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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或许不是他装得好, 是真的变了。


    所以在她眼?里,他的言行举止是诡异的,不符合常理的。


    可为何呢?


    楚音问?:“我让你娶谁便娶谁吗?”


    “您总要跟母后商量的不是吗?而母后一向喜欢您, 定?会同意, 我当然也不会反对。”他不可能跟未来妻子单独相处,大嫂不同, 她是女子,能与那些姑娘接触, 肯定?比他要?了解合不合适。


    楚音一时无言, 伸手揉捏额头。


    陆景睿以为她怕误了自?己终生,想了想道:“大哥娶您,最初也是遵从父母之命,而今您跟大哥的感?情不是很好吗?我相信我也会一样,所以大嫂放心吧, 您的眼?光一定?不差。”大嫂一定?会替他好好择妻的, 因为大嫂对他的善意, 关?切都是出自?真心, 没?有夹杂任何利益, 也不是出于血缘亲情,所以十分单纯。


    他觉得楚音比他的生母都要?关?心他。


    那双桃花眼?里流露出的亲近, 信赖,像潺潺的溪流将她环绕。


    楚音瞬间说?不出的别扭。


    真不知他哪来的信心, 她本是准备要?给他择个?对他毫无助益的岳家的,肯定?不是前世的卫国公府。


    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她道:“我回去想想再说?。”起身告辞。


    他送她到殿门口, 而后迟疑了一下:“大嫂,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娶妻, 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推到明年?……”如果一等除服就娶妻的话,大概今年?会搬出皇宫,他有点不舍。


    “嗯,”楚音心里也有点乱,“我会同母后说?。”


    没?有彻底弄明白他的心思,也许就不该轻易放出宫。


    等他离开后,她就找不到机会试探了。


    晚上,她与陆景灼提起此事?。


    “圣上觉得三弟早些娶妻还是晚些好?”


    陆景灼没?怎么过?多考虑:“明年?他就二十了,再晚明年?总该娶妻……也可以替他先选着,到时请入宫让他看看,总要?娶个?合心意的姑娘。”


    “他还说?完全让我做主呢,我就说?不好。”


    “是吗?”陆景灼眉梢挑了下,“三弟真是个?孩子,此事?自?己哪能不管?”


    孩子吗?


    楚音想起陆景睿今日的眼?神,还真觉得他有点孩子的天真。


    可不该对着她啊。


    真的让她很不适应。


    本来是认定?的敌人?,想方设法?要?除掉的,结果到头来竟这样信任她,实在……


    楚音头疼,侧过?身:“时辰不早,圣上睡吧。”


    前几个?月她很黏人?,睡觉喜欢手脚都缠着他,白日里见着也喜欢亲亲抱抱,撒娇,这阵子却忽然淡下来。


    他之前并未发觉,但最近几日越来越明显。


    陆景灼不解。


    想来想去,他都没?想到做过?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阿音,”将她整个?拉入怀中,他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何处不妥?”楚音反问?。


    “你有点冷淡。”他直言。


    “……我只是有点累,”楚音声音闷闷的,“去了母后那里,又去了三弟那里。”


    “那昨日呢?”


    “昨日看账本,宫里每日有各种各样的花费,很大一笔账。”


    陆景灼不信,将她下颌抬起,盯着她眼?睛:“你觉得我这么好骗?”


    “那圣上觉得有什么原因嘛。”楚音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细纱般遮住一双明眸。


    “正因为朕不知,才问?你。”


    她抿着唇,不说?话。


    他的手便?这里捏捏,哪里揉揉,催促着她。


    有点痒,楚音扭了下身子:“我是看圣上很忙,不想打搅圣上。”


    “很忙”,“不想打搅”,这种话看似是体贴,可陆景灼同她相处这么久,怎能发现不了实则是抱怨,他轻笑声:“所以是在怪朕没?怎么陪你跟孩子们?”


    “没?有……”


    “没?有”就是“有”。


    陆景灼沉吟:“要?不朕明日下午带你跟珝儿,珍儿,瑜儿去放风筝?”


    “夏天哪儿来的风。”


    “……那去赏荷,游船。”


    “我跟珍儿才去看过?,荷花没?开几朵呢。”


    “那你想如何?”他柔声问?,“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并没?有一丝不耐烦。


    楚音沉默会儿:“要?是我想出宫玩呢?”


    “当然可以,”他仍答应她,“想去何处?”


    “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比如文殊寺。”


    “……”


    “不行?了吧,我就说?你忙。”她嘴唇微微嘟起。


    陆景灼眉心拧了下:“不是不行?,是太仓促,此事?得提前准备,”他感?觉到她似乎在刁难,可楚音向来不是这样的人?,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要?不明年?去那里避暑?我会在前半年?把事?情安排好。”


    “今年?不行?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而后低头极温柔地亲吻:“阿音,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告诉我。”


    那一刻,她莫名的想哭,扁一扁嘴道:“我的烦心事?就是你不带我去文殊寺。”


    “……”


    太不正常了,他的妻子。


    偏偏还不肯告诉他原因。


    陆景灼揉了揉眉心:“行?,我八月带你去,还是来得及安排的。”大不了辛苦一点,少睡几晚。


    楚音微微张唇。


    她明白在这决定?背后,陆景灼需要?付出什么。


    “你不怪我?”


    这是明目张胆的无理取闹。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怪她。


    他很了解楚音,她提出此种要?求一定?有她的理由。


    “不怪你,但我希望你能跟我说?真心话……当然,如果要?等到去过?文殊寺之后才说?,也可以,”他手指穿过?她蓬松乌黑的头发,“是挺严重的事?情吧?”


    他感?觉到她有些焦躁。


    在男人?温柔的安抚下,楚音绷不住哭了。


    她以为的,她主动了,陆景灼就不把她当回事?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是她自?己……


    她忽然明白过?来。


    是她自?己面对那个?关?口,怕了,她怕自?己熬不过?去,所以她总想跟他多待一会,可陆景灼又不知,他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事?,他有他自?己的不得已,并不是故意冷落。


    他并未有什么变化。


    是她变得患得患失了。


    怕现在拥有的一切忽然之间又都逝去,那会比前世还要?凄惨。


    见妻子哭得梨花带雨,陆景灼只当自?己又说?错什么,但反省了一下着实没?发现哪儿错,便?先给她擦泪,又抱着拍背,又低声哄她,叫她别哭。


    楚音渐渐安静了。


    趴在男人?怀里,她的脸开始发红。


    在陆景灼看来,只怕会觉得她疯了,一会要?去文殊寺,一会又莫名其妙的哭。


    完了,她怎么解释呢?


    楚音咬了下唇道:“可能要?来月事?,妾身情绪不太稳定?。”


    “……”


    感?觉是在骗他。


    “你不是第一次来月事?。”


    “每次来情况都不太一样的,”楚音硬着头皮胡说?,“之前也有过?想哭的时候,只不过?妾身忍住了,谁知道圣上这回这么温柔,妾身没?忍住。”


    陆景灼笑笑,一副“你觉得我会信吗”的表情。


    “时辰不早,耽误圣上休息了,圣上赶紧睡吧。”她想从他怀里逃走。


    他牢牢箍住她的腰:“还去不去文殊寺了?”


    “不去了,妾身知道圣上的心意便?行?,哪儿真的要?圣上离京呢?”


    这确实是一个?皇后该说?出来的话,可她刚才的那些反应实在奇怪……


    陆景灼抬起她下颌:“你没?有别的话跟朕说??”


    目光似箭,仿佛要?穿透她。


    楚音有点招架不住,脑袋往上抬了下,用嘴唇堵住他的口。


    他想将她拉开,好继续审问?。


    楚音的手却从衣角探入,在他下腹,胸口点火。


    欲念瞬间被撩起。


    审问?也换了一个?方式。


    屋外,蔓青听见娘娘的哭声不时传来,伴随着撒娇,而后又渐渐变低,到最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次日她发现娘娘嗓子哑了。


    联想到昨晚,蔓青不由脸红,问?楚音要?不要?请太医。


    楚音不请,等着陆景灼送药。


    他也不是第一次把她嗓子弄哑,他有经?验。


    果然陆景灼得知后,很快派东凌去找刘院判要?上回那个?治嗓子哑的药丸来。


    不过?嗓子好治,楚音的嘴巴难撬。


    她就算哭成那样也没?告诉他,她为何这般奇怪的原因。


    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询问?。


    等到嗓子好了,楚音去慈宁宫给姜太后请安。


    姜太后知道她病了几日。


    “晚上没?盖好被子,受凉才哑的,”楚音找了个?合适的借口,随后说?正事?,“上次儿媳问?过?三弟,他竟说?不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儿媳觉得要?么等一等,让三弟仔细考虑下。”


    “他连你都不说??”姜太后皱眉,“这么遮遮掩掩何必,这孩子!”总不会是害羞吧,都十九岁了,照理不该如此。


    “儿媳看,他不像是遮掩,像是没?有开窍。”


    姜太后想一想:“也是,他没?怎么接触过?小姑娘,年?幼时常来我这儿,要?么总跟着景灼,景灼又不喜欢沾花惹草,外出不是去街上游玩,而是去狩猎,也怪不得他,后来又受伤了,天天待在屋里……我看等除孝后,让他出去走一走,多瞧瞧外边的姑娘们。”


    “您说?得有道理,要?不便?等除孝后再说?吧。”


    此事?就暂时搁置了。


    楚音回到坤宁宫,意外发现女儿插了一瓶花送给她。


    雪白的玉簪花配两朵红色的石榴花,还有一把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狗尾巴草。


    楚音莞尔。


    “好看吗?”陆珍问?。


    “嗯,很有意思,尤其这狗尾巴草!”


    陆珍道:“我在外面墙根里发现的,怕娘不喜欢呢……娘喜欢吗?”


    花看腻了,这东西反而显得很有趣,尤其是这是她收到的,女儿送的第一份礼物。


    楚音一时心情激动,忍不住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下:“为娘很喜欢很喜欢。”


    “那下次我再送给娘,对了,还要?送给爹爹呢,一直没?送,”她歪着小脑袋,“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喜欢狗尾巴草呀。”


    “当然会了,只要?你送的,爹爹都喜欢。”陆景灼如今对孩子们很温柔,知道如何对待他们。


    “那我们一起去摘吧。”她拉住楚音的手。


    跟随着女儿的脚步,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楚音的眼?眶忽地红了。


    不管那一关?能不能过?,仔细想想,无论哪种情况,全都是过?一日少一日的,所以她得更珍惜跟孩子们,跟陆景灼在一起的时间。


    她得尽力?过?好每个?瞬息,把每一日都当做是最后一日,这样至少遗憾会少一些。


    次日,她摸着黑就起来了。


    比陆景灼还要?早,只是动作不太熟练,马上弄醒了身边的男人?。


    陆景灼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要?送珝儿,还是送我?”


    “先送珝儿,再回来送圣上……你等会别走。”两个?一起送,也省得大的那个?吃醋。


    “……”


    她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吧?


    陆景灼上下打量她,脑中已经?想了好几个?审问?的办法?。


    第082章


    楚音穿好裙衫, 吩咐宫女去膳房传话,再坐在镜台前梳妆打扮。


    男人从身后路过时,瞥了一眼没说话。


    肯定会怀疑。


    但楚音已经想好说辞, 并不慌张。


    意外得到母亲陪送的陆珝却很欣喜, 恭敬行?一礼,笑眯眯道:“母后, 您今儿怎么这么早起?不会是专门送孩儿吧?孩儿早就不怕了。”


    陶尚书在父亲面前夸他?之后,他?对这位讲官的畏惧之心更淡了些。


    “不管你怕不怕, 为娘都送你。”楚音牵起他?的小?手一同坐上车。


    朝阳初升, 橙红色的霞光透过?窗落在孩子的脸上,照亮精致的五官。


    越来越像陆景灼。


    她伸手捏一捏柔嫩的小?脸,又低头亲了亲。


    陆珝下意识往侧边躲:“孩儿大了,再亲不太好,孩儿是男孩。”


    楚音扑哧一笑:“怎么, 讲官还讲这些规矩呢?”


    “没有, 就是……”陆珝隐约感知不合适, “就是不好。”


    楚音有点失落:“上回送你, 你还主动亲我。”


    “那是去年。”他?现在六岁了。


    “才?一年你就变了, 再过?一年是不是都不理会为娘?”


    “没有,不会的, ”看出母亲伤心,陆珝忙道, “只是不亲而已……您可以亲妹妹!”


    楚音仍不太高兴。


    陆珝见状,跪坐起来,伸长脖颈在她脸颊上啄了下:“娘别生气, 孩儿绝对不是嫌弃您。”


    她怎不明白?


    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了,孩子也长大得太快了。


    楚音将他?抱着:“娘以后不亲你了, 但你再亲娘一次,最后一次。”


    陆珝满足了她的要求,小?手环住母亲脖颈,重重得亲了亲。


    楚音笑了,揉揉儿子的脑袋:“为娘以后经常来送你,好不好?”也不能保证是每日?,只能尽量。


    “为何?”陆珝不解,“娘不累吗?”


    “不累,大不了早些睡便是。”


    陆珝其实不需要母亲陪,但又怕母亲伤心,便道:“那当然好,我可以在车上背《秦纪》给娘听。”


    “真乖。”


    等到春晖阁,楚音牵着儿子的手下来,送他?进去,而后再坐车回来。


    一踏入殿内就对上男人锐利的目光。


    他?从头到尾没出声,即便楚音有准备,此时也未免心虚。


    所以坐上龙辇后,不等他?发问,楚音主动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陆景灼:“……”


    先?下手为强是吧?


    “怎么,想朕再带你去御花园?”


    楚音的脸一热,嗔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现在到底是谁不正经?


    “那你正经地告诉朕,你意欲何为?”


    “就是想报答圣上……上回妾身心情不好,随口提了下文殊寺,没想到圣上竟然愿意,妾身想起往前种种倍感惭愧,故而特意早起送圣上去乾清宫。”


    虽然知道她在撒谎,但也能解释得通。


    陆景灼问:“那送珝儿呢?”


    “既然都早起了,当然不能厚此薄彼。”


    “嗯,你打算送几日??”


    “只要起得早,便一直送。”


    若没有生出怀疑的话,他?肯定会很?高兴,但现在……


    “朕不用你送,明日?不准早起。”


    为什?么!


    他?不是喜欢她送吗?


    楚音不理解他?的决定:“你给妾身一个理由。”


    “怕你累,”陆景灼也有正当的理由,“白日?要做这些多事?,晚上还要伺候朕,哪儿起得来?”


    “当然不是每日?了……”


    看起来她真的很?想送。


    可为什?么是在哭了那日?之后,才?开?始想送?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有什?么是不能告诉他?的?


    他?对她还不够好,还不值得她信任吗?


    陆景灼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阿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跟朕说实话,”他?捧起她的脸,“你到底怎么了?”


    “妾身不是解释过?了吗,就是想对圣上好一点,因为圣上对妾身也很?好,所以妾身根本?没必要瞒着圣上,任何麻烦只要告诉您,您一句话,就可以……”还未说完,腰忽然被提起,然后整个人被翻转了下,横卧在男人腿上。


    她感觉到他?要做什?么,耳朵都红了:“圣上,不要。”


    他?一掌拍了下来。


    声音不大,但很?羞耻。


    楚音轻颤了下,手往后揪住他?衣袍:“我真没瞒你什?么。”


    连生孩子都没有大哭的人,那天却哭成这样,还说没瞒着。


    陆景灼抿着唇,继续“用刑”。


    只是这事?情除了丢面子以外?,并没有什?么伤害,故而楚音挣扎了一阵便破罐子破摔不动了,反正不痛,她就像一根煮熟了的面条垂在他?腿上。


    逼供向?来是要残忍,令人恐惧才?能奏效,陆景灼很?快也发觉此招不行?。


    然而要换法子也没时间了,已经到乾清宫门口。


    他?将她抱下腿便下车了。


    楚音红着脸整理被拍皱的裙衫。


    真是的。


    明明他?也喜欢被她黏着,这会儿非要追根究底。


    难不成她要告诉他?,自己是重生的?自己将要面对一个大劫?


