛太过于折磨,希望你爸就做好心理准备,把遗憾的事了了多陪陪你妈妈。”
“我是第一次见他哭得那么厉害,在天台上哭得泣不成声差点没厥过去,然后又擦干眼泪笑着去给你妈妈买吃的。”
后来就是苏羡音看到的那一幕了。
她放学回来急匆匆往妈妈病房赶,却在病房之外几十米的走廊里,看见爸爸崩溃地靠在一个陌生阿姨的肩上放声大哭。
她的感觉是极度不适,是天崩地裂。
再后来,妈妈去世不到一年,苏成桥带着苏羡音搬来南城,不欢而散的那次见面,原来都是有因可循。
“你现在大概也知道了,老太太是很不喜欢你妈妈的。所以在你妈妈刚去世的时候,她就提出要给你爸介绍对象,人选都物色了好几个,最终老太太自己选定了一个南城本地姑娘,30来岁之前离过婚没有孩子。”
“老太太的心思也挺明晰的,就是想让你爸赶紧结婚然后生二胎,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你爸和我一听这事就知道怎么回事啊,你爸就推脱说什么时间不合适啊自己没这个心思啊,你也知道你奶奶很会一些威胁人的招式,早年你爸爸忤逆她的意思,如今你爷爷也走了,她更有文章可做,你爸爸稍微不顺点她的意思她就要闹死闹活的,你爸那段时间憔悴了不知道多少。”
苏羡音也是有些印象的,那时候他以为爸爸沉浸在丧妻之痛,自己也整日昏昏沉沉的,父女俩对坐着静默,谁也没想到要安慰谁一句,就静静地感受这种痛苦缓缓流动着。
后来,这主意还是苏成河出的,他偶然在街上遇见孟凡璇,几人一商量,打算先用孟凡璇来搪塞老太太,就说苏成桥和孟凡璇在接触,有搭伙过日子的打算。
孟凡璇是南城本地人,工作稳定,没有孩子,又是之前老太太相中的,虽说在老太太眼里比不上她挑中的那个三十出头的姑娘,但两兄弟在她面前合伙□□黑脸,老太太还是松了口的。
苏成河:“后来就是那样,你爸爸有可以调动回南城的机会,又因为现在老太太确实年龄也大了,他就申请了调动,带着你回了南城。”
而刚搬来那一天的见面,那时候苏成桥和孟凡璇本来就没有要结婚的打算,走个过场吃个饭,安抚住老太太。
也顺便让苏羡音和孟凡璇认识一下。
苏成河:“一开始完全只是为了糊弄老太太,但老太太人也精明古怪,你也知道,两人说着在交往在考虑结婚的事却一直拖着没进展,老太太中间催了不知道多少次。”
“你大概也明白,老太太对你妈妈…是毫无感情的,甚至她催着你爸爸再婚,更是颇有种报复的意味,不管不顾的,像是为了报当年你爸离家出走自己决定婚事的仇。”
“时间久了,不论我们说什么,老太太还是起了疑心。大概在你搬来南城一年左右的时间吧,你孟阿姨找到我,她之前也寡居了好几年,先先动了真的跟你爸组建家庭的心思,我其实也觉着两人搭伙过日子是合适的。”
“到你爸这个年纪了,家庭并不意味着爱情,家庭只是家庭。
“老太太那边催得紧,慢慢你爸爸也觉得跟你孟阿姨结婚可行。”
但苏成桥和孟凡璇真正结婚却是在两年多之后,苏羡音快高中毕业的时候。
她想,她或许知道其中理由。
这前后串起来其实不难,她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她之前也称不上是怨苏成桥,毕竟父女之间再怎么生疏客气,苏羡音依旧很清楚她在苏成桥心中的分量,那点隔阂阻挡不了始终流动的滚烫血液,父母与儿女之间的羁绊也不是用简单的“爱恨”两字就能概括。
但她确实没有看到过苏成桥背后的挣扎与努力。
也忽略了他其实一直很在乎自己的感受,因为那次不欢而散的聚会之后,他几乎很久不在她面前提起孟凡璇,两人之间似乎也毫无进展,就连打算结婚、告知她之前,他都紧张得夜里睡不着觉,半夜苏羡音上厕所差点没被坐在客厅里抽烟的苏成桥给吓死。
其实她一直都可以感受到的,再稍微多注意一点,她都能感受到他笨拙不得章法的爱意,但却因为那一幕永久地将自己与他隔开。
她像是在替苏成桥赎罪,又像是在替他铭记,苦苦执着着,在心底里已经为苏成桥判了刑。
……
一盘基围虾被苏羡音吃得一干二净,她心满意足地喝下一口果汁,很自然地问:“孟阿姨,你跟我爸真的不打算要孩子么?”
有些隔阂,注定要主动去慢慢消解。
孟凡璇吃惊的表情说明苏羡音的决定也许是对的,总要打破一些什么,才能重新建立起什么。
孟凡璇:“是的,是真的不想要,我之前有过一个孩子我想你应该知道……”
苏羡音安抚性地拍了拍孟凡璇的手。
“嗯。”
“虽然现在跟你们在一起生活我很满足也很快乐,但其实……”孟凡璇像是有一点不好意思,“我还是很想念她。”
“我想如果再有一个孩子的话,那孩子在天上看着,还是会吃醋的吧?”
“她从小到大就粘我,霸道得很,总爱耍小性子,一定要妈妈告诉她‘妈妈最爱的永远都是你一个’,我……”
她舍不得她,也没办法真的放下她去拥抱另一个新生命。
她做不到。
原来被困在过去的从来不止苏羡音一个。
孟凡璇眼角掉下一颗晶莹的泪,苏羡音下意识就攥紧了她的手,抽出纸巾来替她揩拭。
孟凡璇接过纸巾腼腆地笑一笑:“你爸也是一样,他并不想让你在这个时候多出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我们都是想好了做出的决定,你千万不要担心,大人的事大人去解决,你奶奶那边你也不要有负担。”
苏羡音没法不动容。
她到此刻仍然认为医院的那个拥抱是不合理的,也称不上是释怀,又是和谁和解。
她没有原谅,也没资格没必要原谅。
但她却能体会苏成桥对她的爱了,也能更坚定地以自己的方式去回馈。
她不再深究苏成桥和孟凡璇之间到底是相互依靠更多还是相互欣赏更多。
苏羡音忽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下来。
后来她问起孟凡璇的女儿,孟阿姨拿出相册来如数家珍,说了很多很多小姑娘小时候的趣事,两人说说笑笑。
只是话题突然断掉的那个沉默的当口,悲伤就会从孟凡璇的眼底里溢出来,苏羡音很心疼。
她轻轻拥住孟凡璇,低声说:“阿姨,这些年你辛苦了。”
“接下来的生活会好的。”
“嗯。”
孟凡璇带着哭腔,泪水就滴在苏羡音的蓝色羽绒服上。
苏羡音回房关门之前,孟凡璇迟疑地喊住了她。
也许今夜的氛围实在适合剖白,她忽地说:“其实当时是……是我跟你爸提起说,让他考虑一下跟我搭伙过日子……”
“我知道。”
叔叔早就已经将来龙去脉都告诉过她。
“那天在医院”孟凡璇紧紧拧着眉,“不论是因为什么,情绪失控也只是借口。”
“我的做法确实欠妥,在无形中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苏羡音笑得清凌凌的,安抚性地拍了拍孟凡璇的肩:“阿姨,我知道,我知道你跟爸爸的歉意,也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待我,我没办法说我现在不在意了,但是,总之都过去了。”
她握紧了孟凡璇的手:“早点睡吧,晚安阿姨。”
这种鼓励打动了孟凡璇,她的目光也变得更清澈坚定,摸了摸苏羡音的脑袋说:“好,早点休息,晚安。”
……
苏羡音洗完澡出来,就听见几簇稀稀拉拉的炮竹声。
一看手机,居然已经将近12点。
新年就要到来了,这一整夜发生的事像三天那么漫长,她一时对时间的流动产生了些许恍惚感。
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吓得她差点将手机扔出去。
陈浔的声音带点倦意,懒懒的却很好听。
“你睡了么?”
苏羡音笑:“我要是睡了,你觉得我会不会骂死你?”
“应该不会。”
“呿。”
陈浔:“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样了现在。”
“挺好的。”
自然流露出来的略带上扬的尾音,陈浔听得很真切。
他的心也踏实一些,淡淡说:“成,反正你就放宽心,你一点错也没有,其余的事让大人们去处理,处理不好你再告诉我。”
苏羡音:“处理不好你还能怎么样?”
“替你撑腰啊。”他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谢谢你,陈浔。”
她很真诚地道谢,他也很真诚地应了声。
静默来得毫无预兆,在停摆的那几秒,陈浔脑海里不断闪回这小半年来的每一幕,很多幕里都有她,开心、酸楚、烦躁,情绪的制高点里,好像她永远是那个确定的因素。
其实他很明了。
在今晚苏羡音在他面前流泪的那一刻,心中的那种痛楚与怜惜感几乎将他淹没,他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在楼下等她的那十几分钟,在她打来电话告诉他她很好之后还迟迟不肯离开的他,坐在车里静默地感受着迫切想要做点什么却又茫然的烦躁感。
她总能轻易地牵动起他并不易起波澜的心绪。
那就该是那冥冥之中,注定的那一个。
“苏羡音。”
他轻唤她的名字,无比温柔。
“我喜欢你。”
很喜欢。
“砰砰砰……”
时针终于指向数字12,苏羡音楼下、陈浔那边的电话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苏羡音根本没听清他刚刚那一句说了什么。
跑到卫生间去锁上门,捂上耳朵等了足足五分钟,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才让电话那端的陈浔听清她说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我、听、不见!”
陈浔失笑,他好像总是失策。
算了,当然应该亲口对她讲才好。
他喜欢她,应该当着她的面看着她的眼睛,直白而坦诚热烈地告诉她。
于是陈浔大声喊:“我说、祝你新年快乐!”
苏羡音抱着手机笑得咧开了嘴角。
“你也是!新年、快乐!”
但新年好像也不总是那么快乐。
大年初一,陈浔的父亲陈亭忽然在家中晕倒,送到医院去发现情况并不太乐观。
陈亭的心脏一直不太好,这几年又因为工作忙碌身体机能下降,这样那样的因素导致他这次的情况有些危险。
医生建议送去京西检查,并且做搭桥手术。
陈浔一家人毫不犹豫地选择送陈亭去京西。
陈浔自然要肩负起他身上的责任,他在微信上跟苏羡音简单说明了情况。
陈:【可能会过一阵子再回来,到时候等我一起回学校。】
yin:【好,你多保重。】
苏羡音体会过这种至亲有生命危险时候的心境,自然也很理解他此刻的心绪,只是一遍遍在心里祈祷一切平安。
……
奶奶只住到初二,就一言不发地回了乡下,临走的时候苏成桥甚至都没有开车送她,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对峙。
最后居然还是苏羡音给奶奶叫了一辆车。
临走的时候,苏羡音说:“奶奶注意安全,什么时候想来南城玩了就打电话过来。”
顿了顿,她又说:“但是,您没资格指摘我妈妈,这一点我绝不动摇。”
老太太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却一句也没反驳,也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叔叔和孟阿姨的工作做得到位。
她气鼓鼓地将车门关上,说:“走了。”
苏羡音的世界又恢复了宁静。
……
十五元宵节那晚的月亮很圆,南城已经有回春的迹象,陈浔却还是没有回来。
京西那边床位紧张,专家难约,手术更是要等排期,陈浔爸爸的状况好像也不算特别好,希望是有的,过程却又很坎坷,这种情况是很折磨人的。
苏羡音最后还是一个人回了川北。
陈浔甚至开学还请了小半个月的假,因为手术终于排上了期,他需要全程陪护。
两人联系的时间并不多,但苏羡音没有哪一刻像现在此刻这样,无比笃定两人是有默契的心意相通。
是一种带着期盼的安心的感觉
她在等他回来,也在等待一个好消息。
苏羡音在被新学期的专业课折磨地狂薅头发的一个晚上,终于接到了陈浔的报喜电话。
他很激动,好像是想第一时间就跟她分享,颠三倒四地转述医生说的话,手术还是很成功,接下来就看术后恢复以及后续发展了。
苏羡音也为他松一口大气。
可陈浔终于回到学校的时候,却因为之前请假小半月而导致这样那样的事情堆积,没有第一时间和苏羡音见上面。
他第一时间赶去实验室。
文章其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预备过几天就发稿,之前线上跟老师交流的时候老师也过了他的初稿,只是江老师又突然火急火燎联系他修改,他也是一头雾水。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导师联系他,居然是为了让他把一作让出来。
“按道理,一作写我的名字,但是你师兄不是快毕业了吗,他要一篇一区的稿毕业,他在读期间也算是勤勤恳恳,毕业这种大事,也不好耽误人前程,我和他商量了一下,打算一作写他的名字,二作写你,我就不写上去了,你看怎么样陈浔?”
陈浔从没想过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老师理所当然认为学生的学术成果应该在一作写上他的名字,甚至还让他再把一作让给跟这个成果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人。
他从前在实验室里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江老师手下的这位研究生师兄好像家庭背景不一般,江老师也是为了自己的晋升与前途着想,对这位研究生师兄非常包容。
“什么读研啊,就是来混日子的,全系最水的就是他。”
那时候,陈浔并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尽管他也不喜欢这位师兄总是话里话外对他不友善的讥讽,但还是没有妄议其他不熟悉的人的习惯。
但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一天。
陈浔的态度很坚决,也很意简言赅。
就是不行。
这篇论文是他的心血,一作也必须是他。
江老师说到最后语气也有点不耐烦。
一通电话打过来,他点了支烟出去了。
师兄轻轻一哂:“真以为自己有能耐呢。”
陈浔没搭理他,低着头看手机,想着跟苏羡音约一个中饭。
“老子特么跟你说话呢。”
“这一作你不让也得让,天天占着实验室,你一本科的来什么实验室?”
