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静与俭
弘历回来的时候高家人还没走,弘历只能温言安慰人家。
高家的人也不是不识抬举,贝勒府的嫡福晋都陪着坐半天了,自家的女儿平时什么德行他们也清楚,虽然高斌仗着高氏攀上了弘历从内务府跳出来进入了河道衙门成为一方大员,然而和富察家比那真是萤火之比皓月,更重要的是高氏没孩子,他们高家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见到了弘历满口都是谢弘历夫妻对高氏的照顾,又说是高氏没福气继承侍奉贝勒爷和福晋。又把富察氏夸了一番,说她对高氏非常爱护,尽心尽力等语。
看高家人这么识趣,弘历心里稍微好受些,让人把高家人送走了。
等富察氏也走了,高氏用尽仅剩的力气拉着弘历告状:“爷,我的身体我知道,绝不会这么快就垮下来,外面有人血崩前后几个月都还撑着,是能治得好的,我怎么半个月就不行了?是福晋要害我。”
弘历不信,因为他认为福晋对高氏的事儿插不上手,再或者说富察氏无法插手他自己的任何事情。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没有证据证明这是福晋做的。加上弘历有种自信,他觉得家里的女人都尽在掌握,每个人都爱慕他,不会如外面说的那样拈酸吃醋,福晋更是个很贤惠的女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弘历对高氏说:“你误会福晋了,太医都说你这是往日保养不好才导致有这一场劫难,你放心养病,早晚会好起来的。”
高氏预感到自己不行了,她拉着弘历说:“爷,你要信我啊,真的是福晋要害我!”
弘历哄着她:“好好好,爷信你,爷这就派人去查,你有什么线索吗?爷按图索骥,这样快点。”
“我没有,但是肯定是她在害我,除了她没人有本事对我下毒。”
弘历不信,嘴上哄着她,等出了门转眼忘了。
到了晚上,外面云板上连着敲了四下,正带着一儿一女吃饭的富察氏听了皱眉问:“刚才敲了几下?”
她的侍女回答:“四下。”
富察氏说:“神二鬼四,看来是高妹妹没了。”放下筷子低下头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高妹妹可怜啊,年纪轻轻就没了,唉!”
说完跟两个孩子说:“今儿吃饭的时候额娘给你们讲一句诸葛孔明在《诫子书》里面说的,‘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往后每天吃饭的时候额娘给你们讲解一句古文再或者询问你们今日都学了什么。今儿讲的你们要记住,额娘这就给你们解释意思……”
她说这话是对高氏这一辈子失败的总结,在富察氏看来“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高氏都没做到。
就拿修身来说,她在宫里做个宫女却和小主人勾搭上,小主人也确实不是个好东西,貌美的宫女不止她一个,为什么书房前前后后侍奉了那么多宫女就她留下来呢?男女一对臭味相投,一个图色一个图权,这不就在一起了。在一起也就罢了,就该养德,可惜高氏不知道低调谦和是什么?既不修身又不养德,她不亡谁亡?
面对着两个孩子乖乖点头,富察氏摸着他们的小脑袋说:“你们先吃饭,额娘去一趟高侧福晋那里,待会如果回来得晚了你们就跟着乳母先睡。”
说完看看衣服,现在本就在国丧内,穿得本来就素,也不用换衣服,带着人去了。
弘历正趴在高氏身边哭,富察氏只能劝,把弘历劝着离开后,富察氏负责看着人给高氏装殓。
她站在一边看着高氏的人给她换擦身换衣服,自己一边擦着眼泪,心里想着:你可算走了,记得下辈子做人谦逊点,有本事的人多着呢,十步里面必然遇到一个,不独独是你一个人有本事。
富察氏做事无懈可击,做戏真的做完了全套,高氏的葬礼她把握的尺度极好,不过分热情也从不推卸责任,完整地参与了整个葬礼,无论人前人后都是涕泪连连。高氏的遗物弘历带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金银珠玉没看在眼里,请示过弘历后让高家人拿走当个念想,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谁都会称赞她一句为人贤惠大度。
富察氏除了心腹之患,又在七月下旬二十阿哥过寿那一日出门去给二十阿哥送寿礼。在国丧期间,大家也没吃席,就是把东西送去坐着说会话就走。二十阿哥尽管年轻也是叔叔辈儿的,富察氏带着孩子跟着弘历去了,被人问起来才唉声叹气地把高氏的事儿说了。她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从不说高氏一句不是,所有的情绪都在传递:可惜了,年纪轻轻地没了,我甚是心疼她。
她这么讲没人觉得这是装模作样,大家都说这人好性,好相处,人又厚道。
海棠也被弘阳送来坐了一会儿,她和六阿哥九阿哥坐在一起说话,大家免不了聊到和二十阿哥同一天生日的老七阿哥,这位老哥哥也去世好几年了。
大家聚在假山上的亭子里说话,小辈都在亭子下面的树荫里喝茶聊天。九阿哥一算,现在年纪最大的居然是老六阿哥,自己排在第二了。
他就叹气:“大哥二哥二哥四哥五哥七哥八哥都没了,六哥,现在该你拿事儿了。咱们兄弟姐妹再有事儿,你说了算。”
六阿哥的脸色顿时垮下来:“唉,我一辈子没拿过事儿,还是算了,你们商量好了来跟我说就行。”他觉得似乎下个去侍奉祖宗的名额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了,有点发愁。
九阿哥说:“你别谦虚了,就你做主了,毕竟长幼有序嘛。”
他这话说完大家都看着他,心想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有点违和呢?
十四问:“九哥,你什么时候讲究过长幼有序?”就是对着当皇帝的雍正他都能叫出老四来,可见对哥哥们也没那么尊敬。
在九阿哥要嚷嚷的时候,十一阿哥说:“长幼有序本就是该遵守的,九哥,这会不是该说长幼有序的时候,该说的是你减肥的事儿,你都多少斤了!”
九阿哥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叹口气说:“唉,我也努力了,就是减不下去啊!”
十一阿哥很担心他把自己胖死。
九阿哥拍了几下自己的胖肚皮后就说:“其实胖着也没事儿,哥哥平时又没病没灾的,胖不是病,瘦字才顶了一个病字框。”他说到这里看着坐着不说话的海棠,大家随着他的眼光看去。
九阿哥就说:“胖丫头,你就该再吃得胖点才是。等明年出孝了,你使劲吃肉,羊肉好吃,多吃点。”
海棠笑着点头。
这时候二十阿哥家的太监排着一队来给他们换茶,弘皙从打头的太监手里接着托盘,来给叔叔们上茶,他给老六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放下杯子后来到了海棠身边,问道:“姑妈身体不太好,今年还去木兰吗?”
海棠摇头:“今年不去了,我这样子难以远行,还是看家吧。今年乃是皇上以至尊身份第一次去,他说你们兄弟都是要去的,你回去提前准备。”
九阿哥感慨一声:“咱们老了啊!好多年没去过木兰了,现在想去都去不了了。”
十四忍不住拆台:“康熙朝的时候你就已经胖得爬不上马了,老爷子说过几次不可废了骑射,哪一次不是在点你!”
九阿哥大怒:“十四,你是不是想和哥哥翻脸?”
二十阿哥立即出来当和事佬:“别吵架别吵架,两位哥哥给弟弟个面子,今儿是弟弟做寿,咱们和和气气说会话。”
老六阿哥对着十四说:“起来给你九哥道歉!”
十四才不起来呢。
海棠坐直了:“十四,给九哥端杯茶。”
亲哥哥亲姐姐都盯着,十四只能起来从最后一个太监的托盘里端了杯茶放在九阿哥身边的小几上,这算是端茶道歉了。
九阿哥得意地哼了一声,那表情很欠揍。
十一阿哥忍不住说:“九哥,喝茶吧。”十四要是犯浑你还不够他一顿捶呢,见好就收吧。
十四很生气,在兄弟里丢人也就算了,这边还有个弘皙。
弘皙看到十四看过来,立即跟几位叔叔说:“那边几个兄弟对侄儿招手,侄儿先退下了。”
他急匆匆从亭子里出去,遇到二十五阿哥上来,赶紧停下请安。
二十五阿哥十二二岁,是个半大孩子,高兴地跑来给哥哥祝寿,笑着让侄儿离开后高兴地进了亭子:“二十哥,弟弟祝你寿比南山。”
老六阿哥问:“你这会儿不是该读书吗?怎么跑这儿来了?你是不是逃课了?”
二十五阿哥听了瞬间把脸皱成包子。一群年纪大的哥哥开始讨伐这种逃课行为,年纪小的几个缩着脖子不敢说话。最后还是十七阿哥说:“罢了罢了,让他坐会,等会我领着他送尚书房去,再敲打那些师傅,怎么能放任阿哥爷逃课。”
这时候十七阿哥家的人喜洋洋跑进来,跟十七阿哥报喜:“主子,大喜啊,福晋有喜了,太医说二个多月了,这下确定了。”
“真的!”尽管有心理准备十七阿哥欢喜的一蹦二尺高,连个招呼都没打,撒丫子跑了。
二十五阿哥瞬间一脸笑容,是不是没人送自己回去了?今天是不是可以多玩儿一会?他心里的小人叉腰大笑,哈哈哈哈!
大家一算,二个多月,这孩子是老四驾崩前都怀上了。中间还有丧事,哭丧是门力气活儿,十七福晋也是跟着参与了全程,这就该好好休息啊!
大部分都觉得十七两口子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十七福晋虽然年纪大了些,快二十了,但是仔细点也是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的,都为十七两口子高兴,毕竟这两口子光是求子都求了十几年,那是各种法子都用过了,这真是苦尽甘来。
唯独十二阿哥又羡慕又酸,他除了一个嫁到蒙古的女儿,家里现在没一个孩子啊!除了几个年纪小的,似乎兄弟里面就自己没儿子!
他快急死了!
第742章 皆改变
海棠下午从二十阿哥家回来,在大门口遇到了安康。
郎惠园第一层大门里面住的是侍卫,汽车进入大门后往里走,越过几排侍卫们住的班房才是真正的大门。安康就和这群侍卫们玩儿在了一起,里面有几个年纪大的侍卫头领给她讲战场上的杀招,还骑在马上给她演示。
海棠就让司机先把车开进去,她下车和安康一起看。有海棠在,这群人就显出几分小心翼翼。海棠笑着说:“无妨,你们耍你们的,战场上的招式只要快狠准就行了,没那么多花活儿,保命杀敌为上,又不是路边卖艺的,只要是能保命的就是好招,就该大大方方展示。”
海棠带着安康和这些侍卫们待了一下午,走的时候跟他们说:“今儿你们都表现得不错,等秋收之后世子要随着皇上去木兰,你们这一班的侍卫也跟着一起去吧。”
侍卫和属官们跟着海棠出门是有赏钱的,听了纷纷来谢海棠,海棠就拉着安康回了园子里。
路上海棠问:“怎么想起看他们在马上耍枪?”
“没事儿可做。”
“功课写完了?今儿不给你玛法调颜料了?”
“功课写完了,今儿玛法不在家,今儿董鄂家的人来请他,说是他的一个兄弟不好了。”
“不好了?”
“嗯,听着那意思是不行了,玛法唬了一条,说是他那兄弟还年轻呢,怎么就不好了,撂下刷子就跑了。”
天快黑的时候扎拉丰阿回来,海棠问:“你那小兄弟怎么样了?”
“有惊无险,五弟因为吃了放坏的饭食中毒了,好在请了个靠谱的大夫,及时给他催吐,现在算是捡回一条命。把我们几个年纪大的都给惊着了,当时看着真的快不行了。”
海棠就说:“能大难不死就是有大福气,明天让弘阳去探望他。”
扎拉丰阿点头,看着安康在院子里把白猫顶在头上逗她小弟弟,扎拉丰阿就小声说:“今儿奴才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纳殷地方的一家富察氏,拦着奴才要认罪,奴才就觉得莫名其妙,跟他说没有的事儿,咱们家连他家是谁都不知道,都没什么联系,何罪之有啊!打发他之后奴才想了想,他家的姑娘不就是被安康推倒的那个?”
海棠说:“是吗?回头这事儿问问你儿子。”
扎拉丰阿晚上就问了弘阳,弘阳把这事儿给忘了,一时想不起来,迷惘地问:“谁啊?儿子不认识这件家人啊!和安康推搡了几下?这儿子更不清楚了,那丫头没少淘气,回头您问安康。”
弘阳忙得脚不沾地,他是真没想起来,每天早上早早出去晚上天黑以后才能回来,正所谓两头看星星,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他听到一个富察氏,再听到一个安康和人家孩子推搡,以为是前些日子在园子里哭灵的时候安康又惹事了,想着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事儿早该翻篇了,他也没力气再去训斥安康,想着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只要自家孩子不吃亏就够了。
等吃饭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哦,是那个富察氏啊!罢了,这事儿让孩子她额娘操心去吧。
弘阳吃着饭和海棠说起了最近朝廷里面的一件大事。
弘晖要修一条通往关外的铁路。这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对的有,赞成的也有。为了这件事一群官老爷们在圆明园里面差点儿打起来。
弘阳一边吃饭一边说:“赞成的人,大家理由都一样,不赞成的人,理由就五花八门了。因为这条路要通往盛京,再向北去往吉林和黑龙江,有人说铁路坏风水,反对修建。”
扎拉丰阿说:“这真是无稽之谈,这理由早十几年前都有人说过,很多铁路不是该修还是修吗?”
弘阳就说:“以前朝廷里面反对声音小,现在大家说坏风水坏的是皇家的风水,因为盛京三陵就在盛京边上,火车从盛京路过那动静肯定大,所以一群老头说皇上是不肖子孙,让祖宗不得安宁。”
安康急忙问:“后来呢?大伯有没有把他们拉出去打板子?”
月娥瞪了安康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说什么话你怎么都要问一问?
但是安康没收到信号,这会正兴奋地看着弘阳,全然把朝廷争端当热闹看了。
弘阳没说话,百寿说了:“没有,不过大伯把他一撸到底,这人被侍卫抬出去的时候还在大声骂大伯是昏君呢,说什么‘不听忠言’,还说什么‘祖宗百年基业毁于昏君之手’。”
安康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拿师傅布置的功课去找大伯的时候看到的,抬出去好多人呢。”
安康羡慕坏了:“我也想去尚书房读书。”
月娥刚想说话,海棠说:“想去就去,想去读书可以,但是不能去闹着玩儿,读要读个样子出来。”
“真的?祖母你真的让我去啊?”
海棠点头:“过几日我病好了给你办这事儿。”
“祖母,你太好了。”
她对着鱼肚子夹起一大块鱼肉,夹完之后觉得太少,把鱼翻了个面儿,把另外一面儿鱼肚子上的嫩肉也夹了下来,用碟子装着送到海棠面前:“祖母,吃鱼!”
月娥总算逮着机会了:“你这丫头,整天都癫癫没个女孩子样子,你把鱼肉都夹了让大家吃什么?”
弘阳在桌子下面对着她踩了一下,月娥立即闭嘴。
海棠说:“无妨。”对安康说:“分一块给你玛法,你玛法平时也很疼你。”
安康拿着扎拉丰阿的筷子夹了鱼肉放到扎拉丰阿面前的碟子里。
扎拉丰阿说:“好了好了,玛法吃小块的,给你祖母吃大块的。”
一顿饭吃完,一身疲惫的弘阳带着几个孩子回去先睡觉,等月娥侍奉完婆婆坐车检查了各处门禁回来,他撑着疲惫困乏和月娥说:“你今儿就显得不聪明了,安康是咱们两个的头生子,咱们家嫡出的大格格,我问你,孩子是将来做个郡主好还是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吏好?”
“自然是手握大权好。”月娥这种富贵乡里面长大的人自然知道富贵的根本是什么。
“所以啊!让她去上书房读书就是一条好路子。你也别觉得她去上书房读书扎眼儿,到时候皇上必然要把嘉乐给弄回去。”
月娥低头一想,要是嘉乐也去读书安康也真的不打眼了。
“皇上会答应吧?”
“皇上也是只有一个女儿,自然爱若珍宝。放心吧,能把安康塞进去。”弘阳嘶嘶吸气,艰难地从榻上翻身起来,他这几天坐的时间久了,腰腹很酸疼。
月娥赶紧扶着他,弘阳说:“今儿不洗脚了,洗洗脸就睡了。”
月娥刚想发飙,就听弘阳说:“你知道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吗?”
“那是因为读书人清贵。”
“你这只说到了表面,因为科举是只遴选人才,通过了科举只能说这个人聪明。翰林院才是培养治国人才的地方,通过翰林院的考核才能说这个人有一点治国治民的基础,有造化的人就在翰林院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本事,最后才会入阁拜相。
先不论八股取士现在还能不能延续下去,就说翰林院,绝不是外面看着的一般衙门,这是核心中的核心。读书人以入翰林院为荣,那么宗室就以入尚书房为荣,除了皇子们和一些受宠的近亲,各个府邸只有嫡出的长子才能进入,这里面的分量你想想就知道有多重了。所以这几天你有空琢磨一下安康去尚书房的事儿。”
月娥问:“我琢磨什么?孩子自小进出皇城,规矩什么都懂得,和上书房里面那些阿哥们都是兄妹,自小一块儿长大的。”
弘阳自己脱了鞋躺在了床上,月娥看了看他的鞋子,决定先忍他一晚上。
弘阳说:“你往日都很聪明,今天反而笨了。给她准备车和随从,要给闺女把面子撑起来,万不可让她和百寿用一辆车用一套人马,跟着他进宫的这些人一定要机灵。”
弘阳用胳膊撑起半边身子对着月娥强调:“你要把他当成个小爷,甚至是世子看待,所以她不是百寿的附庸,不能让她和百寿凑合。”
月娥张了张嘴想说话,到最后还是闭上了。
弘阳打了个哈欠:“树大分枝的道理你要懂。额娘已经历经三朝,威望日隆,她要是孩子多,每个孩子分一点儿权力继承下去倒也罢了。可偏偏他只有两个孩子,王府这边最终落到咱们身上,我又没有额娘那样的战功撑着,腰杆子不够硬,扛不起这么多,所以这时候咱们这几个孩子都要替我分担一点。”
弘阳看着月娥问:“你是愿意分给安康还是愿意分给永璀永璨?”
月娥瞬间笑容满面,从床边柜子上捡起一把团扇给弘阳扇风:“看爷说的,主要因为安康是咱们头一个孩子,你我都稀罕她。我给爷扇风,您睡吧,您睡着了我再睡。”
弘阳打个哈欠就睡了。
过了两天海棠病好了进园子,这次再去御书房就看到是弘晖坐在大书案后面了。
龙椅上面悬挂着雍正亲笔“勤政亲贤”,所以这御书房也叫勤政殿,并且在建筑外檐挂着“勤政殿”的匾额,也是雍正亲书。
这里的装饰没换,除了坐着的人不同,其他的如几个月前一样。就因为什么都没换只换了人,海棠难免心潮起伏。
弘晖从隔壁书架上抽了一本折子,挨着海棠坐下来。
“姑妈,看着您还是很憔悴,怎么不多休息几日?”