    真的很?难说出口。


    楚音命车夫回坤宁宫。


    陆珍开?始听课时,陆瑜也起来了。


    刚喝完奶的孩子精力充沛,由罗氏跟两个宫女照看着,在屋内走来走去。


    见到母亲,他?咧嘴笑,叫道:“娘,娘!”


    楚音蹲下来牵他?小?手。


    他?好奇地摸摸母亲的腰带,衣袖,嘴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等再长大些,可能会跟那两个一样喜欢问这问那的了。


    楚音怜爱地揉一揉他?胖乎乎的小?脸:“瑜儿,你将来可要跟你哥哥相亲相爱,珝儿很?善良,又很?喜欢你,肯定一直都很?疼爱你的。”


    陆瑜的眼睛眨了眨,盯着母亲。


    这么小?当然听不懂,楚音抱起他?:“走,我们去外?面看树苗儿去,已经长很?高了,等明年就能吃到果子了。”


    陆瑜听了“咯咯”一笑,将脑袋趴在母亲肩头。


    下午楚音去跑马场练习骑射。


    她射箭已经能射很?准,但骑在马上却不行?,总是射歪,故而一遍又一遍的练,出了一身汗。


    忍冬道:“娘娘也就只能练这几日?了,往后再如?此只怕得中暑。”


    楚音拿手帕擦着汗:“确实得停一阵子了。”


    要等到八九月。


    离冬至更近了,也不知那时她还有没有兴致来练骑射。


    晚上陆景灼没打她臀部,只是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楚音问他?:“可见到珍儿送圣上的插花了?”


    “嗯,”狗尾巴草插花,陆景灼道,“我等会会去谢她……”顿了顿忽然道,“说要报答朕,怎么没见你送插花给我?还有那个香囊呢?”


    楚音:“……”


    真是漏洞百出,陆景灼的目光凉凉扫了她一眼,起身去侧殿找女儿。


    忍冬小?声道:“娘娘不妨加快些,正好端午节送给圣上。”


    她是觉得自己女红不好,便慢工出细活,尽量做得精致些,光是纹样都挑了许久,后来陆景灼那阵子没空陪她,她又懈怠下来,做得更慢。


    “现在加快也来不及了,就这样吧。”慢慢做,做到那一日?送他?,万一熬不过?去,那对他?便是个念想,熬过?去了,那就是个惊喜。


    忍冬催不动,只好叹口气。


    因为明日?还要送那父子俩,楚音早早清洗好上床睡觉。


    她才?不管陆景灼准不准呢。


    她要想起来,他?还能拦着吗?


    结果次日?刚起,就被男人压在身下。


    “你敢违抗圣命?”他?道。


    “……”楚音眨了眨水汪汪的眼,“那圣上是要砍妾身脑袋吗?”


    “……”


    “不砍,妾身就起来了。”她在下方推他?。


    手指像触到门板,硬邦邦的,纹丝不动,她又用了些力气,推得自己血气上涌,双颊绯红。


    “圣上,我只是想送送您……”


    她放弃了,开?始扯他?中衣。


    又娇又可爱,他?一时并不想再追究她的想法了,唇贴在她耳旁道:“只要你等会有力气,朕就准你。”


    听到这话,楚音身子一撅,下意识想逃,却被他?的手紧紧按住,而后就被钉在了床上。


    天尚未亮。


    黑暗中,两人并未再发出声音,只是身子彼此纠缠着,起伏不止。


    某部位的感觉有些迟钝,他?们都未曾在这样的时辰尝试过?,过?得会才?渐渐有喘息声,而后是抑制不住的颤动,娇吟,闷哼,直到屋内洒入一缕阳关方才?停止。


    有汗水从男人额间滴落,但神色是饕足的。


    楚音发现她根本?没力气送人了,不由嗔道:“看你怎么跟百官交代!”


    “今日?不用早朝。”


    “……”


    “至于去乾清宫,晚这么一会没关系。”


    “……”


    陆景灼起身穿衣,不忘戏弄她:“还送朕去吗?”


    楚音好想说“滚”,但不敢,只闭起眼不理他?。


    陆景灼笑笑,走去外?面。


    行?到屏风前,忽然又回头看一眼床上的妻子。


    他?仍是无法理解她瞒着他?的原因。


    听说男人已经离开?,楚音才?让宫女备水。


    等清洗干净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后,越想越生气。


    她只是想跟他?多亲近点,怎么他?还非不肯了?就算她瞒着他?,可她一个女子,能有什?么阴谋诡计?难道他?还怕她谋反不成,这不准那不准的?


    楚音用过?午膳梳妆打扮后,坐车去了乾清宫。


    东凌瞧见她未免吃惊,上来行?一礼道:“娘娘可是有要事?求见?”


    “不是要事?,我就不能见他??”


    她穿着杏色绣凤纹的宽袖夏衣,梳飞天髻,明艳逼人。


    “奴婢不敢,”东凌后背一凉,感觉皇后来者不善,“奴婢这就去传话。”


    楚音就站在殿门口,身姿如?青竹挺拔。


    附近的禁军,内侍们都凝神屏气。


    很?快,东凌前来迎接:“圣上请您进去。”


    楚音便踏入了乾清宫。


    自从陆景灼登极之后,她从未来过?,当然,前世是来过?的,所以谈不上新?鲜。


    “妾身打搅了。”她恭敬行?一礼,走到他?身侧。


    御桌上摆满了奏疏,他?手里也正拿着一卷。


    “看来朕早上过?于留情了,”陆景灼有些惊讶,“你竟一点不累?”


    “就算累,妾身也想过?来。”


    “……为何?”他?放下奏疏。


    “想看看圣上处理政事?时的样子。”


    “……”


    这又是什?么情况?


    陆景灼真有点捉摸不透她了。


    楚音道:“圣上希望妾身坦白,那妾身就直说了,妾身就是想亲近圣上,多跟圣上呆一会……妾身有罪吗?妾身是圣上的妻子,此等想法到底何处不妥?”


    忽然理直气壮起来。


    不过?,这确实没什?么不妥,但她仍没解释哭的事?情。


    陆景灼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看过?了吧?可以走了。”


    居然赶她走。


    她专门过?来乾清宫,向?他?这么认真地解释了一番,他?听不明白吗?非得要她说怕自己活不到明年,怕他?们阴阳两隔?他?的眼睛里就容不下一粒沙子吗?


    楚音忽然很?委屈,很?委屈。


    两滴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陆景灼怔住。


    怎么又哭了?


    他?也没说严重的话,只不过?让她走而已。


    “你……”他?轻咳一声,“阿音,朕不是……”


    楚音转身就走。


    他?忙起身拉住她。


    她用衣袖掩住脸:“我不打搅你了。”


    “阿音,朕没有故意想赶你走,只是……”他?将她身子按到怀里,“好了,朕不问你了,你不想说就不想说,我再不问你了。”


    “真的吗?”她抽噎着。


    “真的。”他?感觉她心里藏着的这件事?已经把?她逼成了小?哭包。


    她以前从不轻易掉眼泪。


    “那你让我早上送你吗?”


    “当然,我可以喊你起来。”


    “那来乾清宫呢?”


    “当然也行?,”他?将她抱起,而后坐回龙椅上,“不就是想看我批阅奏疏吗,让你这么看,好不好?”


    她终于破涕而笑:“哪里好了,像个昏君!”


    他?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花:“偶尔当个昏君也没事?。”


    原来他?竟能说得出这种话,楚音惊讶,却又觉得甜蜜,仰起头亲他?唇。


    两人亲亲热热,吻了好久。


    第083章


    东凌原本以为这夫妻俩会吵架, 一直提心吊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二?人又是?帝后,他很怕一发不可收拾, 幸好最后没吵起来, 他偷偷瞥了一眼在龙椅上不干正事的男人,这腿上的人幸好是?皇后, 换做妃嫔,妥妥就是“妖妃祸国”。


    楚音当然也知不妥, 所以当陆景灼的手开始不老实的时候, 她及时按住了。


    “我帮圣上磨墨吧?”


    那张唇被他亲得好似沾了雨露的樱桃,色泽艳红,饱满诱人。


    陆景灼低下头啄了啄:“用不着你动手,就在这儿坐着。”


    楚音本?是?想找借口下来。


    男人的手刚才都快触摸到里衣了,她真怕他肆无忌惮。


    虽然她曾经做过那样的梦……


    可这里是?乾清宫啊, 真的发生?的话, 她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楚音催他:“我坐着可以, 但你得看?奏疏了。”


    她板起脸, 一本?正经。


    陆景灼哪儿不知她在想什么, 无声地笑了下,拿起适才尚未看?完的奏疏。


    殿内立时变得安静下来。


    楚音窝在他怀里, 观察男人办公?。


    其实她很熟悉。


    变成魂魄后,曾经看?了好些年, 也伸手碰触过,只?是?每每手指都穿过去?,落了个空。


    现?在不一样, 她跟他一块真实的活着。


    跟前世完全不一样的活着。


    她以前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日竟会坐他腿上看?他批阅奏疏!


    楚音抿着唇笑。


    陆景灼垂眸看?她一眼, 也跟着笑了笑,而后继续保持自?己严肃认真的模样。


    …………………………


    母亲在津州又待了许久,江麟放心不下,让弟弟去?那边看?看?,他抽不出空。


    江岷今年也十五了,可以负担些事情,次日便启程前往津州。


    宝成公?主此刻正在破茅屋里看?穴位图。


    从去?年开始,她先?是?看?《神农本?草经》,又背《药性赋》,《黄帝内经》,还去?山上挖草药,经常累得眼冒金星,中途也撂干子放弃过,但想到回京该做什么,又觉一片虚无,故而还是?坚持到现?在。


    她取出一根银针,左右比划,忽然对着程弥远的三徒弟赵九标招招手:“你过来。”


    那公?主虽说是?后来拜师的,但赵九标不敢真的把她当师妹,毕恭毕敬行一礼,又小心翼翼问?:“公?主您有?何事吩咐?”这里也只?有?师父敢差使她。


    宝成公?主指指靠近手肘的某处:“这里是?手三里穴吧?”


    “是?。”


    “精确吗?”


    “看?着挺精确。”


    宝成公?主就要?往上面扎。


    赵九标急忙阻止:“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不是?能消肿止痛吗,有?何不可?”宝成公?主挑眉,“难道要?我先?在你身上试试?”


    赵九标的脸色又变了:“不是?,公?主,您不能乱扎,万一扎错地方会出血的,您这身子多娇贵啊……”


    宝成公?主其实也有?点怕,但学针灸者哪个不是?拿自?己的身体来练的?


    她深吸口气,又要?扎。


    针尖碰到皮肤时却停住了。


    她是?不被父亲疼爱,但身为公?主,金枝玉叶,怎可能吃过这种苦头?


    还是?害怕啊。


    宝成公?主犹犹豫豫时,瞧见程弥远走了出来。


    他仍是?穿着一身旧衣,脸上不太干净,胡须乱糟糟。


    赵九标急忙行礼叫师父,她不叫,懒洋洋看?一眼。


    她本?是?要?给程弥远昂贵的束脩的,他非不要?,也不准她修葺这个茅屋。


    扪心自?问?,宝成公?主一点不想住在此处,可医书她看?不明白,需要?随时请教程弥远,最后便占了东屋,在赵九标的隔壁,当然,她睡得床是?新买的,被褥也是?,还算过得去?。


    银针闪着光,在她修长?的指尖,程弥远瞄了一眼,想到刚才听到的话。


    这公?主竟然想扎她自?己,真是?勇气可嘉。


    不过她的毅力早就出乎他意料了。


    他愿意教她,是?因为同病相怜,他的家人也是?在他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染病而亡,所以他才立志学医,再者,是?对这位公?主有?些好奇,想看?看?她能否坚持住。


    他从未见过哪位富家子弟愿意学医的,何况是?公?主,当今天子的姑姑。


    没想到,她一直没有?离开。


    程弥远坐到宝成公?主对面,将衣袖一挽:“来,扎我。”


    结实的小臂,古铜色的皮肤,宝成公?主盯着看?了看?:“你认真的?”


    “叫你扎就扎……”


    还未说完,宝成公?主就扎了下去?。


    快,狠,“准”是?不准的。


    赵九标眼瞅着血从师父手臂流出来,急忙去?找棉布。


    程弥远面不改色:“幸好你没扎你自?己。”


    宝成公?主:“……”


    她是?没想到自?己扎这么不准。


    虽然是?有?点报复他苛刻的意思,可也没有?存心要?把他扎得流血。


    宝成公?主从衣袖中取出手帕递过去?:“你自?己压着点。”


    雪白的手帕跟她肤色一样,还带着点暗香。


    程弥远没要?:“不用。”


    居然被拒绝,宝成公?主心想,“流血流死你。”


    她生?气地把手帕收回去?。


    “还要?扎吗?”他问?,“你刚才没有?找准,”手指甲点一点位置,“在这里,你看?清楚。”


    扎就扎,谁怕谁,宝成公?主另外取了一支银针,对准穴位。


    快要?碰到时,指尖微微一颤,而后坚决地刺进去?。


    没看?见血珠冒出,她有?点不敢相信,低下头仔细察看?。


    青丝拂过他脸颊,还有?她突然搭上来的手指,叫程弥远的心猛然间一跳。


    “这次准了吧?”宝成公?主得意地扬眉,她才第二?次扎,居然这么准。


    看?来她这条路没有?选错。


    程弥远微微一笑:“嗯,很准,公?主殿下天资聪慧不同凡响。”


    宝成公?主:“……”


    吃错药了他?讲话突然这么夸张?


    她正皱眉,却听见小儿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母亲!”


    她急忙跑了出去?。


    …………


    端午节前夕,楚家传来喜讯,窦靖芳有?喜了。


    前世兄长?和离后没有?再娶妻,自?然不会有?子嗣,楚音十分高?兴,马上让忍冬准备贺礼。


    姜太后听说后也送了一份礼物。


    不知今年端午如何过,楚音晚上询问?陆景灼:“我心里有?个数,也好吩咐贺中去?办。”


    陆景灼沉吟:“我也不想大张旗鼓,便赐些牙扇,粽子,五彩寿丝缕下去?。”如果有?兴致的话,其实可以邀请群臣一同游湖赏荷,去?城外观看?龙舟竞渡,但他显然没这兴致。


    “这样也好,毕竟二?弟,三弟都没除服呢。”


    “嗯,”陆景灼手指轻抚她的肩头,“但如果你想出宫,我可以陪你。”


    “出宫干什么呢?”她问?。


    “看?龙舟赛,珝儿,珍儿都没看?过吧?”


    “青州也有?龙舟赛,但那会儿他们年纪小,没带出去?。”


    “那这次你想带他们去?吗?还可以赏荷。”


    楚音没理由拒绝。


    这都是?美好的经历,越多越好,就是?……


    “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最近可有?棘手的事?”


    “才一日有?什么,”他捏一捏她脸颊,“上次都答应你去?文殊寺了。”


    楚音被他捏得“嘤咛”一声:“好,那就去?吧!”又得寸进尺,“我想请我爹我娘,还有?兄长?也一起观龙舟……”边说边亲他唇角。


    这样的贿赂自?然要?收下的,陆景灼掐住她的腰,顺势而入:“多亲一会。”


    她颤了下,搂住他脖颈,吻落到喉结。


    他忽然想起件事:“你一个香囊到底要?做多久?不会端午都不送我吧?”