陈浔不耐地皱起了眉,他的忍耐力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些天来疲惫不堪,他的好脾气也因为在医院各种磨转中体会到了人间百态后消磨掉了些许。
“师兄,你说这个课题是你的——”
陈浔轻蔑地笑了笑:“那你做出来的东西呢?”
“谁做出来的,谁写出的论文,自然是谁的。”
谁也抢不走。
师兄被这几句极度自信而轻视他的话激得一下红了脸,一把上前揪住陈浔的衣领,咬着牙骂道:“你他吗再说一遍。”
江老师适时地走进来,阻止了这场争端。
但陈浔该说的也说完了,他觉得没意思,也不乐意久留。
“老师,一作我不是不会改的,如果你执意要求,为了你的前途以所谓的识时务的大道理来劝说我,或者以老师的威严来压我,我只能说——”
他将手上刚打印出来的一份初稿撕得稀碎。
眉宇之间全是张扬。
“那我就,不发了。”
江老师在他身后怒喊:“你!陈浔,你给我回来!”
陈浔的脚步不带一点儿犹豫-
苏羡音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一开始反应平平,她并不觉得陈浔坚持自己的成果有什么不对。
后来姚达却说:“我看难说,那个江老师平日里看着和善,估计有点儿小鸡肚肠,浔哥拒绝就算了,还戳破他为了晋升没有原则的事,彻底惹恼了他,他现在是不会放过浔哥的。”
“据说他已经去院长那儿添油加醋地告状了,还有那个研究生师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有点手段背景,啧,我都替浔哥捏一把汗……”
“其实要我就说,浔哥就虚与委蛇认个错呗,然后再让出一篇别的影响因子估计比较低的文章,敷衍了事不就行了,反正那江老师只是想让那个师兄安全毕个业,具体是哪篇文章哪个课题又不是很重要。”
“可是好家伙,浔哥撕破脸就算了,一点儿都不慌乱,照样该吃该喝喝,一接到老师电话就挂断。”
“今天下午更离谱,直接收拾东西回家了?手机也关了机,现在院里其他老师都在联系我,让我想办法联系浔哥,我上哪想办法去。”
“老师们其实无非也就是看个态度,也许浔哥认个错连文章都不用让出去了,偏偏浔哥这次这么刚,这撕破脸面怎么收场啊……”
苏羡音才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处理不好,他的大好前途也许都会因此偏移原来的路线。
她不希望他委屈自己,也不想他因为小人行径而被陷构。
但并不代表她希望他以失联来表示自己的态度,拒绝一切沟通。
而他也确实手机关了机,谁的电话都打不进去。
苏羡音坐在回南城的飞机上的时候还在想,她不知道陈浔家的地址,该怎么联系上他。
却丝毫没犹豫过,在短短的周末两天时间里,飞回南城去找他这件事。
她不知道自己能改变什么,可是一定要去到他身边。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联系周老师找到陈浔家的住址。
她心里着急,出门的时候牛奶也跟着扑过来,在她脚边转圈。
“牛奶?你也想出去么?”
牛奶“喵喵”地叫,苏羡音干脆一把捞起她,装进了门口的猫包里。
可真到了陈浔家门口,她还是有点忐忑,陈浔家是一个带着院子的三层房,苏羡音按下门铃的时候,打了无数遍腹稿,要怎么向陈浔的家人介绍自己说明来意。
可应答她的却是陈浔的声音。
他像是刚睡醒,声音有些嘶哑,带着浓浓倦意,问:“谁?”
“我,苏羡音。”
门自动打开,苏羡音往院子里走两步,发现陈浔已经打开门出来迎接她。
室内应该开着暖气,他穿着一件毛衣,赤着脚踩在门前的瓷砖上,含着零星半点笑意看向她。
他好像瘦了些,有些憔悴,眉目间的倦态让苏羡音因为焦虑而泛起的怒气消散了一些。
他朝她招招手,一边给她拿拖鞋,一边说:“家里没别人,你随便逛。”
苏羡音将牛奶从猫包里放出来,不知哪个角落里可乐就窜了出来,两只猫咪很快就打得火热起来。
苏羡音喝了半口果汁润润嗓子后就开始了正题。
她一开始语气还很平常,先表明了自己支持他坚持自己的一作。
又带点试探地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但是陈浔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坐在沙发上,单手刷着手机,右手时不时抬起来戳戳眉心,整个人突出一个惬意。
优哉游哉说:“没什么打算啊,反正让我道歉不可能,其他的事我也不关心。”
苏羡音因为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悠闲态度,渐渐起了恼意,再次强调事件的严重性,也温声劝他:“那你要不要接电话听听?兴许教务处会调查清楚这件事的,并不一定就会袒护老师。”
陈浔:“不接。”
“本来回家就是想清静两天,教务处的老师口才一个比一个好,这时候接电话,那我回来是闹着玩儿呢?”
“你爸妈知道这件事么?”
陈浔起了身,信步走到两只猫咪面前蹲下。
说:“知道啊。”
“他们没有什么建议么?你总不可能一直待在南城不回学校吧?手机一直关机么?书也不念了?”
陈浔摸着两只猫咪的脑袋,像是觉得新鲜,摸着牛奶的后颈体验着跟可乐不同的触感,一边看两只猫咪边闹着玩儿边抢食。
“慢点儿,喝点水。”
他回头望了苏羡音一眼,笑着说:“是啊,跟你一样,劝我赶紧回学校,可我妈还说过女孩天冷不要喝冰的,什么话都得听么?”
苏羡音一愣,她刚刚确实因为衣服穿得有些厚,一路过来出了一层薄汗,所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果汁。
陈浔回过头去,继续撸猫,悠悠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拿主意。”
苏羡音被陈浔说得一时有些心虚,将冰果汁悄悄往外推了推,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倒热茶水。
她倒得专注,听见陈浔带点戏谑意味地说:“哟,这么听话呀?”
“这么想做我们家儿媳呀?”
苏羡音忽然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她在这为他焦虑着急,他一句话没听进去就算了,还开她的玩笑?
“我看上你们家的钱了,看上你长得帅,看上你犟脾气不听劝还顶撞老师,把面子看得比前程还重……”
她倔强地看向他,压住心中怒火:“你觉得可能吗?”
陈浔怔了怔,撸猫的动作一顿,有些懵逼地转过头去,看见苏羡音微微涨红的脸,略带愠怒的神情。
他眨眨眼,反应过来,笑了,却又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不太可能。”
苏羡音的视线终于停留在他身边的两只猫咪,牛奶正在陈浔的指挥下乖乖地喝着水。
他看清她已经醒悟过来,却还要无情补刀,眼神里带点无辜:“不过我问的是牛奶。”
苏羡音:“……”
这个地方是一刻都不能待了。
她眉心抽了抽,痛苦地闭上双眼,转身就走,恨不得逃离地球。
还没迈开一步,就被陈浔捉住手腕。
他轻笑一声:“去哪呢?”
“找个花园把自己埋了。”
“那怎么行?”陈浔语气揶揄,唇边笑意渐深,“儿媳没了,我妈该多着急。”
苏羡音:“……”
她一生行善积德,他不如杀了她,何必鞭尸。
“陈浔!”她羞红了一张脸,恼怒地喊他大名。
他却捉住她另一只手腕,将她两只手交叠在一处,握在他手里。
他收起调笑的神情,目光变得柔和,眼神却变得坚毅。
苏羡音是有一种预感的,心跳就忽然乱了。
陈浔:“虽然刚刚是对牛奶说的,但其实也没说错。”
苏羡音:“?”
“但这次是我想。”
他肆意地牵动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来:“其实不止这一次了,过年的时候、我生日那天……”
他牵动了一些回忆,有些懊丧地揉了揉后脑勺。
“早就该说了。”
在他明确他的心意的时候,他早就有了答案。
此刻依旧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可表白又哪里需要什么好时机。
陈浔望向她:“苏羡音。”
“我喜欢你。”
“你能不能——”
陈浔有些无奈地笑了,提气的动作像是有些紧张。
“做我女朋友?”
苏羡音的心脏忽然就被攥紧了,攥得她生疼,几乎就要飚出泪花。
原来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她的暗恋,也能得见天光。
她也能亲耳听见,她默默喜欢了很多年的男生,轻声说喜欢她。
第53章 欺唇而上
“我……”
苏羡音紧张到有些结巴, 情绪失控的同时,语言系统也跟着紊乱。
不过是他一句话。
久久没等到回复, 却又从她的神情中将她的答案读出来, 陈浔的那一点紧张局促也消失殆尽了,眉眼放松下来,整个人又恢复了游刃有余的状态, 很轻易又拿回主导权。
他捏了捏她的手试图唤醒她,见她低着头, 歪着脑袋俯身去找她的眼睛。
笑意一点点漫开眼角:“不会说话了?”
苏羡音吸了口气, 还是没开口。
陈浔挑挑眉:“陈老师教教你。”
“呵嗷——好,来,念一遍。”
苏羡音终于有反应了, 猛地抬起头来瞪他, 脑袋都差点撞到他下颌, 他倒是躲得快。
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笑话她:“我是让你做我女朋友,不乐意也没必要谋杀吧?”
正话反话全让他说了,他总是这样气定神闲。
苏羡音抿着唇, 明明前一刻还开心地恨不得跳起来,此刻却莫名有种委屈感袭遍全身。
太奇怪了。
爱让人失控,也让人失常。
她却还是很渴望。
陈浔:“真不乐意啊?”
“要不——再考虑考虑?”
他看清苏羡音有着细微变化的表情,收起吊儿郎当的笑意, 却毫不犹豫地将她揽进怀里。
语气轻柔:“怎么还委屈上了?”
苏羡音在闻到他肩头的清香时终于没忍住落了泪,她的脸蹭着他柔软的毛衣,声音闷闷的:“好。”
她怎么可能说不好?
陈浔用气音笑了声,而后又长出一口气,声音低沉:“这简直比拆炸弹还紧张。”
“你拆过?”
陈浔肆意地笑起来,表情是大获全胜后的放松惬意。
他狠狠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 但是我就不能感同身受?”
“还有你——”
“以后能不能少拆你男朋友的台?”
他讲到自己都笑起来,好像被自己的话给取悦到。
嗯。
她男朋友。
是她的男朋友。
苏羡音蹭着陈浔的毛衣脸上起了阵阵热意,抱着他腰的手却又往里收了点。
室内真的很暖和。
他的怀抱也是-
陈浔跟着苏羡音一起回了学校。
他在路途中告诉她,其实他只是烦学院教务办的老师一直找他,他并不是真的无所谓,也并不是就打算一直逃避下去。
他有别的想法。
江老师的学术实力其实还是有的,当初陈浔是对他手下的课题感兴趣所以主动加入,但他远不止这一条路。
年前和苏羡音在影院用急救知识救人、年初陈亭的病,都给了陈浔一些新的思考。
期末考试前有另外一个老师朝他抛来橄榄枝,问他对医学图像处理有没有兴趣,他那个时候回复说再考虑考虑。
苏羡音问:“你想好了?”
“嗯。”陈浔捏了捏她的手。
其实不论是加入哪个课题组,苏羡音都相信他能做得很好,如今他想做更有意义的研究方向,她自然也很支持。
只是想起之前对他赌气说的话,她轻扇着眼睫,细声说:“之前我说的都是气话……我不是真的觉得你……”
“哪句?”他挑挑眉,又起了逗她心思。
慢悠悠道:“不觉得我长得帅?还是不觉得我家有钱?”
苏羡音气得一把甩开他的手。
陈浔笑出声来,又追过去牵她,揉揉她脑袋说:“多大点儿事,你跟你男朋友还见什么外?”
“想说什么说什么,想打想骂也——”
他眉眼弯弯:“悉听尊便。”
苏羡音又被他几句话撩拨得想哭,他总有这样的本领,一句话就让她坠进甜蜜或苦涩,天堂或地狱。
她小心翼翼活了20年,不爱说话却善于观察,所以也总是将笑脸背后的深层含义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下次就更谨慎,恶性循环。
可这世上,让她在他们面前自由自在做自己,不要顾及其他的,除了妈妈跟小叔叔。
又多了一个他。
苏羡音感觉心房像是被顷刻间填满了。
……
陈浔的事在小半个月之后终于有了结果。
机院院长并不是一个只认地位是非不分的人,也不是空有职权却万事不管事事敷衍的花拳绣腿,他没有听信江老师的一面之词,反而是暗访调查了许多人,老师同学都有。
陈浔最后也去了院长办公室做了汇报。
江老师被院里处分警告,而那位师兄也并没有因为特殊的家庭背景就逃脱处罚。
因为实际影响还未造成,陈浔的文章也还没有发稿,所以那位师兄被除以通报批评处分。
更重要的是,院长更是借此发动了一场全院教师大会,严肃整顿风气,强调导师与学生之间的良性关系,更是要求学风端正,杜绝此类现象的发生。
陈浔后来告诉苏羡音,在院长办公室内,院长听完陈浔的陈述后,在他临走前还拍了拍他的肩。
说:“我知道你的能力,这件事调查过后学院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希望你也不要对学术灰心丧气,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要继续为这个领域发光发热才好。”
院长是很惜才的。
陈浔自然也会珍惜这份知遇之恩。
他进了新的课题组,要学习的东西多了起来,还要准备ACM决赛,一时间忙得找不着北。
相较之下,苏羡音的空闲时间就显得多了一点。
她也像陷入热恋的普通女孩儿,也会在空闲的时候想他到底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她。
但是她是问不出口的,她习惯了隐晦不需要回应的爱意,突然一下子将感情拿到明面上来在太阳下曝晒,她还是有一些些不习惯。
晚上她在图书馆泡到10点,洗完澡后坐在桌前看书,听见蓝沁一边打游戏一边傻乐。
林苇茹忽地“咚咚咚”从床上下来,一把捏住蓝沁的肩,又抽走她的耳机,冲那头喊:“你能不能有点新意?天天就带着她打游戏,她笑得跟个二百五似的,受罪的是我们!”