“太医劝我出来走走,有时候养病的时间长了容易把人养得更差。前几日听你兄弟说你们张罗着往关外修路呢?”
“嗯。”弘晖把折子合上,叹口气说:“昔日汗玛法在的时候,总想着关外是退路,不许任何人染指,而且人为阻断了关内关外来往,以前倒是没什么,只是现在中原,包括南方还有西北这些地方都赚了钱,有了油水,偏偏咱们龙兴之地越发困苦,这可不行啊!没道理让龙兴之地的百姓吃糠咽菜,咱们在外面吃肉喝酒。”
海棠点头,弘晖说得有道理。
弘晖就笑着说:“所以啊,还需要您老人家再次出手点石成金,给关外指一条明路出来。”
海棠说:“那也要等到路修好了。要想富,先修路。”
“嗯,这事儿好办,月底就派人出去勘察,最快年底就能出图,不过关外和中原不一样,那边冷起来可能对火车和轨道有影响,所以侄儿让他们各处看好了再确定图纸,光是图纸大概就要一两年,建造起来大概需要四五年。”
海棠就说:“迟一点没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开始干早晚就能干成事儿。”
弘晖接着说:“对了,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大事最近要办。已经在筹划中了,等木兰回来就开始执行。这件事就是废除奴籍。这次废除奴隶除了藏地,连同满蒙在内一起废除,这不是做面子,是要把奴籍彻底抹去。”
海棠点头:“要是有人反对怎么办?”
弘晖微笑起来,反正这书房没人,他低声跟海棠说:“弘皙想造反,谁反对谁去陪着弘皙吧!”把反对的人全杀了,不就没人反对了吗?
这就是他不着急弄死弘皙的原因,弘皙造反的事儿必须让全国百姓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而且还因为要利用弘皙造反这件事,所以弘晖在提前准备各种计划,越是难办的越是要趁着找个时候提出来。没一把刀在头上悬着,无论是宗亲还是官员,都会极力反对。
既然他都有计划,海棠自然不反对。
海棠把这些说完,就说到了让安康跟着去尚书房读书的事儿。
“你也知道这孩子一贯大大咧咧,所以这事儿闹得不好收场,我听说那个叫宁……”
海棠停顿了一下,弘晖补上:“宁楚克”。
“对,这个叫宁楚克的女孩后来申请搬到别的教室去,那个女先生也被辞退了,我就觉得这对安康不太好,本来跟一群小女孩玩得都挺不错,小孩子玩耍的时候免不了要生气,以前是生过气又和好了,现在大家和她玩心里要犯嘀咕,毕竟各家的大人会三令五申要求她们对贵人敬而远之,所以我想着不如挪到尚书房再读几年,年纪大了也就不读了,这几年有个地方收留她才是要紧的。”
弘晖听了立即顺着她的话说:“姑妈这话有道理,嘉乐年纪也不小了,这丫头都十五六了,放在外面说不定这年纪都当娘了,可她傻乎乎的。既然安康要凑合几年,让嘉乐也回来凑合吧!”
说完这事儿弘晖又说:“既然咱们今天说到这些女孩子的年龄,侄儿想跟您商量一件事儿,就是改一改选秀制度。从十三岁开始选太早了,不如从十五岁以上开始选。而且这些年来咱们人口日渐增多,再去宫里选也太拥挤了,需要换个地方。再有就是一些养女就不必参与选秀了。”
弘晖早有准备,起来换了一本折子给海棠看。海棠翻了翻,这还真是选秀,因为这还分成了海选,初选,晋级选几步。除了革除养女参选的资格,同时对宗室女所生的女孩给予婚嫁自由,不用参与选秀。
海棠的指甲敲着最后一行,跟弘晖说:“依着我的意思,这一条你好好问问你姐妹们同意不同意。”选秀在海棠看来是一种陋习,是物化女性,是不能掌握婚恋自由。
但是对于名利场里的人来说,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权力。甚至弘晖的额娘那拉氏,她额娘就是宗室女。换句话说宗室女所生的女儿有一部分回流到宗室了。允许自由婚嫁对于她们来说是剥夺了她们的权力。
在思想没开放的时候,给予的帮助在他们看来反而是灾难。
弘晖想了想说:“让她们还宫妃家眷们一起额外入册吧。”
这意思是可以选,但是另外造册,名义上还是照顾她们不用和普通的秀女挤着,属于享受了特权。
他们还有别的事情商量,关于海棠很上心的教育问题两人又讨论了半天,最终在吃午饭的时候暂停了下来。
看到午饭,海棠忍不住多看了弘晖几眼,因为午饭是盐水煮花生、毛豆、蚕豆。
弘晖一边吃一边说:“要是皇阿玛还在,看侄儿把这没成熟的庄稼先煮了吃肯定气得想抽人,觉得侄儿就是个败家子。那时候侄儿就想着不知道园子里的嫩毛豆煮了是什么味道,现在终于吃上了。唉,就是代价太大了。”亲爹没了吃上来,想来很悲伤。
海棠沉默着没说话。
弘晖说:“这园子里的庄稼也就罢了,是我们哥儿几个种的,他老人家就盯了一会儿。先农坛里面的玉米才是他种的,回头收了磨成面,孝敬给祖母一些,侄儿就和这些亲近人家分一分,这也是他老人家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了。”
海棠点点头,在弘晖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这些玉米面,一点都不浪费,要一口一口吃完,吃完才是对抠门节省的四哥最大的敬意。
第743章 准备中
很快到了八月,八月之后就是立秋,这几□□廷里面在争吵的大事就是弘晖颁布了一部《内务府支取法度》的法典,对内务府从上到下做了限制。
这部法典一出来在内务府和包衣人家瞬间引起巨震。因为这太详细了,整整七十多万字,凡是和银子沾边的都有规定,对所有物资使用管理和报损有了规范流程,对内务府当差的人和宫女太监每个月的俸禄银子做了详细规定,对没领差事也没有生活能力的人也另有照顾,而且这部法典还规定了病退,年老致退等该有的待遇死亡后的烧埋银子分档。同时规定,如果不是不能干活,如果在内务府没差事,可以去外面找其他活儿干,甚至可以申请出旗为民。
不少底层的包衣人家纷纷说新主子爷心善,但是对于喜欢多吃多拿的包衣世家来说这就是断了他们弄钱的路子,采购起来除了麻烦,就是有衙门每年抽签查内务府的账,凡是有不合理的采购和支出皆视为贪墨。如果没查出,被下一年监察的衙门查了,上一年的衙门连带要被问询。
具体哪些衙门参与抽签大家也不知道,这是皇帝钦点,所以内务府里面人心惶惶,有些人已经开始做假账了。
至于往年常常和户部争执该谁出大头这事儿也顾不得了。他们顾不得,弘晖还是在这部法典里面给出了明确的划分。日后帝后的婚礼葬礼以及被追封皇太子的皇子葬礼由国库承担,与葬礼相关的修陵相关的花费也是由国库承担,除此之外,帝后过寿、出巡、皇室的日常花费等一切由内务府开支。
除了开支,还有赏赐等物品也有详细规范,如果是出于朝政,比如对有功将士们的赏赐从国库调拨,如果是皇帝对后妃和儿女私下的赏赐,该是内务府一力承担。同样规定对皇子皇女的婚嫁安排也该是内务府承担,而不能动用国库。
对国礼的收发、外邦的贡品等,规定属于国库,内务府不得染指。
有些大臣们认为合理,有些大臣们认为不合理。这里面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几位内务府主管,觉得新皇就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以前大家都是直接用国库的,什么国库私库,都是一家人!
本想着世宗宪皇帝已经够出格了,没想到这位直接断了内务府插手国库的路子,这怎么行?
在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时候,弘晖带人开始收庄稼了。
临近八月十五中秋节,大户人家和那些不事生产的人筹谋着晚上赏月,但是对于百姓们来讲八月是收获的季节,一些北方地方一年两次收获,这是最后一次了。
中秋前后开始收花生玉米大豆,西郊园林里面弘晖带着大臣们去了先农坛,让大臣们看着,他自己一个人一上午砍掉了一亩三分地的玉米,还自己一个人背着筐把所有的玉米棒子掰下来。单从他干活来说,真的是健康有活力,精力旺盛。
随后弘晖呼朋引伴,把弘阳弘杲和十三阿哥家的孩子,各位叔叔伯伯家的世子都叫来,几个弟弟也没放过,又请了几个小叔叔,一起把两处园子里的庄稼收了。
这些人无疑是日后他要用的人,换句话说这些人只要不作死就是能触及中枢的人,哪怕连弘昼这种想尽办法偷懒的都没找理由,自带工具来干活了。
除了这些人,还有百岁他们一群小孩子,连安康都跟着一起来。安康穿着一身短打,梳着丸子头,用一条旧丝巾把头脸脖子包起来。
弘晓问:“你这是什么打扮?”
安康得意地说:“这是我特意请教过种过地的人才有的打扮,衣服要穿短的,方便干活,脸和露出的皮肤要包着,因为玉米叶子能划破皮肤,划破皮肤不重要,重要的是出汗之后汗水从伤口上流过去,又痒又疼,特别难受。”
“这么说你有备而来啊!”
“是啊,这旧丝巾还是特意找我姑姑不用的,这样用完不浪费,我估摸着一次用不坏可以多用几次。”
开始干活,安康这群半大孩子去玉米地里掰玉米,在玉米林子里走一圈出来浑身血印子。安康背着筐把分给自己的几陇地给掰完,又把外面的玉米皮给剥了。中午一起吃饭,弘晖就夸安康:“还是咱们家安康认真,这一路掰过去没留玉米,各处干干净净。看看你们其他人的,丢三落四,让我们一边砍一边掰,要是咱家不坐江山在田里种地,就你们这样的早饿死了。”
这夸奖可把安康给得意坏了。
晚上走的时候,弘晖还奖励给了安康一筐新挖出来的花生,让安康带回去煮盐水花生。
海棠看安康姐弟两个跟两个泥猴子一样背着筐回来了,笑着问:“带什么回来了?”
百寿笑着说:“大伯最爱的下酒菜。”
安康说:“花生啦!祖母,煮吗?”
“煮点吧,饭菜也不可吃得太精细了,这种未经大厨的手烹饪过的东西,另有一番美味。”
安康的背篓太监提了两下没提动,安康提起来让他抱着,就吩咐说:“你们送到厨房去,跟厨房的人说放点盐煮一煮就行,别加什么香料。要是不嘱咐肯定要放八角桂皮。”
太监应了一声抱着筐出门去了。
弘阳洗漱完来和海棠说话:“我们八月二十四就走,今年您过寿儿子没法侍奉您了。”
海棠说:“不用管我,我和你阿玛在家折腾点长寿面吃就行。”
海棠问:“安康和百寿去吗?”
弘阳说:“不去。”
海棠小声说:“带去见见世面吧。”
弘阳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露出为难的神色。
安康兴奋地说:“阿玛,带我去吧,我都没有去过。”
百寿也想去,他迟疑地说:“百岁哥哥就没去,咱们怕是也去不了。”
书上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弘晖不舍得把自己的嫡长子也带到木兰去,万一事情不顺利,还能让海棠扶着百岁在京中登基。毕竟这种斗争是你死我活,双方各有精妙的设计,把继承人留在京城反而是一件好事。
百寿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布置,他看百岁没出发,就觉得有些事大人不想带小孩子,所以未必能去得了。
弘阳不放心孩子,就说:“这事儿儿子和大哥商量一下吧。”
海棠点点头。
说话间饭菜送来,安康问:“今年六舅爷家还做咸蛋黄月饼吗?”
扎拉丰阿回答:“做,你那么爱吃,又那么捧场,你六舅爷就记着你好这一口呢,早就让人去买咸鸭蛋了。”
安康得意地说:“咸蛋黄好吃,我能一口气吃两个月饼!”月饼不是小块的,月饼一个要两三斤重,认真比起来比安康的脸都大。但是人家安康也没吹牛,她哪怕是吃饱饭了都能再啃一个月饼压压肚子,不吃饭的时候真的能吃两大个月饼。
弘阳就发愁,这丫头片子也太能吃了,还光吃不胖!
越是临近中秋节越是送礼的人就越多,海棠向来是不收下面的孝敬,这些年都是这样,今年也是如此。
不过今年来送礼的亲戚里,英儿两口子除了带来了包装精美的月饼,让海棠收藏月饼盒子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外,还带来了曹霑。
说起曹霑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说起曹雪芹知道的人就多了。
海棠对这小伙子很感兴趣,主要是想知道他还要不要写红楼梦了,写出来还能不能成为四大名著,所以就对这小伙子很热情。
曹雪芹写红楼梦,是因为生于繁华终于落寞,他看到了兴衰,也体会尽了人情冷暖,因为深刻地领会了别人看不见的,所以才能写出极具文学地位的皇皇巨著。可是现在他的日子不是过不下去从而举家食粥,他现在发愁的是他姑妈平王府福晋逼着他考科举,他又很讨厌科举,仅此而已。
福彭说:“表弟他虽然骑射一般,但是在诗词一道有些才华,今年秋天乃是皇上第一次以至尊身份驾临木兰围场,到时候内外蒙古的王公都来见驾,必然是大场面,所以就想让表弟以诗词扬名,也好积累些名声。”
木兰围场时隔十几年后重新迎来天子,就如福彭说的那样,场面必然不会小了,如果表弟能以诗词幸进,加上王府的人脉给他运作一番,能送他进官场做个宫廷里的太平词人或者是御用文人也是一件美差。
海棠点点头:“挺好挺好,我就羡慕这些出口就是诗句的读书人。”
就是曹雪芹不太乐意,读书人的毛病,大部分都清高,觉得做个御用文人掉份儿!然而这是他姑妈想的主意,而且王府也是诚心帮忙,他叔父曹頫又极力赞成,所以两家一拍即合,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已经帮他规划好晋升的路线了。今儿带他来给海棠送礼就是混个脸熟,让各方大人物对他有个印象,也变相说这是平王府罩着的人。
很快到了去木兰的日子,曹雪芹和表兄福彭坐的车就在长长的队伍里。曹雪芹心里唉声叹气,可是不来又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毕竟年纪大了,也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不如先奉承着皇上?要是真的不开心,到时候再辞官也行啊。
第744章 铁网山
曹雪芹是第一次去木兰围场,因为围场在茫茫草原上,边界都用铁网、渔网或者栅栏篱笆做标志。这是禁地,一开始是因为不许牧民进入放牧,后来就是里面有火器操练,防止牧民或者牛羊靠近误伤。
曹雪芹自从进入草原后就觉得心旷神怡,这和他看到的江南景色和京城周围的风光又不一样。福彭到了木兰围场之后去帐殿等候召见,曹雪芹就在营地附近走走看看,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大部分蒙古王公都已经赶到,就是离得远的也到了附近,和以往坐大车不同,现在很多王公都是坐汽车来的。宽大的汽车高高的底盘,这样的汽车能应对各种地形,并且速度很快,大家见面后开始交流汽车。
说到兴起弘晖都出来体验了一番,弘晖很喜欢开车,他能过瘾的时候很少,在京城里面能坐他开的车的权贵屈指可数,所以每次接送海棠和老六阿哥的时候才会偷偷过瘾。
弘晖去试了一下,觉得这种针对草原特意设计的车子与京城中的不一样,既然能在草原上用,那么在野地里肯定也跑得快吧?
他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很多使用场合,比如辎重运输。
在前几天大家互相拉家常的日子里,还有不少人找到了弘阳,让他转交寿礼给海棠。这次每个部落王公都带了年轻的子侄来到木兰,他们都知道弘晖的妹妹秀椿和女儿嘉乐到了择婿的年纪,就算是不能娶皇家女儿,退而求其次娶到各个王府的宗室女也不错。特别是安康健康活泼,和人说话的时候阳光灿烂,和他们最近几年印象里的京城贵女有很大不同,颇有草原女儿的豁达和坦荡。加上这是海棠的孙女,青海王家的教养大家是信的过的。因此有人暗示带着后辈来见弘阳,让弘阳先看看自家的男儿,如果他看上了一切就好说了。
弘阳是真的没这心思,先不说他从没考虑把安康嫁出去,因为在他眼里安康还是个到处闯祸的熊孩子,人家跟他提安康婚嫁的事他就觉得荒谬不可接受。就说他负责这次行围的安全,这次弘皙要动手,能全歼了叛军活捉了弘皙才是功德圆满,不能活捉当场杀了也行,万一让弘皙占了上风,弘阳这辈子不仅断送了前程还极有可能会断送性命。在这种压力下,他怎么可能有心思给女儿挑丈夫。
蒙古各部到齐了之后晚上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烤得吱吱冒油的羊肉被切成大块分到各处,敬酒的人端着酒杯挤在弘晖跟前唱着歌劝酒,在一片欢乐的气氛里弘历就提议大家作诗。
某种时候不得不佩服弘历这个人,弘阳是压力巨大,弘杲是枕戈待旦,弘时是提心吊胆,弘历能心情愉悦和人推杯换盏就已经超过了一大圈人,这时候还要让大家一起诗歌唱和,就这种抗压能力来看,真的很厉害。
作诗的提议得到了文官们一致赞同,此时福彭对身后的曹雪芹说:“梦阮(字梦阮),你赶紧准备一下。”
曹雪芹看到对面文臣里面很多大人物跃跃欲试,忍不住有了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情,觉得自己也可以和对方比一比。大家都是读了四书五经出来混的,谁也不比谁弱。
令人惊讶的是很多蒙古人也高声叫好,因为这些年不少蒙古贵族也开始大力培养孩子,这些年轻人文武兼备,长大后也有和中原人比作诗的能力。弘晖看到现场气氛热烈,也很高兴,就跟太监们说准备纸笔,发给每一个愿意参与比赛的人,以烤一只兔子的时间为限,最终评选出状元榜眼探花。
这提议大家都赞成,于是太监们飞快地分发纸笔,每张桌子上都有人参与比赛。
福彭对弟弟福秀、表弟曹雪芹说:“今儿要写颂圣诗,一定要写出新意。”
颂圣诗不就是拍龙屁的诗吗?曹雪芹会写,他家就是官宦人家,精通官场拍马屁,稍微构思,下笔如有神助一气呵成!
福彭和福秀写完后看看曹雪芹的作品,再看看自己写的,福秀摇头说:“大哥,咱们兄弟到底是俗了一些,比不得梦阮。”
另一边百寿也写了出来,安康还在愁眉苦脸。
弘阳没参与,但是看到儿子很快就写出来了,忍不住问:“写好了?”