    这本?该是?最合适的时机。


    可见等得急了,又向她索要?。


    楚音搪塞道:“总有?一日会送你的……”


    迎接她的是?一阵撞击。


    撞得她语不成声。


    事情定下后,陆景灼又去?邀请姜太后。


    姜太后怕热,又喜欢清净,摆摆手道:“你们俩带着珝儿,珍儿去?就行了,把瑜儿放我这里,这孩子太乖了,我跟他一起过节。”


    陆景灼没有?勉强。


    他提前让贺中准备好画舫,再给楚家传话。


    感觉到丈夫对得不到香囊的怨念有?点深,楚音决定先?编个五彩长?命缕抚慰他一下,正好给三个孩子也编一个,当天下午就趁着空闲向蔓青请教。


    幸好这东西不难,很快就编好了。


    等到端午节,文武百官都获得了宫里的赏赐,家家粽子飘香。


    两个孩子也爱吃粽子,饱足后跟着父亲母亲坐车去?玉河。


    在车上,楚音把长?命缕拿出来,先?给两个孩子戴,说希望他们健健康康。


    陆珝,陆珍很喜欢,摸来摸去?,夸母亲编得好看?。


    旁边男人脸色平静,但薄唇紧抿,显然有?些不快。


    拿长?命缕来代替香囊,也太偷懒了。


    楚音一边给他系一边道:“香囊我已经在做了,真的,不信你去?问?忍冬她们……慢工出细活嘛,我保证,那香囊一定比上次的要?好看?得多。”


    像哄孩子似的,但他挺受用:“那最迟年底。”


    “好,”她答应,又道,“冬至前后。”


    他有?点奇怪,为何会提“冬至”这个日子,但这是?小事,倒也没有?追问?。


    玉河热闹非凡,河上停靠了无数船只?,岸边行人如织,人海潮潮。


    陆景灼下车后马上帮楚音戴上帷帽。


    今日定有?许多官员,他不想被人认出破坏楚音跟孩子们的兴致,故而随后也给自?己戴上帷帽。


    两个孩子刚才就很兴奋了,等到下来后更是?东张西望,不过比起幼时还是?懂规矩的多,不会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也不会到处乱跑。


    “什么时候开始龙舟赛?”陆珝就问?了这一个问?题。


    “大约半个时辰。”陆景灼牵着他往画舫上走。


    跟上回的马车一样,这画舫也不太起眼,甚至比不上那些权贵望族家的画舫,很不惹人注意,楚音牵着女儿跟在后面。


    “娘,荷花。”陆珍遥遥一指。


    玉河西段通漕运,故而不会大量种植荷花影响船只?通行,而是?在东段另挖了一处池塘与玉河连接,种了荷花,此时开了十之七八,粉白,淡红,亭亭玉立。


    楚音知道女儿喜欢花,与陆景灼道:“既然龙舟赛还没开始,不如先?去?看?荷花?”


    陆景灼便吩咐船夫。


    赏荷处已然围了不少画舫,有?吟诗作?对的,有?抚琴的,亦有?对着画画的。


    楚音抱起女儿:“看?得见吗?”


    “嗯。”她点点头。


    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又白又细的手腕,看?起来柔弱无力,陆景灼将女儿从楚音手里抢过来:“还是?我抱吧。”她虽然也练习骑射,但长?不出结实的肉来。


    “圣上抱得当然稳些,”楚音一笑,低头看?身侧的儿子,“珝儿,你要?抱吗?”


    “不用。”陆珝摇头。


    他正朝着一个合格的储君奔去?。


    楚音道:“你还小,让你爹爹抱抱怎么了。”


    “不用,孩儿真的看?得见。”


    他比妹妹长?得高?,再说,父亲已经抱着妹妹了,也不太好抱他,他们不像以前长?得那么小。


    楚音揉揉他脑袋:“等会让你爹爹抱你。”


    这回陆珝没拒绝。


    说话间,又有?一只?画舫行来,正好在侧对面,楚音随意瞥了一眼,目光定住了。


    甲板上的男子穿一件石青色湖绸素面夏袍,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正是?她前世的亲家公?,宋国公?傅允清。


    没想到会那么巧,楚音心头一喜,马上往他身侧看?去?。


    谁料并没有?发现?俞司仗的影子,倒是?有?个十岁左右模样的小少年,长?得唇红齿白,与傅允清有?六七分相像,她想,那一定是?傅越,她的未来女婿了。


    楚音不由眉开眼笑。


    这番神情变化都落在陆景灼眼里,他狐疑地看?向宋国公?。


    难道楚音认识他?


    他没有?马上发问?,只?是?暗地里观察。


    岂料楚音后来就没认真看?过荷花,目光时不时抛去?那边,若非戴着帷帽,他真以为她在暗送秋波。


    可宋国公?三十好几了,怎么也不可能是?楚音的心仪之人。


    不对……


    他忽然想起来,姑姑想嫁给宋国公?时,她贬低过宋国公?,说配不上姑姑。


    该不会那时她是?故意想让婚事不成吧?


    陆景灼沉着脸把女儿放下,而后扣住楚音手腕,径直将她拉入船厢。


    “怎么了?”楚音惊呼一声。


    他冷声问?:“你到底在看?荷花还是?在看?人?”


    楚音:“……”


    大意了。


    第084章


    她是在看宋国公父子俩, 准确的说,主要在看傅越,还有在等俞司仗出现。


    谁料竟被陆景灼发现了。


    “圣上此话?何意?”在没有想到合理的理由时, 她先装傻。


    陆景灼将两人?的帷帽一摘, 将她摁在圈椅上,而?后手撑在两侧:“我都看见了。”


    男人?本就生得高大, 俯身凑近,那股气?势就像泰山压顶, 饶是楚音与他恩爱有加, 也忍不住往后让了?让,而?后身子就抵在椅背上,不能再退。


    他往下再压两分:“说。”


    这逼问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了?多大的错。


    楚音嗔道:“我在看一个孩子,怎么了??”


    “孩子?”


    “是啊, 穿着宝蓝色衣服的那个孩子, 小?小?年纪生得好俊俏, 好讨人?喜欢。”


    “……”


    她看的是宋国?公?的儿子?


    陆景灼不解:“我们有三个孩子, 还不够你看的?出来赏荷去看别人?家孩子?”


    楚音嘟了?下嘴:“妾身就是觉得每个孩子都很?可爱嘛, 不管是自己生得还是别人?生得,何况, 那孩子是真的好看。”


    “难不成还能比得过珝儿,珍儿?”


    “各有千秋, ”楚音冷不丁搂住他脖颈,借着点力,身子往上挪, 凑到?他耳边道,“真是的, 有圣上在身边,我难道会去看别的男人??”


    他的脸在刹那间竟有些发热。


    楚音不止会撒娇,也很?会说甜言蜜语。


    “这句话?,你最好牢牢记住。”他将她两只手臂拉下来,扣在扶手上,俯身亲她。


    身子动不了?,有种古怪的被?禁锢感。


    但他吻得很?舒服,不轻不重。


    就是姿势别扭,时间一长?,手臂开始发麻……


    她刚扭了?下,船厢门口忽然传来女儿的声音:“爹爹,娘,你们快出来……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父来了?。”


    陆景灼动作一顿,松开手。


    楚音揉着手臂:“都被?你抓麻了?,”又喊道,“来了?,来了?。”


    陆景灼笑,帮她揉捏。


    快走到?船厢门口时,楚音取出手帕给?两人?擦了?擦嘴唇。


    楚家人?收到?圣上口谕后,端午节也来玉河了?,但怕被?人?发现,也是极为低调地坐在画舫里,没有露面去应酬那些官员,而?后知道天子在此,便随来接他们的内侍登上了?画舫。


    “父亲,娘,哥哥,你们进来,”楚音招招手,“还是在里面坐着吧。”


    她娘家人?没戴帷帽,等会被?人?发现态度恭敬,定然会猜到?他们的身份,一会儿众官员都来拜见,那此趟出行便没有意思了?。


    楚方衡等人?明白,忙都进来。


    两个孩子十分疑惑,怎么全都躲里面去了?。


    陆珍皱眉:“哥哥,他们在干什么呀?都不赏荷。”


    陆珝到?底被?讲官教了?一年多了?,想一想道:“许是在商议要事,我们别去打搅。”


    “呀,哥哥现在好懂事呢。”陆珍打趣,一边伸手想捏陆珝的脸。


    陆珝不给?她捏,两个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小?姑娘粉色的裙衫微微飘起,笑声如银铃。


    傅越目光瞥去,在她圆润的脸庞上停顿片刻,心?想这是哪家的女孩子,生得这样可爱。


    粉嘟嘟的脸,好想捏一下。


    他没有兄弟姐妹,瞧着那二人?追逐的身影,不由生出羡慕。


    “越儿,在看什么呢?”俞司仗刚从?好友的画舫上回来。


    傅越伸手指了?指。


    俞司仗目力好,看得清清楚楚,她怔了?怔,莫名觉着这女孩长?得像楚音。


    莫非……


    她再打量这画舫以及甲板上的护卫们一眼,忽然就更肯定了?,但帝后既是微服出来游玩,她纵使有些想念皇后娘娘,也不可能前去打搅。


    “穆之,你准备押哪家的船?”傅允清将手搭在她肩头,虚虚一拢。


    “周家。”


    “那我押马家。”


    俞司仗皱眉:“你怎么尽跟我作对??”


    “谁让你之前老跟我作对?,”傅允清低声道,“为娶你,我简直是伤筋动骨。”


    两人?甚至打过一架。


    俞司仗摇头:“翻旧账可不好。”


    “越翻越有意思。”


    “……”


    见二人?斗起嘴来,傅越摸摸鼻子,跑去了?另一头。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孤独了?好些年,虽然续弦他有点难受,可看父亲遇到?了?喜爱的女子,也仍为父亲高兴,他们的家也重新热闹起来了?。


    傅越微微一笑,而?后又将目光投向侧对?面的画舫。


    陆珝到?底练过骑射,陆珍哪里跑得过,很?快就气?喘吁吁。


    看她小?脸通红,头发都要散了?,陆珝道:“行了?,给?你捏,不过就只一下。”把脸凑过去。


    陆珍抚着胸口道:“早点不给?,我好累!”伸手轻轻一捏,又笑,“哥哥的脸跟瑜儿一样软呢。”


    陆珝:“……”


    突然觉得自己亏了?,陆珝要求道:“你也给?我捏一下。”


    “不给?,不给?。”陆珍逃进了?船厢。


    陆珝追到?门口时,挺起小?身板,在长?辈们面前摆出了?稳重的模样。


    楚音正问母亲有关嫂嫂的事,比如有喜后胃口如何,大夫怎么说,她想派刘院判去看看,而?陆景灼与楚方衡,楚格三人?商议的事情就严肃多了?。


    陆珍进来后向长?辈们行一礼,而?后走到?母亲身边,小?声问:“娘,龙舟赛马上要开始了?吧?娘不看吗?”


    “这儿也可以看,窗户很?大的,”楚音将女儿抱在怀里,“你刚才一直在赏荷花?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不知女儿注意到?傅越没有,不过这么小?的年纪就算看到?也不会心?生波澜。


    前世?女儿十三岁才遇到?傅越,这回提前了?,但两人?未必会认识。


    果然陆珍道:“就只看荷花啊。”


    楚音笑一笑,揉了?揉她脑袋没说话?。


    如果两个孩子有缘,傅越将来一定还会当她女婿的。


    光从?容貌上看,真是相配呀。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声,龙舟赛要开始了?。


    陆景灼停止了?有关朝堂政事的交谈,吩咐船夫把画舫靠过去,而?后把儿子抱在怀里。


    陆珝搂住父亲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


    透过窗子,楚音发现傅家的画舫上俨然多了?一位女子的身影,正是俞司仗。


    她心?里高兴,微微翘起了?唇,随即便把目光投向了?河面上正你追我赶的龙舟,与身边的家人?们一起为之而?喝彩。


    与此同时,宝成公?主也在过端午节。


    她出手阔绰,在镇上最好的酒楼定了?个雅间,邀请程弥远与三位师兄跟他们母子俩一起过节。


    出发前,江岷在母亲住的房间看了?又看,叹口气?道:“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求您回去,这地方太委屈您了?。”连公?主府的茅厕都比不上。


    宝成公?主笑道:“那你别告诉他,就说我一切安好……再说,我要忍不了?,还能住这?谁也不能强迫我。”


    那倒也是,江岷点点头:“您既然真的一心?要学医,孩儿自当支持您,但您莫要太辛苦。”


    “好。”宝成公?主答应。


    外头,三位师兄已经在等着,见到?公?主师妹出现,都围上来行礼。


    “他人?呢?”宝成公?主没看到?程弥远。


    “不知,师父难得这么磨磨蹭蹭,”赵九标也奇怪,“我去看看!”


    他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因为过于陌生,他惊呼道:“你,你是谁……”


    众人?以为进贼了?,都探出脑袋。


    那人?道:“你说我是谁?”


    声音跟程弥远一般无二,可是……


    宝成公?主盯着他光洁的下巴,盯着他簇新的湖绿色衣袍,还有头上戴的方巾,真怀疑是见鬼了?。


    她知道程弥远仅仅比自己小?了?两岁,但因为一直都脏兮兮乱糟糟的,便怀疑他实则有四五十岁,结果这么打扮下,居然也是人?模狗样。


    赵九标挠挠头:“师父都不像师父了?,去年过节也没见您这般……”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程弥远睨他一眼,“你话?怎么这么多?”


    赵九标:“……”


    程弥远看向宝成公?主:“你也别盯着我瞧了?,我明日仍会如此,你自当习惯。”


    “你明日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宝成公?主挑眉道,“我是疑惑你为何之前要弄得如此邋遢?”明明也可以干干紧紧,整整洁洁的。


    程弥远道:“因为不想收拾。”


    “现在怎么想了??”