蓝沁“哇哇”大喊,连正在游戏中都不管了,作势就要掐林苇茹的脖子,两人扭打在一起,蓝沁居然还能意识到要维护形象,对着手机那头说:“挂了,等会儿说。”
林苇茹被掐得笑岔了气,看见苏羡音手搭在椅背上,倒是当看猴耍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她非要拖苏羡音下水,对着蓝沁说:“你看看人苏苏谈恋爱怎么没你那么大阵仗啊?天天犯花痴,都花痴一个月了……”
蓝沁:“苏苏谈恋爱了?!!”
苏羡音其实也很震惊,不自然地舔了舔下唇。
倒不是她有意隐藏,也不是觉得这感情拿不出手,只是确实来得太突然,连她自己都还在适应期,她更没想好要怎么向别人诉说。
她也不知道林苇茹是怎么发现的。
只是这会儿她的沉默就无形增加了林苇茹话的可信度。
蓝沁显然比刚刚还激动,就差把楼顶掀翻了。
苏羡音还是很好奇:“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林苇茹笑得很老道,比出一个“八”来在下颌处,说:“你这几天动不动看着空气、杯子、水龙头笑得一脸缱绻,不是恋爱还能是什么?也就傻子看不出来。”
傻子蓝沁立刻又锁住林苇茹命运的喉咙。
蓝沁:“是我想的那个吗?”
苏羡音没回答,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一秒就接了起来。
旁边林苇茹朝蓝沁使眼色:“看见没,这速度,也就热恋中的傻子才能有了。”
苏羡音刚被两人问得脸上发热,接起电话来还觉得手机烫耳朵。
陈浔说在楼下等她。
她挂了电话,抓起一件外套就往外跑。
“我出去一下。”
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踪。
蓝沁在身后“啧啧”道:“跑这么快,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林苇茹笑得眯了眯眼:“你俩不过是半斤八两好吗?”
扯头花大战就此又拉开了序幕-
已经3月,川北已经是初春,不过春意料峭,早晚还是有些凉飕飕的。
陈浔看见苏羡音光着脚丫穿着拖鞋就跑了下来,不自觉皱了皱眉,将她的手捏在掌心,说:“这么冷,也不穿袜子就跑下来。”
苏羡音仰起一张小脸,朝他笑了笑。
他哪受得了这样可爱的她,一把就将她搂进怀里。
宿舍楼前人来人往,门口不乏紧紧相依的情侣们,苏羡音却还是不好意思地将脸往他胸膛处躲了躲。
她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看起来很疲倦,苏羡音知道他这阵子分身乏术,几乎整日里泡在实验室。
陈浔略略松开她,捏着她的脸,略有些不满地说:“我还能为什么来?”
“来看我没良心的小女朋友。”
苏羡音:“我怎么没良心了?”
陈浔冷笑一声:“从下午到现在,你一条消息都不给我发……”
“合着只有我想你是吧?”
他的爱意总是比她坦荡,特别是在在一起之后。
苏羡音很轻易被这种直白的浪漫给击中,心口软乎乎一片。
她小声辩解:“我不是怕你在忙……”
“唔…”
陈浔的目光在此刻忽然变得有些晦暗,他抱着她转了个圈,将她抵在无人可见的树后,毫无征兆地欺唇而上。
这个吻一开始有些霸道,像是不满她的辩解,却在温热的唇瓣相贴时,又立刻温柔缠绵了起来。
气息是乱的,他轻柔而试探地贴上她的唇,细细厮磨,而她也在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的同时,笨拙地回应他。
一个温柔而笨拙的吻,却好像让他方寸大乱。
他松开她的同时,气息还不太稳,胸腔起伏着,望着她的双眸中有暗涌的情愫,苏羡音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越是笨拙,才越是可爱。
陈浔又将她拥进怀里,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忽地叹口气来,弯着腰,将头搁置在她肩上。
他的呼吸就拂在她颈间,刚刚还霸道地覆上她的唇,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在她耳边轻轻说他今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累傻了,但是见不到你,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所以即便睡眠时间已经很宝贵了,还是要来找她。
苏羡音的笑意在月光下显得很眷恋,她回拥着他,安抚性地拍着他的后背。
“再让我靠会儿,三分钟。”他声音低沉。
他的发丝就蹭着苏羡音的颈窝,热气也全往一处儿跑,苏羡音被这这阵痒意闹得腿都开始站不稳了。
陈浔却挪动着位置,忽地坏笑了声。
然后,温热柔软的触感在苏羡音颈窝间传来,她浑身像被雷劈了一样,电流“滋啦啦”走过。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落在她颈窝。
陈浔懒懒道:“苏羡音…”
“刚洗完澡?”
他用气音笑了声:“好香。”
苏羡音的脸顿时成了一只被热水烫过的番茄。
第54章 学着点
陈浔全然不知苏羡音已经羞愤得就差把自己煮开了, 还在她耳畔低声笑了笑:“不过你也太放心你男朋友了吧?”
这次苏羡音只用一秒的时间反应,然后就立刻推开了陈浔。
红着脸喊:“流氓。”
果然男生在亲近女朋友上的天赋是女生不能比拟的。
都是初恋,陈浔的亲近也是带着试探性的, 但他总能很快就进入角色并熟练掌握主权, 而她却每次都要承受着令人无法忍受的狂乱心跳。
陈浔被推得一脸懵逼, 看见她白皙的脸上就快滴出血出来了,却又痞里痞气地笑了声, 他上前一步很带暗示性地摸了摸苏羡音的唇角。
挑着眉低声说:“这就流氓了?”
“刚刚你怎么不喊流氓……”
苏羡音朝着他的小腿飞起一脚,一边恼羞成怒地捂住他嘴。
瞪着他:“不许说了!”
陈浔的笑意里从眼底一点点漫出来。
她太可爱了。
他将捂住他嘴的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 摸摸她脑袋。
“行了,上去吧,别冻着了。”-
陈浔试着邀请苏羡音去他的实验室学习, 但今非昔比,陈浔现在的实验室里每天都有七八个研究生师兄姐,苏羡音脸皮薄, 一直委婉拒绝。
但也知道他为此很不高兴。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状态。
从前喜欢他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不是没有在脑海里幻想过和他在一起之后的一些腻乎桥段, 可就是因为是假的是臆想, 她才格外轻松。
可如今, 他真的成了她的男朋友了,她却畏首畏尾了起来。
他们之间也称不上一帆风顺, 她也有过在他面前“用力过猛”表现的时候,他也曾经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推开她。
他们见到了彼此的很多面,不敢笃定是每一面,但至少称得上是了解对方,这样的感情基础其实是稳固的, 但她还是觉得虚无缥缈。
总感觉自己还困在为自己编织的美梦。
这种状态就导致,苏羡音在如何亲近他如何表达爱意上就显得尤为被动,她像只乌龟,只有他戳一戳才往前动。
陈浔的爸爸终于从京西回了川北,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也还挺不错,现在正在家养病。
这些都是陈浔告诉她的。
他在电话里语气亲昵,但像个赌气的大男孩,像是在为苏羡音拒绝去实验室的事闹脾气。
苏羡音也适时地软声认错:“再过一阵子吧。”
过一阵子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就能坦荡而热烈地表达自己了。
她其实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所以陈浔自然也觉得她敷衍。
她不会撒娇。
连蓝沁姚达这样的欢喜冤家在一起后,她都偶尔能听见蓝沁躲在卫生间里捏着嗓子向男朋友撒娇,也不是没听过自称“老夫老妻早就过了新鲜劲儿”的林苇茹在男友面前自然流露的一点娇嗔之态。
她还是不会。
一想到要示弱成那样,她就舌头打结头皮发麻。
但她还是跃跃欲试的。
陈浔在那端不说话了,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但也不挂电话。
沉默的电流声衬得苏羡音的心跳如擂鼓。
她豁出去一般闭上眼,努力回想起见到的其他女孩撒娇的场景,结结巴巴说:“你…你别生气啦…我错了。”
她声音清软,其实不过是再普通的一句话,也颇有些东施效颦的意味。
陈浔却好像很受用,在那头笑:“跟谁学的撒娇?”
苏羡音被迟来的羞耻感狠狠击中了,恨不得现在就把手机丢出去。
陈浔却很懂得哄她,慢悠悠说:“我又没说没用。”
“挺好的。”
他轻笑一声:“多撒撒就更好了。”-
苏羡音今天下午有花店的兼职,却意外得在花店里见到谢颖然。
开学以来这段时间,一直是店里的那个店员女孩儿打点店里的上上下下。
谢颖然则告知苏羡音,她因为亲人生病需要陪护暂时回不来川北。
所以苏羡音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谢颖然直接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手也肆无忌惮地揉着她的脸蛋。
她被谢颖然揉得讲话都含糊不清,却又平添几分可爱。
苏羡音:“所以阿姨的亲人康复了对吧?”
“嗯,都慢慢好起来啦,在家里养着呢。”
“话说——”谢颖然爱不释手地松开她,扶着她的肩退后几步仔细端详了起来,做出沉思的模样。
苏羡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迟疑地问:“怎么了吗?”
“怎么总感觉音音你有点儿不一样了呀。”
是哪里不一样呢?
其实苏羡音心里已经有答案。
爱意能滋养人,有些变化是潜移默化中产生的。
苏羡音俏皮地眨眨眼,又耸肩摊手:“我也不知道。”
谢颖然却眯着眼一把揽住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问:“晚上约会啊?”
“嗯。”
她回答得肯定,眼眸中也不经意流转几点期待。
谢颖然却微微皱皱眉,谨慎地问:“就之前那个男孩儿?”
“是的。”
苏羡音嘴角的弧度已经暴露出她的甜蜜心境。
谢颖然:“你们…在一起了?”
“对。”
谢颖然:“……”
便宜那臭小子了。
藏得还挺深。
谢颖然默默腹诽,但面上还是扬着笑。
“不会是他一表白,你就答应了吧?”
苏羡音有些懵逼地点点头。
“傻呀你”谢颖然恨铁不成钢一般叹口气,“怎么说也该晾他一阵子,让他也着急着急。”
那个臭屁自恋鬼,就该有人来挫挫他的锐气才对。
苏羡音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我还真的想过这样的,看他吃瘪我好像还挺快乐……”
她越说声音越小,双眸里像流动着一条涓涓的小溪,流淌出一些温柔。
“其实明明是我自己要默默喜欢他的,他又不亏欠我,但是原来看到他也有懊恼也有不安的时候,这里——”
她的手抚上心脏的位置。
“还是会有开心的感觉,像是有点小得意,又像是‘你也有今天啊’的快意。”
“可是等他真的向我表白的时候,认真地告诉我他很喜欢我的时候,我一望向他坚定的眼神,就舍不得让他失望了。”
她也退缩过的,是他后来一步步地追上来,从来没放弃过。
一颗真心足以用另一颗真心去回报。
苏羡音讲完才发现自己说了多么矫情的句子,一时间又红了耳根,眼神四处乱瞟,却被谢颖然忽地抱住了。
“多好一孩子啊,真是便宜那个家伙了。”
爱从来不该当成筹码拿来要挟也不能当做物品非要在秤上维持平衡,苏羡音的喜欢,从来都很真诚。
苏羡音被这莫名的夸奖闹得脸更红了,下意识小声替陈浔辩解:“其实他没有阿姨想象中那么糟糕……”
“得了吧。”
谢颖然白眼一翻。
她生的大少爷什么样,她还不清楚吗?
跟苏羡音在一起就三个字。
高攀了。
……
苏羡音正常是下午5点30下班,她跟陈浔约好了6点15在西门口见,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谢颖然拦住。
她一会儿是拉着她聊天,一会儿是拉着她包花束,就是不放人走。
到最后,她不得不小声提出自己有事要先走。
谢颖然:“我知道,去约会嘛。”
“让他等会儿怎么了?要是他敢发脾气,你就给他一脚。”
苏羡音:“……”
看来她之前真的在谢颖然面前把陈浔描绘得与他本人有那么一点偏差呢。
最后她6点40多才气喘吁吁抵达西门,她老远就看见陈浔颀长的身影,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背影简直好看到犯规。
苏羡音从他身后将他拥住,靠在他背上喘气。
陈浔握住她略有些凉意的手,笑了声:“你倒是慢点,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苏羡音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怕你…怕你等太久。”
陈浔转过身来,一手牵住她,另一只手抬起,用拇指指腹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
他一开始并不在意在冷风中等待苏羡音这件事,电光火石间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苏羡音:“今天周三,你去兼职了?”
“对,有点事耽误了。”
陈浔:“……”
他闭着眼睛也能想到这是谢颖然能做得出来的事。
陈浔气笑了,舌尖轻抵后槽牙。
苏羡音有些困惑地看向他,攥住他的衣服无意识地摇晃着,问:“怎么了?”
其实早就该表明关系,让苏羡音知道她一直兼职的那家花店老板就是他的妈妈。
但他又临时起了点坏心思,想到什么,薄唇轻抿,轻描淡写地掀过这篇。
“没什么,走吧。”
苏羡音手冷,并排走着的时候,就很自觉地将手塞进陈浔暖融融的口袋里。
她之前没有这样的习惯,连每次陈浔牵她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她总是先浑身僵硬了一瞬然后再慢慢放松下来。
可她现在却把手插在他口袋的动作做得如此自然熟练。
陈浔很受用的勾了勾嘴角。
他的大手也伸进大衣口袋里,包裹住她的小手。
苏羡音也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
两人吃完饭后往回走,一边散步一边闲聊着,却迎面撞上沈子逸和院会的其他几个人。
陈浔正点着头朝几人打招呼。
却忽然感觉到手掌里的那只小手像只鱼儿一样溜走。
苏羡音见到熟人下意识火速地抽回自己的手,又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陈浔眯了眯眼:“……?”
沈子逸像是已经看到了这精彩一幕,不动声色地笑了声,走过陈浔身侧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拍拍陈浔的肩,说:“兄弟加油。”
陈浔:“……”
他更不爽了。
待所有人都走了以后。
陈浔挑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羡音,她已经像只战战兢兢的小仓鼠,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下意识就……”
陈浔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半弯下腰与她平视,眼底浮起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戾气。
“嫌你男朋友见不得人?”