“嗯,写是写好了,就是写得不好。”
弘阳立即伸手拿来看:“儿子,你比你老子强多了,你老子就会背。比你祖母都强,她也是只会背不会写。”
安康伸着脑袋:“阿玛也让我看看,玛法是会写诗的,弟弟就是跟玛法学的。
四蹄蹀躞出沙陀,万骑骁腾振怒戈。破阵斩将何足道,笑他一剑解天河。
嗯,就是用文字堆砌出庞大气势,仔细读一读也就一般啊!”
特别最后一句,怎么这么奇怪啊!你要笑谁?沙陀族的李克用?
弘阳听了不乐意:“你还好意思说你弟弟写得一般,你弟弟写出来了,你的呢?”
安康瞬间把脑袋耷拉了下去。
弘阳对百寿说:“别听你姐姐的,儿子,你在咱们家诗词一道是最厉害的,我们都比不过你。”
百寿本来很紧张,自觉写得四六不是,听到阿玛这么说瞬间绷不住笑了起来。他很认真地说:“您就是太疼儿子了,其实写得不好,这是儿子凑出来的,但是让人家读后以为是在映射晚唐时候李克用镇压黄巢。”
弘阳听了沉默不语,李克用镇压黄巢,等几天就是他镇压弘皙。
百寿就说:“还是别拿去给人看了。”说完团了团扔进了旁边的炉子里,炉子里冒出一团火光炙烤着羊肉串。
过了一会,时间到,太监开始收纸张。弘阳这桌上什么都没写,但是最显眼的是弘历。他足足写了十六张,也就是十六首诗!
安康羡慕:“五叔好厉害啊!”先不管写的好不好,就问是不是写的多?
作为家里的文化人,百寿对姐姐看了一眼。心想这是什么眼神啊!
接下来就是评选环节,弘晖先看一遍,然后让人给了文臣评选,一群文臣评头论足,最后状元给了弘历。
弘历高兴地跟大家作揖,而且前三名的诗就贴在纸板上,从大家面前走一遍,让大家瞧瞧。
弘阳这桌本就靠近弘晖,他们是最先看到前三名作品的。安康虽然写不出来,但是从小会背,也会鉴赏。还是能看出来写得好与不好。所以看完之后她的脸忍不住皱起来,小声跟弘阳说:“这哪里是选诗词呀,这是选身份呀,谁的地位高谁就拿前三名呗。”
这时候弘晖说:“这次不只是前三名文采斐然,落选的里面也有许多可圈可点的,你们先择出几个人来,让朕也认识一下这些青年才俊。”
弘阳低声和安康说:“刚才那是靠身份,这一波就是靠才华了。”
曹雪芹就在这一波里面,文官们总共选了十首,也就是十个人,这十人出来面君。弘晖一边翻着入选的诗词一边说:“都挺不错的,蒙古有三人入选,不错不错,可见不止能引弓射箭,还能子曰诗云。”
这些人一一在弘晖跟前自报门户,弘晖听说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笑着说:“宫里面有你祖父的诗集,朕前几年还翻过,你祖父也是好文采。”
曹雪芹立即跪下谢了弘晖。
福彭趁机提议:“皇上,这几日不如让他跟在您身边,把这一次行围以诗词文章记下,也好刻印出来,您有空的时候慢慢品读。”
在这节骨眼上,弘晖也是打起精神不敢小瞧任何一个人,他不知道福彭把曹雪芹塞到自己身边到底有何目的,毕竟福彭是弘历的伴读,弘历也不是一只好鸟。就先按兵不动,笑着说:“如此也好,曹寅侍奉汗阿玛君臣相得。如今他侍奉朕,想来也是一段佳话,明日就来当差吧。”
次日千军万马卷平岗,和康熙年间不同,这更像是一场演戏,早年是真的在打猎。
曹雪芹跟着弘晖居高临下,看着满场的士兵跟随着鼓点旗语进退有条理,忍不住有好几次胸中透出豪情,片刻之间就有了一首新诗。
接下来的几天曹雪芹跟随着弘晖见识到了什么叫作天子之尊,也看到了很多老狐狸的狡猾之处,哪怕仅有几天,对他而言也是一日千里,心想御前果然是御前。
御前是什么样子的他说不出来,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不能一句话总结,反正是顶级的权谋较量,一句话一个眼神就隐藏着很多算计。
他觉得在御前谨慎些就行了。
然而五六日后他就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想扇自己一巴掌!
五六天后的夜里,曹雪芹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隆隆的马蹄声,还有火器爆炸的声音,各处杀声震天,被惊得一下子从床上翻下来。
他刚爬起来,听到同帐篷的人说:“你最好别出去,你出去了会被当刺客杀了。”
曹雪芹整个人一激灵,赶紧躺回床上。厮杀声响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获准出去已经是快中午了,原本风景秀丽的围场一片狼藉,很多尸体陈列在一起,据说那是叛军。周围大家都说弘皙贝勒爷反了,昨日已经被拿住,更具体的谁都不知道。
每个人见面也不敢多说,更不敢多走动,战战兢兢吃了早饭之后又被赶回帐篷里。
曹雪芹躺在床上,脑子里思绪翻飞。
像是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史书上会怎么记载,大概会有四个字“弘皙谋逆”,是非曲直大概是不会写的,毕竟要“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
后人就和这次谋逆案一样,对很多事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时候他有个想法,不如把一些秘事写下来,隐藏于字里行间?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立即想到了这里的代称:铁网山!
来过这里的人必然知道这里有铁网,没来过永远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他开始压抑自己的兴奋劲头不敢让人知道,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己爱干的事儿!
外面帐殿里面被护军营团团围住,弘阳拿着口供急匆匆地来了。弘晖在帐殿里面和一些蒙古王公说话,目的是安抚这些王公,看到弘阳进来,这些人也知情识趣,纷纷起来告辞。
弘晖看着他们出去把脸上的笑容收了,问道:“他说什么了?”这个“他”就是弘皙。弘皙虽然事先把私军安插进来,但是比不过训练有素的八旗精锐,更比不过护军营,开了几炮后被骑兵冲散就再也组织不起来,个个如没头苍蝇一样晕头转向。
虽然海棠一直嫌弃八旗,无论是步军还是水军,看完之后能让她挑出一箩筐的毛病,但是就实际而言,这时候的八旗在东亚这地方还是相当能打的,加上满饷的绿营,合在一起对周边能做到轻松碾压。
昨晚上本来就是精锐对上乌合之众,而且还是以多打少,很快安康就在乱军中抓住了弘皙,弘皙在跑的时候被安康骑马追上一把薅到了马背上,为了避免弘皙挣扎难以控制,安康还提着拳头对着弘皙后脑勺上来了一拳。小姑娘力气大,头一次打人没控制住,弘皙一直到次日天亮了才醒,醒来就头晕恶心。
醒来后弘阳和弘杲去审问,现在弘阳才回来。
弘阳把口供给弘晖看,对弘晖说:“他不承认自己是主谋,只说自己是从犯,听弘历差遣。”
“哦?有证据吗?”
弘阳说:“他既然说了怎么没证据?他的住处搜出弘历的手书,您看看。”
弘晖接过来,看到上面以弘历的口吻写着将来事成,会效仿代善之事,给予弘皙三个儿子三个世袭罔替的王爵。除了笔迹一模一样外,上面还盖着弘历的印章!
弘晖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盖印?”
弘阳问:“您就说这封信看上去真不真吧?”
怎么不真,就是弘历自己都解释不清他的印章怎么就盖在了这里!
仿造出一模一样的印章是很难的,特别是这些私人印章,刻印时候的力度会影响线条,线条有一点不一样印出来的字体区别就很明显,一般称为印迹防伪。
弘晖说:“叫弘历来。”
太监总管鱼贵立即出去传话,没一会弘历来了。
弘历在来的路上非常镇定,因为他事先向弘晖预警,心想着八成是要赏赐他,没想到刚进门就是一群堂兄弟们坐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弘曙问:“弘历,你的印章带了吗?”
“没有,怎么了?”
弘晖把手里的信件递给了弘昌,弘昌站起来递给弘历:“这是从弘皙处搜来的,你看看。”
弘历一看就麻木了,没想到上面是自己写的字,他一目十行看完,再看落款,上面盖着自己的印章!
“这……冤枉啊,这不是我!”
弘阳说:“五弟,听弘皙的意思说不只是这一份证据,在他们家还有你给他写的数封信以及向他提供银钱来往的证据。”
“什么意思?”
“他说他是受你指派干活。”
“胡说八道!”
“他说他愿意和你对质。”
弘历又气又急,跟弘晖说:“大哥,弟弟绝没有这心思!要是弟弟是他的主谋,就不该把这一次他在木兰要对您行刺的事儿说出来。”
弘阳说:“说起行刺,上次从泰陵回来途中有人行刺皇上。刚才弘皙对这件事供认不讳,他也说是受你吩咐,他也有证据,在家里放着呢,同样愿意因为这件事和你对质。”
弘历立即再次斥责这是胡说八道!他已经发现自己处境不利了,不断向弘晖解释。
就在这时候弘杲跟弘晖说:“大哥,出了这事儿终究不体面。而且无论是审问或是其他的惩处都要回京办理,再加上外边儿有一群外人……与其让他们看笑话,不如早点回去。”
在座的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毕竟蒙古人是外人。
弘晖点头:“今天把那些死了的叛军就地掩埋,八旗阵亡的烧了之后带骨灰给他们的家人,回头另有抚恤。伤员送热河休养,全须全尾的明天回京!”
现在也这样了。
于是弘历被暂时羁押,虽然没和弘皙一样坐囚车,但是行动不自由。弘历一路上都在求助,几次要求见弘晖,前两次弘晖也见他了,安抚他先别着急,这事儿回京城说。
但是弘历怎么可能不着急,这事儿明显是一盆脏水泼在身上,人家是有备而来,自己整个人掉在了陷阱里,想自证都没人信。
大队人马还在路上的时候就有人传信给海棠,海棠立即把百岁他们兄弟送回京城,九门戒严,下令围了弘皙的府邸和园子,对弘皙的家人软禁了起来。弘皙家里有十八个儿子十七个女儿,一共三十五个孩子,子孙更是众多。
弘皙的妻子是三公主的女儿,是海棠的外甥女,知道这时候是海棠在做主,不断让人给海棠递信要见海棠。
京城宗人府提审弘皙家眷的时候海棠见了她一面,跟她保证她和她孙子性命能够保全,而弘皙父子就难说了。弘皙父子是死是活,要看有多少罪证!
弘皙的弟弟,理亲王弘暐因为年纪小还在读书,没跟着去木兰,听说了这事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把哥哥弟弟们一起叫来商议。
弘曣就说:“这件事八成就如诚亲王家一样。年幼的侄儿或者孙儿交给家主管教,二哥八成会被圈禁在景陵或者宗人府,至于几个侄儿只怕会和弘旺一样发配到关外。”
弘暐就唉声叹气:“那事就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他都不想想他现在拿什么去翻盘,这不是把咱们全部给拖到火坑里面嘛!”
大家一起叹气,最后弘暐说:“这事在一边躲着没用,我现在就去迎一迎皇上,顺便请罪!”
于是弘暐一路快马加鞭,在半路接到了弘晖他们,刚见面请安,弘晖就问:“你怎么来了?”
弘暐诚惶诚恐:“奴才知道王爵无诏不能离京,但是听说弘皙谋逆,特意去求了九姑妈,九姑妈被奴才缠得没法子放奴才出京来向您请罪。”
弘晖笑着让他上车,跟弘暐并肩坐在一排座位上:“你多虑了,咱们都是血脉至亲,你我是堂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弘皙是弘皙,别人又没有谋逆,自然不会受到牵连。”他跟开玩笑一样说:“要说株连,咱们这么近的关系,株连起来朕如何自处?其他兄弟如何自处?”
弘暐只能奉承弘晖大度,顺便把弘皙骂了一顿,暗戳戳地打探弘皙的子孙如何处置。
弘晖说:“这还不好说呢,这事儿要让宗人府议一议。毕竟弘旺在流放,弘晟在坐牢,这两个例子都不太适合弘皙他们家,所以要听听宗人府的说法。”
无论是流放还是坐牢,这都是还有命在,弘暐松口气的同时又把心提起来了,因为宗人府必定会把弘皙一家开除出宗室,到时候弘皙一家就成了闲散旗人,这一大家子都是弘暐这个家主的责任。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侄儿侄孙们带着媳妇孩子流落街头吧?
再说了,圣祖爷的子孙都流落街头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弘暐整个人愁容满面,恨不得下车去对着弘皙大骂,他真是把阿玛这一支的子孙牵连惨了!
既然弘暐能提前到,队伍里的一些人也能提前回京。安康就在路上吃饭的时候问能不能先回去。
弘阳真的觉得安康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熊孩子,她弟弟百寿就很乖巧,安康是一时半刻都闲不下来。
弘阳虎着脸:“吃你的饭,再说这样的话罚你去殿后。让你最晚回到京城。”
弘晖就说:“你别骂孩子!安康,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我这次立功了,先登、陷阵、夺旗、斩将四大功,我这算不算斩将?”
弘晖笑着点头。
安康接着说:“我想早点儿回去跟祖母分享,顺便让玛法再给我画一幅像,然后给姑姑写一封信,向她显摆显摆。”
弘晖哈哈笑起来:“这想法不错。”
弘阳气笑了:“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
弘晖说:“人不得意枉少年,她这年纪正是鲜衣怒马的时候。你回去也行,不过要给伯父捎带几封信回去。”
“好说好说。”
第745章 长脑子
百岁带着弟弟们来到慈宁宫,看到慈宁宫的八角亭里坐着安康,正全心全意地扣石榴籽吃。
百岁喊了一声“安康妹妹。”
安康听到转头看到他们,龇牙乐起来,举着个石榴问:“吃不吃?”
一群小男孩一起摇头。
安康把石榴放下从亭子里翻身跳出来,最小的永瓒沉不住气,急忙问:“安康姐姐,皇阿玛还好吗?”
“好着呢,他有信给你们,是给你们所有人的。”安康从衣襟里面拽出一封信递给了百岁:“你们看吧。”
百岁飞快地接过来撕开封皮,几个小的围过去,最小的忍不住跳脚:“抱抱我,让我也看一看。”
他们在围着看信,安康跑回去抱着一盘子石榴又从亭子里出来,准备回屋子里吃。
信不长,几个年纪大的看完后递给了年纪小的,大家松口气,收到了皇父的信才,确认皇父安全,放松下来之后纷纷骂弘皙是乱臣贼子!
江山是我家的,你抢什么!
百岁呵斥他们:“回去再说,这是什么地方?万一要是有外命妇进来你们这样被撞见成何体统?”
体面,大胜之后重要的是体面!
几个人低头听了,等小的几个看完,信被百岁收起来,大家一起进去拜见乌雅氏。
安康就坐在乌雅氏身边掰石榴,旁边还有那拉氏陪着说话。
百岁几个进来,乌雅氏就说:“阿弥陀佛,这次真的凶险,你们兄弟几个也要记住,看上去日子过得挺好,平平淡淡,但是耐不住总有一些人生出一些妄想来,所以不要总觉得天下承平日久就太平无事,一定要把心给提起来,眼睛睁大了,要不然中了人家的道儿可就要悔之晚矣。”
兄弟几个低头领训。
那拉氏就说:“好在这次祖宗保佑,平安无事,算是虚惊一场。”
弘晖的小儿子奶呼呼地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园子?”这里住着不舒服,连个茅厕都没有!
那拉氏赶紧哄着她:“等你们皇阿玛回来咱们就回园子。”
小家伙立即把嘴巴噘起来。
一边坐着的安康一口气把剥好的石榴籽塞嘴里吃,连渣也一口咽下去了。她擦了嘴巴就说:“老祖宗,舅祖母,我回去了。”
那拉氏立即问:“要拿走点儿石榴吗?我看你爱吃。”
“不拿了,吃饱了。我过几天再来和你们说话。”她说完跟一群表兄弟们说:“回见,我走了。”
几个小孩子一起说:“回见”。
百岁跟乌雅氏和那拉氏说:“我去送送妹妹。”
安康还客气:“别送了别送了,不用这么客气!”
百岁扯着她出去,两人出了慈宁宫跑到乾清宫门口说起这次木兰围场弘皙谋逆的前后细节。
两人说了半天,安康回到王府后就看到桂枝也在,正抱着小弟弟和祖母一起说话。他就欢喜地跑过去大喊:“姨祖母,您来了,我可想您了。”
桂枝怀里的小孩子立即把自己的胖脸扬起来:“亲亲,姐姐亲亲。”
安康跑过去对着他脸蛋子亲了一口,小家伙咯咯笑起来。
桂枝来这里是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
为了避嫌,她没让人从围场给自己传递消息,如今好几天过去了,对于围场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不清楚。今儿听说安康回来了就特意来打听。
安康可不知道这位姨祖母的本事,但是她自从经历了弘皙谋逆这件事后,脑子里也多了根弦,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也开始长心眼了。毕竟再亲的亲戚,平日里再和睦的关系,不到最后大家真不知道这关系是真是假。
桂枝问她,她回答:
“我不知道,当天晚上我睡着,了听见外边喊才起来的。”
“您问我怎么抓到逆首?嗨!那是我运气好,那运气真的绝了!刚出门就看见他了,正好营地里大喊‘莫要走了弘皙’,我就上去揪着他,给他后脑勺来了一拳头,他就晕了。”
“别的事儿?别的事儿我就更不知道了,我把人抓了之后交给了我阿玛就回去睡觉了,第二天我们家的侍卫奉承我,说我这要是放在战场上就是斩将的功劳,毕竟我活捉了弘皙呢!我一听,这也有些道理。我寻思这是个大功劳,也够我回来显摆了。是不是祖母?”
海棠微笑点头:“比我强,我都没有活捉过敌酋呢。”
安康得意地哈哈笑起来。
桂枝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怎么听说弘历也被拘了,他犯了什么事儿?”
安康摇头:“这就更不知道了。我也纳闷呢,我本来想问,但是营地里面都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打听的别打听,要不然以同党论处,就吓得不敢问了。”
说完之后她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地说:“想都不敢想呢!”
这小姑娘一问三不知,桂枝只能笑着点头接受了这个结果。
随后安康翻箱倒柜找吃的,这个年纪正是半大小子此时老子的时候,虽然她不是半大小子,但是也是个吃啥啥没够的少年。
一转眼摸到后面老六阿哥的王府蹭吃蹭喝去了。
海棠留桂枝吃饭,刚在后面老六阿哥家吃饱喝足的安康又跑回来了,还提溜了一些咸蛋黄月饼,高兴地说:“我舅爷说这是专门给我留的!”
分明是他们没送出去剩下的,但是安康很喜欢,拿回来当零食吃。自然而然安康也要再跟着再吃一回午饭。
等桂枝走后,安康吃撑了,往炕上一摊,整个人露出一种满足的表情来。旁边他的小弟弟噌噌爬过来,往她的肚子上一趴,安康就觉得胃里面的食物冲破喉管眼看就要吐出来了,自己赶紧闭上嘴,用两只手推着弟弟,口齿不清地大喊:“小胖子你走开。”
姐弟两个你推我我推你,闹了起来。
海棠说:“你看着点弟弟,我去衙门了。”
安康把胖弟弟搂在怀里问她:“这都要下午了,您还去衙门里干吗?”