    他淡淡道:“因为就是想了?。”


    “……”


    这解释像没解释一样,但宝成公?主分明发现他那双浅色的眸子里仿佛藏了?些什么,像春风吹过的湖面,隐隐泛着涟漪,她盯着他看了?看,到?底没有再问。


    …………


    端午之后,盛夏来临了?,殿内都用起了?冰鉴,不过楚音仍坚持每日早上送儿子,送陆景灼出门,下午又抽空陪女儿插花,踢毽子,教小?儿子走路,说话?。


    不知不觉便到?七月。


    陆景辰夫妇,陆景睿除服后,第一时间来慈宁宫向姜太后请安,姜太后留他们吃午膳,说许久没有团聚了?,吩咐陈嬷嬷去准备。


    陆绍文已有两岁多,眉眼像唐飞燕,脸跟鼻子像陆景辰,十分秀气?,嘴巴也能说,一直甜甜地叫着“皇祖母”。


    姜太后打趣道:“比景辰小?时候聪明。”


    陆景辰轻咳声:“儿子倍感欣慰。”


    楚音得到?消息,此时才过来。


    陆景辰夫妇见到?她,急忙起身,行叩拜大礼,称呼“娘娘”,陆景睿不像他们这样拘束,跟平常似的,叫楚音“大嫂”,显得颇为亲密。


    楚音令二人?起来:“怎么这样生分,还跟以前一样便行了?。”


    陆景辰恭敬道:“大嫂,这是应当有的礼数,我们毕竟有两年多没见过您,不像三弟。”又招呼儿子,“邵文,快给?你伯母请安。”


    来之前,双亲就教过了?,陆绍文行晚辈礼:“邵文见过伯母,恭请伯母金安。”


    楚音没见过两岁大的陆绍文,因为前世?他才一岁时就跟随父母去淮州了?。


    “弟妹,你很?会教孩子呢。”楚音一笑,招招手让陆绍文过来,赏给?他一串小?金鱼。


    拇指般大小?,用黄金打成的鱼儿,十分可爱。


    陆绍文连忙道谢。


    唐飞燕今儿穿得十分素雅,一身月白色,发髻上也只插了?支白玉簪,比印象里清减不少,神色间也早没了?以前的任性,恭敬道:“让大嫂破费了?。”


    能看出她的畏惧。


    楚音很?清楚,他们夫妻俩是怕被?赶出京城就藩。


    可这事儿她不能做主,一切还得看陆景灼的想法,虽然她觉得,这二人?已经不可能再生出什么威胁。


    “邵文满月我们都不在,算不得破费,”楚音关切地道,“弟妹你瘦了?不少,可是有何不适?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不用,我这是邵文害得,他可能跑了?,我成日要追他,才瘦下来的。”离除服那日越近,她越担心?,晚上有时会睡不好,心?思多,怎能不瘦。


    楚音便没勉强。


    “珝儿,珍儿呢?”唐飞燕问,“两年不见,我还真想他们。”


    “都在听课呢,应该快听完了?。”


    “好乖,这么小?就能坐下专心?听课,定是长?了?您跟圣上两个人?的优点。”


    恭维话?太多,陆景辰觉得妻子不该过于明显,便转移众人?注意,转头问陆景睿:“三弟,你接下来是不是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陆景睿道:“不急,我想再多陪陪母后。”


    姜太后嗔道:“这孩子,我让阿音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一句都说不出,你们瞧瞧,不是我不想给?他张罗,他是自个心?里没个数。”


    “这好办,等中?秋,姑娘们都会出来赏月,三弟到?时出宫去看一看,指不定就能遇到?心?仪之人?。”陆景辰出主意。


    姜太后笑了?:“景辰还是机灵,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是打算让他这么办……景睿,中?秋节晚上你就别待在宫里了?,去各处走走。”


    “……”陆景睿一阵头疼,看向楚音,“那我要大嫂陪着一起去,我的眼光不好,大嫂可以帮我把关。”


    楚音愣住。


    陆景睿这是在干什么?看个姑娘还要她陪着,疯了?吧?


    此时陆景灼正好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在门口听到?“把关”两个字,问道:“把什么关?”


    众人?都忙上前行礼。


    这回陆景睿也行了?叩拜礼。


    陆景灼摆摆手:“都起来吧。”


    姜太后回答儿子刚才的问题:“我们在说景睿的事情呢,让他中?秋出宫去看看姑娘们,结果他要阿音陪着去,给?他把关,怕自己挑不好。”


    眼前的三弟个子修长?,宽肩窄腰,俨然是个成年男子了?,陆景灼心?想,又不是几岁的孩子,至于看个姑娘都要楚音陪着吗?那是他大嫂,不是他亲娘!


    第085章


    “你自己的终身大事, 还是自己做主,阿音帮你决定,若将来出了差错, 该如何?”难道要怪楚音吗?这原不是她该承担的。


    陆景睿被兄长说得脸色一红。


    他确实没?替大嫂考虑, 只是想着大嫂更了解那些姑娘,也最关心他, 所以很放心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交托。


    现在想来,也难怪那日她没有立刻答应, 可能是怕选错人吧。


    陆景睿向楚音道歉:“是我唐突了, 还请大嫂见?谅。”


    楚音的心思在此刻其实已经?变了。


    诚然,刚才陆景睿的邀请令她?觉得荒唐,但转念一想,何妨将计就计,正好试探下他的真心, 故而说道:“听母后说你没?接触过什么小?姑娘, 可是怕羞了?慢慢来, 不必着急, 中秋节的事以后再说。”


    这话显然留有余地, 陆景睿心头一喜。


    大哥疼大嫂,怕她?费神, 大嫂自己也怕出错,可即便如此, 仍没?有拒绝他,陆景睿乖乖地点?了点?头,笑得像个孩子。


    楚音见?状又有些不适, 但不想让陆景睿起戒心,回?了他一笑。


    这一刻, 陆景灼有种“慈母多败儿”的感觉。


    明明楚音也觉得三弟让她?做主不好,但刚才又心软,流露出要帮的意思,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三弟已经?十九岁,挑个喜欢的姑娘都不会吗?


    他拧了拧眉。


    姜太后看向自己的亲儿子:“此事原该我来操心,可我身子不好,不想出门,倘若阿音愿意,那帮着把把关也没?什么,一家?人,哪儿要分那么清楚,往后真有不对之处,景睿也绝不会怪阿音的。”


    母亲开口,陆景灼不好当众驳她?面?子,保持沉默。


    姜太后见?时辰不早,招呼众人入席。


    两年多没?见?到侄儿侄女,陆景睿故意坐在陆珝身边,问他还会不会玩千千车。


    那是三叔亲手做的,陆珝向他道谢,说偶尔会玩,但折纸已经?不玩了,还说自己每日都在念书,练骑术,陆景睿便说他也想学骑术,让陆珝教?他。


    六岁的孩子能教?自己的三叔,陆珝顿时有种一下长?大的感觉,连声答应,并?请陆景睿明日下午去跑马场。


    楚音不由扶额。


    也不怪儿子帝位被?夺,瞧瞧,陆景睿只用?几句话就让已经?跟他生疏了的儿子重新又亲近起他来。


    另一边,陆珍却对陆绍文颇感兴趣,她?有弟弟,现在又多一个堂弟,就像多个能让她?开心的小?玩意儿一样?,忍不住伸手到处捏一捏。


    陆绍文脾气好,笑眯眯的。


    “你跟瑜儿很像呢,都乖。”陆珍夸他。


    唐飞燕见?缝插针:“邵文,你没?事多来宫里陪陪堂姐。”


    楚音:“……”


    陆景灼依旧寡言,这让陆景辰倍感紧张,不知兄长?会如何待他,最后忍不住主动说起自己在守孝其间看了些什么书,学了什么东西。


    陆景灼点?点?头:“挺好。”


    不知是真夸赞还是随口一句,但陆景辰不敢试探。


    散席后,陆景灼便带着楚音跟两个孩子先行离开了慈宁宫。


    陆景辰夫妇稍后也向姜太后告辞。


    回?去的路上,唐飞燕道:“幸好邵文足够聪明,你瞧母后跟珍儿都很喜欢,要是以后他能时常入宫,让珍儿舍不得他走,指不定……”


    “一个孩子哪里能左右大哥的决定,”陆景辰摇摇头,“别做这些无用?功。”


    唐飞燕其实也明白,颓然地叹口气:“大哥成为天子后更是喜怒难辨了,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你说,大哥会不会很快就让你就藩?”


    陆景辰当然猜不出,默了默道:“如果?就藩呢?”


    他们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努力,如果?还是如此,那就是天注定的。


    唐飞燕环住他的腰:“那我只能希望不要离京城太远,也不要是穷山恶水……”


    竟没?有怪他一句,可陆景辰还是看出,她?很不情?愿。


    她?自小?在京城这处繁华之地长?大,不肯离开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她?确实尽力了,他也一样?,只能等?将来有机会再搏一搏,倘若仍不能让兄长?信任,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七月流火,这阵子天气已不炎热。


    午时楚音喂陆瑜吃了点?鸡肉泥,到底记挂长?子教?陆景睿的事,还是打算去跑马场看一看。


    谁想到陆景睿来得很早,已在那里等?候陆珝。


    “大嫂!”见?到楚音,他分外惊喜,疾步过来,“这么巧大嫂也来练骑射?”


    “嗯,之前天热停了两个月,”楚音瞄一眼他的骑射服,“你是早有准备?”


    陆景睿笑道:“自从旧伤治愈之后,我就打算学骑射了,想等?学会后跟大哥大嫂一起去狩猎,当然,如果?珝儿也能去就更好了。”


    笑容十分纯真,仿佛那是他内心极深切的渴望。


    楚音扬眉:“那你不该让珝儿教?,他如今骑得是小?马,哪儿有本事教?会你?”


    “道理我自然知,不过是看珝儿整日念书,颇为劳累,让他高兴高兴。”


    楚音:“……”


    听到远处车轮声,陆景睿提醒道:“大嫂等?会莫告诉珝儿,就让他当回?老师吧。”


    楚音不置可否。


    御马监此时牵着陆珝的小?马过来,陆珝也刚好下车。


    “母后,三叔!”他朝二人行一礼,又道,“三叔来得比我早呢,”指指不远处,“那匹四蹄踏雪是你的马吗?”


    “对,上午我得到圣上允许去御马监挑的。”


    “真漂亮,”陆珝叹气,“我只能骑这么矮的马。”


    他初次当老师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就减弱了。


    陆景睿宽慰道:“才两年多的功夫你就这么高了,三叔差点?认不出你,再过两年你一定可以骑大马,再说,骑术看的是马上功夫而不是马高不高大。”


    “也是哦,”陆珝眸光闪闪,“三叔你说得对,来,我现在就教?你。”


    他开始指点?陆景睿。


    陆景睿一一听从,态度极好。


    陆珝笑声不断。


    楚音未免滋味复杂。


    陆景睿确实是在讨儿子欢心,但他明确与她?说了,倒也谈不上卑鄙,反而像是出于叔父的关心,给侄儿放松放松,而儿子也真的教?得十分欢快。


    或许,他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企图?


    楚音边骑着马边观察。


    停下来休息时,陆景睿过来询问她?的弓箭。


    “刚才我看大嫂射得很准,真不敢相信您能拉弓。”


    “……为何?”


    “因为大嫂瞧着力气很小?,手也很细。”


    楚音道:“这把弓是圣上送我的,要的力道很小?,”她?递给他,“你可以试一下。”


    陆景睿接过来,很轻易地就将弓拉满了。


    果?然是完全恢复了,楚音一笑:“你学会骑射后,只是想跟圣上还有我去狩猎吗?不想做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楚音道:“比如当名将,我看你很有天赋,才那么一会功夫就能驾驭这匹马了,想必学武,学为将之道对你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被?她?一夸,陆景睿的脸色微红:“大嫂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上回?说他能成书法大家?,这回?又说能成名将,在大嫂心里,他是这样?天资聪颖的人物吗?


    “我是实事求是,我学骑术学了一年呢,与你相比,只能用?‘愚笨’二字可形容。”


    陆景睿忙道:“大嫂是女子不说,此前还体弱,如今能学会骑射已经?很了不起,怎能说愚笨呢?且别说您还擅长?琴棋书画,乃是真正的才女,不像我,我什么都不精通……若非大嫂鼓励,我如今都只是一个废人。”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楚音盯着他微微泛红的眼角,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这把弓很漂亮,”陆景睿垂眸盯着它,掩饰自己刚才有些激动的情?绪,“大哥看着很严肃,可对大嫂您真是体贴入微,连弓都亲自为您准备。”


    “嗯,圣上是对我很好,不过他对你也不错,昨日为何那么说,是怕我帮你做主,最后选了你不喜欢的人,并?非只是怕我操心。”


    陆景睿点?点?头:“我明白。”


    不过他更明白,陆景灼的关心只是出于愧疚,他是庶子,陆景灼是嫡子,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他们的关系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亲密无间,何况他的长?兄如此理智冷情?。


    他更多的还是利用?了嫡母的善良,长?兄对他好,还有一部分是看在嫡母的面?子。


    只有楚音不同。


    他问:“大嫂真觉得我能成为名将吗?”


    “当然,不过成为名将少不得要去沙场,太危险了,”楚音仍在试探,“我还是希望你安安稳稳的留在京城,边境的问题……大不了让圣上以后再去北巡几次。”


    她?说完轻轻叹息了声。


    大哥大嫂感情?融洽,大哥去北巡她?肯定担心。


    陆景睿犹豫了下道:“我也可以试试学一学,不过不知大哥会不会同意。”


    楚音一愣:“你真愿意去驻守边疆?”


    “大越与外夷已经?数年没?有开战,平时我仍想留在京城,但若真起战事,倘若我有本事打败外敌,自愿意前往,只是……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些,名将哪里能这么容易就当的?还是大嫂太高看我了。”


    可他能答应已经?让人匪夷所思。


    楚音心想,难道她?劝他医治旧伤竟是那么大一个人情?吗?他从此就对她?生出了信任?


    还是因为他从小?没?人疼爱,很渴望别人的关怀?所以将她?的计策也当成了关心?


    “三叔?”陆珝在旁边等?不得了,“你还得继续学呢,怎么跟母后一直说话,你可不能偷懒。”


    陆景睿笑了:“好好好,”朝楚音道,“大嫂,珝儿‘老师’在催促了,我先骑一步。”


    “嗯,你去吧。”


    陆景睿一夹马腹,坐骑便往前慢悠悠小?跑起来。


    楚音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好一会轻轻吐出了口气。


    或许,她?不该再担心这件事了。


    倘若陆景睿真的完全听从她?,以她?马首是瞻,那将来只有可能是她?控制陆景睿,而不是他来操纵自己的儿子,当然,前提是她?能熬过那一劫。


    不过在冬至之前还有一件大事。


    渭州瘟疫。


    是以楚音在七月十七日那天,将陆景灼送去乾清宫后便没?有走,一直留在那里。


    她?记得,瘟疫爆发后,陆景灼曾十分后悔,说当时并?不知渭州流传的病是瘟疫,那时有官员在奏疏中提起,称渭州近日病患大增,又逢水患,请求赈灾,发放粮食,她?问了一句是几时的奏疏,他记得很清楚,说是七月十七日,那次的瘟疫后来致使数万百姓病亡。


    所以她?得提醒陆景灼。


    妻子在他腿上一坐就是半天,陆景灼的腿都给她?坐麻了,忍不住道:“你今日没?有别的事情?要忙?”


    楚音嘴巴一嘟:“怎么,你又想赶我走?”


    仿佛他再说一句,她?就要哭了。


    陆景灼捏了捏眉心:“当然不是,朕只是问问。”


    其实楚音也不想坐这么久,可有关渭州的奏疏一直没?有出现,她?不得不继续留在乾清宫。


    “妾身今儿就是很想圣上,离不得圣上。”她?只能用?黏人来掩饰自己的目的,反正之前哭都哭过了,他也不会逼问她?,她?还要什么脸面?,“再说,妾身不是还能给圣上分忧,提些建议嘛。”


    她?一撒娇,陆景灼更没?辙,只是他的腿实在受不住,说道:“你先起来让朕动一下。”


    “为何?”楚音不解。


    “因为朕的腿没?知觉了。”


    “……”楚音震惊,她?居然把他腿坐麻了吗?


    她?连忙下来。


    陆景灼用?手按着御桌方才站稳。


    见?男人眉头微蹙,楚音关切的问:“要妾身给你揉揉吗?”


    “不用?,站一会儿应该会好。”他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腿麻的感觉,还是被?人坐麻的。


    楚音拉一拉他衣袖:“圣上既然不舒服,应该早些告诉我嘛,我都不知道你的腿会麻。”


    陆景灼淡淡道:“朕也没?想到朕不说,你能一直坐着。”


    楚音:“……”


    “朕的腿这么舒服吗?”他将她?拉在怀里,“还是你今儿来这里,别有所图?”


    楚音心头咯噔一声。


    他不至于看出来了吧?


