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秋末, 清晨时分,到处都借着一层厚厚的冷霜。
江言今年有了房子,比以往居住山洞来得方便, 进出不需要时刻落好遮在洞口的兽皮。
每间房屋的门窗修缮得还算规整, 漏不进风, 哪怕有点寒意,添层麻布或野兽的绒毛塞入缝隙中,亦能堵住。
再往各角置盆火炭,里头的温度就渐渐起来了, 与室外形成两个世界。
室内规划出盥洗室,无需再跟过去几年冬季那样,起来便要裹得严严实实地洗漱,防止冻脖子。
此时江言踩着自制棉鞋, 只披件外衣, 打了两盆温水, 面含惺忪的睡意走进盥洗室。
在他身后, 跟了条摇摇晃晃的的小尾巴。
江言往木台底下拖了张凳子, 小宝自觉滑上去盘好, 拿起自己和雌父洗漱的陶杯, 往里面倒入温水。
江言拿着牙刷对着陶罐里的细盐反复涮了两下,递了那支小牙刷给幼兽。
小宝则将盛满水的杯子推给雌父。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手持水杯, 仰头, 抿了口水呼噜呼噜, 父子两动作出奇一致。
洗漱完毕, 江言拿起木梳替小宝理顺翘起来的小卷毛,摸摸他脑袋, 道:“出去吃早饭。”
撒特德正端着热腾腾的食物进屋,先分给江言一份,再给小宝。
江言今日没什么胃口,食物还剩三分之一,见状,推给撒特德,让对方解决。
撒特德皱眉:“言,不舒服?”
江言摇头:“ 天冷了近来没什么活儿做,不怎么饿。”
又道:“林卡他们今日好像要收屋子,我想过去看看。”
撒特德道;“我送你过去。”
江言没有拒绝。
白日,即便太阳升起,气温依然很低。
江言裹紧棉衣,回头看着想跟来的幼兽,温和商量:“外边冷,小宝在家待着,成不?”
温度愈低,幼蛇比往时少了许多精力。江言牵着他回卧室,抱回床上放好。
小宝钻进被褥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人。
江言笑笑:“睡吧。”
不消片刻,幼兽合起双眼沉入梦乡,江言替他拉好被褥,关上门,这才随撒特德出去。
蛇族部落内规划出来的住宅区离江言居住的房屋不远,撒特德送他到地方,环顾四周,道:“进屋去,外边风大。”
江言点头,撒特德紧了紧他颈上的围脖,看见林卡出来,遂才掉头去巡视。
林卡道:“进来吧,屋内都收拾干净了。”
江言与对方参观了几间房屋,里面已打扫干净,空荡荡的。
林卡笑道:“这几块地方的屋子,今日就让阿尔他们帮忙搬些做好的木床和桌椅放进来,可以即刻入住。”
虽不像江言修建出来的那座院子精细,但房屋都有堂屋和居室,宽敞整洁,比单一的山洞好上许多。
从初夏建至秋末,几乎耗时半年,兽人们的新住处总算有了着落。
江言笑呵呵道:“我也来帮忙。”
近一个月蛇族的兽人们非常忙碌,忙着新房,忙着收获粮食。
部落用于耕种的地扩大数倍,粮食入库后,他们将所有耕种的农地在入冬前进行翻理,天不亮,大伙儿就拎着木锄和石锄,尾巴压着寒霜忙活去了。
正午,日头最烈时,山里仍是冷的。
桑族来了人。
这次桑族人过来,主要目的是想参观蛇族新建的房屋。
各兽族部落议论了好些天,他们实在好奇,带着今年的收成物,在入冬前赶来。
一是跟蛇族做些交易,二则借机参观。
尹林接待了他们,并且大方领着桑族人到住宅区,向他们展示建成的砖房。
桑族人看着一道道围墙围起来的屋子,走进里面,既避风又宽敞,比木屋严密结实。
桑族长老摸着砖墙,诧异。
“这些……需要建半年?”
那么多房屋,所需的材料,砖瓦,劳动力,竟然只用半年。
尹林道:“嗯。”
在他们雇佣了外族兽人做工的情况下,最快也要半年时间。
桑族人震撼不已。
江言跟着阿尔他们搬着家具入内,瞥见桑族人,老者同江言打了招呼。
江言一一回应。
尹林问:“言,过来休息会儿吗?”