海棠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回答:“这时候再去看一看,遇到有突发的事情还能及时处理,毕竟眼下的京城我挑大梁,不能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海棠说完就要离开,这时候安康赶紧问:“祖母,刚才姨祖母来干吗呢?”
“怎么这么问?”
“她问的事也太详细了,我知道有些人就是好奇,就是想打听一下。但是给我的感觉她老人家不像是好奇才打听的。”“哦?”海棠不意外,因为安康刚才故意装傻充愣,毕竟这孩子刚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镇守京城的海棠。她把弘晖的信递上来之后就竹筒倒豆子自己把一件事情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说了个彻彻底底。
刚才在她装傻充愣的时候,海棠以为安康在回来之前被叮嘱过不许到处传播,没想到是这小姑娘自己觉得不正常。
海棠坐回去好奇地问:“何以见得?”
“拜见您之后,我还见了我额娘,又进宫见了老祖宗和舅祖母,还见了一群哥哥弟弟,对了,刚才又去了六舅爷家,他们每个人问得都不一样,没有一个像姨祖母那样……”
安康停顿了一下,明显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了想,我也说不出来,我给您举一些例子吧。您看我额娘,她最担心我们爷仨的安全,逮着我就问我阿玛怎么样?我弟弟怎么样?我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擦破油皮儿?”
海棠点了点头:“她这是关心你们。”
“对啊,到了宫里,老祖宗和舅祖母问得也差不多,也是对大伯我阿玛还有一些叔叔他们的安危问了几句。只不过他们又多问了一些,问弘皙是不是还活着?又问查没查出来是哪个狼心狗肺的奴才放弘皙的私军进围场?老祖宗还问前几个月的刺杀是不是和弘皙有关系?
轮到百岁哥哥问,他关心的除了大伯是否安全之外,更关心的是蒙古的那群人是什么反应,文武大臣又是什么反应,宗室的人又有什么样的想法。
让他们关心安危的人都是至亲,至于其他事情都是问得大而化之。可是姨祖母不一样,她给我的感觉……像是在审问,像是……他心里面知道这回事,又想让我回答得和他心里面判断的一样……就是这个感觉,但是吧……”
安康整个人很纠结,在她印象里姨祖母就是个公主,生活无忧,为人平和,处境闲适。平日里最爱的事情就是走走亲戚,喝喝茶,和人家一块出去看戏。看戏的时候再显摆一下儿子孙子。以往给安康的感觉是和其他姨祖母一样,但是遇到今儿这件事,反而觉得这位姨祖母有点不一样。
安康纠结的最后总结:“……反正有点不对劲!”
海棠点了点头,觉得孩子多个心眼儿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她这种小动物一般的直觉真的是太准了。
海棠忍不住说:“往后可要记住,见人说一半留一半,话不可全说。”
安康赶快爬起来问:“是不是您也觉得姨祖母……”?
“没有的事儿,只是听你这么说,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你年纪慢慢长大,也该学着点儿为人处世的道理,这半年来我想着你该是有点收获的,虽然有些道理老掉牙,可是能留下来的道理都是有原因的,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安康听完之后又躺了回去,小弟弟扑在她身上,调皮地把手指插到她的鼻孔里。
安康一边打弟弟一边说:“我记住了,反正这半年我觉得我的脑子快长出来了。以前脑袋空空,用额娘的话说,那简直是没长脑子!”
第746章 听败落
安康回来后过了两三天,大队人马到了京城,弘皙被送入宗人府,进入议罪环节。
而弘历被秘密关押在西郊一处民宅里面。
弘历当时被蒙着眼睛坐在马车上进入西郊,在西郊的居民区兜兜转转,最后他自己都被绕晕了,眼睛能看到东西之后,发现自己在一处很简朴的院子里。甚至当时弘历不知道自己是在西郊,他以为自己是被关押在了京城。
早年他也曾听说过,当初康熙朝一废太子的时候,很多皇子被押解回来就关在皇城周围的四合院里,他阿玛都曾经受过几次牢狱之灾。弘历甚至还在想:与阿玛受一样的苦楚,说不定将来享一样的洪福!
这样的想法让他忍不住嘴角挑起,随后就开始直面自己的窘境。
弘历问带他来此处的侍卫:“这是来京城了吗?烦请你们问问,能不能派个人跟福晋说一声,让她别操心,把家里面的人照顾好,也别担心爷,跟福晋说爷早晚会回去。”
侍卫恭恭敬敬地回答:“贝勒爷的话奴才等一定带到。”
落魄的皇子皇孙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折辱的,所以该有的恭敬还是要有。
把人安排好之后侍卫直接去了圆明园,等了一会儿,得到了皇帝的召见。侍卫进去下跪上奏:“五贝勒爷询问是否可以向家眷报平安?”
弘晖头都没有抬起来:“跟他说不行,但是他福晋问了会有人说他如今还平安。”
“是!”
侍卫答应了一声,从御书房里面出来。就要出圆明园的时候,在门口遇上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车驾,车驾后面又跟着长长的队伍,这是女眷们从宫里搬回来了。
侍卫让在一边等着这支队伍进入圆明园之后,才火速赶往关押弘历的民居。
这时候乌雅氏和那拉氏已经到了弘晖的寝宫,派人请弘晖过来。
弘晖就知道要跟家里面老老小小解释一番,于是让御书房里的一些大臣们先回去,他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急匆匆地回到寝宫。在进门之前,先对着窗户玻璃上的倒影瞧了瞧自己,对于弘晖来说,这屋子里的人都是真的关心自己的人,让自己看着体面没有窘迫才是最重要的,从玻璃的倒影上看着自己气宇轩昂没什么憔悴的模样才放心进去。
费莫氏赶快迎上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围着弘晖走了几圈,看着人没事儿才放心。
那拉氏主要是心疼儿子:“你出门的时候我心里面没想那么多,想着也就是一次普通出门,和以往一样。谁能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后来消息传来,我唬得好几晚上睡不着觉,如今看着你全须全尾地站着我心里面才算松口气。”
这十几年来每日安享尊荣,那拉氏很久没有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上一次提心吊胆还是在康熙年间,那个时候提心吊胆的原因是几位阿哥爷争夺皇位到了恨不得抄刀子捅死对方的地步,那个时候他们一群人只要见面,这些女眷连大口喘气儿都不敢。
现在天下承平日久,弘晖继位特别顺利,那拉氏是真的想不到居然还会因为皇位之争差点儿流血。她想说一句都是这皇位惹的祸,但是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是既得利益者,这句话又说不出口。
那拉氏叹气之后就把这事儿放下了,反正儿子好好的,哪怕皇位是个烫手山芋也要死死地抓在手里。
婆媳二代人里面也只有乌雅氏此时问了外边的事儿。
“弘皙为什么造反?”
弘晖看了看额娘和媳妇儿,小声说:“还能为什么?想过一过做皇帝的瘾呗。这里面还牵扯到了弘历,你们知道就行了,朕极力想证明他没有卷到这件事里面,然而目前所有的证据都对他不利。”
那拉氏当初从安康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即脱口而出:“这里面怎么还有弘历的事儿?”这时候再听到弘历的名字只余一声叹息,不想对此评价什么。
上一次弘晖遇刺,乌雅氏心里面就认定这件事和弘历脱不开关系,听了弘晖的话忍不住冷哼一声:“他这个人谋划的时间久了,上次你们从泰陵回来路上遇刺就有他的手笔。”
说完之后乌雅氏狠狠地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居然在他阿玛出殡的时候做出刺杀兄长这样下作的事,这不是不忠不孝是什么?”乌雅氏最恨的就是这件事,他们兄弟争夺皇位老太太不会说什么,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们阿玛的事上下手!这是往老太太的伤口上撒盐。
弘晖说:“祖母您先别骂他,这件事还没有判定呢。”
乌雅氏问:“要是判定了你怎么打算?”
弘晖回答:“咱们自己的血脉,不兴杀人,先圈起来吧。”
乌雅氏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弘历是亲孙子,圈起来确实比杀了他要好得多。然而弘皙和她就隔一层了,她有心劝弘晖弄死弘皙,然而这会儿人多,这话不好说,所以也就没有再言语,等着私下里说话的时候再劝弘晖不可心慈手软。
这件事没提,乌雅氏则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弘晖啊,自从你登基以来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你并不曾施恩于宗室,这次他们有人反叛,其他人必然是惶惶不可终日,长此以往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你若是有时间,不妨对你那些兄弟晋封,也能让大家早日安下心来。”
弘晖点头:“您说得对,朕就让礼部草拟名单,再让他们挑一些吉祥词儿送来,朕也好给兄弟们挑个好一点的封号。”
弘晖既然这么好说话,乌雅氏反而不好再多说,说得太多了有干扰前朝的嫌疑。毕竟后宫不可干政在这个时候还是一条铁律。
乌雅氏笑起来:“我们叫你来就是想看看你,既然你好好的,我们也放心了。孩子们也都想见见你,你去书房的时候把孩子们叫过去,你们父子也能说说话。”
弘晖应了一声,站起来告退离开。
看着弘晖好好的,乌雅氏对那拉氏说:“这几天你让人在饭食上多下点儿功夫,做些他爱吃的给他压压惊。虽然他这会儿也用不着咱们多关心,但那是你亲儿子,你多操点儿心也是应该的。”
“是。”
乌雅氏接着说:“你们婆媳两个待着吧,我去十四家再住一阵子。”
那拉氏赶紧站起来挽留:“您刚回来没几天怎么又要走?让儿媳多侍奉您不好吗?”
乌雅氏心里确实有一种儿子没了不想和儿媳妇过日子的感觉。她以前很讨厌雍正天不亮就跑到寝宫外边嚎一嗓子,逮着机会就说别来了,让老额娘踏踏实实地睡到天亮。但是雍正也是个犟脾气,非说晨昏定省是孝道要坚持,他白天事多,寅时是请安的好时候。母子俩人就这个请安的事情一直未能达成一致,但是自从雍正去世,她总是在寅时醒来,想起雍正就忍不住想哭,因此更不想住在宫里,也不想住在畅春园。
那拉氏是真想把婆婆留下来侍奉,她十多岁就进宫,没少受婆婆的照顾,相伴了这么多年早就有感情,何况雍正驾崩前嘱咐她孝敬老人,可是乌雅氏不愿意让她侍奉,那拉氏急的上火,但是乌雅氏非走不可。
十四夫妻两个来接人,十四福晋就和那拉氏说:“嫂子,咱俩比起来我是没你细心,更没有你侍奉得好。但是我们家有个优势是你们几家比不上的。”
她示意那拉氏看远处的十四阿哥,十四福晋说:“我们家爷就是个大马猴,一般人还真管不住,也只有额娘能制得住他了,额娘在我们家因为追着打他,饭都多吃了一碗,这事儿您家、六哥家、九姐姐家,谁家能办到?”
费莫氏忍笑忍得很辛苦。
十四两口子和乌雅氏乘车路过圆明园前面的停车场,因为周围寸土寸金,加上汽车比马车还庞大,导致这里停满了车。其中海棠的那辆紫色车很显眼,乌雅氏看到就说:“哎呀,你姐姐也在啊!”
十四就接话:“我姐姐在不稀奇,不在才稀奇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姐姐能不在吗?听说宗人府里面已经议好了,弘皙要被圈禁终身,他那几个儿子,年纪大的陪着他一起坐牢,年纪小的销毁宗室籍贯,交给理亲王管教。”
车子路过停车场,坐在十四两口子中间的乌雅氏问:“弘历呢?”
“弘历还没说呢,这次不仅仅是弘历,听说还有人被牵扯进去了。”
“谁?不会是福彭吧!他要是坏事了岂不是害了英儿?”
“没他的事儿,福彭那人精得跟个鬼儿似的。这次折进去的都是康熙朝的皇亲国戚,佟家二房和钮祜禄家,都被牵连进去了。算上早早倒台的赫舍里家,汗阿玛的二个岳家都玩完了!”
乌雅氏嘴上不说,心里冷哼了一声,前面二位皇后是正经的皇后,和圣祖爷是正经的夫妻,她这个皇后是靠着儿子才被记为皇后,所以她在前面二位皇后那里挺不直腰杆子,在那二家前面,乌雅家也腰杆不硬。
现在想想,昔日再辉煌有什么用?还是活得够久活得精彩才能笑到最后。
乌雅氏假模假样地说:“阿弥陀佛,怎么就牵连上他们了,你也是,万不可这么说,怎么能说玩完了呢,万一皇上仁慈,有转机了呢。”
十四忍不住翻白眼,老太太这虚伪劲儿他作为儿子都看不下去。
十四不说话了,但是乌雅氏还想听,十四福晋早看出来了,就跟十四说:“爷,除了佟家和钮祜禄家,还要谁家?应该没什么大户人家了吧。”
十四摇头:“有,康熙朝的皇亲国戚被牵连,雍正朝的也被牵连了,年贵妃的兄长年羹尧现在也被拘了。”
“年家啊!”乌雅氏这下紧张了,因为年贵妃母子两个都是雪做的,都不能对他们母子两个大声说话,就怕哈气会融化了这对母子。对于乌雅氏来说,年家不重要,福沛才重要,不能因为年家影响了福沛。
十四没体会到老额娘的担心,对额娘和媳妇说:“年家那才是邪门呢,年羹尧他媳妇是咱们皇觉罗的姑娘,好家伙,她主动串联,不少宗室现在吓的人心惶惶,宗人府里面关进去一大群了,大部分都是阿济格的后人,谁让年羹尧她媳妇就是阿济格家的人呢。”
十四福晋瞬间想起来了:“四嫂子的额娘也是阿济格的后人啊!”
十四说得满不在乎:“他们才没有门路求到四嫂子跟前呢。”
十四福晋想反驳他,阿济格的后人没本事求到太后跟前,但是那拉家有门路求到弘晖跟前啊!现在皇上是那拉家的外孙,这家人想抖起来呢。不过在婆婆跟前十四福晋很乖巧的选择不反驳不顶撞。
这时候勇宪王府的车队到了九阿哥家门口,等着九阿哥家的车进去了就能拐弯向西到自家门前。
这时候有嬷嬷跑来,趴在了车窗边敲了敲窗户。安康把玻璃摇下来,被小弟弟看到,闹着也要玩,他闹着趴在安康怀里握着把手摇玻璃。
嬷嬷趁着玻璃没升上来赶紧说:“福晋,咱们家门口有很多宗室人口等着求见主子,都是苏燕公爷家的人。”苏燕就是年羹尧的老丈人。
月娥一听,想了想跟嬷嬷说:“让前面的车掉头,先去后面公主的园子里避一避。”
嬷嬷跑去吩咐第一辆车的司机,安康在车里不理解:“额娘我们为什么要避一避?”
“他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人家求上门来了,这事儿又帮不了忙,不如避开。”
“这家人怎么不一样?”
“你玛法的祖母是他家的姑奶奶!”
安康放开小弟弟两手伸出来开始算辈分,月娥就见不得闺女这个笨样,就说:“哎哟,我看着你这样子就着急!”
车上坐着刚回来还没上学的百寿:“可不止这点关系,舅祖母的额娘是玛法的祖母的妹妹。”
安康忍不住说:“你等等,让我算算舅爷和舅祖母的关系。”
百寿直接说:“舅祖母该叫舅爷表舅。”
安康放弃了:“这关系怎么跟乱麻一样啊!”
月娥就说:“这确实乱了些,阿济格在顺治朝坏了事儿,他们家有一段时间是被逐出宗室,后来又回来了,因为是闲散宗室,那时候他家可劲生孩子,女孩子还特别多。因为阿济格的原因,这些女孩嫁到草原上去又不够格,所以就满京城联姻。
说起年羹尧,他第一任岳父是阿济格家的外孙,也就是明珠的儿子纳兰容若,他第二任岳父就是阿济格家的人了。”
安康:这什么和什么啊!
想到自己有点不聪明,也不想弄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她也就不参与额娘和大弟的话题了,转头看还在祸害车窗玻璃升降把手的小弟弟。小小的一团扭着胖腰在摆弄把手,高兴的时候还扭屁屁,玩得不亦乐乎,安康看到了忍不住也参与其中。
此时在圆明园的御书房里面,管理总人府的十九阿哥把这次参与进去的宗室人名念了出来,名字长长的一串,前后差不多有一百多个人。都是些爵位低的远宗。
在他念的时候,弘晖高坐在皇位上,挨着台阶左右坐着铁帽子王们,中间放着香炉,燃烧着香料。其他王爵则是坐在两排铁帽子王后面,贝勒贝子站在王爵背后,全场寂静无声,大家都在耐心听着名单。弘晖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阿济格是太宗文皇帝(皇太极)的兄弟,到了自己这里,经历了天聪、顺治、康熙、雍正四朝,到如今利贞已经是第五朝了,跨度将近百年。君子之泽五世当斩,这群人在顺治朝不老实,康熙跟着八叔捣乱,雍正朝刚开始没少给皇阿玛添乱,现在又和弘皙搅和在一起,干脆全部逐出宗室,也不给他们机会做个闲散宗室了。
就是做个闲散宗室也会每年耗费大量的金银,毕竟这几支人丁兴旺,子生孙,孙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对着宗人府不断吸血,早点逐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反正他们有不珍惜眼下的日子!
等十九阿哥把名单上的人名字念完从太监端着的托盘里取水喝的时候,弘晖说:“名单上的人全部收监,家属从玉牒除名,日后不可再令他们回宗。”
现场很安静,对这件事没什么异议,这里面并没有被革除籍贯的几支远宗的家主,自然没人给他们说话。
十九阿哥接着说:“宗人府从刑部借人,已经查抄了弘皙的府邸园林别院田产。现请问是否查抄弘历家。”
弘晖没说话,眼神看向十二阿哥,十阿哥坐在雅尔江阿背后似乎在研究雅尔江阿辫子上的穗子,也没说话。
弘晖说:“查,先让他家的女眷们搬迁出来,就先住在……讷亲家里被查过了是吗?先让五福晋带着孩子们住到钮祜禄家的园子里去。”
十九阿哥点头:“是,钮祜禄氏今日刚查抄完毕,可能园子有些凌乱。”
“凌乱没事儿,能住人就行,临时让他们住,当初皇阿玛把现在他们居住的园子赏给了他们,纵然是弘历有什么不妥,他儿子还是好孩子,查抄过后让他们母子再搬回去。”
弘晖说完这些,跟在座的人讲:“谋逆是大案,向来是牵扯甚广。所以这件事不着急,慢慢查吧。对了,有个好消息跟各位说,今儿太皇太后召见朕,说该给一些人的爵位升一升了,朕思来想去,也觉得这件事该办了,所以过几日天气好了咱们挑个黄道吉日给一些人晋升爵位,朕先对一部分人说句恭喜啊!”