    “我能图什么?”她?马上否认,“我天天送圣上来乾清宫难道也是有所图谋?再说,是你把我抱上腿的,我一开始是想给圣上磨墨……”


    那语气别提多委屈,陆景灼真担心她?又要哭,手指在她?腰间揉了揉:“好了,好了,朕不怀疑你,行了吧?”就算怀疑他也先藏在心里。


    仔细想想,楚音身上的疑点?从来就不少。


    真不怕再多一个。


    楚音安静下来,等?陆景灼的腿恢复知觉了,又坐在他腿上。


    陆景灼继续批阅奏疏。


    楚音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那一封。


    陆景灼看得也颇仔细,毕竟有关于赈灾,他得衡量是不是要命官员马上开仓赈粮。


    见?他快要落下朱笔时,楚音忽然道:“圣上,这渭州的情?况好生奇怪,就算是遇到水患,也不应该有许多病人吧?水患每年都有……”


    陆景灼道:“你有何想法?”


    “妾身没?什么想法,不过妾身幼年时曾听说一件事,沿河镇有一年也出现了很多病人,后来才知是瘟疫,圣上生在青州,应当也知。”


    那是十三四年的事情?了吧?


    陆景灼记得,因为离青州近,当时曾引起恐慌。


    “你觉得那是瘟疫?”他低头看向楚音。


    “我不知,但小?心些准没?错。”


    陆景灼沉吟不语。


    大意的代价很严重,而小?心的代价不过是派遣太医。


    他马上传令,让马院正连同别的两位太医携带好药材即刻出发去渭州查明病因,同时还派了十位锦衣卫护送。


    楚音松了口气。


    他看她?立时变得倦倦的,眉宇之间也露出了疲态,忽然间生出一个念头,好似楚音一直在等?着这封奏疏,想要提醒他,这是瘟疫……


    可楚音怎可能提前知道呢?


    她?又不是大罗神仙。


    陆景灼摇摇头,将这想法抛去了脑后。


    但楚音再没?说话了,他批阅了一会低头看楚音,竟发现她?已经?睡着。


    好吧,等?会腿肯定又要麻了……


    第086章


    从京城到渭州, 哪怕是?日夜兼程,也?得要十三四日,何况还没算上雨天, 或是?难走的山路, 是?以马院正到渭州之后已是?八月。


    当时听圣上的意思,有可?能是?瘟疫, 他也?做足了准备,可?行到渭州辖下的芦普县, 给当地得病的百姓医治时, 仍是?吃了一惊:这竟然真的是瘟疫!


    医者都知“瘟疫”可?怕,历朝历代但凡有此种急病流传,人?口都会锐减,严重?时还会爆发战乱,引起时局动荡, 于国于民都有极大危害, 马院正不敢轻视, 忙请各县衙官员马上在空阔僻远之处设置“病迁坊”, 好让病者居住, 且管束所有健康的百姓,不准接近病者。


    随他来此的还有锦衣卫。


    众所周知, 锦衣卫权力极大,乃天子?亲信可?不通过衙门抓捕官员, 故而渭州众官员见到锦衣卫令牌时,全都俯首听令。


    渭州知府得知此病乃瘟疫,忙向京城发去了加急文书。


    而此刻, 距离中秋不过五日时间。


    先帝驾崩之后,一切从简, 但如?今孩子?们都已除服,姜太后觉得该让四个年?纪尚小的孙儿?孙女?过个热闹的中秋,是?以楚音便吩咐贺中去好好准备,当然,还有出宫赏月的事?。


    听说太子?殿下喜欢杂耍,贺中特意?去民间请了几位杂技大家入宫,而公主是?女?孩,肯定喜欢烟花,是?以又备下各色烟花,还有歌舞表演。


    中秋佳节倍思亲。


    在庆丰镇的宝成公主虽然此前见过了幼子?,但免不得思念长子?,还有姜太后,陆景灼等人?,她觉得怎么也?该回去一趟团聚团聚,所以当晚就向程弥远辞别。


    “你要回去多久?”他问?。


    宝成公主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管我回去几日呢。”


    她是?去年?离开京城的,都快阔别整整一年?了。


    程弥远眉头挑了挑,将两手抱在胸前:“善慧,我是?你师父吧?虽说你是?公主,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能不能说话客气点?”


    宝成公主:“……”


    突然跟她摆起架子?。


    不是?,突然喊她小名。


    “你叫我什么?”她柳眉倒竖。


    “师父叫弟子?名儿?有何不对?我常喊阿平,阿晔,九标,你听不见?”


    那是?她三位师兄的小名。


    宝成公主一时噎住。


    他说得没错,她拜过师父,叫一叫小名十分平常,可?不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她恼道:“之前也?没见你叫过。”


    “你这不是?要走了吗?为师再不叫,不知要等到何时,”程弥远又问?了一句,“你要去几日?”


    “不知,”宝成公主转过身?,“我要回来自会回来。”


    程弥远不免着急。


    想?挽留,又说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魔障了。


    收了这个公主徒弟,全没有师父的尊严不说,天天遭她白眼斥责,可?偏偏自己还被她吸引,惊讶于她的毅力,惊讶于她学医的天赋,看不够她那张秀美的脸,还有身?上那种让他讨厌,实则会令他心跳的香味。


    所以他开始收拾起自己,好让她刮目相看。


    但她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


    程弥远对着她背影道:“你最好早点回来,不然我指不定又要去当游医了。”


    “什么?”宝成公主脚步猛地顿住,“你要去何处?”


    “游医当然是?云游四海。”


    他父母双亡,小小年?纪便出来独自在外闯荡,四处拜师,等到积累了经验,对医术有了自己的领悟后,方才重?新回来庆丰镇安居。


    宝成公主皱起眉头,怪责道:“我还没有完全学会呢,你去当什么游医?”


    “所以你到底几时回来?”程弥远看着她,“如?果你回得早,我会等你,如?果你回得晚……”


    扪心自问?,程弥远当师父是?很用心的,虽然要求多,但有问?必答,言传身?教,且每回医治病人?,都会令他们在旁观看,详细讲解,所以她也?学得很快。


    她确信换一位师父,一定没有他教得好。


    宝成公主最终还是?告诉他答案:“最多一个月。”


    不是?很久,程弥远放心了:“嗯,你可?以走了。”


    但等宝成公主行到门口时,他又追上来送给她两本册子?:“路上看吧,别生疏了。”


    她只当是?有关医术的书,淡淡道谢一声?转身?离开。


    次日在车上时,闲着无?事?翻开看了看才发现是?他手写?的册子?,里面记了好些她最容易犯的错,她经常分不清的药材,容易混淆的药方,找不到的穴位,他总结了各种处理的办法。


    手指搭在书页上,宝成公主许久都没有动弹。


    八月十五,月亮好似银盘悬挂半空。


    宫中灯火通明。


    得知宝成公主已回京,姜太后邀请她与江麟,江岷一起来过节,再加上陆景灼一家五口,陆景辰一家三口与陆景睿,也?真是?热闹极了。


    宝成公主许久没见陆瑜,笑?着抱起他:“哎呀,居然长这么大了,我走时他还不会走路。”


    陆瑜的脸蛋没有原先圆了,隐隐看出与陆珝一样,都生得像父亲,但性子?不像,嘴儿?甜的很,叫谁都流利,两只手顺势搂住宝成公主脖颈,“吧唧”一声?。


    宝成公主心都化了,这什么小可?爱!


    陆珝跟陆珍都没这么亲人?的。


    “瑜儿?,跟姑祖母去庆丰镇怎么样?姑祖母可?太喜欢你了。”她逗陆瑜。


    陆瑜道:“好呀,”接下来又道,“哥哥,姐姐都要一起去。”


    三姐弟感情真好。


    宝成公主看向楚音:“你越来越会养孩子?了。”说完看一眼唐飞燕,“邵文也?不错,我看他都会背千字文了呢。”


    二侄媳像换个了人?,规规矩矩的,她也?不至于冷脸。


    唐飞燕就笑?了:“姑姑您学医学得如?何了?”


    “没学多久,还不能替人?治病,不过平常也?能号个脉,大致看看,”宝成公主瞧四个孩子?聪明伶俐,忍不住说长子?,“你真该早点娶妻,不然我也?有孙子?孙女?抱了。”


    江麟:“……”


    姜太后打趣:“要不等会让麟儿?跟景睿一起去宫外转转,指不定今儿?就能定下良缘。”


    宝成公主眼睛一亮,抚掌道:“好主意?,姑娘们都出来赏月呢,确实是?最好的时机,麟儿?,景睿,你们就去玉河,好些姑娘在那里放河灯的,你们把眼睛擦擦亮,仔细挑。”


    两个年?轻男子?都不着急娶妻,故而有些尴尬,江麟轻咳一声?:“顺其自然吧。”


    歌舞此时开始了,丝竹悠扬,伶人?歌喉优美,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等到杂技大家出来,最兴奋的是?孩子?们,尤其是?陆珝,坐都坐不住,一下就破坏了小太子?的稳重?样。


    楚音笑?着与陆景灼道:“珝儿?对杂耍真是?情有独钟。”


    “嗯,”陆景灼却是?在想?另外一件事?,“等会你不必出宫,母后胡闹,你不用听,三弟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将来还开什么府,封什么王?是?不是?到时还要你帮着操心内务?”


    楚音知道他是?怕她劳累,毕竟他是?个宁愿让她睡到腿麻的男人?。


    想?到那次乾清宫的事?,她忍不住笑?。


    甜甜的,像颗夏日里熟透的果子?。


    陆景灼扬眉:“怎么?”


    她笑?得好看,但也?太莫名其妙。


    楚音依偎过来,挽住他手臂:“我笑?是?知道圣上心疼我,我高兴,可?看看小姑娘真没什么累的,有道是?‘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看了只会心情愉悦,圣上就准许我去吧。”


    她大致已了解陆景睿的心思了,可?卫国公一家她不得不防。


    陆景睿决不能娶卫国公之女?。


    “若圣上实在不放心,那同妾身?一起去不就行了?”楚音以此说服陆景灼,“我们中秋也?没在外面过过节,妾身?真的好想?跟圣上在玉河上赏月!”


    陆景灼睨她一眼:“真的想??”


    “嗯,”她用力点头,“当然,如?果有机会,妾身?希望跟圣上将所有没做过的事?都做一遍。”


    望着他的眼水汪汪的,满溢情谊,如?果不满足她,好似是?辜负了她一般。


    “也?罢,去就去吧。”


    楚音雀跃:“那等会我们就走吧,珝儿?三个让母后照看便是?了。”


    “嗯。”


    趁着孩子?们还在欣赏杂耍,几个大人?向姜太后说一声?后便出宫而去。


    十五夜晚的玉河楚音也?是?第一次见。


    无?数的河灯,像夏日夜晚飞在空中的流萤,一闪一闪。


    河边泊着各色船只,迎客的画舫,卖鱼粥的小艇,兜售鲜花瓜果的木兰舟,还有打鱼的乌篷船,它们在中秋之夜都挂上了灯笼,为玉河又增添不少光亮。


    楚音站在画舫上,看得目不转睛:“幸好来了,这夜景真漂亮。”


    陆景灼一只手轻轻搭着她的腰:“看来以后每年?都该与你来一趟。”


    如?果她尚在的话……


    “圣上别食言。”她道。


    而后她催促那两个年?轻男人?:“东边好些姑娘……”


    江麟摸摸鼻子?,不知道要看哪一个,只觉眼花缭乱。


    陆景睿也?是?。


    男儿?想?遇良缘,姑娘们何尝不是??一个个打扮得或明艳,或俏丽,或雅致,放河灯时认真许愿找个如?意?郎君,放好了羞答答偷偷看,希望马上便能梦想?成真。


    众多倩丽身?影中,楚音发现了卫国公之女?孙露秋。


    前世陆景睿登极之后,孙露秋自然而然也?成了皇后。


    不过她并不知这夫妻俩感情如?何,印象里似乎是?举案齐眉,但想?想?也?很正常,毕竟他们有共同的目标,都想?夺取她儿?子?的帝位。


    楚音把目光抛向陆景睿,问?道:“三弟,可?曾看到合心意?的姑娘?”


    “大嫂觉得哪位姑娘合适呢?”陆景睿反问?。


    “我看这位身?穿绿裳的姑娘不错,瞧着是?大家闺秀做派,还有这位簪着粉绒花的姑娘,我见她刚才亲手扶了两个孩童,想?来是?极善良的……”


    陆景睿认真听着,忽然指一指孙露秋:“她呢?”


    “谁?”楚音心头一惊。


    原来他竟也?注意?到了吗?


    “穿月色裙衫的那位,好像戴着玉簪。”


    楚音面色淡淡:“我看不出好坏。”


    陆景睿察言观色:“你不喜欢她?”


    “也?没有,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让人?去打听打听……”


    她的语气越来越冷淡。


    陆景睿莫名有点心慌,忙道:“算了,我只是?随便一说,还是?那位戴绒花的姑娘好。”


    楚音打量他:“那位月色裙衫的姑娘,你当真不考虑了?”


    “嗯,初次见面谁知合不合适,我还是?听大嫂的。”


    湖面上的灯火映入他盈盈闪动的桃花眼,仿佛清澈见底。


    楚音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说什么。


    该彻底破坏陆景睿跟孙露秋的缘分吗,还是?……


    不,她做不到让陆景睿娶孙露秋。


    正觉心绪纷乱时,耳边响起陆景灼的声?音:“你既然自己看中了,怎么又不要?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主张?看上了,就派人?去打听,合适的话,朕给你赐婚。”


    此事?早解决早好,省得分楚音的神。


    楚音:“……”


    他突然来横插一脚干什么?


    陆景睿看看陆景灼,又看看楚音,深吸口气道:“我还是?听大嫂的。”


    陆景灼:“……”


    这小子?疯了吧?


    为什么这么听楚音的话?


    明明在这么多姑娘中,他已经注意?到其中一位,可?见是?一见钟情,然而只因为楚音没有表现出赞同之色,居然立刻就放弃了。


    他到底是?来择妻还是?干什么的?


    陆景灼脸色一沉,吩咐东凌:“你派人?去查查那姑娘是?谁……”


    如?果他想?赐婚,那这桩婚事?肯定成了。


    楚音下意?识打断他:“圣上,既然三弟没做决定,你何必干涉?给三弟一点时间考虑吧。”


    很好,两个人?都很古怪。


    陆景灼冷笑?一声?:“速速去查!”


    东凌应声?而去。


    甲板上一片死寂,一直不敢插话的江麟慢慢往后挪动,完全把自己隐入了一片阴影之中。


    第087章


    楚音一阵头疼。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陆景睿都放弃孙露秋了,只看她愿不愿意撮合,谁想?陆景灼竟会插手。


    早知道, 她刚才跟陆景睿说话应该避着点他。


    可孙露秋决不能做她弟媳, 她已经能掌控陆景睿,几乎没有后顾之忧了, 但一旦多个卫国公府,便又多几个膈应的人, 想?想?都心烦。


    楚音咬了咬唇, 轻声道:“圣上……”


    陆景灼没看她,面沉如水。


    她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


    画舫靠在岸边,有禁军下?去办事,陆景灼忽然道:“你?们也下?去。”


    这“你?们”当然是指陆景睿跟江麟。


    后者不想?招惹是非,并无任何异议, 陆景睿却?道:“大哥, 此事是由我引起的?, 我不该请大嫂帮我把关, 还望大哥莫要怪责大嫂。”


    陆景灼没说话。


    东凌劝道:“三殿下?, 您快下?船吧。”


    主子这脸色分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还不走就是等着挨训。


    当然, 主子对待这位弟弟未必话多,所以未必是挨训, 可能是更严重的?惩罚。


    接收到东凌目中的?提醒,陆景睿心头一跳,忙低头走下?画舫。


    船夫们随后就将画舫撑向了河中央。


    水流涌动, 有些河灯承受不住撞击,纷纷翻倒, 火光瞬间覆灭。


    楚音跟着陆景灼往船厢走。


    男人今晚穿了件玄色的?秋袍,好像一面黑色的?墙,淡淡月光落在上面,像在墙上撒了曾雪霜,十足的?冰寒。


    楚音莫名不安,不知他会问?什么。


    船厢内的?窗户打开了两扇,偶有风吹入,灯火一阵摇晃。


    楚音进去后,反手将门推上。


    谁料手指还没离开,也还没来得及转身,整个人就被男人抵在门上。


    “今日陪三弟择妻是你?提出的?。”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嗯。”她承认。


    “你?之前说三弟害羞,怕他挑不来,刚才他明明主动问?起那位姑娘,你?为?何反对?你?又不认识那姑娘,怎知其品性如何,才学如何?”