“不是不是,我就是……我不想又要解释半天……”
“苏羡音。”
他冷笑了声:“都在一起小半个月了,还不打算公开?”
“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不代表我想做你的秘密男友。”
苏羡音都快急哭了,可真的无法解释自己脑子一抽的下意识行为,解释到最后都有些语无伦次,自己被自己逗笑起来。
陈浔:“还笑这么开心?”
他拧住苏羡音的脸。
苏羡音握住他的手,哭笑不得:“我真的错了,下次,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嘛……”
陈浔不为所动。
半晌才幽幽道:“我理解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女孩子脸皮薄,你说你不喜欢谈个恋爱弄得像新闻,我也从没说过什么,但是不代表你可以……”
“明目张胆地糊弄我。”
苏羡音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神情,其实即使是此刻,他的脸上也没有阴沉之色,措辞也都很平常,他好像还在尽量忍耐。
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讨巧地笑:“真生气啦?”
她并不想因为她的原因令他不高兴。
陈浔冷哼一声,没回答。
苏羡音又软声说了几句什么,陈浔都反应平平。
她在恋爱里是个笨拙的新手,又缺少参考,此刻着急了,能借鉴的方式方法就更少了。
她病急乱投医一般突然拽住他,右手搭在他肩上,鼓起勇气扑上去,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她头抵着他的额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小声说:“我真的错了。”
陈浔眼中有风云变幻,苏羡音忽地腾空,被他一把抱起放在西园林旁高高的瓷台上。
他扶着她的后颈,将这个未落实的吻加深了下去。
苏羡音被这种密密麻麻的缺氧感包裹着,几乎忘记呼吸,只知道气息交缠间,他远比之前要霸道得多,带着不容置疑,攻城略地一般侵袭她的唇齿。
她被亲得发晕,像一只溺水的猫,吃力地抓住他的衣摆,因为太笨拙甚至不小心咬到他,她还笑出声来。
陈浔松开她,目光晦暗不明,却直勾勾看着她。
他拇指轻触她脸颊,哑着嗓子说:“想哄我?”
“多学着点。”
大抵是缺氧的后遗症吧。
苏羡音脑袋发涨,却忽地圈住陈浔的脖颈,将他往前一带。
她再次吻上他的唇的时候就要熟练得多了,闭着眼睛回想着刚刚的画面,轻轻吮咬他的下唇。
脸已经热得像从她身体里剥离出去了。
她微喘着气松开他,目光却很倔强,像个得了满分要老师奖励小红花的小朋友。
扬扬眉:“不就是接吻…”
“有什么难的?”
第55章 变相官宣
陈浔回到宿舍洗完澡, 毛巾搭在肩上,发丝间还在往下淌水,他坐在桌前检查邮箱, 却无端地走神。
想着想着, 手轻轻触上嘴唇,眼神忽地变得缱绻起来,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的笨蛋小女朋友, 原来学习能力还是很强。
姚达进门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一幕,他嘴里念念有词,被陈浔这诡异的笑容给惊得立刻闭了嘴。
他走过去, 贴了贴陈浔的额头, 说:“浔哥你没事儿吧。”
陈浔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反问他:“你刚刚神神叨叨什么呢?”
姚达:“别提了, 女生的心思真难猜。”
“蓝沁非要我跟她换情侣头像,这也没什么, 答应她就是了,结果她非要找一对一个小女孩牵着一条狗的头像, 她是小女孩,老子特么是狗!”
“这谁受的了啊, 我说不换, 她就说我不想公开,肯定是留了退路, 巴拉巴拉把我耳朵都磨出茧了……”
“情侣头像?”
陈浔问。
“是啊, 你看。”
姚达找出一组头像来,陈浔轻轻一哂,点点头说:“这不挺合适你的?”
“你大爷的。”
姚达笑骂了声。
他骂骂咧咧拿起衣服去浴室冲凉,陈浔却划开了手机。
苏羡音的头像一直是牛奶, 这张照片看上去有点糊,像是截取,依稀能看见牛奶是被谁抱在了怀里。
而那清晰的锁骨,瘦长的手臂让陈浔几乎就能断定,照片里就是苏羡音。
她连在众人面前牵他的手都尚且不敢,此刻让她换下牛奶的头像,换上跟他配套的情侣头像,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她纠结的样子。
算了。
慢一点就慢一点-
邹启然因为一个比赛来了一趟川北。
他嚷嚷着要让在川北读书的附高学子都出来聚一聚,陈浔和苏羡音自然在其列。
不得不承认,邹启然在组局这件事上确实轻车熟路。
称得上是“附高交际花”,他三下五除二,半天就组好了局,约在市中心的一家中餐厅。
苏羡音因为和导师多聊了会儿,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她推开包厢门,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盯得她有些不自然。
她低着头带着歉意说自己来晚了。
一张圆桌,坐着**个人,苏羡音一一看过去,扫到一半,看见陈浔靠在椅背上,懒懒举起了手,说:“这儿呢。”
他给她留了个座位。
苏羡音走过去的时候却差点被陈浔绊住,他长手长脚嫌地方逼仄,长腿懒懒地伸出去,差点害得她门牙磕在桌子上。
陈浔笑了,等她坐稳以后,松松揽了揽她的腰,耸着肩,看神情像在说着毫无诚意的“抱歉”。
苏羡音白他一眼,将他的手从身后抽走,踢了踢他照旧很霸道地伸在她桌下的腿。
他不为所动。
苏羡音:“等下我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油滴在你裤子上,你可别找我负责。”
陈浔喜欢看她跟他在一起之后偶尔流露出的这种小气吧啦较劲的模样,于是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神宠溺。
“成。”
“随便滴。”
邹启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坏笑了声,端着一杯酒递到苏羡音面前,说:“大学霸,迟到了不得罚酒啊?”
“罚三杯啤酒,不过分吧?”
陈浔几乎想都没想就接过杯子,说:“我帮她喝了就是了。”
“你帮谁喝呢?”
苏羡音又把酒杯拿回来,像是顾忌他的颜面,压低声音说:“就你那点酒量,等下喝多了还是我遭罪。”
最后居然是两人合力喝完了三杯。
邹启然看在眼里,笑得贼兮兮的,忽然揽住陈浔的肩,说:“浔哥,明天把你车借我开开吧?”
陈浔略带警惕性地看向他,没立刻答应,只是扬起嘴角淡淡说:“你说出个理由来。”
邹启然可不就等着这茬儿,立刻转过头对着苏羡音说:“苏羡音你知道么?就上次国庆那次去看望老师,那是陈……”
陈浔把邹启然的嘴捂得牢牢的,笑得很“和善”。
“同学有难怎么能不帮呢?”
陈浔近乎咬牙:“借、当然借。”
苏羡音好像隐隐约约明白过来,悄悄地勾了勾嘴角。
一群人吃完饭总想着续摊,苏羡音对于去ktv这件事还是很抗拒的,只是她抗拒得不太明显。
但陈浔还是能注意到。
他跟着她一起落在人群最后头,牵着她的手放进口袋里,一边问她:“你不想去?”
“嗯。”
“怎么了?”
“嗓子不是特别舒服”苏羡音有些苦恼,“我想起之前每次跟学弟妹们一起去唱歌,到最后我总是嗓子冒烟儿。”
陈浔讶异地扬扬眉:“没看出来啊,你还是麦霸?”
“也就……”苏羡音斟酌着措辞,“会的歌比较多。”
陈浔咧咧嘴,大喇喇地将苏羡音揽住,颇有些戏谑地说:“等会儿看你表演。”
苏羡音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顶他。
有邹启然在,气氛不会沉,他率先霸占了点歌台,哗啦啦点了一串,旁边有女生骂他:“夭寿了你点那么多歌干什么!”
邹启然:“反正周董的歌总有人会,点了你们唱啊。”
陈浔就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还没走到邹启然身边,邹启然就十分狗腿地说:“浔哥你要点啥,我帮你点。”
陈浔就这样突然转过头来望向苏羡音,问:“唱什么?”
苏羡音注意到一半人的视线瞬间投注在自己身上,浑身不自在,“啊”了一声,温柔笑笑:“你点啊。”
“我要点我们要唱的歌,我一个人怎么点?”
陈浔略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地问她。
留她一个人承受老同学们探寻的略带着点兴奋的八卦眼神。
她叹口气,干脆起身走到陈浔身边,凑近他,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天就非要合唱?”
陈浔意有所指,含着笑意看她:“你说呢?”
苏羡音避不开他的目光,也躲不过他因占有欲作祟而起的一点霸道。
于是她笑着望向摆出一脸耐人寻味表情的邹启然,说:“帮我点一首《梁山伯与茱丽叶》吧,谢谢。”
她回过头来朝陈浔确认:“会唱吧?”
陈浔挑挑眉:“当然。”
邹启然吹了声口哨:“情歌对唱啊这是。”
于是干脆将这首歌顶到了第一首。
悠扬的前奏响起,苏羡音和陈浔并肩站在屏幕前。
陈浔唱歌比苏羡音想象中还好听,他嗓音条件是得天独厚的,但技巧和感情他好像也具备。
[我的心想唱首歌给你听……]
他拿着话筒,眼神自然看向身侧的苏羡音,才一句话就引得满堂喝彩。
[为什么你还是不言不语……]
苏羡音还是有些紧张,声音都有些发抖。
陈浔也很快察觉出来,很自然地将手伸过去,像是想握住她的手。
苏羡音却在他的手触及自己之前,很快地将手揣进了兜里。
第二句就要顺畅得多,苏羡音渐渐放松下来。
底下同样响起气氛组的欢呼声。
苏羡音受到鼓舞,越发稳定,和陈浔一来一回,完成了这首歌。
两人唱完,立刻有人起哄着怪笑。
在场的明眼人其实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也不乏有八卦的人试探性地走过来问一问,每次苏羡音都抢在陈浔之前回答。
绕来绕去就是不明说。
她嫌里面太闷,去洗手池洗手,陈浔就跟在身后,看着墙面镜子里的她,问她:“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名分?”她很困惑。
“在外面不敢牵我的手,在老同学面前也不敢说我是你男朋友,怎么——”
陈浔忽地戏谑笑了声,凑近她,弯下腰在她耳旁说:“你隔这享受偷情的滋味儿呢?”
“什么偷……!”
苏羡音说不出口,羞愤地给了他一肘子。
陈浔本意也是逗她,挑挑眉:“那我就发朋友圈了,就上周我们在公园拍的那张合照不是挺好?”
苏羡音却从他手里把手机抢走。
“不行!!那张太丑了!”
“哪儿丑?”
“我哪儿都丑!”
发型丑、衣服丑、笑脸也僵硬。
陈浔却笑了,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头。
“好,不发那张。”
“但是你有没有搞错,明明是哪儿都不丑。”
漂亮死了。
苏羡音懒得跟他在这绕口令-
苏羡音回到宿舍已经10点出头,一开门就看到一左一右两个门神,一个身上盖着蓝底白花毛毯,一个贴着面膜手握着撑衣杆。
严阵以待这是。
苏羡音被这两座大佛吓一跳,抽抽嘴角说:“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蓝沁将撑衣杆在地上重重一戳,却因为贴着面膜,含糊不清的一句话,苏羡音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蛤?”
林苇茹嫌弃地看了一眼蓝沁,将蓝沁掩在身后,自己上前一步,抱着手臂说:“我们都知道了,现在你有权保持沉默,但建议你坦白从宽,速速招来!”
“什么东西啊?”
苏羡音被这两给闹得摸不着头脑。
林苇茹冷笑一声:“还打算瞒着呢?快说,什么时候跟陈浔在一起的!上次问你你也不说,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此刻你没得狡辩了,还不速速招来!”
“就大概半个多月前吧……”
苏羡音一愣,反应过来,问:“什么叫全世界都知道了?”
“建议亲亲这边自己看看朋友圈呢。”
苏羡音吓得心脏“突突”地跳,差点以为自己那张头发被风扬起像疯子的照片就要在朋友圈出现了。
却发现,发朋友圈的并不是陈浔。
最新的一条,是邹启然。
邹启然:【浔哥骚起来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加了他微信以来就没见他改过名儿。】
紧接着下一条,一样的配图,是姚达发的。
宇宙达:【喜大普奔!617室草兼机院院草终于有主儿了,望各位姑娘不要太伤心,建议多看看617其他两位黄金单身汉。】
评论区长得离谱,在一连串的【/祝贺/祝贺/祝贺】下,也有不少【???】和【!!!】以及【/哭/哭/哭】。
沈子逸:【这小子真贼啊。】
图片是陈浔的微信截图。
糊掉关键信息,头像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头像。
微信名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换掉了万年不变的【陈】。
现在是。
【苏的陈。】
第56章 模糊照片
因为陈浔这看似低调却又被迫高调的方式, 身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两人在一起的事。
苏羡音也终于习惯了陈浔女朋友的身份,已经能够厚着脸皮站在实验室或者教室门口找陈浔了。
有些时候陈浔很专注,反而是旁人先发现她, 然后起哄地吹声口哨或者叫一声,嚷嚷着:“陈浔你女朋友来咯。”
苏羡音一开始还会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 后来干脆坦荡地笑一笑, 然后看见他起身的瞬间, 眼眸亮盈盈的。
陈浔也从来不是个懂得低调收敛的人。
他们俩这场恋爱本意不是张扬, 却依旧承受了不少关注。
苏羡音后来也渐渐习惯。
5月假期连着周末,苏羡音跟着陈浔回了南城。
他把她送到楼下, 却不开车门, 优哉游哉指着自己的脸颊, 意有所指。
苏羡音现在也很能习惯这样的他。
在她面前有些蛮不讲理、幼稚可爱的他。
她飞速地亲了一下他的脸,一脸无奈:“我爸和孟姨等我开饭呢。”
但陈浔还是快速地勾住她的后颈, 在她柔软的唇上回以一个不带欲念的纯洁的吻, 才满意地开了车门。
苏羡音的身影没入楼梯的时候,陈浔才想起什么,说:“晚上我要跟邹启然他们吃个饭。”
苏羡音从楼梯间探出一个脑袋来。
“知道啦。”
“还记得什么吧?”