满场人都兴奋了起来,远宗无所谓,这种好事儿很少轮到他们头上,之所以高兴是因为这时候提出晋升暗示事情到此为止了,但是这次参与镇压弘皙谋逆的一些人则眉开眼笑,就等着加官进爵。
此时外面天色黑了,弘晖就宣布散会,很多人二二两两地从大殿里出去各回各家。
门口弘杲和弘阳勾肩搭背,两人有说有笑,弘阳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没看到额娘跟着离开,就说:“等等兄弟,我额娘还在呢。”
弘杲也想起来老六阿哥没走,也跟着在门口等。
大家没走是因为十一阿哥表示有新车献给皇上,问大家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十一还煞有介事地跟大家讲,这一次的车和上次的不一样,动力更强劲,蒸汽机体积更小,舒适性更强,还用了新设计的轮胎,最最重要的是,这次颜色全部是一体珐琅烧制,颜色绝对好看!
九阿哥就给弟弟站台,大声附和,年纪小的几位很想拥有,就等着看新车。看兄弟们都没走,十二阿哥也没走,跟着一起去看新车。
十一献给弘晖的是一辆黑色的车,简约大气,这种黑是那种不反光的黑,似乎看着还有一点绒布质感,海棠上手摸了一下,真的是珐琅手感。
十一阿哥兴奋地说:“这颜色是造办处给世宗宪皇帝烧瓷器的人拿出来的,说是世宗挑剩下的,但是我看着好看,就用了。”
让海堂说这颜色确实好看,她都想弄一辆这样的车了,真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弘晖和一群叔叔兄弟们围着看车,还去驾驶室里试了试座椅,出来后觉得座椅很舒服,里面也很精致,就笑着问:“十一叔,朕就是好奇没怪罪十一叔的意思。以往有这样的好事儿您是先找姑妈,怎么这次先找朕了呀?难道这次姑妈不是第一个有新车的人。”
“哪有!”十一那表情就是:你别挑拨我和我姐姐的关系!
十一说:“还做了一辆,就是调色的是出了点岔子,颜色和您配不上,所以就打算给姐姐用了。”
周围一群人笑起来,显王衍潢问:“这话大伙儿信不信?”
一群人嚷嚷着不信,让把那辆车开来。
没一会车开了,夜色下很多人看到这颜色忍不住“嚯!”
海棠眼前一黑,可是车到了跟前,还有种好看的别扭感。
上一辆车是紫色的,这辆车是绿色的,这颜色更接近绿沉色,但是饱和度更高,珐琅还有种流光溢彩的加成,总之这颜色很招摇又很高级。
大家纷纷夸赞,十一阿哥得意地说:“过奖过奖,这色还是从落选颜色里选的,回头定制的时候有各种颜色供大家选择,这次一辆车二十五万!”
“太贵了!”
“十一,你抢钱啊!”
一群人欢欢喜喜地和十一阿哥讨价还价,海岸坐上新车回家,忍不住回头看看圆明园大门。
弘阳问:“您看什么呢?”
“这是今年这些亲戚最后一次笑得畅快了啊!”弘晖各项举措等着实施,二把火第一把就烧在权贵身上。
权贵自然也包括了这些近亲!
第747章 难酬功
次日,弘晖在大朝会上宣布废除奴籍。伴随着废除奴籍的还有取消人牙子这个行业,同时规定,养子和养女与亲生子女地位等同,养子有继承权。如果养女出嫁,要和亲生女儿一样有金额相等的嫁妆,并且养子女的数量要低于亲生子女的数量。这是防止以收养为名义蓄奴。
这真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因为不只是民间大户人家的奴仆要重新编入户籍,就连包衣旗也做了调整。同时对其他族群的奴仆也给予了平民身份,藏地除外。
大朝会上反对的声音很多,弘晖也没惯着他们,直接拉了下大狱,先让他们冷静几天,要是还这么头铁,那下一步就是丢官去职和弘皙做伴吧!
下朝后很多人来找海棠,让她劝劝弘晖!海棠表示她支持弘晖,这件事她也是参与制定,所以她旗帜鲜明地支持弘晖。
整个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以至于新车的热度全部抢了,用得起奴仆的人都极力反对,平头百姓们的想法更多,有些人甚至想,日后要是再碰上饥荒,岂不是连卖身为奴都做不到了?至于奴仆,他们更是极力反对,因为有些人家的奴才比外面的小户人家日子都过得好。
因为有更详细的规定,密密麻麻地印刷出来街头巷尾张贴的都是,因为有人不认识字,雇着一些日子不太好过的读书人给这些人读,里长保长这些人也要给每户讲明白。
这些人后来听明白了:“哦,一些人把卖身契变成了那什么终身雇佣,到时候如果不想干了,能直接跟主家说走就走,主家不能再捏着卖身契拿捏人了。”
“那什么,以前卖身的钱怎么办?”
读条款的读书人喝口茶润润嗓子,给人解释:“折算工钱,比如说买一个丫鬟要十两银子,假如说这个丫鬟干一年值五两银子,那她干两年就不欠主家什么了。如果主家以饭食衣服等有花费来说事儿,官府是一概不认的,只看买人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这话是对的,去给人家当长工,人家也是管饭的,饭好不好那是主家的事儿,但是不能不给饭吃啊。这个终身雇佣是不是就是长工啊?”
“是这意思。”
一说长工都明白了,这是把奴才转成长工。
“那要是主家现在生气了,把这些人赶出来,这些人没地方去怎么办?”
“去做工啊,去当佃户也行,有手有脚做什么都饿不死。很多地方开始招工呢,男的女的都要,女的去做衣服,男的去车场矿上,对了,听说了吗?勇宪老王爷要在南北双方重新安置这些刚得到自由身的奴仆,已经选定地方建新城镇了。”
这时候在十四家的园子里,海棠和老六阿哥还有弘晖陪着乌雅氏说话。
乌雅氏把他们几个叫来,就是要说外面废除奴籍的事儿。
“这真是人心惶惶,我一个深宫老妇什么都不懂,可是就有人跑来跟我说要是皇帝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必然是天下大乱,还说这是挖咱们的根。在关外的时候,都是奴才依附于主子的。”
弘晖说:“你就该跟他说,他那么在乎关外的规矩,不如咱们抛弃这万里花花江山全部退回关外去吧。
对他们有利的时候从来不说祖宗规矩,对他们没好处的时候就把关外如何、祖宗如何挂在嘴边。”
乌雅氏伸手拍拍他,“你也别生气,你想做什么都好说,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内务府怎么办?内务府都是包衣啊!”
弘晖没说话,老六阿哥叹口气:“您不说内务府还好,一旦说起内务府儿子觉得也得这也是一件好事。乌雅家以前就是内务府的,他们什么做派您不知道吗?还内务府世家?内务府才有了多少年?还世家!”
乌雅氏被孙子怼了一句,也不说什么了,就跟弘晖说:“你们也大了,该怎么做都是知道的,我就一点儿要求,无论内务府怎么改,不能怠慢了咱们家的人。孩子女眷,都要靠这内务府侍奉。”
弘晖点头,对于这个他早有准备。
吃过饭,一群人陪着乌雅氏散步,如今是秋天,午饭过后那一段时间阳光直射大地,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乌雅氏喜欢在这种时候溜达。
海棠陪着遛弯儿,后面远远跟着老六阿哥他们。
乌雅氏就跟海棠说:“我年纪大了,看不得改变,我觉得圣祖爷和你四哥都是这么过来的,别说他们了,自从盘古开天地都有奴仆,怎么非要改呢?改了以后又要引起不少的事情。他们说得也没错,将来是不是也要改其他的?改来改去也知道改成什么样子!”
这是在海棠跟前她再这么说,在十四和老六阿哥跟前都不会这么抱怨。
海棠说:“这就是您想得多,我前几天把太医请来诊脉还给我改了药方呢,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变的。”
“唉。”
“您是想求稳,放心,这都是向好变化。您只觉得有人侍奉是好事儿,可是外面需要大量人手做工,额娘,每一天都是新的,这天下也是日新月异。就如四季轮回,看上去是四季轮回,但是每个四季都有些不一样,有的秋天很热,有的秋天早早凉了,人如果跟不上冷热就要生病,对于朝廷来说,跟不上就要灭亡。您放心好了。”
“我没见识,说不过你。”
他们身后一群人也在说话。
十四问:“太监怎么说?”
弘晖回答:“自然是宫里王府里和各处府邸里接着用啊!别的都好说,太监放到最后再说。十四叔,您不会真的以为这件事只要颁布了律令就各处执行了吧?这件事要反复拉扯,最少要拉扯二十年。现在颁布律令是做到有法可依,民间想要改变必须下点狠功夫才行。”
老六阿哥点头:“皇上说得对啊!就如汉人女子裹脚这件事,当初那些人叫着‘男降女不降’,说他们有骨气,宁肯剃发都不肯放脚,说他们没骨气,还是宁肯剃发都不肯放脚,可见有多顽固!”
弘晖就说:“当初睿亲王要是狠下心这事儿就办成了。反正朕是要把这件事办成的,朕已经下令日后朝廷不许再颁发贞节牌坊,各地也不用再报,裹脚这事儿朕也会死磕下去的。”
十四阿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睿亲王就是多尔衮啊!
他就问:“都喊他多尔衮,皇上怎么称呼他是睿亲王?这意思是?”要给他平反?
弘晖说:“不管怎么说,咱们能入关他居功至伟,这一点是抹除不了的。”
十四阿哥点头,这倒也是,多尔衮的这些功绩是抹除不了的。
弘晖就说:“所以,朕有想法,这次晋升恢复睿亲王府吧。”
如今铁帽子王最大的好处就是爵位世袭罔替,其他的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来说的了,早就没了议政的权力,更没有了统兵的权力,甚至很多铁帽子王都从中枢淡出,也就是每年大场合站得靠前些。
恢复睿亲王府,就是拨出一座亲王府和每年发放一万两俸禄,对于弘晖而言,这点小钱真不算多。
老六阿哥问:“当初多铎的儿子过继给了多尔衮,昔日多尔衮身败名裂,世祖章皇帝让这个过继子又回到了多铎家里,现在如果要施恩,还让他们这一支过继给多尔衮?”
弘晖点头:“也好。”施恩给谁都行,弘晖不在乎人选,他的目的是给多尔衮正名。
这事儿老六阿哥去办,老六阿哥随后问起十四一件事:“额娘最近可好?”
“你不是经常来打听吗?两天问一遍,昨天刚问过,今天问这干吗?”
“问问你怎么了?就是汗阿玛的这些妃子,病的病没得没,现在也不剩下几位了。我听说王太妃病了,想住到十五弟家里,没想到十五弟也病了。”
十四忍不住评价:“十五那身子骨啊……不是我做哥哥的说话难听,说不定随时都能下去!前几天变天他又病了,王太妃还是别添乱了。不过十二哥他额娘身体好,那老太太前几天和十二嫂子来给额娘请安,那精气神,那力气,绝了!我看着活个八十九十没问题。”
弘晖对这些不了解,忍不住问:“真的?”
“可不是嘛,上车下车不需要人扶,上台阶干净利索,吃饭的时候一大碗面条一口气吃下去了。比起来你祖母现在干什么都要人扶着,吃饭也少,精气神也一年比一年萎靡。这俩老太太年纪没差太多。”
这时候大家看向前面,乌雅氏累了,被海棠和宫女扶着在一排石墩上坐下,动作慢吞吞的,看上去确实有些萎靡不振。
弘晖叹口气:“祖母上半年还是很精神的,那时候皇阿玛领着百官给她祝寿,她还是个精神饱满白白胖胖的老太太,经过皇阿玛驾崩这事儿,她精气神变了,也没以前那么白胖富态了。唉!”
弘晖内心还是盼着乌雅氏好好的,所以他决定这次以弘杲平反有功的名义晋升六叔为铁帽子王,一来是兑现当初皇阿玛的诺言,二来是让老太太高兴,三是酬六叔这些年的苦劳。
只是姑妈那边怎么办?这让弘晖很难办,因为真的没法酬谢姑妈。
第748章 有天赋
弘晖一直在考虑这事儿,考虑了很久,最后发现能给的都给了,不能给的都给不了。
他从十四家里出来后,以体验新车的名义跟海棠又去了老六阿哥家闲逛。
老六阿哥园子里的鱼还是很多,大家围着鱼池转了半天,每个人都提出一堆建议。海棠就说:“六哥,你这鱼池光秃秃的不好看,你就该养点荷花莲花什么的,这样也能赏景。”
海棠的想法很朴素,这么一大片鱼池不养点儿藕真是浪费了。她在自家的河道里种了很多莲藕,以至于河流的流速都满了,隔壁保按很不满,拄着拐杖来找海棠讨个说法,哪怕后来没刻意养莲藕,但是年年河道里都会冒出一片片的荷叶荷花。
老六阿哥才不听:“要是养了花过不久你们就说这池子旁边的石头不好看,要换成太湖石,回头你们把这里改得面目全非,压根不是我喜欢的样子。反正这片地方是我住,我喜欢就行了,不管你们。”
海棠就说:“我现在可能是因为上年纪了,以前挺喜欢我的园子,现在觉得花花草草种得太多,不如种点菜。如今我的园子里也算是自给自足,除了不能养家畜,吃的菜倒是从来不缺。”
老六阿哥笑着说:“咱兄妹的想法一样,我把后面你嫂子种的花给改成菜园子了,想着哪一天干不动了就辞了差事回来种地”。
大概这是国人特有的情结,等到一把年纪都会想着回家种田,哪怕种不了粮也要种点菜,过一把归园田居的生活。
弘晖听见了就赶快说:“六叔,您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正年轻怎么就生出了退意?侄儿还盼着您最少再帮衬二十年”。
老六阿哥摇了摇手:“说笑了,一把年纪说什么正年轻,都已经是老头子了。这差事再做个五六年就真没那个精力去做了。”
弘晖带着些撒娇的口气说:“您可别这么说,您就是说了侄儿也不听,您和姑妈是侄儿跟前的定海神针,少不了您二位。再说了,这一次晋封侄儿想晋升您为铁帽子王,您不能刚把这铁帽子拿到手就不干活了呀!要是这样侄儿岂不是亏了。”
海棠就在一边笑着说:“六哥,恭喜恭喜”。
老六阿哥听了也很高兴,本就是一个懒蛋却兢兢业业半辈子不就是图着一个铁帽的子王吗?
他跟弘晖说:“岁月不饶人,能干得动的时候自然是为皇上效力,干不动也没办法,但是弘杲正年轻,皇上随便使唤他”。
弘晖就趁着这会儿气氛好,也没外人,跟海棠笑着说:“侄儿这次也晋升姑妈,姑妈不妨猜一猜。”弘晖想听听姑妈想要什么,不如给她一些她想要的。
海棠笑着摆了摆手:“我没有尺寸之功,做什么要赏赐我?你就是赏了我也不要”。
“有功自然要赏,您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值得如此。”
“咱们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情,我又不是为了图赏赐才出来做差事。我吃穿用都不缺,爵位又可以世袭罔替,到这一步也算是位极人臣,其他的已经不想了。若说有什么盼望的,那就是盼着你祖母长寿。”
海棠说到这里又跟他说:“你不用提什么赏赐,这事可千万别提,我这不是跟你推一次推两次推三次在这里演戏,而是实话跟你说,别拿赏赐给我,要不然我就翻脸了。”
老六阿哥知道到妹妹如今这地步,赏赐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再赏赐,那就真的是红得发紫,就怕到时候烈火油烹,极有可能由盛转衰。就说:“听你姑妈的,我们都年纪大了,早就过了建功立业的年岁,也没有了那份雄心勃勃,只要日子过得下去,平平淡淡才是好日子。你要是过意不去,让你姑妈多休息一段日子就行,她自从夏天病了那一次到现在看着还没缓过来呢。”
弘晖就说:“如此也行,京城这边的事情忙完之后,姑妈不如再去一趟西北,也在西北逗留一阵子,那边风景挺好,在那里逗留两三个月也能放松一下,再把安康或者百寿带过去侍奉。”
这个提议不错,海棠点了点头:“如此就先谢谢皇上。”
“您和六叔都太客气了,咱们一家人不必如此。”
这时候从后院跑出一个安康,肩膀上扛着小弟弟,她两只手紧紧抓住弟弟的胖腿,她脖子上架着的小宝宝手里抓着一只绒布玩偶,姐弟两个哈哈笑着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弘杲的小儿子永璞,大喊着追着也跑了出来。
三人看到大人在赶紧停下,请安后永璞跳着去夺小宝宝手里的玩偶,喊着:“臭弟弟,这是我的!”
骑在姐姐脖子上的永琦死抓着不放,嘴里急地大喊:“姐姐,姐姐!”
海棠就说:“这孩子被惯坏了,怎么能霸占哥哥的玩具,快把东西还给哥哥。”
老六阿哥也骂孙子:“就一个玩意儿,你让给弟弟。”
海棠说:“六哥不是这么说,不能仗着年纪小就不讲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她走过去对骑在安康脖子上的小孙儿说:“还给哥哥。”
“不~”
海棠拉下脸:“你屁股痒了是不是?”
安康也说:“弟弟,快还给你永璞哥哥。”
小宝宝把手里抓得死紧的玩具恋恋不舍地还给了永璞。
海棠说:“这才对,回家让你额娘来问问你婶子,寻差不多的布料也给你做一个,不能抢哥哥的,那是哥哥的东西。记住了吗?”
“哦。”胖脸皱巴着。
海棠把他从安康脖子上抱下来,“跟哥哥说对不住,你说你不该抢哥哥的玩具。”
小孩子年纪小,明显不能学着说一遍,就颠三倒四地说不拿哥哥的狗狗。永璞这会也不生气了,两人又玩到一起。
两个小孩子一起玩儿的时候海棠问安康:“你不是该在尚书房读书吗?怎么跑回来了?”
这一问,让老六阿哥和弘晖也回神了,纷纷问:“对,你怎么跑回来了?”“你是不是逃课了?”
“没有,下午学骑射,我拍马射箭次次中红心,师傅就说教不了我,让我散了。”
海棠不信:“真的?”
“祖母,您不信问师傅啊!”
弘晖是见过安康身手的,对海棠说:“那教习也没说错,咱家安康是有大本事的,他教不了。”
海棠心想这那儿和哪儿啊!说的是她逃课的事儿,不是说她成绩的时候!
安康明显来劲了,“大伯,您英明。”
海棠觉得该给这孩子找个文化课老师,怎么看着这姑娘慢慢朝着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发展了。
等到安康跑去带这两个弟弟玩耍的时候,弘晖说:“姑妈,您能不要赏赐,但是安康是该奖励的,朕打算这次封她做郡主,在西边给她划拨一处园子,将来这园子就是她的私产,内务府不会收回,还有就是将来她的婚事让她阿玛额娘拿主意,不用往蒙古去了。”
他担心海棠推辞,就说:“这可真没多给,她将来早晚是郡主,一处小园子就是朕不给,弘阳兄弟也能给她置办。”而且婚事自主这件事看着很大恩典,实际上弘阳两口子只有一个女儿,不能让人家唯一的女儿嫁到草原上啊!