    陆景灼对她太熟悉了,她故意对陆景睿流露出的?冷淡,也一样被他所察觉。


    楚音的?心蓦地一阵疾跳。


    “你?是不想?他娶妻吗?”


    她有不能说的?秘密,他可以理解,可予三弟择妻呢,总不至于也有秘密?


    她为?何要阻拦这件事?


    面对着男人的?质问?,楚音的?手指由不得蜷起,硬着头发道:“那姑娘没有我看上的?那两个好……”


    “是你?择妻还是三弟择妻?”


    “……可娶了之后就是我弟妹,我不想?有个……”楚音指甲都要掐入掌心了,十分后悔邀请陆景灼来,以至于她现在难以解释,“我当时并未想?好,只是直觉那姑娘与?三弟不配。”


    “何处不配?容貌?你?也只能看得出容貌,”他捏住楚音下?颌,“我此前让你?别来,怕你?劳累,现在看来,你?分明很想?插手三弟的?终身大事。”


    回想?往前种?种?,她都对三弟过于关心了些。


    所以三弟也开始对她言听计从。


    楚音不知道怎么辩解了,半响憋出一句:“我是替母后分忧,母后疼爱三弟,想?让三弟娶个贤妻,将来夫妻和美,是以我才多花了些心思。”


    “难道最重要的?不是情投意合?母后在场,一定也会如我一样,派人去查那位姑娘。”


    “……那你?想?怎么样嘛,”楚音被他逼得没有退路了,索性闭起眼睛,“那圣上责罚我吧,我没有做好长嫂,也没有办好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可就是透着古怪,让他莫名生出一股邪火。


    或许是他一直在纵容她,允许她有自己的?秘密,允许她哪怕不信任他,但这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他可以不在乎,但偶尔被刺到时,却?极其难受。


    就像现在。


    他将楚音翻了个身,伸手往下?一扯。


    早已入秋,楚音瞬间感觉到一阵凉意。


    让他惩罚,就是这样惩罚吗?


    她的?脸一阵发红,但却?也没有阻止,这总比继续逼问?她要好。


    她实在不知怎么开口,怎么告诉他自己是重生的?这件事。


    这对谁来说,都不是轻易就能接受的?。


    男人欺身而入,将她死死压在门框上。


    她的?侧脸,她的?上半身,都紧紧贴在上面,动弹不得。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某种?戾气,像这秋夜的?风一样侵袭。


    接下?来的?时间,楚音感觉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被摁着不停地捶打,简直是反复的?死去活来,有一次想?要求饶,刚刚张口,就被他狠狠吻住,害得唇舌也遭了殃。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下?。


    一直控制着腰的?手才松开,楚音就滑落下?来,瘫坐在船板上。


    脚边都是从发间掉下?来的?珠钗,七零八落。


    她也没力?气去捡。


    陆景灼半蹲下?来,看了她一眼,而后伸手去抱她。


    楚音惊呼:“不要……”


    再来一次,她真的?承受不了。


    脸上尚挂着泪,眼尾红红的?,陆景灼轻嗤:“现在怕了?”


    谁让她那么多秘密!


    楚音抿起唇又不说话了。


    他将她抱到椅子上。


    她把两条腿并得紧紧的?,生怕他来掰。


    又不是不了解她的?身体?,不然他也不会停止。


    取出手帕帮她细细擦拭,从小腿擦到膝头,他道:“打开。”


    楚音脸红透,闭起眼睛道:“不用?。”


    “这里?不能清洗,你?等会还要穿衣服。”


    她沉默,过得会道:“你?不生气了?”


    他没回答,忽然手掌挤入她腿间,强行往外打开,抿着唇擦拭。


    她身子颤了下?,往下?趴,先轻轻碰触到他弯着的?背,见他没有避开,便整个趴在那宽阔的?后背上,而后伸手搂住他的?腰,没再动弹。


    他的?手顿了顿,心微微一软。


    她这动作仿佛是在道歉。


    画舫又撑回岸边。


    陆景灼等她收拾好,将她抱下?船。


    有夜色遮挡,还有护卫在旁挡住人群,一时也没人察觉,不过他没戴帷帽,又抱着个女?子,时间久了便开始吸引周围的?目光。


    白皙俊美的?脸,挺拔高大的?身躯,不远处有官员认了出来,瞪圆眼睛,结巴道:“圣,圣上……”


    同行的?官员震惊:“什么,在哪儿?”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瞧见天子正朝东面停着的?马车走去。


    他们一时慌乱,不知该不该去参见。


    犹豫间,天子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这个消息很快在今夜来玉河的?官员间秘密传播开来。


    他们都知道,天子刚才携一位女?子微服来赏月。


    有人猜测会不会不是皇后,毕竟没看见脸。


    也有人猜测这应该是皇后,只不过中途病了,不能行走,是以天子抱着回去治病。


    当然也有些别的?想?法……


    不过楚音并不知他们被发现了,她累得要命,很快便在陆景灼腿上睡着了。


    他们的?马车先行,紧跟而上的?是之前提早下?船,在岸边等了许久的?陆景睿跟江麟的?马车。


    刚才透过车船,陆景睿也看到楚音是被兄长抱过来的?。


    那一刹那,他以为?楚音受伤了,而伤害她的?是兄长,但转念一想?,兄长再冷也不至于打自己的?妻子,故而不太明白出了何事。


    他很担心。


    入宫后,陆景灼径直将楚音送到坤宁宫,而后去慈宁宫接三个孩子。


    姜太后正问?陆景睿跟江麟有关择妻的?事情。


    见到陆景灼,她问?:“阿音呢?景睿真的?没有遇到合心意的?姑娘?”


    “她有些累,我让她歇息去了。”


    陆珍就在祖母身边,鼓起嘴巴道:“爹爹跟娘居然偷偷走了,都不带我们去。”


    “这次是有别的?要紧事,明年一定带你?们去赏月。”陆景灼承诺。


    陆珍人小鬼大,马上笑起来:“是给三叔,表叔择妻吧?”


    “嗯。”


    姜太后见儿子刚才没回答,又问?了一遍:“景灼,景睿他到底有没有骗我?真的?没有看中谁?”


    刚才禁军已经查到那姑娘的?身份,她是卫国公孙广的?女?儿孙露秋。


    陆景灼朝陆景睿看一眼:“三弟有没有看中我怎知,您得问?他。”


    陆景睿抿了抿唇:“确实没有,母后,孩儿没必要骗您,下?回孩儿再找机会看一看吧。”


    “这么多姑娘,你?们俩真的?一个都没看上?”宝成公主也很失望,“眼光也太高了吧?还下?次,下?次要等到明年了,入冬了哪个大家闺秀还出门?你?们俩真是……”


    江麟怕母亲话多,朝她使?了个眼色:“孩儿一定尽快娶妻,您放心吧。”


    天子正不快,他们还是避开为?好。


    “母亲,时辰不早,我们回去吧,也好让舅母,表哥歇息。”


    儿子好像有悄悄话要说,宝成公主便与?姜太后,陆景灼等人辞别。


    陆景辰夫妇见状,也与?宝成公主一并离开了。


    回到公主府,宝成公主忙问?长子:“你?们在玉河出什么事了?”


    江麟将刚才所见告诉母亲。


    “儿子都没来得及好好看呢,大表哥就训起三表弟了,但儿子也感觉三表弟有些奇怪,他不像是择妻,我感觉他看那些姑娘的?时间还没有看大表嫂的?时间多。”


    宝成公主震惊,瞪圆眼睛道:“你?的?意思,他觊觎阿音?”


    “也不一定是觊觎,儿子也说不清,他好像还是对一位姑娘有些兴趣的?,但却?完全看大表嫂的?眼色,大表嫂不喜欢,他就不要。”


    “……”


    江麟问?:“母亲觉得,这算什么呢?”


    宝成公主一手叉腰,一手摸头上的?簪子,皱眉道:“总不是好事。”


    “儿子也觉得,所以才让母亲避开。”


    “嗯,”宝成公主沉吟,“但愿不要兄弟倪墙,不然嫂嫂可难做了,她还是挺疼爱你?这三表弟的?。”


    她决定回庆丰镇之前再去一趟宫里?探探情况。


    母子俩说完话各自回去休息。


    而此刻陆景灼也同三个孩子回到坤宁宫了。


    楚音清洗好早已入睡。


    他坐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


    等躺下?时,不知是不是弄出了些动静,楚音察觉到,便往他这里?贴过来。


    身上是沐浴后特?有的?清香,有点像桂花味,淡淡的?甜,整个人又软,好像棉花似的?能跟他贴得毫无空隙,仿佛天生跟他长在一起。


    他爱极了她这样的?黏,也爱极了她撒娇时的?样子,爱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疼到骨子里?去。


    这样的?感觉一日日变得很清晰,他知道自己已经深陷。


    难以自拔的?感觉不是那么好受,所以他会有生气的?时候。


    就像刚才在画舫……


    但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被她这样一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抚一抚她柔软的?头发,他低声道:“阿音,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沉睡中的?楚音却?像被吵到了,嘴唇微微一噘,脑袋动了动,往他怀里?埋得更深。


    他无奈一笑,将她搂紧。


    第088章


    蜡烛快要燃尽, 只剩下寸许芯子,火光越发微弱。


    竹黄见主子还没去歇息,忍不住提醒:“殿下, 已经子时了?。”


    可陆景睿毫无睡意。


    他不知离开画舫后?, 大哥对大嫂做了?什么,有没有责备她, 早知道他不提那位姑娘了?,其实也谈不上喜欢, 只是觉得她容貌不俗。


    结果这句话给楚音, 给他自己都?带来了?麻烦。


    他如今对那姑娘已经毫无兴趣,只希望大哥不要赐婚,希望大哥跟大嫂已经和好,他不想因此而失去楚音对他的关?心。


    一夜无眠。


    次日,楚音倒是很早醒来了?。


    见陆景灼正在穿衣, 忙起身下床, 主动替他系腰带, 一边问?:“圣上怎么不喊我?”刚问?完, 就想到在画舫上的事, “我昨晚睡得早,歇息够了?。”


    “嗯, 那就好。”


    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哑,不知是因才起来还是没睡好。


    楚音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扣好玉带又踮起脚帮他戴上翼善冠。


    他看得出,这是在补偿。


    楚音大概对他也有愧疚吧?


    他伸手抚一抚妻子有些凌乱的头?发。


    随后?二?人安安静静吃早饭,接着楚音先送儿子去春晖阁, 再回来送他。


    有关?昨日的事,男人一句没提, 好像已经忘掉。


    只要她也装得忘掉了?,这件事或许就能揭过去,然而陆景灼已经派人去查孙露秋的身份,万一他仍然要给陆景睿赐婚呢?


    她管不管?


    可她只要开口问?,瞬间就会打破现在看似已经和好的局面?。


    左右为难,楚音如鲠在喉。


    眼见龙辇停在了?乾清宫门?口,她忽然道:“圣上……”


    陆景灼原本要下去了?,衣袖被她拽住。


    “怎么?”他问?。


    楚音深吸口气:“圣上不是一直不明白妾身这段时间为何如此奇怪吗?”


    “你打算告诉朕了??”陆景灼有些意?外?。


    “不,我想等到冬至那时候再告诉圣上。”


    “冬至?”他此前听过这个词,有关?香囊。


    “嗯。”


    “为何非得是冬至?”


    “因为……到时圣上自会知道的。”


    “……”


    说个秘密还要挑日子,陆景灼十?分不解,但心里到底舒服了?些。


    “圣上不生气了?吧?”她挪到他腿上。


    “我本来就没生气。”他的情绪在昨晚睡前就恢复正常了?,不然今日怎么批阅奏疏处理?政事?


    楚音凑上去亲一亲他的唇。


    他没有躲开。


    她加深了?吻,他开始回应。


    两人亲热了?一会,陆景灼道:“朕得走了?。”


    楚音环住他脖颈的手没有松开。


    “还有话要说?”


    “嗯,”她犹豫了?会,鼓起勇气道,“既然我答应圣上,将来一定会告诉圣上,那你能不能不要给三弟赐婚?”


    原来刚才她的坦白全是为了?这句话。


    陆景灼心头?一阵无名火起,沉着脸道:“你别得寸进尺。”


    “我不是为了?三弟,真的,我保证圣上以?后?一定能理?解我的做法……”


    “如果不能呢?”


    “那我任由圣上处罚。”


    什么样的处罚会对楚音起到真正的震慑作用呢?昨日在画舫上那样的肯定不行?,陆景灼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废掉你也可以?吗?”


    楚音最在意?的皇后?之位。


    她心头?一跳,脸色微微发白。


    代价很大。


    可如果她熬不过那一关?,冬至时要死了?,陆景灼一定会信她,而如果不死,她将人生中最大的劫难都?熬过去了?,又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呢?她完全有勇气把一切都?告诉他,如果他不信,她就说易简的事,还有程弥远跟瘟疫的事,总归能有用,总归能解开他心里的疑惑。


    楚音道:“可以?。”


    用皇后?之位来保证,这一刻,也由不得陆景灼不重新审视楚音。


    她一定没有骗他。


    皇后?之位对楚音来说,就如帝位对他的意?义一样,绝不可能轻易舍弃。


    陆景灼道:“好,朕就等到冬至。”


    说开了?,楚音也轻松了?些,手指在他耳廓上抚弄着:“那这段时间,我们还是跟之前一样,好不好?”


    “之前哪样?”


    “就是我随时可以?来看圣上……你不能赶我走,还有送你这件事也不能改。”


    那是让他享受的事,不知她为何会觉得他要改。


    陆景灼道:“你照样能睡在朕腿上。”


    楚音笑了?:“那我现在就要。”


    她拉着他的手一起下车去了?乾清宫。


    …………


    陆景睿担心楚音,但不敢去坤宁宫找她,只好常去跑马场向陆珝学?习骑术,企图与她相遇,但一连几日都?没有碰到,无奈之下不得不利用陆珝。


    陆珝晚上就与母亲说起三叔:“他觉得他的坐骑不够好,问?起母后?您的坐骑,说这种赤色的大马会不会性子更好一些。”


    楚音一听就知道陆景睿的意?图。


    次日下午她便去了?跑马场。


    刚下车就瞧见不远处陆景睿的身影。


    他穿着石青色的骑射服,手里牵着马,并没有骑,或者是刚刚练习过,正当休息。


    “三弟。”她扬声喊他。


    年?轻男子转过头?,眸色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大嫂,”他快步走来,“你,没事吧?”


    楚音一怔,而后?猜到他的意?思,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指向自己的坐骑,“我这匹赤霞性子确实很好,怎么,你想换一匹坐骑?”装得不知他在想什么。


    那不过是见她的借口,陆景睿垂眸拍拍马儿的脖颈:“它可能感觉到我想换掉它,今儿格外?听话,既如此我就再给它一次机会了?。”


    “是当如此,坐骑跟主子的关?系,跟人与人一样都?是需要磨合的,未必一来就契合。”


    陆景睿点点头?:“大嫂说得极对,就像大嫂跟大哥,感情越来越融洽。”


    “嗯,确实如此,”楚音翻身上马,“你同我一起骑一会吧。”


    陆景睿自然不反对。


    二?人骑得都?不快,方便说话。


    楚音试探他:“三弟,上回你问?的那位姑娘,圣上派人去查了?,你可想知道她是谁?”