江言:“还不累,你们继续聊。”
若他去休息,桑族人定会围过来,想到要应对那么多问题,不禁窘迫。
午后,撒特德巡视结束也过来帮忙,傍晚前,从耕地忙完的兽人陆续涌来。
蛇族所有兽人齐心干着同一件事,入冬不久,他们都搬进了新的屋子里。
蛇族完成了初步的迁徙,从山洞迁入砖房内。
当日,刚入夜不久,天幕隐现半轮月亮。
所有兽人聚在一处吃了顿火锅,庆祝换新屋的喜事。
江言饮着肉汤,替小宝往碗里舀了半勺丸子,加些烫好的蔬菜,叮嘱道:“不要光吃肉,蔬菜多吃几口。”
小宝含糊应着,夹起青菜往嘴里送。
江言笑笑,眸光一转,落在撒特德的碗内。
瞥见里面已经放着几根青菜,笑眯眯地继续夹起一筷子给对方。
撒特德;“……”
一大一小的两个肉食兽人在江言的监督下,勉强吃了碗青菜。
不知谁喊了声:“下雪了!”
江言仰头观望,鼻尖微微传来凉意。
撒特德伸手拂去他面额上的雪片:“吃完就尽早回去吧。”
江言笑着“嗯”一声,道:“今晚的月色很美。”
清冷的月光映出夜幕下细小白色的雪花,在寒冬里带来几许温柔。
撒特德注视着人类照映在雪夜下的双眸,握住那只温暖的手,以掌心包裹住。
天冷,又下着雪,蛇族兽人们吃饱后便进入嗜睡状态,纷纷回各自的屋子休息。
小宝趴在兽父肩膀上蜷着尾巴睡觉,江言则被牵着手,漫步在雪月共存的夜色之下。
撒特德走在前面,高大身躯遮去迎面的风,不时偏过头看江言。
江言笑着仰头:“怎么了?”
今晚一直看他。
又忽然道:“等等。”
撒特德停步,江言:“低头。”
撒特德俯低脖子,眼睫一暖,被人类用手指拂去落在上面的雪。
江言看着撒特德的眼睛,越过对方的肩膀朝夜空张望。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撒特德目光晃了晃,一向沉默的面孔浮起些情绪。
这是他陪江言度过的第五个初雪日。
“关好窗户,雪落进来会很冷。”
祭司屋内一角,伊修刚交待完,蹲在桌上遥望雪夜与月色的灰灰鼠兔用小爪子将窗户掩好,跃下地面。
伊修往盆内置入烧炭,摸了摸乖乖跳到尾巴上蹲好的兔子。
“不是最怕冷么,怎么还凑去窗外边。”
灰灰鼠兔舔了舔爪子,又舔了舔祭司揉在脑袋上的手指。
室内燃着蜂蜡,周围明亮,烧了木炭,越发显得温暖。
房屋避风很实用,比起灰暗阴冷的山洞,不知好上多少倍。
伊修庆幸他做了这个决定。
他笑着用手指挠了挠兔子下巴:“等会儿给你做个小窝,晚上要睡窝里还是枕边,都随你。”
灰灰鼠兔抱着他的手蹭了蹭,小眼神里闪烁着依恋。
“族长,早些休息!”
尹林目送族人离开,把灶屋简单收拾后,回了屋内歇着。
他透过半开的窗户注视隔绝在室内的雪花,宛若两个世界。未燃烛火,冷冷的月辉落于随意盘起的尾巴上。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响动,他去开门,瞥见长老手里拿的东西。
尹林微怔,笑道:“今夜高兴,脑子都有点糊涂了,东西忘了带。”
长老递给他物什,尹林道:“今夜下雪,长老也快快回去睡吧。”
长老应声,须臾后,目光越进屋内,打量空荡荡的房屋,问:“族长几时才有意愿找个雌兽?”
族长是个出色雄兽,奈何不见他对雌兽表示过青睐,至今孤寡一条蛇。
尹林回头,无声笑笑。
屋子是空了些,但什么时候找个雌兽,像撒特德和言那样默契的……
如今建设部落已经够他忙的了。
他道:“以后有缘吧。”
干枯的树影晃动着,月光泠泠,阿默被落在鼻子的雪激了个喷嚏。
阿尔笑道:“快进去吧。”
他们所住的房屋相隔不远,都能看见彼此的院门,滑几道就到了。
阿默搓搓手臂:“那我进屋了嗷。”
又道:“阿尔,你今晚……”
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
惯来直言快语的阿默把话咽回肚子。
阿尔:“我怎么了?”