现在很多宗室女孩不排斥嫁到草原上去,因为草原上的权贵都很有钱,和京城来往频繁,就物质条件来说和京城也不差什么,重点是蒙古各部积极学习中原的文化,以前能说人家野蛮,现在再说就有点亏心。
所以说对安康的奖励真的不算重,比不得当初康熙对海棠一样大张旗鼓。海棠也没推辞,这是安康该得到的,她只要把擒拿弘皙的履历做实了就好。
下午散了之后海棠带着安康姐弟两个回去。安康看着绿车,弟弟和祖母都已经坐上了,忍不住说:“祖母,就几步路怎么还坐车,走回去吧!”
海棠说:“你上来,我告诉你为什么要坐车。”
安康笑起来:“您这是哄着我坐车呢。”嘴上这样说还是上了车。上车后车门关起来,要在车内把车门卡扣手动扣上。
永琦喊着:“我,我,我,我弄。”
看他着急的两手伸着,小胖爪子对着车门虚空抓握显得很可爱,海棠忍不住笑起来。
“你来你来,”安康把他提溜过来,看着他扣好了把他放在自己和祖母中间坐着:“你要乖乖听话,坐好了吗?”
“好啦。”他还扭了一下腰。
车子启动,海棠说:“为了废除奴籍的事儿好多人都跑到你十四舅爷家里找老太太说话了,咱们走在路上,肯定寸步难行,晚上都未必能走到家。”
安康心想大伯那人和四舅爷一样是个牛马命,怎么今儿就到处闲逛,看来也是躲出来了,就了然地点头。
下车后祖孙三个走到了前院,永琦在前面跑着,后面跟着海棠和安康。
安康问:“祖母,您说废奴籍这事儿能成吗?”
“自然能成。这是大势,拦不住的。各地都缺人,兴旺的海上贸易迫切需要国内生产更多东西,所以这事儿能办成。虽然能办成,却不够彻底。”
“什么意思?”
“这是自上而下的改变,只能算头疼医头脚痛医脚,也就是改良。”社会改良的效果远远不及暴烈的革命带来的效果。
安康听不懂,不仅听不懂甚至连怎么问都不知道。她问海棠:“祖母,我是不是很笨啊!”
“哪有,你比很多人都聪明,你就是见得少,回头我去西北带你去。”
“好啊!”
这时候小宝宝跑到了通往后院的月亮门门口,站在台阶上跳着招手:“租木,姐姐,快点!”
安康忍不住纠正:“是祖母!不是租木!”
但是他站在台阶上哈哈笑起来,又笑又蹦跶,全身的肉肉像是波浪一样,守着门口的婆子虚扶着,就怕他踩空了磕着。海棠进门的时候门口的婆子还报喜:“主子,公主从山东送东西回来,福晋带人送您院子里去了。”
“哦。”海棠带着安康姐弟两个赶紧回去。
扎拉丰阿已经在看这些礼物,都是些卖到国外的玩意,风格迥异,放在屋子里有些格格不入。
永琦小宝宝跑过去抱着扎拉丰阿的腿:“抱抱,看看。”
扎拉丰阿把他抱起来放在榻上,还顺手把他的鞋脱了,小东西翻身就在榻上开始翻腾在这些礼物。扎拉丰阿把其中一个有穿公主裙人偶的八音盒拿起来,拧了发条放在他怀里。人偶开始转动,永琦睁大眼睛看着听着,显然是被惊呆了。
扎拉丰阿哈哈笑起来,对小孙子的反应很满意,忍不住摸了摸他那剃成寿桃发型的脑袋,摩挲小孙子脑袋的时候,他那慈爱简直是从身上溢了出来。
安康对永琦说:“给姐姐瞧瞧,这是什么?”
扎拉丰阿说:“这叫八音盒,是个稀罕物。”
海棠穿的是男装,把头上的帽子摘了,扎拉丰阿赶紧接着,递给了跟着进来的侍女,对海棠说:“格格,这是闺女送来的,要卖给洋人的东西,还有这些,有些不错,奴才做主挑了几样,回头让弘阳送去孝敬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海棠点点头。
安康重新拧上了发条,问道:“为什么叫八音盒?是因为‘匏土革,木石金,丝与竹,乃八音’吗?”
扎拉丰阿点头:“对啊,就是这意思。听说这是制作钟表时候弄出来的,这玩意和制造钟表有共同之处。”
永琦早就对八音盒失去了兴趣,转头爬着去翻其他物件,他背对着扎拉丰阿趴着找东西,扎拉丰阿不经意间看到小孙子的小裤子磨烂了。他一边拍永琦的小屁屁,一边问:“这是去哪儿玩了?这丝绸的衣服就是不耐磨,让人去给他取一条裤子来。”
这时候外面侍女进来通报:“世子爷回来了。”
安康赶紧站起来到门口迎接,扎拉丰阿把永琦抱着:“你阿玛回来了,该怎么说?”
“阿玛,安!”
弘阳先给父母请安,随后坐下,把帽子朝珠摘了递给安康。和海棠说:“今儿发生了一件大事,弘历闹起来了,要闯出关押他的园子,闹得鸡飞狗跳。”
海棠问:“不是说他前几天还是很安静的吗?”
“是这几日审理期间脏水都泼到了他头上,像是年羹尧,讷亲,这几个人一口咬定是弘历指使的。”
安康忍不住问:“讷亲不是五叔的铁杆吗?”
弘阳说:“以前是心腹不假,但是如今大难临头,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安康问:“这样啊,也就是五叔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弘阳点头:“差不多吧,如果说谋逆案是弘皙往他身上泼脏水,别的案子就不好说了。只是没想到弘历这些年没养下一个不反水的心腹。福彭出面作证了,弘历彻底沦落到破鼓万人锤。”
安康听到说福彭,就拧着手里八音盒的发条说:“福彭给我的感觉就是有贵人在保佑他,我还以为他会和讷亲一样倒霉呢,就算是冤枉也要宗人府走一圈,可是他一点事儿都没有,总觉得有一只大手把他保住了。他老子平王?不像啊!大伯可不会给代善那一大家子人面子,福彭出事儿了平王和其他两位铁帽子王都保不住他。可是思来想去,似乎没这个高人!”
海棠正在喝茶,动作一顿,抬头看看她,随后把茶喝下去了。如果说一次有这样的预感是走狗屎运,那么两次都有这感觉是有点天赋了。
第749章 共吃瓜
海棠对安康说:“你这几天下午不是没事儿吗?明儿我带你去你姨祖母家坐一坐。”
“好啊。”
扎拉丰阿怀里的永琦大喊:“我,我,我去。”
扎拉丰阿笑着说:“去,咱们琦儿也去。”他说完转头跟海棠说:“这小东西喜欢串门。”
海棠也微笑了起来。
次日下午,海棠带着安康和永琦去了桂枝的园子。桂枝带着两个儿媳在门口迎接,看到海棠的车到了门口,穆禄的媳妇赶紧去开门。
永琦先探出一个小脑袋,对穆禄的媳妇软乎乎地说:“谢谢,深深(婶婶)。”
一群人都笑起来,桂枝赶紧小跑两步把他从车里抱出来,问道:“琦儿来姨祖母家了,待会儿和哥哥姐姐一起玩儿好不好啊?”
“好!”
这时候虎头的媳妇扶着海棠下车,桂枝抱着永琦对海棠说:“这些孩子我就稀罕永琦,这小模样长得招人疼。”
安康在一边请安,桂枝对安康也很热情:“这几天没见,我怎么觉得安康这个头又往上面窜了啊。”
安康抿嘴笑起来,夸她长高她很高兴。
海棠和桂枝进园子里,海棠说:“这是只长个子,这丫头除了个子别的没一点长进,就是个虎妞,又莽又虎。前几天我那辆紫色的车不是不开了吗?我说送去检修一下,没问题了日后给安康她玛法用,她玛法以前有车,后来给永璀永璨哥俩上学用了。
安康学会开车,非说先带着他玛法开车去溜达一圈再送修,她玛法那人也心大,就坐着她开的车去,半路上遇到了以前的同僚,就把脑袋伸出去和人家说话,临别的时候两人客气,道别的时间长,这丫头不耐烦,直接一杆子推到底,车子一下子蹿了很远,她玛法的脑袋撞在车窗框上了,撞的眼前一黑半天没缓过来。叫我说,她从小到大没少祸害她玛法,她玛法也是不长记性,那是回回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桂枝听了往后看,安康正耷拉着脑袋。桂枝就说:“这丫头虎是真的虎,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安康啊,日后做事不能急,只要慢慢地就能避免出很多岔子。”
安康赶紧乖巧地答应了一声:“诶。”
到了桂枝的上房,桂枝的孙子孙女们来请安,一群小孩子可可爱爱地挤着来了,海棠看得心花怒放,挨着抱抱亲亲,把昨天从山东送来的礼物给他们分了。永琦就和他们一起跑着出去玩,后面乳母侍女们一群人跟着出去了。
虎头的媳妇端茶来给海棠:“姨妈不常来,这次可要多坐一会,晚上吃了饭再走。”
穆禄的媳妇也说:“是啊,姨妈往日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我们也没时间孝敬您,这次您可要多留一会儿,让我们也孝敬一回。”
海棠点头说:“我就厚着脸皮带他们姐弟蹭饭了,反正今儿回去也没人张罗晚饭。”海棠转头跟桂枝说:“安康她额娘回娘家了,我们亲家母病了。家里弘阳他爷俩都是饭来张口的主儿,才不会管这些呢,我在这里吃饱了就行,他们想怎么凑合是他们的事儿。”
话也就是这么说,王府的管家自然会操心家里几个男人的饮食。
桂枝就问:“佟家的夫人怎么病了?上个月我路上遇到他们去外面寺院给他家亡故的太爷供奉,路上说了几句话,那时候我看着她面色红润,挺好的啊!”
海棠说:“我那亲家母胆子小,查抄他们家二房的时候有官差去他们家询问,把她惊着了,好几晚上做噩梦,也吃不下去饭,就病了。”
桂枝也忍不住说:“佟国维这一脉算是败落了。就算到时候能出来,想回到从前也难了。”
桂枝的消息多了去了,海棠问:“他们家还能出来?”
“佟家不是被弘皙牵连出事儿的,他们是跟弘历有牵扯,说到底也就是一些贪墨受贿这种罪责,这种不至于全家流放发配,但是主事儿的爷们被流放发配了贬官这些事儿总会发生,一旦爷们发配流放岂不是伤筋动骨?”
海棠压低声音:“说到弘历,昨日听弘阳说弘历闹了一场,这是怎么回事?”
桂枝明白姐姐这次上门的目的了,立即说:“这我哪儿知道啊!”她给了海棠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说道:“我就是富贵闲人,平时虽然喜欢和人家聊东家长西家短,也喜欢打听事儿,但是这是大事儿,又是咱们的亲侄儿,宗人府那边没判呢,外面那些人和我说话就克制了些,他们就是知道也是知道七分说一分,有的干脆不说,我现在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海棠点头,端着杯子说:“说得也是,这种事儿自然要瞒着咱们,所以我现在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候桂枝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两个儿媳妇说:“对了,家里不是刚收到了一些蜜枣、葡萄干、柿饼、糖渍梅子吗?端一些给孩子们尝尝,放的时间长了就不甜了。”说完对安康说:“好孩子,你跟着去,一起尝尝,那味道好得很,你要是爱吃等会儿走的时候拿走些。”
海棠对安康说:“去吧,你舅爷和你姨祖母都知道你这连吃带拿的脾气。”
桂枝的两个儿媳妇笑起来,拉着安康出去了。
等人都出去了,桂枝就压低声音说:“弘历的那几根花花肠子经不起查,他想和弘皙合作取而代之的事儿已经被证实了,弘历又说他早先和皇上说过这事儿,这是兄弟两个里应外合设下的计谋,这事儿皇上也认了。”
海棠插话:“要是按照你这个说法,这不是没事儿吗?”
“他是在这件事上没事儿,别的事儿上可不好说,别的零零星星的事儿一大堆,还纵容手下贪钱,贪的可不是小数目。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康熙朝的时候贪上几十万就是骇人听闻的大案子,毕竟那时候国库也就三四百万,如今国库有多少钱你是知道的,民间又有多少钱你也能猜出来。听说粤商光是给他送礼,一次就送三十万白银,三十万啊!这还是普普通通一次送礼。”
海棠听了忍不住叹息。
桂枝接着说:“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弘历和弘皙勾结谋逆的事儿一笔勾销,虽然弘历和人勾搭在前,为自保举报在后,也算无功无过,日后不许再提。现在说的是他纵容手下贪墨的事儿。对了,人家给他送礼,收礼的人不是他,是钮祜禄家的讷亲。讷亲收了之后又用别的手段输送给了高氏,就是前阵子得了血山崩的侧福晋高氏,高氏是弘历的总账房。现在胶着的地方在于,弘历不认贪墨的罪过,说他不知道。”
海棠惊呆了:“他不知道?他的俸禄才多少?他日日生活奢靡他不知道?”
“他的说法是他把自己的产业交给了高氏打理,他一个爷们不管这些铜臭事,高氏说赚钱了他就花钱,从不查账。”
海棠摇头:“高氏人没了,这就是死无对证啊!”
“您也别觉得高氏可怜,她一点都不可怜,没少给自己捞,不仅她捞得盆满钵满生活奢靡,还提携娘家,高家也没少从里面下手。高氏的阿玛高斌在河道衙门,都知道河道衙门是吞金兽,每年调拨的银子数百万,高斌也没贪河道的钱,河道的事儿当初四哥六哥盯得严格,每年查账钱都不少,四哥还夸过高斌呢。四哥和六哥当时夸完肯定不知道高斌利用河道衙门没少把这钱给涮干净了给高氏送去。
咱们接着说,弘历不认贪墨,他觉得他被关是因为皇上要除了他,因为他和皇上昔日有一战之力,也就是说,他嚷嚷着皇上要用贪墨抹黑他,顺便把他关起来,像当初的三哥和八哥的下场那样,不过是争夺皇位失败成王败寇罢了!”
海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桂枝压低声音小声说:“弘历他媳妇前天去找四嫂了,说要是弘历被圈了,她愿意进去陪着,但是这几个孩子还小,求四嫂劝劝皇上,别把这些孩子圈进去。我倒是觉得这侄儿媳妇是个厉害人物,姐姐你不知道吧,那不可一世的高氏就折在了这侄儿媳妇手上!”
海棠如她所愿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桂枝内心还是对八卦吃瓜很在意,得意地挑眉。她等了好久,终于有一个地位平等、不会乱说、不质疑她能力的人和她一起吃瓜,简直快活极了!毕竟一地的瓜,没有人一起吃的时候真不觉得瓜香!
“哦!这侄儿媳妇可是个贤惠人啊!能做得出这种事儿?”海棠知道,搭了梯子桂枝肯定会高兴地接着往下说。
桂枝也真的眉飞色舞地说了:“贤惠也是真贤惠,她确实是个贤惠人,可是老实人急了也不老实,贤惠人被逼急了也要做怒目金刚!那高氏确实太嚣张了,人啊,该低调的时候一定要低调,就是很多人都忍不住炫耀,真是狗肚子里没二两油。高氏有次跟弘历的属下说‘我是外院的奶奶’。这意思就是对外她才是女主人,你说这谁能忍?富察氏还真忍了,也是这种事儿多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味红花就葬送了高氏这个狂妄的女人。”
海棠叹息:“这可真是不胜唏嘘啊!”
“谁说不是啊!我看着皇上没难为弘历的意思。”
“哦?”
“也许关上几年就把人放出来了。毕竟现在弘历的羽翼都没了,他就是能在外面行走又有几个人能跟随呢?特别是这几次宗人府审判,错都是人家的,他是白璧无瑕,没一点错。”
海棠点头:“是啊,下面的人都觉得他没担当。”
桂枝摇头:“姐姐,这你可说错了。你这人好心,觉得奴才也是个人,待人客气,吃穿住行都好。你从小自己吃饭穿衣服,觉得自己有手有脚尽量自己做,不要人侍奉。可是很多人不是这样的,不只是咱们身边这些人,即使外面的土财主有了几个破钱也喜欢糟践人,这是为什么?是不把人当人看啊!就跟洗澡一样,有些人不在意下人在场,有的人很在意很羞耻,原因就是人只会对人羞耻,从不会对着澡盆子丝瓜瓤羞耻,奴才不过是会动会说话的丝瓜瓤澡盆子罢了。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弘历也不例外,换到弘历身上你说他会替丝瓜瓤分担罪责吗?”
海棠听了桂枝的话瞬间明白生物多样性是真的存在,是自己见识少了。
在外面吃蜜枣的安康身边跑着一堆小孩子,小孩子们一边吃一边玩儿。安康嘴里的蜜枣都被含得快没味了,她还在盯着门,心里在想:难道姨祖母是大人物?是保佑福彭吉星高照逢凶化吉的人?
想完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姨祖母怎么是大人物,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是姨祖母真的普通吗?不见得吧!
第750章 骄娇女
海棠和桂枝两人痛快地八卦了一下午,两人都觉得过瘾了!
安康心里则是百爪挠心,整个下午都觉得刺挠。好在她这人心里向来不放事儿,刺挠了一会儿被弟弟拉着去玩儿,那股子不适感就消失不见了。
永琦在小亲戚们面前有个很硬的靠山,那就是他姐姐。他姐姐安康特别能折腾,上蹿下跳都很轻松,背着他爬高上低还打遍亲戚无敌手,所以永琦很爱姐姐,爱到额娘都要排在姐姐后面。所以他被桂枝家的小孩子推了一个屁股墩后左右看了看,看到姐姐就在附近,立即扯着嗓门大哭了起来。
这边围着看护他们的乳母侍女一大群,赶紧上前哄。但是永琦觉得自己吃亏了,看到姐姐过来哭喊得更大声,指着人家颠三倒四地告状。
安康就两手伸过去,在人家小孩子的屁股后面使劲拍了一巴掌,巴掌声音很响亮。尽管是巴掌没落到身上,桂枝的小孙子还是被这动静惊呆了,呆呆地看着安康。安康已经跟永琦说:“别哭了,都已经替你打回来了!”
永琦年纪小,再大一点安康这点手段糊弄不住他了。所以这时候的永琦破涕为笑,重新高兴了起来。桂枝的小孙子是个实在人,大声说:“你姐姐没打我。”
安康捂住脸:你别这么实在好不好啊!
然而永琦坚信姐姐替自己报仇了,气势汹汹的鼓着包子脸说:“打你!”
安康赶紧两边哄,拿吃的堵他们两个的嘴,心想着这事儿赶紧翻篇吧!