    “不想,”陆景睿摇头?,“但我正担心此事,大哥已经查到了?吗?他可会赐婚?”如果他当面?顶撞大哥,肯定会引起大哥震怒,可若听从,他实在不想娶个楚音不喜欢的姑娘。


    楚音道:“圣上不打算赐婚了?,不过你如果想娶她……”


    陆景睿大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竟是非常雀跃。


    楚音唇角翘了?翘:“你竟这样高兴?以?后?不后?悔?”


    “不后?悔,我只希望大哥跟大嫂不要因我而生出不快,至于姑娘么,京城有那么多姑娘可选,有什么好后?悔的?”在他眼里,男女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想要紧握在手中的是楚音对他的关?爱。


    楚音至此已彻底了?解他的想法。


    “无心插柳柳成?荫”,歪打正着。


    不知不觉,她已在这她视为敌人的年?轻男子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也罢。


    她就继续当他的“好大嫂”吧。


    “三弟,以?后?你再有看中的姑娘,我一定会帮你的。”只要不是孙露秋,别的姑娘都?好说。


    “嗯,多谢大嫂。”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从渭州来的加急文书到达了?乾清宫。


    竟然真的是瘟疫。


    陆景灼盯着文书,又看了?一遍,脑中回想起楚音那日的举动。


    他的妻子真不简单!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楚音是大罗神仙。


    哪个神仙会这样娇滴滴地撒娇的?


    狐仙?


    “……”


    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陆景灼马上向渭州附近的锦州,洛州等州县下令,全力支援渭州,调遣维持秩序的衙役兵士,提供可用的药材,粮食共同对抗瘟疫,而后?又派了?十?名太医前往渭州,刘院判因是楚音惯用的太医得以?留了?下来,接下来,他又召见了?好几位重臣。


    那晚,他没有回来。


    楚音睁开眼睛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可天色仍是暗的。


    难道他今日起得特别早?


    楚音连忙下床。


    听到动静,忍冬跟蔓青过来服侍她梳洗。


    “圣上已经去乾清宫了?吗?”


    “圣上昨晚应该是歇在那里了?。”


    楚音惊讶。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于他昨晚忙到很晚。


    如果超过了?子时,可能他怕吵醒她所以?没来坤宁宫。


    楚音急忙吃饭。


    饭后?还是照常送陆珝去春晖阁,而后?直奔乾清宫。


    东凌在外?殿,上前行?礼:“娘娘,圣上还未醒。”


    “出什么事了??”


    “渭州传来加急文书,说有瘟疫。”


    不是别的她无法预知的事,楚音反倒松了?口气。


    “圣上几时睡下的?”


    “申时。”


    果然是太晚了?才没有回来。


    楚音在书架上找了?本《长短经》,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翻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里面?有了?动静。


    东凌快步进去,很快又出来请楚音。


    “你怎么过来了??”陆景灼问?。


    她不至于连渭州的文书何时到都?能猜到吧?


    “早上见圣上不在,我担心你,来看看,”楚音仰起头?打量他脸色,“你应该多睡一会,我听东凌说,你申时才睡的,小心身子。”


    见她眼里满是关?切,陆景灼笑一笑:“习惯早起了?,卯时就醒过一次,怕昏沉,又逼着自己睡了?会,现在很清醒。”


    他一向自律,楚音明白:“那今儿晚上早些睡。”


    “嗯,”他看着她,忽然道,“渭州的真是瘟疫。”


    “……”


    有过之前关?于“冬至”的对话,楚音一时连装傻都?不能,怔了?下道:“辛苦圣上了?。”


    她竟然没有做任何解释。


    看来真的知道。


    二?人往外?走的时候,陆景灼朝楚音身后?瞧了?一眼。


    虽然这不可能,但他脑中莫名幻想出楚音长着条毛茸茸尾巴的样子。


    撒娇的时候,那尾巴摇来摇去,似乎更可爱了?。


    男人的目光有些奇怪。


    楚音只当他是在想她为何知道“瘟疫”的事,便说道:“离冬至也不远了?。”


    “嗯,还有两个月。”


    不管如何,楚音肯定是人。


    他们三个孩子都?是人,若是狐仙,那不该生出……


    他捏了?捏眉心,将脑中那些不可言说的画面?甩了?出去。


    第089章


    此次瘟疫处理得十分及时, 应该不会像前世那样爆发了,但楚音仍有?忧虑。


    马院正?杏林世家出身,医术自然不错, 但在医治瘟疫上始终逊于程弥远, 不知道他是否有本事将那些病者?治愈,或者?是减少些病亡的人?数。


    楚音正思量这件事时, 宝成公主上门来了。


    她是来辞别的。


    楚音道:“姑姑这么快就要去庆丰镇吗?不再多待一阵?”


    宝成公主却是神?色郑重:“我听闻渭州有?疠气流行,景灼将太医们都派出去了是不是?”


    “是。”


    “哎, 这病可不好治, 我正?好回去问问他,他以前经历过,救过一些人?,但没教?过我,说还?不到时候。”


    此事正?中下?怀, 楚音说道:“倘若马院正?力有?不逮, 那是得靠程大夫了。”不过说来也?奇怪, 宝成公主居然不称呼程弥远为“师父”, 也?不叫他“程大夫”, 而是称呼“他”,两人?的关系居然这么糟糕吗?


    “姑姑真的学得很辛苦吧?”


    “我这年纪不管学什么, 都会辛苦,”宝成公主心想, 幸好程弥远教?得好,还?专门帮她总结了错误,以后?应该会学得容易些, “阿音,我走之?后?, 你?照顾好嫂嫂……”又借机问道,“嫂嫂很关心景睿的事,那次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听麟儿说,景灼要去调查哪位姑娘,确有?其事?”


    “一场误会而已?。”


    说得轻描淡写,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宝成公主没有?再问。


    从宫里出来后?,她很快便启程前往庆丰镇。


    晚上,楚音与陆景灼提起程弥远:“姑姑说,程大夫曾经历过瘟疫,颇有?经验,倘若马院正?等太医们治不好,圣上可以让程大夫试试。”


    不用说,她定然又是提前知道了。


    不,甚至在更早之?前,她就向姑姑推荐了程弥远。


    关乎百姓生死,陆景灼令李源速去庆丰镇向程弥远了解情况,若有?良方,请他务必贡献出来。


    而后?他看?向楚音:“还?要等到冬至?”


    她已?经明目张胆表现出她那异于?常人?的能力了。


    楚音犹豫片刻:“嗯。”


    因为一旦说出真相,凭陆景灼的敏锐定会问她前世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她不想他跟她一样,在冬至之?前担惊受怕,他的身上背负太多责任,倘若为此心思恍惚,做错一个决定都会酿成大祸。


    “冬至时,我们一边吃烤肉一边说吧,那次从兔儿山带回来的松枝都没用完呢。”她尽量用很轻松的语气道。


    这样当然不错,可为什么是冬至,她仍没有?说清楚。


    难道那个日子对“神?仙”来说有?其特殊意义?


    陆景灼仔细打量一眼怀中的楚音,又伸手捏捏她的脸,而后?手掌一路往下?……


    这种抚摸楚音有?点陌生,好像不是出于?欲念,而是出于?某种探索。


    她被他摸得身子蜷缩起来,睫毛颤个不停。


    半响,终于?受不了,她喘着气央求道:“别这样了,圣上……”


    那张俏丽的脸浮着红晕,眼底春水荡漾,娇媚无比。


    若真有?狐仙,也?不过是如此模样。


    陆景灼喉结滚了滚,低头吻住她,纵情于?眼前美色,不能自拔。


    ………………


    宝成公主到达庆丰镇时,程弥远正?当在收拾行李。


    李源比她早到一日。


    “怎么回事?”她问。


    “回公主,圣上命微臣来此询问程大夫可有?良方……”


    还?没把话说完,程弥远喝道:“病人?情况都不一样,怎么可能用同?一良方医治?我必须去渭州,亲眼看?见那些病人?才能开方子。”


    “师父,您不能去啊,”大徒弟富平劝道,“那疠气会人?传人?,要是您也?得了如何是好?”


    另外两个徒弟也?跟着相劝。


    程弥远不为所?动。


    赵九标见状将宝成公主请到外面,轻声道:“等会您也?劝劝师父,师父他肯定会听您的话。”


    “为何?”他要真听她的,也?不会总气到她了。


    “您不知,自从您去京城后?,师父一直惦记着您,以至于?茶饭不思……您没发现师父瘦了吗?就是想您想瘦的。”


    宝成公主的脸一热,斥道:“浑说什么!”


    然而她脑中却浮现出临走时,程弥远的一举一动。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


    被宝成公主训斥了,赵九标不敢再说这件事,转而道:“师父虽然曾经在沿河镇见识过瘟疫,可并没有?得过这个病,万一这次得了,师父也?不年轻了,不一定能扛得住。”


    三十多岁哪里就不年轻了?宝成公主瞪他一眼:“也?不算老吧!”说完拂袖进屋。


    程弥远已?经收拾好,对大徒弟道:“阿平,我不在的时候,由你?来教?他们,我屋里书架上摆着的书,册子,你?们随便看?。”说罢就要往外走。


    这就交代完了?宝成公主皱眉道:“你?站住。”


    程弥远充耳不闻,并不停留。


    她走时,他问来问去,非要她说几时回来,现在他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倒是如此干脆。


    宝成公主扬声道:“你?没话跟我说吗?”


    程弥远脚步顿了顿:“没有?。”


    宝成公主恼了,吩咐丫环:“把我行李搬回车上,我也?去渭州看?看?。”


    “你?疯了?”程弥远猛地回头,“你?去干什么?”


    “要你?管,”宝成公主冷哼一声,“你?管得着我?”


    “……”


    她昂首挺胸朝门外走去。


    程弥远一把抓住她:“你?不能去。”


    “你?放手!”宝成公主感觉自己的手臂要被他掐断了,“你?弄疼我了,你?……”她看?向李源,“你?快把他拉开,他竟敢冒犯本公主!”


    她是天子的姑姑,李源也?不可能让她去渭州,眼见这二人?关系有?些古怪,便道:“公主,你?们是师徒,微臣恐怕不好插手。”说完便退到了外面。


    宝成公主看?向三位师兄,他们瞬间也?退到了门外。


    剩下?的丫环当然是赞同?程弥远的,都在劝她不要去渭州。


    宝成公主:“……”


    “你?先放手,”她深吸口?气,“我真的很疼。”


    不知他是不是经常炮制药材,或是经常去山上砍柴,力气如此之?大。


    程弥远没有?听从,问她:“你?还?去不去?”


    手指仍旧握得很紧,语气很沉。


    宝成公主挣脱不得,问道:“你?为什么不准我去?你?自己不也?去吗?”


    “我能济世救人?,你?去只会添麻烦……”


    言下?之?意,她是去帮倒忙。


    宝成公主气得踢了他一脚:“你?松手,你?再不松手,我定要去衙门告你?,治你?一个伤人?之?罪!”


    见他仍不听从,她用另外一只手去掰他手指。


    被那温热的肌肤一碰,程弥远的脸瞬间通红,哪里还?抓得紧,只觉手指酥麻,快要脱力。


    “我怕你?沾到疠气,你?别去。”他投降了,说出了心里话。


    男人?声音低低的,包含着关心,还?有?请求之?意。


    宝成公主掰他手指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有?你?在,我怕什么疠气?”她扬起眉,“你?难道治不好吗?你?既然不确定能治好,那你?为何要去?把药方给锦衣卫便是。”


    “行医治病是我一生所?求,我必须得去,倘若为此丢了命也?无妨,只要尽力便可,但你?不行,”程弥远看?着她,“善慧,我不想救不了你?。”


    他自己的命可以丢,她不行。


    宝成公主此刻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意。


    脸颊微微一热,她轻嗤道:“傻头傻脑的,没有?把握还?去送命,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草民贱命一条是不及公主殿下?的命值钱。”


    “……”


    程弥远该说的已?说了,指尖在她手臂上轻轻一揉:“为师走了,你?自己保重。”


    她没再挽留。


    只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心里忽地有?些空落落的。


    ………………


    渭州有?瘟疫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权贵望族们主动削减平日里的花费,用以支援渭州得病的百姓,陆景辰也?添砖加瓦,拿出了一千两银子,但他觉得还?不够,思来想去,瞒着妻儿去求见陆景灼。


    陆景灼放下?奏疏:“你?真考虑好了想去渭州?”


    “是,微臣想尽一份力,听说很缺人?手。”


    “那你?可听说马院正?也?染上了病?”


    陆景辰心头一跳,当下?就打起了退堂鼓,可为了妻子,为了儿子,他不能退缩:“已?到此等境地,微臣更应该前往,请圣上准许。”


    他打得什么主意,陆景灼一清二楚,只是没料到这二弟竟有?这么大的勇气。


    “此事,弟妹也?知?”


    “……不知,”陆景辰垂下?头,“微臣没告诉她。”


    陆景灼淡淡道:“你?倒不怕死在渭州,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陆景辰的额头冒出了汗。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要去?”


    陆景辰一阵混乱。


    可此时若改变主意,那他成什么了?临阵逃脱的懦夫?他更没有?脸回去见妻子跟儿子。


    陆景辰坚定地道:“请圣上成全!”


    话音一落,汗水已?经顺着额头流下?。


    陆景灼心里好笑,面上没有?表情:“回去吧,渭州不至于?缺你?一个晋王。”


    “啊?”陆景辰虽然害怕,但陆景灼的反对更让他害怕,“圣上,微臣虽然是晋王,可微臣什么事都能做,哪怕是去渭州帮他们分发药材……”


    “那岂不是大材小用?”


    “没有?没有?,微臣没有?大才,只堪堪小用。”


    陆景灼嘴角翘了翘:“这回就算了,回去吧。”


    陆景辰心灰意冷,一时都没注意到这句话的意思。


    一直到退出乾清宫,坐在马车上时,才猛然察觉“这回”两个字是指什么。


    这回算了,下?回自然就不算了。


    陆景灼是说,下?回会派给他合适的任务。


    他瞬时心花怒放。


    回到晋王府,他直奔妻子那里,叫道:“飞燕,我们应不会就藩了!”


    唐飞燕正?教?儿子背诗词呢,惊喜道:“是吗?你?怎么知道的?圣上派人?传话来了?”


    陆景辰就将刚才的事告诉唐飞燕。


    结果引来一阵怒骂跟暴打。


    “你?疯了吗?你?居然要去渭州?你?居然想丢下?我们母子俩去送死?那是瘟疫,不是什么小病……”她边哭边打,“你?怎么都不事先跟我商量下??你?有?没有?当我是妻子?”


    陆景辰只好道:“我错了,我错了。”


    一个打骂一个哄,把陆绍文吓得哭了,拉着两个人?的衣服:“爹爹,娘,怎么了?”


    唐飞燕这才收住眼泪,狠狠瞪了眼这丈夫:“我跟你?爹爹闹着玩呢,没事。”


    “是啊,”陆景辰在她脸上亲了口?,“你?看?,爹爹跟你?娘好着呢。”


    陆绍文破涕而笑。


    陆景辰借机搂住妻子的腰,小声道:“你?别气了,我保证以后?任何事都会跟你?商量,好不好?”


    唐飞燕咬牙:“你?刚才真是疯了,哪有?用命去换的?我宁愿我们一家去边境,哪怕是挨着外夷住,也?好过变成孤儿寡母!”