陈浔朝她敬了个礼,懒散地笑笑:“记得, 少喝酒。”
但说实话, 这一切也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南城这群家伙, 只有放假能聚,难得五一假期人居然特别齐, 纯男生的聚会,不喝酒是不可能的。
但陈浔还是谨记苏羡音的嘱咐,很象征性地推拒了好几回。
但他们几个怎么可能能放过他,特别他最近恋爱的事成了今晚最热议的话题。
邹启然先开的头:“开学的时候问我苏羡音的事我就觉得不对劲, 合着那会儿就动心思了啊?”
陈浔白他一眼:“倒也不至于。”
他那时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女孩有趣而已。
陈浔对男女之情的迟钝,是这几个哥们都知道的事。
他能和女生相处得很好,也承认细腻的女孩和五大三粗的男生总是有很多差异,但他还是经常觉得跟男生在一起更自在。
有些自负的。
一旦他觉察出女孩跟他说话时不自然的神态、不小心流露出的钦慕的眼神,他就觉得无趣。
姚达曾经开他玩笑,说他是个实打实的“只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的射手座,他那时嗤之以鼻。
其实也不是那么绝对。
苏羡音也不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尽管他在后期的时候甚至会心生疑虑不敢确认她对自己的想法,但还是能感觉到一点的。
一点好感,总是有的。
这一点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但苏羡音就是与别人不同,她怼人的时候笑起来的时候的神采都让他觉得有趣,他是第一次有靠近一个女生的想法。
而且是不由自主的。
邹启然:“那国庆总归是了吧?又是看老师又是聚餐的,浔哥你挺会制造机会啊。”
陈浔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又有什么办法,那都是无奈之举,他自己做错的事总要自己想办法去弥补,好歹是补救回来了。
陈浔对他们讲起这些话题都兴致缺缺,趁着几人开酒的间隙,拿出手机来给苏羡音发消息。
苏的陈:【快晕了,来救我?】
yin:【自求多福。】
yin:【睡大马路上记得找个东西盖盖。】
陈浔被她逗笑,摸着眉心揿灭了手机。
他女朋友还真挺狠心。
几人兜兜转转又说回陈浔身上,无非是感慨陈浔这种铁树也能开花,万年直男也能遇见爱情,又是喟叹又是羡慕的。
有人说:“说起来,苏羡音也是附高的,那些高中暗恋陈浔的女生们知道了该多伤心啊哈哈哈哈哈。”
陈浔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抬抬手说:“你们差不多也得了,车轱辘话说来又说去,别说我了。”
偏有人天生反骨:“诶浔哥你别说,我前两天整理相册,还发现一张你跟苏羡音的合照呢。”
立马有人嚷嚷着要看看。
陈浔也坐直了身子,低声说:“什么照片?”
他高中的印象里,真的不记得和苏羡音有过交集。
男生在相册里划拉着。
找到了,递给陈浔。
那个时候的手机像素都不太高,画面有些模糊,拍摄的是下课的走廊,因为人很多很乱,左边一团右边一块,根本看不出重点。
陈浔很费劲才从照片的左下角找到苏羡音。
她那时候有齐刘海,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规整的马尾。
蓝白的校服穿得规规矩矩,抱着一沓作业本匆匆路过,照片却捕捉到她的半张脸。
陈浔从前不知道高中的她是什么样的,也描绘不出那个画面。
找到她了,他眼神柔和了下来,低声说让男生把照片发给他。
邹启然凑过来看,问:“这他吗是哪门子合照啊,这照片至少十来个人。”
男生骂他眼瞎:“喏!浔哥不在这儿吗!”
陈浔顺着男生的手指去看,才发现自己果然在照片右上角,他渐渐回忆起那天的情形。
好像是高三一模,陈浔的物理拿了满分,答题卡被班上几个调皮的男孩儿拿出去传阅。
他就站在人群正中心,抱着手臂懒散笑着,眉宇间的意气却是连模糊的像素也掩盖不住的。
邹启然:“你丫,这俩人隔着十万八千里隔着个人海呢,这也叫合照?”
可看着看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嚷嚷了一句:“不对啊!”
“你看,这苏羡音在看哪儿啊?”
陈浔也将视线移过去。
她瘦瘦小小一只,抱着作业在回形走廊的拐角处,本该直走进老师的办公室,却将头偏了半寸,视线望向某一处,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很隐秘的笑意。
陈浔的心跳漏了拍。
更是顺着邹启然的手指指向,看见她视线连接之处的落脚点。
是人群中恣意笑着的陈浔。
邹启然:“哟,这么巧呢,不会……”
陈浔望向他,居然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无法言明的期待。
邹启然看向他:“不会苏羡音高中的时候也喜欢你吧?”
陈浔的心脏像一块海绵,一瞬间蓄满了水-
苏羡音的房间已经彻底被翻修过,只是这粉嫩的装修风格,还是让她在门口驻足片刻迟迟踏不进去。
苏成桥在身后还挺乐:“我说什么来着?羡音她就不喜欢粉色的。”
孟凡璇像是有点儿泄气,紧张兮兮看向苏羡音,忐忑地问:“真不喜欢啊?”
倒也不至于。
苏羡音笑了笑:“没有,我就是有点儿不习惯。”
她走进去,将行李箱放在桌边。
孟凡璇:“我在网上找了好多装修攻略呢,女孩子的房间嘛粉粉嫩嫩很可爱的!就是没想到你不喜欢……”
苏羡音安慰她:“没有没有,您别听我爸瞎说,我虽然说不上喜欢粉色,但是装修得很精致呀,好看的。”
苏成桥在旁边冷哼一声:“得,最后只有我是恶人了。”
苏羡音轻轻笑着。
晚饭过后,苏羡音坐在床前翻出自己之前的日记,没拿稳一不小心掉出一封粉色信封装着的信笺。
她愣了愣,正摸着信封打算打开来看时,又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像嫌它烫手一般立刻把它扔进了抽屉里。
那是她高一刚开学给陈浔写的信。
也是她第一次给陈浔写信。
他不记得他递给她的那一包卫生纸,也不记得她,她却在升旗台下仰望过无数遍他的俊逸身影,后来鼓起勇气写下一封信。
称不上情书,称不上告白,只是一封表明身份的感谢信,当然喜欢一个人的语气是藏不住的,她曾在大一回家的时候重读过一遍,头皮发麻到恨不得原地销毁。
却又舍不得。
17岁写给他的告白信她扔了,15岁写给他的感谢信她总该留下来吧。
于是就被她封存在了日记本里。
她正一边回忆一边摇头,门被敲响。
孟凡璇拧着门把手,探进一个脑袋来,问:“你现在在忙吗?”
苏羡音摇摇头。
于是孟凡璇脑袋之上,又探出一个苏成桥的脑袋。
苏羡音没忍住,被这一幕逗笑,招手邀请两人进来。
两人坐在她床前,都有点局促,苏羡音嗅到一点不妙的气息。
“怎么了?你们就直说吧。”
孟凡璇:“羡音啊,川北大应该挺多优秀的男生吧?你看,就是,你有没有……有没有谈恋爱呀?”
苏羡音第一反应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来,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
倒不是她不愿意告诉家里人她跟陈浔在一起的事,只是一来他们还年轻谈恋爱的时间也还不长她觉得现在告诉家长为时尚早,二来她并没有将感情生活汇报给家里人听的习惯。
孟凡璇却将她这犹豫的反应理解为没有。
她笑着拍了拍苏羡音的手:“是这样,你爸单位有个同事的儿子,跟你同龄,在川北读书,不过不是川北大学……”
苏羡音做梦也没想到,孟凡璇和苏成桥此次来她房间的目的是给她安排相亲。
她一再婉拒,但两位家长却挺坚定。
孟凡璇:“其实本来就应该先问问你意见,但是你爸吧心实,人家在他面前提过好几次他就给答应了。”
苏羡音没忍住白了他一眼:“爸你可真会给我找事,要不你替我去见面?”
苏成桥笑得有些憨厚,摸摸后脑勺:“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也不是多大事儿,就是去见个面吃个饭,你要是不满意回来说一声,能交差就行了是不是?”
苏羡音还在纠结,孟凡璇说:“其实真算不上是相亲,就是年轻朋友约着见面吃个饭嘛,那男孩儿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下,还真挺不错的,兴许你们能成为朋友呢。”
苏羡音暂时先答应下了。
她想到时候想个什么办法忽悠过去,或者赴约那天去露个面就离开。
蓝沁在这个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苏羡音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同时也咨询一下她需不需要把这件事告诉陈浔。
蓝沁像见了鬼一样:“疯啦!你家那位不是一向会吃味吗,不行不行,不管你怎么解释他肯定觉得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万一真生气了可麻烦咯,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去相亲,不用心虚。”
苏羡音居然有些被说服了。
毕竟她几乎一闭上眼就能想象到,陈浔挑着眉问她:“让家长知道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么?你男朋友见不得人?”
她想想就头痛-
陈浔揣着心事回了家,他将那张照片反复地看,几乎在脑海里能描绘出高中时苏羡音的模样。
她高中的时候……
他想起之前她说的话,她对他的那些隐约的了解,她解释称之为“传闻中的他”,那会不会,那些传闻不是自动流传到她耳朵里,而是她存心留意呢?
他回到家,谢颖然正坐在桌前剥橘子,一边剥一边看手机,脸上笑盈盈的。
他想到什么,拉开椅子在谢颖然面前坐定。
谢颖然:“你干嘛?”
陈浔:“妈,苏羡音跟你说过高中的事吗?”
谢颖然警铃大作,问:“你问这个干嘛?”
“你先回答我。”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陈浔的语气渐渐有些急了。
谢颖然塞了一瓣橘子在自己嘴里,又塞了一瓣在陈浔嘴里。
臭小子还想到要在她这里套话,如果不是音音本人说出来,她没有资格去讲音音的故事。
陈浔不满地皱皱眉。
谢颖然巧妙地岔开话题:“你还想这想那呢,有没有一点危机感啊?”
“什么?”
“音音没跟家里人说你们在一起的事啊?”
陈浔一愣,本来倒是没太在意:“嗯,她脸皮薄。”
情有可原。
也不知道是说服谢颖然还是说服自己。
谢颖然乐了,眨眨眼:“我可听你孟阿姨说,音音他爸爸给她介绍了个男孩儿呢,明天就见面,音音答应了,怎么——”
“你不知道啊?”
陈浔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不悦地皱着眉,顶了顶腮,一时间没有接话。
谢颖然添柴加火:“不会是人家音音本来就对你不是很满意吧?”
“闭嘴。”陈浔手上的青筋都渐渐浮起了。
他问:“叔叔是哪儿给她介绍的男生?”
“啊说是他同事的儿子吧。”
陈浔眯了眯眼,忍着怒意笑得很“人畜无害”:“你跟孟阿姨也是好朋友,你能不能也——”
“推荐一下你儿子?”
谢颖然:“……?”
第57章 滚滚天雷
陈浔其实还给了苏羡音几次机会, 他试探性地问她明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苏羡音说自己有安排了,他再问是什么安排, 她就说反正就是有点事。
有点事。
陈浔冷笑一声。
他倒不是不相信她,也并不是怀疑她有异心。
只是她不告诉他、想到她要去见另一个男生,这一切都令他气闷。
他从谢颖然那得知了两人见面的咖啡厅地址。
谢颖然警告他:“虽然你现在是音音的男朋友了, 别胡闹啊, 别让人姑娘下不来台。”
“知道。”
他的姑娘, 他当然会保留她的体面。
他出门前还问谢颖然:“妈, 让你推荐推荐我的事, 办得怎么样了?”
“你猴急死算了。”
“当初我说给你介绍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啊?‘妈~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把什么孟阿姨李阿姨的女儿介绍给我,你儿子我一心向学’, 啊呸!”
陈浔也自嘲地笑了声, 耸耸肩:“脸疼。”
脸疼还不行么。
谢颖然嘲笑他:“陈大少爷都开口了, 我能不听吗?已经给你排上号了, 你孟阿姨还说女儿的桃花来了挡都挡不住,就看音音答不答应咯。”
“成。”
……
陈浔比两人都先到餐厅,他先是找了个位置随意地坐下。
在看清苏羡音出现的时候, 视线紧紧跟着她, 知道她坐在哪里之后, 悄无声息地换了座位。
他只看一眼就知道, 苏羡音没怎么打扮自己,他忽地松一口气。
对面的男生他隐约能看见一张侧脸, 长相其实算出众的,穿衣打扮也……还行?
陈浔越看越不爽,一口接一口地灌咖啡。
他坐在角落里,戴着墨镜, 抱着手臂优哉游哉地借着视角盲区,肆意地看着。
……
苏羡音也没料到这个男生的整体条件确实都很不错,明明只比她大一岁,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成熟的绅士风度。
好像与陈浔一样,又像是与他全然不同。
在她第四次走神想到陈浔的时候,她略带歉意地朝对面笑了笑。
男生也笑了:“你好像也是被家长逼来的?”
苏羡音:“也?”
“实不相瞒,我并不想谈恋爱,但是我妈妈想让我早一点结婚,她已经给我介绍过好几个对象了,每一个见完面之后我都会跟她说没看对眼,其实——”
他笑了声:“是根本没仔细看。”
苏羡音面对生人话真的不多,她意简言赅地附和:“嗯,我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交差的。”
本来是说明来意,但这一来一回,苏羡音脸上浮起的笑意,落在陈浔眼里就成就了他此刻发酸发涩的心情。
他握住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一边又提醒自己:
逢场作戏,逢场作戏,再忍忍。
苏羡音看了眼手机,已经坐了将近10分钟了,既然对方也没有这个意思,那她全身而退应该也不是问题。
她正准备请辞,却听见对方说:“但我感觉你挺特别的,不好意思,我说话比较直,我有想了解你的兴趣,不知道你这边……”
就这一刻,苏羡音不可抑制地想起陈浔,她正失着神。
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小哥精准地站在她面前,将一束花递给她,一边问:“请问是苏羡音小姐吗?”