晚上桂枝招待海棠,吃完后海棠带着姐弟两个回家。
刚吃饱就犯困的永琦躺在海棠的怀里闹,海棠就只能抱着哄,等到哄睡着了也到家了。下车后海棠拒绝乳母抱永琦去月娥院里睡觉的提议,亲自抱着永琦带着安康回了东院。
屋子里已经开始烧炕,扎拉丰阿坐在炕上给三个孙子检查功课,看到海棠他们回来,扎拉丰阿赶紧放下书带着三个孙子下炕。
“格格,用过晚膳了吗?”
“嗯,我们吃过了,你们吃了吗?”
扎拉丰阿说:“还没呢,等弘阳回来了再吃。”
安康美滋滋:“我还能跟着再吃一遍。”
海棠就把永琦放在身边,她和扎拉丰阿一起检查三个孩子的作业。永璀和永璨属于开蒙不久,功课还很简单很好检查,就是百寿的功课复杂了些,已经开始写文章讨论废除奴籍的事儿了。
如果在外面公众场合很多地方都张贴着“莫谈国事”的字条,但是在尚书房就不一样,这就是一个随意谈论国事的地方,尚书房的科目就是要让这些人畅所欲言针砭时弊,只不过很多人很多时候都是写文章拍皇帝的马屁罢了,特别是皇子们,他们就是有别的一件也要憋着,没人敢跟皇帝意见相左。
海棠看了一遍,没对百寿的文章点评而是问安康:“你的呢?”
“我的?我……我想起来了,这个我写了,您等等我让人拿来。”她跑到门外让侍女回去取自己的作业,看到弘阳顶着风回来,在门口高兴地挥手:“阿玛,您回来了。”
弘阳进门先给父母请安,后看了三个儿子的功课,等安康的功课拿来,弘阳看完评价:“你这文章倒也直白得可爱。”内容不好评价,因为内容很敏感。
安康听完刚想扶腰大笑,弘阳就打击她:“你乐什么啊!没听出来我这是讽刺你呢。”
安康也乐不出来。
旁边坐着的扎拉丰阿瞬间瞪弘阳:“你好好说话,本来是个好孩子,就是被你这喜怒不定折腾得跟木头一样,你不会教孩子就不要教,不教而诛是什么道理!你额娘和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吗?”
弘阳瞬间闹了个红脸,在几个孩子跟前被阿玛训,只能赔笑:“是是是,您说得对。”别人家里都是老太太护犊子,换到自己家就换成了老爷子护犊子。
海棠看完觉得这文章也不是很差,就是在尚书房那高手如云的地方,这文章真的跟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尚书房的师傅很多是柱国大臣,这些人学问都不差,写文章不仅要有扎实的内容,很多人还要求把文章写的花团锦绣,他们眼中的好文章模板就如《滕王阁序》。安康这种只算是把自己想表达的表达了出来,所谓的押韵骈偶压根没有。就说:“没事儿,有时候不加修饰的铺陈也挺好的,你自己写着能看懂就行,不用学着他们用典押韵。”
安康赶紧把自己的文章接来,这时候月娥来了,进门就说:“额娘回来了,今儿有新鲜的蔬菜,再吃点吧。”
海棠就说:“我晚上不吃那么多,喝点白水就行,既然有新鲜的菜赶紧端上来,这几个小家伙都饿了。”
安康带着几个弟弟去洗漱,弘阳把睡得跟小猪一样的小儿子摇晃了几下:“馋猫,吃晚饭呢,还吃不吃?”
梦里的永琦或许在赴宴,他的嘴巴动了动,然后把脑袋扭到一边接着睡,看来吃饭的时候是不会醒了。
弘阳拿小毯子给他搭在肚子上,跟海棠说:“今儿科尔沁的人进园子了,想娶秀椿妹妹。”
“哦?”海棠瞬间来精神了,“谁啊?谁家的人来了?”
“端敏公主的小孙子策登扎布,长得倒是不错,浓眉大眼一表人才,算是他们家里面长的好的。而且这次来也是有备而来,科尔沁打算让他娶了公主就长住在京城。”
端敏公主是雅尔江阿的姑妈,这位公主身份了不得,她是简王府老福晋的亲生女儿,也就是王府的嫡女,后来做了海棠祖母的养女,等于说是抱给姨妈养了。嫁给了孝庄文皇后的侄孙,也就是孝庄文皇后的四哥满珠习礼的嫡孙。这位公主因为出身好受尽宠爱,从小到大都很嚣张跋扈,没少欺负人,被他欺负的人包括正在做皇帝的康熙,正在做亲王的雅布等。
这位公主就是皇家宗室有名的鬼见愁,谁都不想和她打交道,和她一比二公主荣宪都属于有点小脾气的那种,两人站在一起二公主就是再讨人厌也显得眉清眼秀。这么一个鬼见愁偏偏和一个人的关系很好,那就是雍正。雍正对这位姑妈很尊敬,两人也能说到一起,就这件事让所有亲戚都私下诽谤臭味相投,因为雍正没做皇帝前也是宗室有名的鬼见愁,和大家都不合群。
而端敏公主在雍正五年才去世,是个长寿的老妇人。这位公主晚年住在京城,偶尔进圆明园和雍正说话,连带着她的子孙和雍正父子的关系也亲近,所以这时候端敏的公主的儿子带着小儿子来求亲,弘晖没一口拒绝。加上人家还说了,让他儿子在京城陪着公主,这对于弘晖来说算是不错的提议,就说这事儿再商量才打发了他们父子。
弘阳说:“科尔沁那边也是明争暗斗。”
弘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孝庄文皇后有四个哥哥。大哥和四哥这两支最强势,后来她二哥家的孙女孝惠章皇后被送到京城,虽然不得顺治皇帝看重,但是老太太活得久,康熙对这位嫡母的娘家屡次加恩,使得老二这一支后来居上,和老大老四这两支的子孙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以前是争夺朝廷给予的权力,现在不仅要争夺权力还要争夺商机资源等等。这就是弘阳说他们明争暗斗的原因,老四满珠习礼这一支之所以痛快地留子孙在京城,还是为了代表达尔罕亲王这一支在京城收集消息做出决断,同时侍奉新皇,保持和皇家的关系。
弘阳推断:“过不几天,科尔沁还会来人,可能会来找您请安。”
科尔沁和爱新觉罗氏联姻久了,这里面的关系就错综复杂,因为海棠是祖母养大的,所以有这一份香火情,祖母的娘家必然会求到海棠这里。
海棠现在不想聊这个,这时候几个孩子回来,弘阳只来得及说了一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咱们要把格格们送到草原上去,现在人家的儿郎愿意来京城陪着,这真是攻守之势不一样了啊!”
话也只能说到这里,别的就不好再多说,因为侍女们端着托盘到了门口,正等着上菜呢。
吃完饭弘阳把小儿子抱在怀里,又给他裹了一层毯子,和月娥带着三个男孩子要走。月娥叫着安康:“闺女走吧,让你祖母和玛法歇一会。”
安康摇头:“你们先走,我有话跟祖母说。”
月娥就嘱咐:“别闹得太晚,早点回去。”
等父母走了,安康推着扎拉丰阿:“玛法,我和祖母说大事儿呢,您回避一下。”
扎拉丰阿也不恼,“呦,嫌弃玛法了,有小秘密都不给玛法听了。”
“您先出去溜达,把那猫带上,出去遛猫吧!”
扎拉丰阿还真出去了,出去之前说:“听听你这话,我只听说过遛狗没听说过遛猫。”
等他出去了,安康对海棠说:“祖母,我问话您要说实话。”
“嗯,”海棠点头:“问吧。”
“姨祖母是不是认识什么高人?”
“高人?多高?”
“哎呀,您别打岔,我意思是说就是那种很厉害的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能在大伯跟前说上话的那种。”
“你说得这种就多了,你看我,我像不像高人?”
“像!我是说我不认识的高人,她认识且关系还不错。”
“没有,我没见过。”
安康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我今儿想了想一下午,我终于明白了,姨祖母肯定能指使粘杆处!”
海棠挑眉:“何以见得啊?”
“刚才我还不信,诈你呢,祖母你反应得太平淡了,一点都不意外。我说的肯定是真的!”安康翻身躺下,把脑袋往海棠的腿上一放,枕着海棠的腿很舒服。
海棠把杯子放在一边,摸着她的头发说:“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啊?”
“祖母,真的有粘杆处啊?我以为是人家编排的呢。”
“粘杆处是下面的叫法,衙门里叫做尚虞备用处,对外说是侍奉皇帝出行,可是侍奉皇帝出行是銮仪卫的差事。虞这个字就有意思了,单独拿来说,有忧虑、期盼、防范、欺诈的意思。备用,这两字也很有意思,所以看起来是个可有可无的衙门,管的也就是些隐私之事。”
“所以真的有到处打听的粘杆处是吗?”
“是啊,有的,但是没你想得那么神,都是吃饭领差事罢了。”
安康想了想,摇头说:“才不是您说得这样,要是没用早裁撤了。舅爷那个人喜欢家里蹲,不出门知晓天下事肯定有一批可靠的人给他收集消息,他肯定很信任,他从不怀疑这人会骗他,所以这人是姨祖母!亲妹妹才不会骗他呢,是不是?就跟我从不担心您哄我一样,我也不哄着您,因为咱们都是至亲啊!”
海棠是发现了,安康和桂枝完全是两种路数。
桂枝那是穷举法,用事实来推断,好处是准确率高,坏处是太慢。
安康这是第六感,属于先射箭再画靶子,好处是时间短,坏处是准确率不高。
海棠说:“我再跟你说个秘密,这京城里除了粘杆处外,还有一支人马也干着差不多的差事,你猜猜这支人马隐藏在哪里?是谁在掌握?这可是秘密,你可不能出去乱说。”
安康摇头:“不说,我又不傻!没想到还有一支,舅爷也真是,真够小心眼,玩制衡真是一把好手。”
“可不许这么说舅爷!这事儿和你舅爷关系不大。”
“哦,”安康翻身起来:“是圣祖爷弄的?还是世祖章皇帝弄的?不管是他们父子两个谁弄出来的,必然是被圣祖爷用了,还用得顺手,就因为太顺手了,舅爷的人驾驭不了。”
她看着海棠,“祖母,别是咱们家园子大门外面住着的那群人吧!您管着呢?”
海棠挑眉:“何以见得啊?”
安康捧着脸回忆了一下,“我觉得他们是,我一直觉得咱们的侍卫与众不同,反正说不出来,就是与众不同。”
海棠摸着她的脑袋,说道:“你日后也是有秘密的人了,有些事儿要烂在肚子里。”
“知道,我又不是那败家子纨绔子弟,懂!”
海棠就对着她脑袋揉了揉,这种应该是独有的天赋,海棠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训练。
这时候门外扎拉丰阿问:“说完了吗?玛法能进去了吗?”
安康急忙下炕穿鞋,“您进来吧。”她穿着鞋跟海棠说:“祖母我要回去了,明儿还要去读书呢。”
她风风火火路过扎拉丰阿的时候说:“玛法,明儿咱们去把车开回来,我去开,您坐车,您可要等着我。”
“好好好。”扎拉丰阿就是个无法拒绝孙女的祖父。
安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扎拉丰阿看她跑进夜色里叹气转身。
海棠问:“做什么叹气啊?”
“安康大了,有自己的事儿不让大人知道了。刚才她和格格说什么呢?”
“心里酸溜溜的?看你那小心眼。”
扎拉丰阿嘴硬:“奴才心眼可不小,奴才是在想,将来也不知道这孩子嫁到谁家?咱们是不是该提前想着了。”
“这些事儿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必提前操心。对了,刚坐你孙女的车撞了脑袋,明儿还坐?”
“看您说的,她多开几遍就熟练了,明天肯定比以前好,您放心吧。”她对孙女很有信心。
海棠说:“我月底开始忙,过几天没现在这么悠闲了,提前跟你说一声。”
“诶,要出京城吗?”
“暂时不出。”
“不出就算忙也不会累。奴才怎么看着您像是睁不开眼睛了,要不休息吧?”
海棠点头,她觉得大概是几个月前留下的后遗症,她每当疲惫的时候总是头重脚轻。
“行啊!早点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第751章 深宫妇
次日海棠没有参加早朝,吃完早饭去了御书房。御书房前面有很多等候召见的大臣,见到海棠纷纷请安。海棠站了站,和他们说了几句就被太监请进御书房。
海棠在路上问:“这会谁在里面?”
太监躬身回答:“是李卫李大人。”
海棠悄悄进去,在书案两旁的椅子上找了一处先坐下来。
李卫在梳理盐政,特此来向弘晖报告:“……每百斤盐从云南盐场运送出来是二两四钱。出了云南就是四两,到了天津就是十两!一两银子十斤盐,价钱翻了几番,百姓都要吃不起了。”
自古粮食和盐都是物价标杆,盐涨价和粮食涨价是一个道理。一个家庭如果花一两银子买盐能忍受,到那时买其他和盐相关的东西就没法再忍受了,比如酱。开酱店的客源少了,就不得不对还能买得起的客人涨价保证自己不赔本,比如饭店。饭店对食客涨价,然后整个社会的生活成本在不断水涨船高,导致最后很多人体感银子不值钱了。
听李卫的意思,这里面推波助澜的都是些私盐贩子。
弘晖并非不了解民间行情,他听了就说:“这八成是哪个封疆大吏罩着的人,你没查吗?”
李卫赶紧请罪,支支吾吾地托出他的调查结果,这还真有人罩着,是弘晖的舅舅。
弘晖大早上被这件事气得拍桌子,让李卫先回去,派人把他二舅富昌叫来,对太监总管鱼贵说:“让他在外面跪着!”
海棠就劝他:“别生气了,这种糟心亲戚摆脱不了,要是光为他们生气早就气背过去了。”
弘晖叹口气,他对舅舅的态度不一样,早年他外祖父费扬古早早地成亲,都已经养了好几个儿子,后来原配去世了才娶了他外祖母,然而他外祖母刚生子没多久费扬古就去世了。他外祖母少不了受到成年继子的白眼和冷待,带着两个孩子吃喝用度都要看儿媳妇们的脸色。他额娘的嫁妆都是些破烂,也就是看着光鲜,实际上值钱的一件也没有,他外祖母地位改善是因为他出生,有了个皇孙外甥才日子好过。弘晖就和他小舅舅五格关系好,上面二个舅舅就是面子情。
弘晖和海棠说起来就叹气:“这朝廷就是一条大河,国事就是一条大坝。要真是亲戚,要真的爱护朕,就该为朕想想,就算不想也别在大坝上到处乱挖,他们既然无情也别怪我无义。”
把这件事说完,海棠就把目前自己收集到的消息加上关外土地重新绘制了一幅图,给弘晖讲对关外的规划。
海棠的打算是把东北打造成工业区,前提就是把所有人用起来,先开荒。这种开荒是用机械开荒,加快效率。这是个长期规划,不是一二十年能做到的。
“这是个初步的设想,具体怎么做还要反复论证才能确定。”
“也行,要不咱们今年去祭祖,实际看一看。”
“嗯,好。”
弘晖就说:“那就确定腊月去祭祖的事儿了,鱼贵。”
鱼贵跑来:“您吩咐。”
“跟宗人府和内务府说一声,年底去盛京祭祖,让他们提前准备。”
弘晖跟海棠说:“还有件事,十月底就是皇阿玛的冥寿,侄儿一身事儿去不了,想请您去趟泰陵,带着弘时他们去祭皇阿玛,侄儿去一趟太庙给他神位磕头。”
海棠点头:“好,算算日子也快了。”
“是,前几日寒衣节皇额娘派人去送寒衣,完事觉得不够,她自己又做了些,打算让月底带去再烧一回,要不您去后面一趟问问她有什么让捎带的没有。她最近有些……怎么说呢,就,就觉得很内疚没关心过皇阿玛,所以就忙来忙去,想多给他送点东西……侄儿嘴笨,您能听懂吧?”
海棠点点头,“我去给嫂子请安,再和她聊聊,过会就在她那儿吃饭了。”海棠看看自己的腕表,这会都十点多了,聊一会也真的要吃饭了,宫里的午饭不太丰盛,稍微吃点就行。
“行,您先去,等会儿侄儿忙完了咱们一起吃饭。”
海棠就去那拉氏跟前坐会儿,她一边端着杯子一边说:“皇上说让我带着几个孩子月底去泰陵,让我来问问您有什么捎带的没有。”
“哎哟,妹妹你真是帮了嫂子大忙了。”她急匆匆地指使宫女们抬出一个大包。
看着这大包海棠目瞪口呆:“这都是?”
“不是,这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没做好,嫂子催着她们,等做好了一起包起来。”
海棠呆了:“都是些什么?”
“衣服啊!还有些袜子贴身的衣服,我现在眼睛不好了,都开始老花眼了,只能做些贴身的薄衣服,大件自己做不了了。”
海棠心想他人都没了,你还做什么啊!
那拉氏从大包里拿出一件马褂,问海棠:“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好看不好看,你们兄妹眼光接近,你看看,你觉得好就差不多了,你四哥那人毛病多、挑剔,还脾气怪。不好看他不穿,别看他后来成了个老头子,也是喜欢穿好看的衣服用好看的物件。”
海棠承认四哥确实龟毛,嫂子说得也对。但是……他现在人不在了啊!
海棠心里叹口气,人在某些时候,告诉她亲人在地府黄泉生活着比告诉她人死了更好一些。
海棠就说:“这件不错,这花纹精致,嫂子你递给我看看,这针线不错啊!”
那拉氏说:“你看着这件还行是吧?我跟你说,我让人给他做了件带仙鹤的。”
海棠接过来看了看,这哪里是仙鹤,怎么看着像呆头鹅,关键是很多都挤挤挨挨凑在一起,看着令人纠结。
但是海棠还是昧着良心说:“这仙鹤很有《瑞鹤图》的风采。”救命,四哥肯定不喜欢。
那拉氏很得意:“是吧,我跟你说,这是我画的图,他们拿去绣的,昨天刚完工呢,我也觉得好。”
海棠点头:“确实好,春秋天气穿着也舒服。”
“嗯,既然妹妹你这么说了,你四哥也会喜欢。唉,他那人一开始嫌弃我笨,后来嫌弃我蠢,老了嫌弃我俗,一年里面半年在埋汰我,见面就挑刺。我心里还挺烦他的,心想既然嫌弃我,我就不伺候了。可是他人没了我心里又空荡荡的。”
海棠心想:你空什么啊!死了老头子简直是天将大喜!皇帝成了太上皇是悲事,皇后成了太后那是大喜事!儿子当家做主,腰杆子也硬了,头上的顶头上司也不在了,从此在宫里扬眉吐气,这才是懒洋洋地享受生活呢,还给那死鬼做衣服干吗!