又道:“进去吧,别冷着。”
阿默又打了个喷嚏,不多想,哆嗦着进门。
别看他好强壮一个雄兽,其实很怕冷。每逢下雪日,能蜷在被褥里连睡几天几夜。
过去睡山洞里,阴潮潮的,换了房子,往床底下置盆木炭,别提多暖和。
阿尔目送阿默开门进屋,这才滑入自己的院子。
他点亮蜂蜡,烧了点热水盘在桌前喝。
向来稳重成熟的兽人,此刻有些出神。
直到窗户被风吹开,阻断了阿尔飘散的心绪。
他收起思绪,有些感慨。
今夜下雪时,族人们都被漫天飘浮的雪花引去心神,他却没有顾着看那些。
同撒特德一起看着江言的,其实还有他。
只是撒特德光明正大,而他只能小心地,不让任何人觉察,从始至终掩好自己的心意。
阿尔诚心祝愿言和撒特德,可他倾心对方的那份情感也是真的。
只是他明白,言和撒特德对于彼此的重要性,所以未曾将自己的心思露出。
对于阿尔这样清醒的兽人来说,远远地看一眼,不打扰对方,若在碰面时能说几句话就很好了。
阿尔饮下热水,笑着摇摇头,左右睡不着,便开始收拾屋子。
门前,阿乔努力扒拉下趴在阿岚背后睡觉的襄,呵斥道:“年纪小小,偷偷喝酒就算了,还死赖在阿岚背后怎么回事?”
已经提前冬眠的幼蛇没有回应雌父。
阿武把沉睡的襄缠在颈上,道:“阿乔,别说襄了,他今日也是高兴。”
阿乔“哼”了声,点点幼蛇的小脑袋。
阿武把幼蛇放回屋内,转去大门,看见阿乔仍然跟阿岚杵在门外唠话。
他道:“阿乔,你和阿岚进屋说?”
寒风袭来,阿乔和阿岚甩了甩瑟瑟发抖的尾巴。
阿岚嘴里“嘶嘶”的,说道:“进屋吧,我也回去了,等明儿再来寻你说话。”
两个聊不完天的雌兽还想继续叨叨,实在太冷了,时辰又晚,该休息了。
阿乔道:“明儿也叫上言,咱们可以围着火炭盆打木牌。”
阿岚点头:“不过不能玩太久。”
阿乔摆摆手:“也是,言留在这儿多一个时辰,撒特德脸色都阴沉沉的。”
雌兽们各回各家。
阿乔环视新屋,屋内敞亮,床边有雄兽,还有自己的幼蛇。
一家兽人,也算整整齐齐的。
整整齐齐的,还有江言的家。
他用布巾替小宝擦了身,裹在冬衣的幼兽困得睁不开眼,被抱回床上时,已经睡得尾巴都软了。
江言替小宝盖好被子,关上门,回头差点撞进撒特德怀里。
他视线升高,自腰下的地方被对方托起。
江言顺势环住撒特德脖子,腿缠上去。
撒特德带他回到床上,江言笑着开口:“我衣服有点湿。”
撒特德“嗯”地应了,解开衣服,给他换上新的。
江言被伺候着,也懒得动了,倚在宽厚的胸/膛里,双眸微眼,手指乱摸。
撒特德握住他的手,喉结滚了滚:“言。”
江言有点郁闷。
“练对抗也有一阵了,我身上的肉摸着还是软的。”
撒特德抚着自己的人类,感受指腹被细软肌肤吸附的触觉,目光暗了下去。
风大,还未关严的窗户被吹得半开。
江言喘着气,伸着出汗的胳膊,推了推撒特德肩膀。
对方下去把窗关了。
撒特德关完窗,正要转身,腰前多了双手。
转瞬间,江言被抱到椅子上坐。
椅腿刮着地面重重响了几声,江言忽然咬唇,身体绷紧。
他绷着,撒特德好不到哪去。
撒特德眉宇隐忍,停下来抱紧人不动,汗珠沿着面庞滚落。
江言换了口气息,解释道:“椅子上有雪,太凉了……”
说完,便又被抱回床上。
雪夜还很长,月色也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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