“对,是我。”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花束是男生所送,一时有些尴尬,犹豫着没有接过来,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却振动起来。
陈浔的微信消息适时弹出来。
苏的陈:【喜欢么?花】
苏羡音无措地眨眨眼,立刻将花束接过来道谢,等意识到什么之后,仓惶起身,四处张望着,直到听见一声“这儿呢。”
陈浔站在她十几米开外的位置,摘掉墨镜,朝她招了招手。
苏羡音的笑立刻灿烂起来。
男生还没反应过来状况,略有些迟疑地问:“这是……?”
苏羡音目光留在他身上舍不得移开,一边抱歉地解释:“不好意思,今天可能就到这了,这是我男朋友,我没来得及跟家人说清楚,所以今天来见你就真的只是交差而已……”
她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长身玉立走到她身侧站定。
陈浔牵起她的手,略有些霸道,又略有些示威意味地问她:“还不走?”
苏羡音毫不犹豫地迈开了步子,小声朝男生道歉:“对不起。”
……
她感觉自己是被陈浔扔到副驾上的。
她刚在座位上坐稳,就被刚上车的陈浔禁锢在了臂弯之间。
他侧身过来,手撑着窗户,不满地挑挑眉,眼神很危险。
“这就是你说的有点事?”
苏羡音抱着花束有些心虚,咬着下唇示弱:“你听我解释…”
陈浔却将她怀里的花抽走,放在了车后座上,然后离她更近,只留给她一点点狭小的空间,眉宇间浮起点点戾气,点点头说:“行,听你狡辩。”
苏羡音却忽地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呀?”
“这是重点么?”
陈浔抬抬下巴:“你好好反省你的问题。”
“哦。”
苏羡音小声地应了声,低下了头。
“首先,我不是不肯把你介绍给我爸和孟姨,就是我觉得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想见你,但我还不想那么快就见家长……”
她细声絮叨着,陈浔却不由分说地用食指挑着她的下颌,令她抬起头来,说:“心虚?看着我说。”
苏羡音叹口气:“小气鬼。”
陈浔眯着眼:“你说什么?”
苏羡音立刻摇摇头,接着解释:“然后没有告诉你是因为……”
陈浔却没那么好糊弄了,捏着她的下颌,冷笑一声:“说谁小气鬼呢?”
苏羡音的脸被他捏着,嘴巴撅起来,她举起双手,费力地发音:“我什么都没说。”
他短暂地松开她,她继续小声地以绝对诚恳的态度认错。
解释到一半了,他有点不耐烦,打断她:“怎么,见到了,这男生还挺帅?”
“是有点……”
苏羡音说完就后悔了,略一抬头就看到陈浔颇具压迫性的眼神。
接着就是炙热柔软的触感从她唇间传来。
他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霸道,鼻息比任何一次都乱,滚烫的吻,热烈的厮磨,他吮咬她下唇的时候甚至用了力,害她吃痛得皱起眉。
最后还是苏羡音将他推开,不满地控诉他:“你别太过分。”
陈浔眼底一点点韫色还未全褪,笑得有些痞气。
“这就过分了?”
苏羡音没回答,看着他红润的唇以及喉结旁的那颗痣发呆,他又俯下身来,这次落点是她脖颈。
苏羡音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着,却没有推开他。
她现在倒是能应付这种场面了,却没想到下一秒脖颈间吃痛。
他居然咬她!
但又好像不全是咬,像千万只蚂蚁咬噬一般,一种奇异的酥麻感从她颈侧传来,她缩着脑袋一时没忍住还是推开了他。
苏羡音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了,瞪着他,羞愤地掰开遮阳板化妆镜,发现脖颈处果然留下了一个红痕。
他却好像很得意,像是留下来什么杰作,又像个恶作剧得逞的男孩,也不追究她的责任了,只扬扬眉看着她,眉眼舒展。
苏羡音气得伸手将他的脸拨向另一边,气鼓鼓地说:“开你的车!”-
苏羡音到最后也没搞明白陈浔为什么能精准捉到她跟别的男生见面。
但更没想到,居然还有下一场。
她头摇成拨浪鼓了,说:“不去不去我真的不去了。”
孟凡璇这才发现苏羡音居然在5月,初见暑气的时候,还穿着一件半高领针织衫,她没忍住揪了揪她的领子,嘀咕道:“不热么?”
苏羡音紧张得话都结巴了,抚平自己的半高领,讪讪说:“有点凉。”
她倒是还敢再去相亲,下次就不是穿半高领了,得在初夏穿毛衣了。
孟凡璇还是劝她:“你先听阿姨讲。”
“这次人你认识的,就是谢阿姨的儿子,他也是川北大学的,高中也跟你同校,很优秀的……”
这话最初苏羡音就在谢颖然那里听过一遍,只是谢阿姨提了几次,她也没能见到谢阿姨口中的优秀儿子,看起来那个男生应该对“结交新朋友”这件事和她一样抵触才对。
她想不通对方是怎么想通了。
反正她想不通。
“真不去了阿姨,您就别给我出难题了。”
孟凡璇笑得有些狡黠:“不用去哪~明天他们就过来,你不用有压力,就当是你谢阿姨来看我。”
苏羡音有点懵:“他们?”
“你谢阿姨和他儿子过来吃饭,你不用单独跟他见面,同龄人嘛多聊聊天也许相处得来也挺好,毕竟你谢阿姨可喜欢你了,也在我面前提好几次了,她儿子是真的可以,要相貌有相貌,要才智有……”
一到这种夸奖的车轱辘话,苏羡音就开始走神。
但她好歹松一口气,只是这种见面的话。
应该,没关系吧?
陈浔听到的时候,还是冷哼了一声,并不发表意见。
苏羡音还是有些心虚的,在电话里说:“家长们都在,就跟过年走亲戚是一样的。”
陈浔自然听出了她的小心翼翼,憋着笑,一板一眼说:“那行吧。”-
苏羡音第一天甚至睡了一个懒觉,慢悠悠地刷牙的时候,孟凡璇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肩。
“客人马上要到了哦。”
苏羡音含糊不清地说“好”,其实本意就是想着表现得懒散一点,尽量拿到安全牌。
她去开门的时候,甚至身上的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陈浔笑得一脸灿烂出现在她家门口,她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外推了推,语气焦急:“你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来了?”
陈浔挑挑眉,先慢条斯理地将她捂住他嘴的手拿下来捏在手里,才幽幽道:“我打了招呼啊。”
苏羡音:“?”
墙后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影,吓得苏羡音直往陈浔怀里躲。
谢颖然天真地晃了晃手:“surprise!”
苏羡音这才反应过来,像个弹簧一样从陈浔怀里剥离开来,不自在地拨了拨发丝,像个做错事罚站的小孩儿:“阿姨……”
陈浔却不顾她的眼神警告,将她的手牵得牢牢的,脸上一点惊慌无措都没有,他甚至将她往他身侧拉了拉。
低声说:“躲哪儿去?”
又抬抬下巴示意谢颖然:“妈您倒是介绍一下。”
妈…妈?!!
苏羡音瞪大了双眼,木着脑袋听谢颖然说道:“德行!”
“音音啊,之前阿姨没来得及告诉你——”
“陈浔就是我儿子。”
苏羡音:“……?”
她的世界顿时响起滚滚天雷。
第58章 很喜欢你
陈浔吊儿郎当的, 被苏羡音一把按在座位上。
苏羡音现在学他也能学得八分像,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冷脸看着他。
十来分钟前,苏羡音像被雷劈了一样呆站在门口, 消化着谢颖然的儿子就是陈浔的这件事。
孟凡璇早就听到了敲门声,却迟迟没看见客人进来,于是拿着削皮削到一半的茄子走出门去,苏成桥也跟在身后, 两人齐齐被门口这诡异的氛围给震慑住了。
更震撼他们的是,苏羡音的手被陈浔牢牢握在手里。
孟凡璇:“这是……?”
怎么回事?
苏羡音回魂了,虽然很有将陈浔原地大卸八块的冲动, 但还是拉着陈浔一板一眼地介绍道:“孟姨, 爸,这是我…我男朋友, 陈浔。”
谢颖然俏皮地招招手:“也是我儿子。”
孟凡璇:“……”
苏成桥:“……”
……
饭桌上, 那只削皮削到一半的茄子还在孟凡璇手里,她点点头:“是这样啊。”
她笑了声, 无法埋怨孩子们, 只能怪自己的老友:“你也是的, 你知道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们还打算给音音介绍对象……”
两家大人们一聊起来就没完, 从为什么知情不报很快说到了遥远的往事。
苏羡音拉着陈浔小声地向几位家长说:“我跟他去算一下账。”
谢颖然笑得灿烂:“去吧去吧。”
于是苏羡音就带着陈浔进了自己房间, 她推着他走, 一把将他按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开始算账。
陈浔一点也不怵, 反而觉得她此刻简直可爱得犯规, 抬起手来捏捏她脸颊,一副“任凭处置”的懒散模样,懒洋洋道:“你想怎么算?”
苏羡音还穿着睡衣裤, 单手叉腰,说:“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我在阿姨店里兼职了?”
陈浔懒懒举起双手,摆出很无辜的样子,说:“冤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最近是什么时候?”
她睡衣宽松,是一件浅蓝色娃娃领长袖,却因为她叉腰的姿势,能看出一点腰线来,细细的腰肢隐藏在柔软面料之下,陈浔垂眸瞥了眼,不自觉得滚了滚喉结。
“就是我生日,你不理我的那几天。”
他提起这茬儿来,语气居然还不自觉带点委屈,苏羡音没忍住轻笑了声,又很快板着脸严肃下来。
“那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浔挑挑眉,顺从本心地将手落在她腰间,掐了一把,她怕痒下意识往他怀里侧身,他干脆搂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我自己凭本事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羡音:“……”
她恨恨地戳了戳陈浔的头,照旧气鼓鼓的。
“你就是想看我出糗!你不知道昨天孟姨说又要给我介绍男生,我多心惊胆战,拒绝又拒绝不了,我还想着上午溜出去呢。”
陈浔似乎对这句话很满意,直勾勾看着她,边听边点头:“不错,进步挺大。”
还知道避嫌了。
苏羡音白他一眼,不满地拨开他的手,一边说:“痒!你别乱动。”
陈浔笑了,眼神又复清明,他放任她站起身来站在自己面前。
开始胡搅蛮缠:“这不是给你个惊喜么?”
“亲上加亲。”
“多好的喜事儿。”
苏羡音简直不想跟他理论,她决定了除了基本的礼貌以外,今天绝对不会再给他好脸色。
“反正都怪你。”
“怪我怪我”陈浔应得太快,语气里藏不住一些宠溺,他看她讲半天还是一点气都没消,干脆站起身来,很快地亲了亲她额头。
她更恼了:“你……”
“音音~过来帮一下阿姨~”
苏羡音正要数落他,孟凡璇的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
苏羡音又将陈浔推回了椅子上,恶狠狠地说:“你就在这好好反省。”
“成。”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陈浔勾勾嘴角。
在她身影彻底在房间消失之前,陈浔喊她:“我能不能欣赏一下你的书桌?”
他还是第一次来到她的房间,这里的每一件事物都与她有关,也都令他好奇。
苏羡音头也不回:“行,弄乱了你就留下来复原。”
她的书桌很整洁,桌面上只有两个相框、一只笔筒、一个电脑架。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很快发现靠墙的书柜里塞了满满当当的书,眼尖的他已经看见了一本五年高考,他失笑。
想到曾经那么多个日月,小小个子的她就伏在这张桌前,奋笔书写着自己的未来,他就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走到书柜前转了转,没有打开,只是透过玻璃粗略地扫了几眼。
还真是整齐到——
很像她的风格。
陈浔又坐回书桌前,他随意地打开右边第一个抽屉,看见一个浅蓝色的胶皮本,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封面的胶皮都有些泛黄。
他粗粗翻开一页,却很快意识到这是苏羡音的日记,于是关上,老老实实将日记本放回原处。
却在打开抽屉的时候一愣。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个粉色的信封。
和这个日记本一样,都像是高中时期的产物。
陈浔将信封捏在手里,确认信封的厚度代表里面是有信的。
这个信封很朴素,纯粉色,只在右下角有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爱心,指甲盖大小。
很难不觉得这是一封情书。
陈浔轻轻一哂,嘀咕道:“不听我表白…高中还知道收人情书呢……”
颇有怨念。
他一时起了歹念,很想拆开这封信看一看,却又迟迟下不去手。
毕竟没有经过她允许。
最后结果是自己气到自己,他将信笺往桌上一丢,双手枕在脑后,吹了吹刘海。
苏羡音的窗户没有关牢,起了一阵风,呼啦啦吹开窗帘一角。
信封老旧,背面的双面胶早就失去了粘性,此刻因为这一阵风,信封封头被吹起一个弧度,陈浔本来烦躁地揉着眉心。
匆匆一瞥。
他的瞳孔忽地放大。
封口被风吹开,露出里面一行泛黄的信纸。
苏羡音的字迹比现在更青涩却更整齐,在开头规规整整地写着。
“卓越班的陈浔,你好。”
陈浔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攥紧了。
他一把抓起信封,将信封拽得有些变形,急忙拿出里面的泛黄信纸。
【卓越班的陈浔:
你好!我是实验1班的苏羡音,收到这封信你大概会觉得很惊讶以及莫名其妙吧。其实连我自己都很惊讶,我居然能鼓起勇气给你写出这封信,但无论如何,写信总比路过打招呼要来得容易,大概我比较擅长自我安慰吧。
其实就是想说,很感谢你那天给我的面巾纸,我们开学在红榜前也见过一面的,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记得我啦,不过也正常,我当时在巷子里哭得像个傻子,都不敢正眼瞧你,你肯定对我没有印象吧。但我能在学校里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在听说你是卓越班的第一名之后,在升旗台听到你的演讲,在合唱比赛看见你站在你们班最中央的位置的时候,这种开心的感觉就更强烈了。也说不上是为什么,知道当时帮我的那个男生是个很优秀的人,我不仅高兴还有一分骄傲呢,真是奇妙。
啊不好意思,写着写着就跑题了,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我是暑假8月9日在尾巷哭泣的那个女孩,你给了我一包面巾纸,将我从窘迫的境地中解救出来,真的很感谢!