    “我明白,”他柔声道,“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其实她也?知道丈夫是为了他们一家,眼见他再三道歉,心也?软了,环住他脖颈亲了亲。


    陆景辰回吻了她一下?,牵起儿子的手:“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好!”陆绍文高声欢呼。


    狂风卷起落叶,在院中呼啸。


    不知不觉,已?到十一月了。


    听闻渭州有?程弥远坐镇,得病的马院正?已?经康复,百姓们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楚音十分欣慰,然而离冬至越来越近,她却轻松不起来。


    为防自己像前世那样染上风寒,为防受凉,这阵子她放弃了外出骑马射箭,放弃了跟女儿出去摘花,甚至放弃了早上送儿子,送陆景灼,说天气太冷,起不来,终日都躲在燃了炭的殿中。


    有?时候还?请刘院判给她号脉,开些预防风寒的药。


    陆景灼看?出她有?些古怪,可每次提起,她都说等“冬至”,他一时也?没有?办法,但这个日子却深刻在脑中了,这日闲时翻了些有?关神?怪的书看?,但并未找到任何与冬至沾边的传说。


    不过倒是发现有?种畏寒的精怪。


    蛇仙。


    楚音这阵子门都不出,也?不送他,一说就是怕冷,只跟孩子们在屋里玩。


    难不成她是……


    他摇了摇头,还?是狐仙更可爱点!


    第090章


    坤宁宫的前院种了许多果树, 一下大雪,都像披了件素衣,风一吹, 银光闪闪, 像白色的花瓣飘落下来。


    长子跟女儿白日都要听课,没有太多?玩闹的时间, 楚音吩咐内侍们堆雪狮,雪兔子, 让他们高兴高兴, 找回些幼年时的乐趣。


    陆珍听完课来看母亲,笑着道:“跟以前堆得那只一模一样呢。”


    楚音问:“你还给它戴花吗?”


    “戴,不过……”陆珍嘻嘻一笑,跑出去?让宫女爬木梯给?她摘花。


    如?今开得花只有木香花跟金梅。


    宫女摘了满满一篮子。


    陆珍拿回去?捣鼓了一阵来给?母亲显摆:“娘,我厉害吧?”


    居然编了个小?小?的花环出来。


    “真漂亮, 你怎么想到的?”楚音惊讶。


    “上个月听讲官提到晋朝, 说?那个朝代的女子很喜欢戴花环……我拿去?给?兔儿戴。”


    她刚要出去?, 在楚音怀里的陆瑜伸出小?手:“姐姐, 我要……”


    “呀, 瑜儿你也喜欢花环啊?”


    “嗯。”


    陆珍很高兴:“好好好,先?给?你戴, 你以后要跟我一起赏花,插花哦!”


    陆瑜也不知姐姐的话是何意思, 但先?点头。


    陆珍更高兴了,低头在弟弟脸上亲了亲,给?他戴上花环。


    “我再去?编几个。”


    楚音道:“你教?教?为娘, 为娘跟你一起编。”


    “好!”


    陆珍让宫女把花篮拿来。


    楚音的手当然很巧,在女儿指点下, 很快就学会了。


    两?个人编了四个花环。


    最大的给?楚音戴,三个小?的,一个陆珍戴,一个给?雪兔子戴,剩下一个,是陆珝的。


    楚音摇头:“珝儿定然不肯。”


    陆珍狡黠一笑:“我有办法让哥哥戴。”


    结果兄妹俩为戴花环的事情,围着雪狮,雪兔子跑了十?几圈。


    小?豆在旁边急得叫唤:“两?位殿下,小?心摔跤啊!”


    陆珍自然追不到陆珝。


    陆珝在远处挺着小?身板道:“打?死我都不戴,你别追了,我是男孩,戴什么花环?”


    “瑜儿也戴了!”


    “他还小?,你是欺负他不懂事。”


    陆珍就开始撒娇:“哥哥,你戴一戴嘛,我跟娘编了好久好久,手指都酸了……就戴一下好不好?你看,我们都戴着呢,你不戴,好像跟我们不是一家人。”


    陆珝:“……”


    陆珍慢慢靠近他,扬着手里的花环:“哥哥,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妹妹的鼻尖冻得红红的,一双杏眼盈盈,陆珝叹口气:“行,那我就戴一会。”


    陆珍忙跑过去?给?他戴上。


    楚音透过窗户看着,莞尔一笑。


    不过她没出去?。


    离冬至只有两?日了,虽然牺牲了一点跟陆景灼,孩子们相处的时间,但这紧要关头,她一定不能出错,她一定要平安地度过冬至!


    楚音将宫女端来的药喝完。


    陆景灼回来时,见到三个孩子围着雪狮雪兔子说?笑,每个人头上都戴着花环。


    女儿向他炫耀:“爹爹,我们这样好看吧?”


    他瞧了一眼两?个儿子,有点言不由衷:“嗯,好看。”


    然而等走入殿内,看到楚音时,却觉眼前一亮。


    她穿件粉色绫缎镶狐毛的小?袄,乌黑的头发松松挽个发髻,首饰都摘下了,独独戴个色彩鲜嫩的花环,像个下凡来的花仙子。


    陆景灼唇角扬起:“也是珍儿给?你编的?”


    “嗯,珍儿好聪明?,还教?我呢。”


    他伸手触摸了一下花环:“与你很配……不过你穿着袄子不热?”四周好几个炭盆,他感觉穿中衣都够了,边说?边脱披风,外袍。


    “还好,再说?,宁愿热也不能冷,”楚音拉他坐下,“妾身想跟圣上商量一件事……等冬至那日,圣上能不能别去?乾清宫,陪妾身一日?”


    “一整日?”


    “嗯,一整日,”楚音握着他的手,“好不好?”


    虽然不知楚音为何有这样的要求,但他也一直在等待这日,陆景灼答应了。


    有他在身边,她会更有勇气。


    还有最后两?日,她一定要撑住!


    因着这样的想法,晚上陆景灼在她身上“探索”的时候,楚音无?情的拒绝了。


    “等会起来洗浴会着凉。”


    陆景灼:“……”


    怕冷就算了,居然连行房都不行。


    她是在修炼什么法术不成?


    罢了,只剩两?日,很快他就会知道她藏着什么秘密了。


    …………………………


    渭州没有下雪,但天气也很冷,程弥远从病迁坊出来后,摘下蒙在脸上的绢布,呼出的气像白雾一般。


    他洗过手往熬药的地方走。


    前头忽然跑来个看门的小?吏:“程大夫,有人要见您,现在门口等着,您可有空?”


    在此次瘟疫中他施展出了绝妙的医术,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不说?小?吏,渭州知府看见他都得给?几分面子。


    程弥远问:“来找我看病?”


    “不是。”


    “那我不去?,我还有事要忙。”


    “哎呀,程大夫,您别走啊,那人我瞧着身份不凡……虽说?在马车中看不见,可那护卫不一般啊,我看知府家的护卫都未必比得上……”


    程弥远心头闪过一个身影,忙转身,但走几步又跑回住处,将身上的衣物全?部换掉,最后还洗了把脸刮掉胡茬。


    看门小?吏再看到他时,瞠目结舌。


    原来程大夫是生得这般英俊的……


    平时蓬首垢面真看不出。


    见到不远处守在马车前的那些护卫,程弥远发现自己猜得没错,果然是宝成公主。


    “不是让你别来吗?”他走到车前说?。


    “上来吧。”宝成公主邀请。


    程弥远不动。


    “上来,”宝成公主喝道,“不然我保证你以后再见不到我。”


    这句话很有威胁,程弥远犹豫片刻坐入了马车。


    “瘟疫还没彻底结束,你不该过来,”他沉声?道,“不是让你跟着阿平学医吗?他教?你足够了,你何必大老远的来渭州,路上也不安全?……”


    絮絮叨叨的,宝成公主打?断他:“我只想你教?我,你教?不教??”


    程弥远:“……”


    真正是“远香近臭”。


    他教?她时,她常看不惯他,烦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可轮到富平来教?,她才?发现什么叫天壤之别,富平胆子特别小?,被她一斥,连话都说?不出,哪里像程弥远,敢纠正她,敢差遣她。


    当然,她训斥起程弥远也是毫不留情,可至少他敢真正的教?她。


    “只有你能教?我,别人不行,”宝成公主扬眉道,“我已?经派人在附近找了处宅院,你每日抽空过来。”


    “……你就不能等到我回庆丰镇?”


    “不能。”


    “……”


    见他无?可奈何,但又不想拒绝她的样子,宝成公主忽然轻笑一声?,身子朝他这边微倾着问:“程大夫,你在渭州有没有想过我?”


    香气袭人,他下意识往后躲。


    她往前又逼近几寸。


    眼前的女子面若桃李,明?艳夺目,比他记忆里还要吸引人,程弥远喉结猛地滚动了下,不管不顾将她一把抱紧:“善慧,是不是我说?‘想’,你就永远留在我身边?”


    “你做梦!”宝成公主吓一跳,“你放手,你竟敢……”


    她是有点逗弄他的意思,可没料到他真敢动手。


    程弥远看她花容失色,又觉好笑:“不管我是不是做梦,你不是都跑来看我了吗?”


    “谁来看你,我是来学医的,”宝成公主粉面寒霜,“程弥远,你快松手,你身上指不定沾了什么疠气,你是不是想让我得病,害死我?”


    “我新换的衣服,鞋子,脸也是洗干净的,你看不出?”他为她专门收拾了一番。


    宝成公主闻言不挣扎了。


    程弥远低声?道:“善慧,我知道我一直在做梦,可你不该让那梦成真……”他捧起她的脸亲了上去?。


    宝成公主起初又挣扎了下,渐渐便不动了。


    男人吻起来很青涩,显见是第?一次,有种蛮横的力道,可也学得很快,将她亲得脸颊通红,身子发软,好像团棉花落在他怀里。


    好一会,他松开她:“我以后每日抽一个时辰来教?你,等这里的病人都痊愈了,我们一起回庆丰镇。”


    宝成公主拿出帕子擦一擦嘴唇:“我才?不回去?继续住你那破屋子,你跟我来京城。”


    “……”


    见他不回答,宝成公主冷笑一声?:“你给?我滚下车,我自己回京城。”


    “……”


    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女人,程弥远想想还是同意了:“嗯,可以,但你别想让我当面首,我到时会在京城开一间医馆,我不用你养。”只要他想赚钱,他可以赚很多?钱。


    宝成公主:“……”


    她也没说?让他当面首吧?


    看来他觉得他二人身份悬殊,不可能成亲。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宝成公主暗自一笑,毕竟他们表面上还是师徒呢,真要成亲,可能会引来流言蜚语,再说?,她和离过,也有两?个孩子了,急着成亲作甚?


    有个可意的男人陪在身边,可一起行医,也可一起云游四方,喜欢时彼此亲近,哪日厌倦了也可分开。


    她心头豁然开朗,透过窗往外一看,只觉天地更为辽阔了。


    ………………


    “冬至”如?约而至。


    陆景灼这日没有去?乾清宫,大早上就被楚音在床上抱着。


    他感觉到她的手脚缠着自己,越来越用力,脑中又想到“蛇仙”这样的词。


    其实楚音是太高兴了。


    已?经到了冬至,她居然没有得风寒,她安安全?全?,顺顺利利来到了这一天,只要将子时一过,便彻底度过冬至了,她期待,兴奋,又夹杂着一点恐惧。


    还有九个时辰。


    只要再度过这九个时辰……


    楚音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我们再躺一会好不好?”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平常圣上总是一醒就起来了,从没有这样跟妾身一起躺着,什么事都不做的。”


    “……”


    因为他找不到这样做的意义。


    醒了不起来做什么呢?除非……


    她今早肯定也不会同意行房。


    陆景灼道:“你喜欢这样?”


    “今日喜欢这样,”她枕着他手臂,“今日想每个瞬息都跟圣上待在一起。”


    他轻声?一笑:“难不成你的秘密跟我有关?”


    “当然有些关系……”


    “现在还不能说??”


    “想过了子时说?,可以吗?”她问。


    什么都答应她了,再晚一些又如?何?他侧头亲亲她的唇:“可以。”


    楚音回吻他,两?个人彼此也不嫌弃没有洗漱,一直亲到三个孩子都起来了,在门口要给?他们请安,方才?起身穿衣。


    一家五口一起吃早饭。


    陆珝问:“父皇,母后,今儿是冬至,孩儿知道,可我们大越不似前朝要过‘冬至’,往前也不歇息的,今儿怎么连课都不必听?”


    楚音一时不知怎么解释。


    陆景灼见状道:“你们母后怕你们劳累,特意让你们歇一日,正好又是冬至,热闹热闹。”


    原来如?此。


    陆珝忙跟妹妹一起起身行礼:“孩儿多?谢母后体恤。”


    至于陆瑜,年纪尚小?,由着母亲喂食,小?嘴一张一合的。


    饭后,孩子们围在双亲身边。


    楚音听陆景灼考他们学问。


    稍后她又给?孩子们讲故事,一起赏画写字。


    东凌跟小?豆在外面准备烤肉的事宜,先?吩咐膳房将各类肉腌制好,再命内侍们搭起烤肉的铁架,放好松木枝,不一会,浓香味就飘荡在空气中了。


    时间在欢快的气氛中一点点过去?,楚音的心总在紧张地跳动着,不曾松懈,但幸好有丈夫,有孩子们的陪伴,哪怕是像走在高空的绳索上,随时有坠落的可能,仍然是幸福的。


    她笑了一整日,心有时有点刺痛,有时又觉酸胀,被甜蜜塞满。


    等到戌时,孩子们跟她告别,她一个一个都拥抱了下,看着他们走入侧殿,最后只剩下她跟陆景灼。


    透过窗,只见夜空繁星点点,像散落的明?珠,一闪一闪。


    楚音坐在男人腿上,双手搂紧了他脖颈:“忽然好像在做梦似的……”


    “为何?”


    因为感觉一切都太美好,太圆满了。


    什么都不缺,就好似有些虚幻,不太真实。


    她凑上去?亲他的唇,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竟然要被楚音将嘴唇亲肿了。


    “你看起来像喝醉了一样,”他看一眼她泛起红晕的脸,指腹轻抚她嘴唇,“不疼吗?”


    她的嘴唇也有点肿了,像熟透了的樱桃。


    “疼,”她轻哼一声?,“可就是想多?亲亲你。”


    “……再亲明?日都不能吃饭了,”他看一眼角落里的漏壶,“快要子时了,阿音。”


    她知道。


    所以感觉浑身都有些飘飘然的,正如?陆景灼所说?,好似喝醉一般。


    她趴伏在他肩头看着那漏壶,听着水滴声?。


    滴,滴,滴……


    滴滴滴……


    心脏忽然缩紧,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那一段的时间突然变得特别特别漫长,好像永远过不去?似的。


    腿上的妻子整个人都绷紧了,手指紧紧抓着他衣袍。


    身躯贴在他怀里,心脏离得近,他似乎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那一刻,蓦地也生出恐惧。


    好似,楚音是从天界堕落凡间的仙子,快要回天上去?了。


    他下意识搂紧她的腰。


    两?个人都盯着漏壶看,眼睛一眨不眨。


    滴,滴,滴……


    时间最后还是像流水一般流过去?了。


    她迎来了新的一日。


    楚音的眼泪“唰”的落下,喜极而泣。


    她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她没有死。


    “圣上,我度过‘冬至’了!”


    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心头跟楚音一样,也充满了喜悦。


    还好,楚音仍在他怀里,没有飞升……


    这一刻,他觉得,听不听秘密都不重要。


    只要楚音好好的在他身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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