……
说起来开学都已经小半个学期了,我感觉我还没摸到学习物理的门路,每次看到你在成绩榜第一名的位置闪闪发光,就很感慨,如果我也能成为那样优秀的人该有多好,我会继续努力的,以你为榜样,在这三年的时间好好学习。
抱歉我又自说自话了起来,天哪我现在回看我自己写的内容,感觉这封信应该不会送出去了吧,我到底在胡言论语些什么。】
这一行过后,有一行字被黑色水笔划掉,再往后,她的字就没有一开始的板正了,渐渐飘逸了起来。
【算啦,反正也不会把这封信给你看啦,我就写给自己看吧,对的,我翻来覆去说那么多,其实还是想说……
我明明一点都不了解你,却感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你。
我甚至不太明白喜欢的定义,却一点都不想收回这句话。我默默看向你的时候,总感觉如果有一个机会我一定能成为你的朋友,即便从来没跟你说过话,却好像一开口就能跟你畅谈,但这些全都是我的想象。
但很奇怪,这种喜欢,居然会带给我快乐。
路过篮球场上听见女孩儿喊着你的名字欢呼,我只敢偷偷扫一眼,心跳就跟着球坠地的节奏一样,“咚咚咚”震得我心口发麻,可即便只看到一抹你投篮的侧影,我却会为那个美好的画面感到幸福。
但更多时候。
我真正能感受到的,是类似于成绩榜上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所以比起接近你,我觉得我更应该好好学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我们之间更接近的,从任何意义上来说。
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别的女孩的喜欢是热烈轰动的,而我对你的喜欢更像是流动的小溪。
等哪一天我实现了我的目标,我就会顺流直下,沿着这条涓涓细流出现在你的面前,对吗?
实验1班苏羡音
2012年11月4日】
陈浔沉默地将这封信收回原处,将她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他站起身来,抬眸的时候感觉双眼有些湿润。
原来。
她口中的那些“传闻中的他”从来都不是传闻,而是她的每一眼拼凑勾勒出的他的轮廓。
原来,为什么她在误会他和宋媛时不是吃醋地闹脾气,而是用那种很悲伤很苍凉的眼神看向他。
原来,同学传来的那一张照片里,她望向的方向准确无误就是他,她的爱意隐晦,却无意间被记录下来。
原来。
15岁的苏羡音,已经很喜欢15岁的陈浔。
陈浔踱步至书柜前,一种很深沉的遗憾感将他缠缚得透不过气来,他垂着头手握成拳下锤了一下书柜。
“咚”一声响,陈浔抬起头来,发现书柜第三层隔板上有一个相框掉了下来,他打开书柜想摆回原位,却在看清照片的一瞬间,心脏瞬间被击中。
他皱着眉努力回想,才渐渐回想起高中时的那一则笑话,被男生们传阅着说配图是结婚照的那一则报道,被人小心翼翼地裁剪下来裱进相框里。
“新娘子”原来是她。
陈浔心被攥得很紧,将相框放回去,却不小心带歪了相框下垫着的纸。
他将纸张摆回正位,却因为个头高一低头就看清,田字格里的字迹过于熟悉,而抬头正龙飞凤舞地写着少年的名字——陈浔。
陈浔颤着手将书柜门关上,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那灰白岁月里的鲜活的喜欢,手撑在书柜把手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
“你反省得怎么样啦?”
苏羡音探出一个脑袋来,看见陈浔站在书桌前垂颈低眸,像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身的空气都沉下来。
苏羡音走到他身侧,弯下腰想确认他的神情,还没看清就被他揽进了怀里。
他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头埋在她颈窝,依恋地蹭了蹭。
她有些懵逼,却还记着自己还在生气,说:“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不生气了啊……”
他打断她,轻声唤她,仿若她是一块易碎的五彩琉璃。
“音音。”
苏羡音心跳莫名地漏拍:“嗯?”
陈浔声音低哑:“我喜欢你。”
“你这个时候说这个干什……都说了这不管用的……”
陈浔轻轻闭上眼,低沉的嗓音像在她耳边承诺。
“很喜欢你。”
喜欢到,遗憾自己没有更早一点喜欢你。
第59章 有期回音
“你怎么啦?”
苏羡音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心突突地跳,很难不承认被这几句话撩拨得有些心神不宁。
陈浔很快将翻涌的情绪收起来,怕她觉察出异常,松开她拧了拧她的脸, 脸上又浮起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我表白啊——”
“不喜欢听?”
又是逗她玩儿。
苏羡音于是很快撇开那些异样的心绪, 推开他的胸膛, 没好气地说:“吃饭了!”
这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唯一对陈浔没什么好脸色的大概就是全程十分严肃的苏成桥了。
陈浔之前在苏羡音那里听过一点点她家里的事, 对她这个不作为的老爸印象也就那样,后来跟苏羡音在一起后,他又仔细地向谢颖然打听过苏羡音家里目前的状况。
他想起信里他们初遇的那天,她大概也是因为家里的缘故哭得那么伤心,而后的那个除夕,他到此刻还记得她脆弱落泪的样子。
他好像总是在她受到家庭的伤害后, 适时地出现在她面前。
也算是他赶巧。
而苏成桥对陈浔的态度一般,完全是出于老父亲的传统心态,总感觉这个无端出现在家里的臭小子,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拐跑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 能开心就有鬼了。
但架不住两位阿姨聊得热火朝天,似乎对“亲上加亲”这件事颇为满意。
饭后,陈浔非常“贤惠”地提出要帮孟凡璇收拾残局,孟凡璇自然说用不上。
谢颖然在客厅里拿起一颗车厘子,一边换台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让他洗呗,你也歇歇。”
坐在一旁的苏成桥居然也很赞同:“这年头男生也要学着点打理家务才是。”
长辈们俩难得默契, 对视一笑。
谢颖然直接把孟凡璇从厨房拉了出来:“行了,让他慢慢收,我们聊会儿天去。”
最后厨房只剩下陈浔一个人。
苏羡音确实是因为他逗她不告诉她他身份的这件事而生气, 但心毕竟不是硬的,电视里终于在一起的男女主因为一点小事而幼稚地争执,苏羡音一下就走神了,溜到厨房,往陈浔嘴里塞了一颗车厘子。
他洗碗倒也洗得还挺利索,厨房没被水淹,盘子碗筷都井然有序地铺放在台面上,等着冲水。
陈浔的一只袖子挽至手肘处,另一只却软趴趴地滑下来,他低低下巴,咬破车厘子后嘴里尝到酸甜果香,示意苏羡音:“帮我一下。”
苏羡音乖乖将他另一只手袖学着他的样子,一层层卷起来,规规整整地堆叠在手肘处。
陈浔将核吐出来,落在垃圾桶里,一边评价道:“还不算太没良心。”
知道心疼人。
苏羡音翻了他一个大白眼之后,离开了。
谢颖然和孟凡璇下午去逛街,两个孩子摇头的频率都很一致,但陈浔又没有回自己的家的意思。
苏成桥觉得一个人待着有点尴尬,但也不放心两个孩子在家,最后别别扭扭地说回房间休息。
陈浔于是教苏羡音玩游戏机,Switch还是小叔叔前年过年的时候落下的,后来苏羡音提醒他记得拿,他干脆说已经买了新的,这个就送给她了,她也没怎么玩过。
陈浔是记得她玩游戏时候的状态的,于是他今天格外放松,放水也放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不易让苏羡音察觉。
但她也不知道是吃太饱了还是怎么,陈浔不过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再回来时就看见她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毫不设防的睡姿,像个孩童贪恋着睡梦,自然流露出一点憨态。
陈浔默默注视了很久,然后想起那封信,想起书柜里少女的秘密,想起他完全没有出现苏羡音的身影的高中回忆,他叹口气。
然后轻手轻脚走过进去,将苏羡音打横抱起来,将她放回房间的床上,她一回到熟悉的地盘就下意识地舒展开了,刚陷入被窝就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陈浔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为她带上门。
陈浔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事情,终于在到家以后拨出了第一个电话。
邹启然虽然有些一头雾水,最后还是答应了,在电话那头声音明快:“组篮球赛还不容易,跟学弟打怎么样?”
“随便。”
“但穿校服是什么鬼啊?浔哥你确定?”
陈浔摸了摸鼻子,说:“也不用这么整齐,两三个穿一下就行了。”
邹启然还是应下了。
陈浔最后才通知女主角。
苏羡音假期最大的安排就是休息,听到陈浔邀请她去看篮球赛,十分不解地说:“我又看不懂,我去干嘛?”
陈浔很有耐心:“开场前热身的时候我会给你讲的,你那么聪明,一听就懂。”
苏羡音:“你不会担心小学弟们自带啦啦队,你没人加油很丢面儿吧?”
陈浔失笑,但也顺着她的话说:“那你到底来不来给我加油?”
“加,那怎么能让我们12级的风云人物丢脸呢?”-
但苏羡音不得不承认,穿上校服的陈浔混迹在这群高二生中毫无违和感,他的每次跃起、投篮、头发随风随着跳跃拂动的瞬间,少年朝气就从画面里溢出来。
苏羡音看得眼眶发酸。
她从前从来不敢正大光明地看他打球,只见过一个又一个动作定格的瞬间,他的剪影。
原来真正了解规则以后,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在场上驰骋,心情真的会随着他起伏。
投入3分球时热烈的欢呼声做背景,陈浔的胸膛还起伏着,目光穿过人群锁定在她脸上时,发现她面庞上有着和他一样的骄傲的神情。
苏羡音不得不承认现场的篮球赛感染力真的很强。
中场休息的时候,陈浔径直走向她,他刚刚是队里的主力,体力消耗太大,整个人像被水淋过一样,苏羡音递给他水,他胡乱地从她手里接过一条毛巾擦拭着汗水。
“帅么?”
他问她,一张口又是臭屁发言。
苏羡音觉得好笑,但也还挺捧场:“你看看现在有多少学妹在偷偷看你,就知道帅不帅了。”
这个人,哪里还需要什么啦啦队,只要往球场上一站,别人的啦啦队就立刻倒戈。
陈浔笑了声,捏捏她脸颊:“是打给你看的。”
苏羡音已经注意到旁边有学妹瞬间黯淡下去的星星眼,居然还能感同身受,拽下他的手,敷衍道:“在看了在看了。”
裁判吹哨,陈浔将水瓶捏得“噼啪”作响,然后塞到苏羡音手里的同时,忽地弯下腰,在她脸颊飞快地啄了一口。
“芜湖~”
有男生怪叫一声,然后挤眉弄眼地笑。
苏羡音窘迫地瞪着他跑向球场的身影,却又奈何不了他。
只在他的背影与落日余晖相嵌的一瞬间,有些炫目,像是一下子就回到了高中。
可高中的苏羡音不会坐在vip观赏位看陈浔打球,更不会因为足够有底气反而与仰望着陈浔的学妹们共情,甚至对于他宣誓主权高调秀恩爱的行径持反对态度。
没有患得患失,也没有那些隐晦而复杂的小情绪。
她真的与之前不同了。
……
陈浔这队在他的带领下理所当然地拿到了胜利,他被球队和学弟们合起伙来抛在空中,苏羡音始终勾着嘴角。
按道理接下来的安排应该是庆功宴,但陈浔回绝了,一把揽住苏羡音的肩,说:“我还有点事,你们去吧,下次我请客补上。”
几个男生嘘声一片,邹启然更是大喊:“浔哥你谈起恋爱来真腻乎啊,一点儿都不酷,丢人!”
陈浔飞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但苏羡音其实并不知道他的安排,眨眨眼问:“我们要去哪?”
陈浔推着她的肩,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带你去个地方。”
苏羡音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往教学楼走的方向,她狐疑地问:“五一都放假了么?”
“这学期学校的那栋新教学楼投入使用了,我们高三用的那栋老教学楼,现在已经暂时没有班级了。”
空置了好几个月了。
苏羡音狐疑地跟着他上了楼,熟悉的楼梯、走廊、扶手拐角,与他有关的回忆就扑簌簌地飞到她眼前。
她承认自己其实也是个唯结果论者,否则不会在感受到学妹对陈浔投去的炽热视线时,自己还优哉游哉。
那是一种胜者的轻松姿态。
高中喜欢过陈浔的女生不会少,但只有她跟他走在了一起,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
她承认自己有些不道德的窃喜。
但酸涩的回忆并不是对她毫无攻击力,她跟着他走到了他们班级的楼层,左边尽头是实验1班,右边尽头是卓越班,她却再也迈不开步子。
苏羡音:“不是说都没有班级了么?空教室有什么好看的呀?走吧我们。”
陈浔却很执着,拉不动她最后就站在她背后,近乎把她揽在怀里,推着她走。
方向好像有点不对,他居然推着她来到了实验1班门口。
班级里的桌椅还在,整整齐齐但空空荡荡,曾经画满了函数图像和磁场线的黑板此刻被擦得一干二净。
有种物是人非的微妙感。
苏羡音以为故地重游就到这了,没想到陈浔推着她直接进了门。
她渐渐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了,频频转过头看他:“你不会有什么阴谋……”
“让我猜猜。”
陈浔打断她,目光在座位之间逡巡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之前是不是坐在这儿?”
第二组三排靠过道的位置。
苏羡音的心跳从这一刻起就开始漏拍。
陈浔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的时候,仿佛有电流顺着他的掌心直抵她肩颈。
她闻到熟悉的木桌的味道,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坐这?”
“我知道的可多了。”
陈浔就站在她身侧,逆着光,穿着记忆里的蓝白校服,眉眼还是那样的弧度,只是双眸里倒映的是她自己。
陈浔摸着她的脑袋:“你摸摸抽屉?”
苏羡音摸到一个信封,她的心突突地跳,明明对这一切还是未知,却已经提前透支心跳。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这什么啊?”
“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浔扬着眉,大喇喇在苏羡音前面的座位坐下,像高中里调皮的大男孩,转过身来反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椅背上,头轻轻枕上去,歪着脑袋,专注地看向苏羡音。
苏羡音拆信封拆得都有些卡壳,手微微有些发抖。
陈浔憋着笑,按住她的手,低声说:“别紧张。”
他又何尝不紧张。
纯蓝色的信封拆开,里面是熟悉的陈浔的飘逸的字。
【实验1班的苏羡音:
你好!我是机院1班的陈浔,虽然我知道你已经认识我,但还是要好好跟你打一声招呼才对,这样才算完整。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没有记起你是巷子里的那个女孩儿,我当时根本没有留意你的脸,但我记得这件事的,记得那个下午,万幸,那包纸对当时的你来说有用。
你应该同样也知道,我并没有记得你,记得苏羡音是化学竞赛班收我字帖的那个文静的语文课代表,记得苏羡音是和我一起参加演讲比赛共同夺得冠军的那个女同学,记得苏羡音是在开学红榜前与我擦肩而过招呼就在嘴边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小傻瓜。
是的,你知道,高中的我就是块榆木,有着多姿多彩的生活,却少了你这抹彩虹。
但你应该不会知道。
后来大学的时候,你跟卓越班的陈浔在大学校园里重逢,他与你相见第一天就被你甩上的门差点砸到脸,但他后来也把你害得不轻然后顺利得加上了你的微信。
你不知道的是,文化节上他真的被穿着苗服的你惊艳到移不开视线,你拉黑他的时候是他最慌乱最后悔的一刻,他背着你在雪地里一步一步留下脚印的时候,是真的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走下去。
是的,我是来自未来的陈浔,我无意间看到一封来自过去的信,因此有了这封回信。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
你不知道的是。
你曾经为卓越班的陈浔喜悦、伤心、害羞过,他后来也因为你品尝到了人类最丰富多彩的情绪。
你曾经因为以为他心有所属而暗自神伤,他却自始至终眼底里只有你一个人。
他无意间发现被尘封的少女心事,唯一的遗憾就是时间不能倒流,不能让他回到过去,好好认识那个女孩,好好抱一抱她。
是的,你需要知道的是。
他不是个完美的人,但他会在几年之后,无可救药地喜欢上,期望成为你的完美恋人。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会发生的事。
你走到了他面前,而他看见你就会抓住你。
所以,失望和失落都只是一时的,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然后静静地迎接未来就好了。
你听,未来它来了。
机院1班陈浔
2016年5月3日】
苏羡音的泪落在纸上,洇开了落款上的数字。
她几乎是站起身来,扑进了陈浔怀里。
陈浔挑挑眉,却慢悠悠举高双手,低声说:“我先提醒你,我可刚打完球。”
苏羡音眼泪滴在他的蓝色衣领上,不吭声,只是用抱得更紧的动作回答他。
陈浔终于回抱住她。
他声音轻柔,摸着她的后脑勺,说:“以后,有机会的话,多跟我讲讲你高中的事情好么?”
苏羡音闷闷地“嗯”了声。
陈浔捏着她后颈,用气音笑了声:“给你写信可不是为了让你哭啊……”
“好了好了,不哭了。”
苏羡音终于止住了哭声,她红着眼眶抬眼去看他。
他温柔地用指腹揩拭她的泪。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被完全吞没于地平线,苏羡音偏过头看见紫红色的晚霞天空像极了16岁时盛夏的第一节 晚自习她写完化学作业匆匆瞥过的光景。
她有时空穿越的错觉。
陈浔捏着她的手在手里把玩着。
“回家么?”
“好。”
一起回家,走放学的那条路。
苏羡音从没想过。
15岁未送出的信,21岁终于收到回音。
(正文完)
第60章 我的宝贝
熬过了适应期, 苏羡音现在感觉和陈浔恋爱这件事已经和呼吸一样,不可或缺, 又很自然。
而陈浔在和苏羡音恋爱这件事的表现上, 也像他做任何事一样,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他这学期的安排几乎满满当当,5月刚参加完决赛, 6月初又要跟教授同学一起去邻省。
临近期末了,苏羡音手头上也一堆事,她想在下学期就参加实习,然后院会里期末选举她想试一试竞选主席。
所以在陈浔几次在她面前提出这次去邻省的活动比较自由,主要是参展参与交流学习,教授明确表明可以带“家属”时, 苏羡音还是直接戳穿他的小心思,表示自己没空。
“我哪儿有这个时间。”
陈浔:“……”
他还真是找了个铁石心肠的女朋友。
陈浔走的那天, 苏羡音甚至没时间送他。
他跟着几个同级以及师兄弟坐在机场候机, 他昨晚没睡好,眼皮很重,听他们扯些有的没的。
苏羡音给他发了条微信。
yin:【到机场了?】
苏的陈:【嗯。】
苏的陈:【/图片】
苏的陈:【女朋友不送我, 只能带着女朋友的礼物一起出发了。】
配图是苏羡音在他去年生日送给他的那枚领带夹。
苏羡音拿着手机笑, 思忖儿了一会儿,丢给陈浔一个炸弹。
yin:【或许,你还记得你高中也收过一个领带夹吗?】
苏的陈:【?】
陈浔直接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他声音有点焦急,有点发虚, 苏羡音忍住笑意,听见他说:“高中那个领带夹……也是你送的么?”
自从他知道苏羡音高中就喜欢他以后,这人简直魔怔了, 对那三年缺失的关于她的记忆都好奇到不行,不止一次追问她到底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她又到底是不是一直只是将心事埋藏在心里,他有没有无意做过令她很失望的事。
他对一切都好奇,简直想要坐时空穿梭机回到过去以第三人称视角去看看她与他之间的那三年。
苏羡音对很多事都避而不谈,为他许的愿、因为他而伤心的瞬间、努力收集与他同框的时刻,她做的所有隐秘的有关于她的心事有关于他的尝试,她都不想讲给他听。
一来怕他钻牛角尖,任何人都不会比她更明白他现在有多喜欢她。
二来她也怕那些酸涩的记忆触动自己,不如永远就此封存。
而她此刻确实是带点逗他的意思,才慢悠悠道:“是啊,我起了大早翻你们班的窗户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礼物送给你的,结果你……”
结果你却一直以为是宋媛送给你的。
后半句话苏羡音没说出口,但显然陈浔已经听懂。
他难得的沉默,半晌,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低哑:“音音,我真的错过了很多。”
“对不起。”
他甚至此刻才能完全体会他生日那天她该有多难过多绝望。
是的,他现在也开始喊她“音音”,像妈妈和叔叔一样。
她一开始也有些不习惯,他第一次开口的时候,她的耳朵都被烫掉,窘迫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则捏着她的脸笑话她,像个调皮的坏孩子非要凑在她耳边,呼吸就喷洒在她颈侧,一遍又一遍地用低沉好听的嗓音喊她“音音”。
他还扬着眉,管这叫脱敏疗法。
“脸皮太薄了啊我们音音,多听几遍就好了。”
他这样说,苏羡音又被这“我们音音”四字给惊到浑身发麻。
她真的不知道,和喜欢的人谈恋爱,是这样的滋味。
心动在每一分每一秒。
苏羡音正在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告诉他这件事想着说几句找补一下,听见话筒那边陈浔的师弟喊他准备登机了。
苏羡音:“你去吧,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陈浔:“好。”-
抵达酒店已经是下午5点。
结果陈浔一个人住了一间双人标间,也算是捡漏。
学院统一订的双人间,结果有个同班同学家里有点事请假回去了来不成。
他在飞机上被几个师弟缠着解答问题交流ACM经验,双倍的疲惫。
于是他跟同学下楼在酒店三楼餐厅随便应付了一顿,就回了房洗了个澡。
他洗完澡整个人精神了一点儿,拿出手机来才发现几个小时前给苏羡音发的报平安消息一直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他把毛巾挂在肩上,水滴顺着发丝往下落,拿着手机皱起了眉。
他拨过去一个电话,电话关机。
他又给蓝沁打电话,蓝沁大概正在跟姚达约会,电话是姚达接的。
陈浔:“帮我问问蓝沁,知不知道苏羡音去哪儿了,手机怎么关机了?”
姚达:“等着啊。”
一分钟后。
“她说不知道啊,不是,她下午晚上都跟我在一起,哪儿去帮你盯着苏妹妹,又没个分身。”
陈浔:“……”
这家伙的嘴脸是一直这么讨厌么?
陈浔挂了电话,心里浮起一点点焦虑,拿着手机来回踱步。
房门突然被叩响了,他以为又是哪个活泼好动要来串门夜话的师弟,朝着门口喊:“我这会儿没空,要洗澡了。”
然后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压低声音说:“是我。”
陈浔跑向门的速度堪称百米赛跑,他打开门,苏羡音敲门的手还悬在空中,她戴着渔夫帽和墨镜,看起来很是“低调”。
陈浔幽幽的目光盯住她,唇边漾起一点笑。
却不让她进门,他斜靠在门框上,左手扶着门把手,揶揄道:“不是说很忙,不来?”
苏羡音推他推不动,咬着下唇:“你先让我进去。”
陈浔倏地松了手让开了身,苏羡音的力突然悬空,身子往前扑,差点摔倒,陈浔在她身后松松揽住她腰,腿往后轻轻一带,将门关上。
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让苏羡音瞠目结舌。
门关上了,他慢慢收紧手臂,将苏羡音往回揽,将这个背后拥抱落实。
身高差的缘故,他的下颌只能枕着她的脑袋,蹭了蹭,苏羡音被他刚洗完澡惊人的体温给热到,试图挣扎。
陈浔却将她抱得牢牢的,一边带着她往里走。
“所以刚刚在飞机上?电话打不通。”
“是啊。”
“怎么忽然改主意了?”陈浔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脸。
苏羡音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开来,转过身,托起他双颊,一板一眼道:“就是突然改主意了呗,不欢迎?”
她也学他,挑衅地扬扬眉。
陈浔笑得很宠溺。
他可欢迎死了。
她坐在床沿,他就撑着床俯身下来,近到不能再近了,才憋着笑逗她:“就不担心我房里有别人?”
大晚上招呼也不打一声偷偷跑过来,直接敲门进他房间,也是真放心。
苏羡音:“?”
她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神情,推了他一下,皱着眉说:“陈浔,天天跟谁学坏了?”
陈浔这才反应过来话里有歧义,坐在她身旁,捂着肚子笑,一边解释:“不是,我是说我们是两人一间,你就不怕我房里有同学么?”
毕竟看她这幅全身武装不想让别人发现的模样。
苏羡音侧身捏着他两肩,将他往后一扑,说:“那有什么难的。”
“那我就让你同学把位置让给我。”
她上身趴在他身上,头就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听着他的心跳因她而加速,唇角一点点勾起。
陈浔下意识摸着她的头发,又捏她软乎的脸蛋,嘀咕着:“你能有这胆量?”
像是不服气。
苏羡音按住他的胸膛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就是一眼,陈浔望向她的眼神里渐渐有了变化。
他视线渐渐下移到她的唇,滚了滚喉结后,当机立断地扶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缠绵而眷恋的一个吻。
他很温柔,充满试探,循序渐进地撬开她的齿关,呼吸一点点加重。
苏羡音将他胸前的衣服拧成了一个麻花,实在是缺氧。
也很热。
她的呼吸和他的,都是滚烫的,交缠在一起。
陈浔的手刚触及到那一点点柔软,门又被叩响了。
陈浔闭了闭眼,扶起苏羡音的时候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拽了拽她的上衣衣角,苏羡音的脸一片通红。
“师兄~来你这玩玩儿啊,关爱孤寡老人。”
孤寡老人?
陈浔轻轻一哂,手背抬起抹了抹嘴,苏羡音又被这个动作蛊到,红着脸小声说:“我躲一躲吧。”
陈浔一边懒洋洋朝着门口答:“等会儿,洗澡呢。”
一边拦住她,小声问她:“你躲什么?”
又不是见不得人。
小姑娘脸像红番茄,瞪着他气鼓鼓地指了指自己的锁骨,小声说:“你说我躲什么!”
陈浔哑然失笑,他忘了这茬儿。
可这标间就这么大,连淋浴间都是磨砂半透明的,根本藏不住人。
苏羡音最后一咬牙,站进了衣柜里。
陈浔手靠在衣柜上,还有心情开玩笑。
“真就躲这啊?要不我给你找条毛巾围着遮一遮算了。”
苏羡音直接丢了个枕头芯在他脸上,关上了衣柜门。
陈浔去开门,三个师弟就往里涌,陈浔欲盖弥彰地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说:“困死了,明天再来参观行不行?我要睡了。”
师弟不死心:“你这头发不是还没干嘛?玩会儿。”
陈浔直接推着他们出门了,下逐客令:“爷不吹头发直接睡,OK?”
有个师弟不愿意走,呈现一个树袋熊的姿势扒在衣柜上,手拽着衣柜门。
陈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衣柜前,扒拉开师弟的手,近乎是咬牙切齿了。
“走不走?”
“好吧好吧。”
“走走走,师兄真无情啊。”
几人没辙,往回撤,刚刚那个扒衣柜门的师弟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杀回来,想趁着陈浔不注意把衣柜门打开。
“师兄你这衣柜有东西啊。”
“啪——”
陈浔的手死死按住衣柜门,师弟怎么拽也拽不开。
陈浔笑眯了眼:“周星琪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师弟吐了吐舌,讪讪收回手,嘀咕道:“好吧好吧,走了走了。”
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语气揶揄:“啧,师兄,衣柜里藏什么宝贝儿了啊?”
陈浔递给他一个“关你屁事”的眼神,慢悠悠道:“确实是宝贝。”
他“微笑”着看着仨人离开他的地盘。
……
估摸有个一分钟了,衣柜里没有动静,陈浔松口气,把门打开。
他脸上浮起散漫的笑容,手撑着衣柜门,半弯下腰去看苏羡音。
“听见了?”
“还不出来?我的——”他用气音笑了声。
“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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