海棠觉得自己简直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想劝嫂子别搭理那死鬼,一半忍不住叹气,很想念四哥。
海棠说:“嫂子,我说句公道话,你是个好妻子,四哥不是个好丈夫。他脾气急,性子拧,就因为是汗阿玛的儿子,有了个好出身从小学会诗词歌赋,就到处嫌弃人。放到外面除去他的身份,他有什么可嫌弃你的?你还能当面骂回去,指着他鼻子说他脾气臭嘴巴毒。所以你别的内疚,你们谁也不欠谁的,认真说起来是他欠你,你帮他侍奉老人照顾孩子,还照顾他那一群女人,你付出得多,他不过是往家里拿了点臭钱,再说这钱也是他该拿的。”
那拉氏叹口气:“妹妹你不懂,少年夫妻老来伴。前几年他溜达到菜地路过这里,坐下后我给他端杯水都觉得这日子过得甜,可是他没了。”说着哭了起来。
海棠对这种传统女人无话可说,只能劝她别哭。
好一会那拉氏才止住哭,两人把衣服看完,让宫女收拾了,就张罗着吃午饭。
这时候门外有太监来报信,说是二舅老爷被罚跪在御书房外面,求太后救一救。
那拉氏说了句“知道了”把人打发了。
她就忍不住吐苦水:“为这几个兄弟这半年来我没少发愁,前不久你大侄儿册封我弟弟做承恩公,我那二个哥哥不满意,嫂子们来我这里又是哭又是闹,我烦得跟下面说不见她们,日后除了过年,别让她们到我跟前来,后来他们去闹我额娘,我额娘被烦得没法子,和我弟弟去外地任上了。现在不知道又怎么了。”
海棠说:“刚才在前面听了一耳朵,大概是因为私盐的事。”
“是外边的事儿?那我就更管不着了。”说完就撂开手真的不管了。
这时候外面宫女进来禀告:“主子,皇贵太妃来了。”
那拉氏说:“让她进来吧。”
随后跟海棠说:“她来八成是为了秀椿的事儿,她也是个苦命人,他二哥的事你听说了吧?”
海棠点头。
“年羹尧八成要杀头。”
海棠昨天在桂枝那里听过了,故意惊讶:“这么严重?”
那拉氏说:“我听弘昼那孩子说的,弘皙没上过战场,也没领过兵,就觉得自己怕是没多大胜算,就找人出谋划策。巧了吗不是,年羹尧还真的带过兵,在四川的时候领兵剿匪过,所以给弘皙出了不少主意。说是帮忙,然而这种事一旦参与进去哪有能置身事外的呀,所以这件事儿神仙难救,年家上下差点儿吓得魂儿都飞了,年氏大病一场,这还是第一次出门。”
第一次出门是为了女儿,说不定大病还未痊愈,说起来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752章 生远志
年氏几乎走不了路,被架着进门。
那拉氏说:“你都这样你就别出门了,我去跟你商量也是一样的。”
海棠看看那拉氏,那拉氏这人对其他女人不错的原因就在于她性子软,放到别的环境里说不定已经被人连骨头带肉都给吞了。
年氏是个聪明人,主母能和蔼可亲,她不能飞扬跋扈,所以一直以来都很恭敬。年氏喘息了一会才说:“不敢劳动您大驾,妾来这里是为了椿儿的婚事,昨日皇上派人说科尔沁草原上达尔罕亲王的小王子愿意留在京城,妾想了一晚上,觉得如果真的能留在京城也挺好的。然而也要孩子愿意才行,就是来和您商量,要不您带着孩子,让她偷偷地看看那小王子长什么模样?”
那拉氏说:“这也没什么,你不再挑一挑了?京城的好孩子也多,依着我的意思,这是他们求咱们,尽量拖一阵子,你也好给孩子比较一下,咱们择更好的人来配孩子,是不是妹妹?嫂子这主意损是损了点,可姑娘家找婆家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海棠挤出笑容点头。
年氏一副明显被说动了的模样,虽然她娘家眼看要倒霉了,但是这对她女儿没什么影响,公主向来不愁嫁。年氏之所以对蒙古来的小王子特别青睐那是因为蒙古的物质生活不错,再加上这位小王子十有八九会继承家业,还留在京城,这就是鱼与熊掌兼得,所以相比较而言嫁给他是利益最大化。
然而年氏就一个女儿,也不是全是算计,所以这事就没有答应,先让自家孩子看看人家的男孩。听到那拉氏这么说,抱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想法,想着万一要是遇到了个比蒙古小王子更好的人呢?
这么一想,年氏也不纠结着先让女儿见见蒙古小王子了,就说:“这事儿容妾问问外面哪家的儿郎适龄,再派人打听一下这些孩子的脾性。”
那拉氏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通报:“皇上驾到。”
年氏和海棠都站了起来,弘晖刚进门就说:“坐,坐,姑妈请坐,皇贵太妃也请坐。今儿皇贵太妃大好了吗?”
那拉氏接话:“她还没大好呢,是为了你妹妹的事儿来的。”随后就把先拖着达尔罕亲王一家,在京城寻个好人家的事儿说了。
弘晖无所谓,要是放在以前不会这么慢待蒙古王公,但是最近这些年蒙古武备松弛,加上骑兵难敌火炮,蒙古的地位一降再降,从当初重要的盟友变成了重要的附庸,到现在成了需要敲打的附庸。点头:“也好,只是皇贵太妃手里没什么可用的人,让太监去打听未必能打听出真相来,这事儿让弘时给皇贵太妃跑腿,有事儿吩咐他就行了。不过这事儿要秘密着才行,要不然传得满城风雨对妹妹名声不好。”年家几乎废了,年氏这会儿指望娘家是指望不上了,指望儿子福沛又太弱,弘晖就让弘时给她跑腿,毕竟秀椿是妹妹,这事也该弘时去做。
说到名声,年氏比任何人都在意自己女儿的名声,连声答应了下来。看着他们要吃饭,年氏就要告辞离开,那拉氏留了两次,年氏坚持要走,那拉氏就派人送她出去。
年氏走了,那拉氏就拉着弘晖问达尔罕亲王家的小王子长得怎么样?弘晖回答说对方是个魁梧的汉子,长得也板正。那拉氏就很放心,她有种中老年妇女特有的保媒冲动,蠢蠢欲动地想成这桩好事,又觉得或许再等等有更好的姻缘,总之对秀椿的婚事充满了希望。
吃了一顿饭后海棠去了衙门,晚上顺路去了一趟十四家里,和乌雅氏谈了谈那拉氏的问题。
“我嫂子就是太闲了,要不然您回去住几天,把她折腾一圈她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乌雅氏对着海棠冷哼了一声:“她想着你四哥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人家是夫妻,是两口子,你在这旁边做什么妖?你心疼嫂子怎么就不心疼你老额娘呢?你老额娘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回去还要照顾她。她有儿媳妇侍奉,怎么还要我这个婆婆操心,我不回去。”
老小孩就是这样的,海棠哄着她说:“好好好,不回去。和我十四弟住得高兴吗?要不跟我去住几天吧?”
乌雅氏听了很心动,问道:“你这几日不忙了?”
“也不是,白日让我儿媳妇侍奉您,晚上我再陪您说话。”
乌雅氏听了翻了一个白眼,“算啦,还是你十四弟家更舒服,最起码你兄弟一天都陪着我呢。我们母子两个商量着吃喝玩乐不知道有多高兴,你不在家我跟着孙媳妇儿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没人侍奉。”
海棠拿小孩子诱她:“真不去?最近我们家琦儿是最好玩儿的时候,又乖又软,脾气好还不闹人。不去看看?”
乌雅氏摇头:“不看了,就是看了也没我闺女小时候招人喜欢,自从看了我闺女,别的孩子都入不了我的眼了。”
海棠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搂着她说:“真的啊?”
乌雅氏得意地说:“可不是嘛!我闺女小时候可招人稀罕了,见过的都夸她乖巧可爱。”
海棠故意说:“肯定是人家讨好你才这么说的。”
乌雅氏不屑:“我也不是那笨蛋,还是能分出真话假话的。再说了,我闺女往孩子群里一站,那是鹤立鸡群,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不用说话,事实就是我闺女是最好的小孩子。”
海棠听了感觉很幸福。
乌雅氏拍着海棠说:“回去吧,这会外面天都黑了,你家里人等着你呢,你也别操心我,十四这人别的不好,侍奉我的心是真的,我在这里也很高兴。”
海棠点头,陪着乌雅氏吃了顿饭准备离开。
这边还没走,正和十四福晋说话,就听说安康开车来接她。
十四福晋说:“哎呀,这丫头会开车?真是出乎我意料啊!一定要出去看看。”
十四福晋就送海棠到了门口,果然看到安康从驾驶位置钻了出来,十四福晋连声赞叹,还问好不好学,将来她也要学。
海棠上车后,十四福晋还趴在驾驶位置上嘱咐安康:“慢点啊好孩子,晚上别走太快。”
“嗯,您放心吧舅祖母。”
车子慢慢出了十四家的园子,车里只有祖孙两个,安康就问:“十四舅爷家的叔叔们都走了吗?”
她问的是十四的几个儿子,这些人知道雍正驾崩弘晖继位的事情距离事发过去半个月了,又花了半个月回来,参与过葬礼后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海棠点头:“嗯,走了。”
安康一边开车一边问:“这些年过去了,这些叔叔在南方经营得怎么样了?”海棠忍不住叹口气:“属于不温不火吧,我看了都着急。你舅爷以前的意思是说京城距离南洋太远,那个地方必然要放咱们家的人才行,加上那个时候因为太皇太后撮合,为了让老人家高兴,他就给了你十四舅爷一个机会,给他家子孙一个出海为王的时机,能不能抓住就看本事了。如今你舅爷已经不在了,你大伯对这件事没有明确表态,但是你那几个叔叔确实是有些不成气候,想要崛起有些难,在那里做地头蛇也有些艰难,毕竟不是当地人。”
安康开车开得很慢,避开了路上好几波车辆。听着海棠这么说她忍不住问:“您觉得我怎么样?”
“你?什么怎么样?”
“我去南边能不能搅得天翻地覆?老话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您说我能不能窃国?”
海棠失笑:“这种事儿不好说,有的时候只能感慨一句时也命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就是突然之间有的。”
“有这样的想法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要有本事,很多事情都是厚积薄发,你自己没有那么多的积累,很难支撑你走得远,所以不管将来如何,现在多学点不是错的,而且活到老学到老,古往今来,这些功成名就的人都是用毕生在学,所以你也要这样。”
“嗯!放心吧,我读书是很用功的。就是……就是很多时候很难开窍,明明都已经背了一百二十遍了,有人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我都读了一百二十遍,背了一百二遍,到最后还是不理解。”
“那是你读得少,我意思是说你的阅历少。有的事儿我小时候也不懂,等我长大了知道了一些事情之后,再回头去看发现当初不懂的事情发现是因为我在某一方面还没入门。”
安康又说:“祖母,我想去游学,我想行万里。”
海棠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不是刚冒出来的想法?”
“您是不是也觉得我想一出是一出?”
“有一点儿,你想行万里是想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叫我说你也别好高骛远,你先把京城这周围的风土人情给了解一遍,京城这里以前叫燕国,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你把燕赵了解透彻了,再往外边走就等于有基础了,那个时候别说行万里,就是行千万里也等于有了锚。”
安康点头:“您说得对!”
心里面已经打定主意要开始写日记,家里只有莹莹一个人写日记,这是她出洋几年留下的习惯,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对白天发生事情的复盘以及对风土人情的感悟。现在安康也打算写日记了。
回到家,海棠先是笑着问扎拉丰阿:“今天下午去取车,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扎拉丰阿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安康开车可稳了。”就是稳得跟蜗牛一样,前几天是风驰电掣这几天是慢如牛车。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格格,今儿下午遇到了达尔罕亲王,他那人热情,说是要帮咱们家莹莹介绍一户好人家。”
海棠听了之后,立即把脸拉了下来:“莹莹是咱们俩的闺女,又不是咱们俩养的猫猫狗狗,就是我养盐宝也没有帮她找过……那口子。”
得了,这事不高兴了。
然而莹莹的年纪确实有些大了,以扎拉丰阿的想法,人到了一定年龄还是要有亲人的。
他就跟海棠说:“等以后咱们不在了,她虽然有侄儿有兄长,但是仍然孤孤零零……想到这里,我心里面忍不住难受。”
海棠就说:“我没有说不让孩子成家,我的意思一直是听她的,她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人这一辈子只走一条路,但是能选的路有很多,到老了的时候,十有八九是要后悔,因为人永远不满足,总觉得错过的才是最好的,我只是不想让她把错栽在咱们头上,觉得咱们逼着她怎么了让她没办成事。你心里面这样想不用跟我说,我是不会帮你劝她回头,你劝吧,你要是能把人劝得听你的倒也罢了,要是劝不动也别抱怨。”
扎拉丰阿左右无法,他就是个普通人,情感上依附于海棠,思想上又认为女儿该成亲。
为了这件事儿坐了半晚上,海棠都已经睡了,半梦半醒看他还坐着思考这件事儿就忍不住说:“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过年回来你和她聊聊不就行了吗?”
“您说她会听我的吗?”
“意志坚定的人往往能成大事,这样的都又不是轻易能说动的。你比如这一次废奴籍,没人能劝得动皇上。所以天下事十有八九是不如意的。睡吧,天冷了夜里寒凉,一把年纪早不年轻了,别瞎折腾了。”
扎拉丰阿叹口气,躺下贴着海棠两个人相拥睡着了。
第753章 说修陵
中午尚书房里面的学生放学,在吃饭前要去皇帝跟前汇报上午学了什么,顺便交作业。一般是皇子和各个王府的世子前去,陪读的权贵子弟们只能在外面等候,如果里面召见再进去,不召见就一直等着。
这天大家拿着各自的作业都在门外等,鱼贵出来跟这些人说:“各位阿哥爷请到御书房等着,其他小爷到侧殿避风烤火。”
伴读们先默默离开,鱼贵跟这些小主子们说:“里面正在商量大事,各位阿哥爷悄声。”
大家点点头,跟着悄悄进去。
此时海棠和老六阿哥都在,和弘晖一起听礼部的奏报。
“……世宗宪皇帝配享圜丘典礼应于利贞二年冬至大祀之日举行,照冬至致祭仪行礼。配享祈谷坛典礼应于利贞三年孟春上辛日举行,照祈谷致祭仪行礼。配享方泽擅典礼应于利贞三年夏至大祀日举行,照夏至致祭仪行礼。”
这是大事,弘晖点头:“嗯,这样办很好。”
礼部官员接着说:“臣还有一事禀报,请于明年开恩科。”
这件事弘晖一直在拖,今儿听见礼部又说起来,就说:“嗯,开恩科……开恩科不只是学子们考子曰诗云,也该考试一些别的科目,比如是武举,格物等,你们去拿个章程出来,到时候一起考了。对了,时间可以适当地推后一些,放在秋季或者是明年冬季,春天不行,青黄不接的时候朕忧心庄稼收成,各处春洪,没心思看他们的文章。”
“这……”
老六阿哥挥手:“去吧,拿个章程出来再商量。”
“是。”礼部官员退下。
这时候嘉乐大公主就立即把排号往前推了一下,看完跟弘晖海棠老六阿哥说:“接下来是十一玛法来觐见。”
结果外面跑来一个太监,说道:“十一王爷他等得不耐烦,走了。”
海棠立即说:“回头骂他,皇上,不值得和他生气,让下一个人进来吧。”
弘晖点头,对十一阿哥还真的没法生气,对无法取代的人都要忍着点脾气。
嘉乐说:“新任河道总督顾琮求见。”
本来河道总督是高斌,但是高斌因为受到弘历牵连被收押了,就以江苏巡抚顾琮出任河道总督。
顾琮进来,请安后从袖子里取出折子:“臣顾琮启奏,宿迁县黄河北段堤坝今年夏季遭到洪水冲击,勘察后有一百二十五丈需要今冬重新整修,请拨款四万两白银,包含石料水泥民工饭食等。这是图纸,请皇上御览。”
弘晖听了就不住皱眉,才四万两就报到自己这里,怕是又和户部扯皮呢。
他转身问嘉乐:“今天上午有安排户部的人觐见吗?”
嘉乐点头:“下一位就是户部的官员,来询问修陵的事儿。”根据新法,皇帝大婚和葬礼修陵这样的事儿属于国库出钱,户部来问是分内之事,但是修陵的事儿属于不着急,但是和河道衙门赶在一起,可见是想打擂台。
弘晖说:“让户部的人进来。”
外面户部满尚书海往进来。
两人果然是来打擂台的,互相看到对方都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下。
弘晖问海望:“四万两白银修堤坝,海大人以为呢?”海往说:“一里地是一百五十丈,一百二十五丈还不到一里地,就要四万两银子修,这么算下来一里地要花五万两银子。顾大人,你们那河堤是用金子铺的吗?”
“海大人,我们这是算过的!”
“算过的?怎么算的?户部掌握各处物价,你们的石头是从哪儿拉的?水泥是从哪里买的?不到一里地用多少民工?花费多少天?老夫也是会算账的!”
顾琮明显被这老东西气得不轻,立即说:“皇上,您请看图纸,因为这段年年冲刷,必然是要重重加固,所需要的石头水泥是普通地方的数倍之多,造价自然也贵。”
说完对着海望喷起来:“海大人,如果因为你扣着不给足银子,致使这里的工程未能如图纸上这样施工,三年五年后再来户部请款,这不是浪费国帑吗?如果因为堤坝不牢冲坏了民居淹死了百姓,海大人,你良心能安吗?”
围观的一群少年和小孩子都看着顾琮:你好会扣帽子呀!
海望也生气了:“你这是强词夺理,我看就是你们想中饱私囊!就是海岸堤坝也没有四万两银子一里的!”
弘晖打断他们:“这事儿先别吵,你们先去吃饭。朕让人找工部尚书来评估这份图纸,这事儿下午再说。”
两人互相瞪着出门了。
图纸到了老六阿哥手上,他在工部待了很长时间,看得懂图纸,能估算出大概的造价,就说:“确实花不了四万两,甚至一万都花不到。”
海棠说:“这件事要细查,顾琮新官上任,就是想捞钱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如果要查还要尽快,毕竟秋冬施工从容一些,如果春天施工,未必能应付黄河开凌和桃花汛。”
弘晖点头:“这件事下午再说。”
他转头看这些孩子:“把你们的书都拿出来。二十五叔,你先来。”
二十五阿哥心里哀号:明明百岁比自己年纪大,为什么每次都是自己打头?就因为自己辈分高!
在弘晖检查这群人作业的时候,海棠把排在后面几位大臣的要奏的事情大概看了一下。
户部尚书海望要奏的是给弘晖修陵寝的事儿,接下来就是李卫奏治理盐政的六条事宜。
海棠跟嘉乐说:“你安排人给后面的大臣说清楚,下午再议,让御膳房给他们安排的午饭丰盛一些,别拿大锅饭糊弄人,这些人做大锅饭向来是萝卜快了不洗泥,从来都是夹生饭。”
“诶,我记住了姑祖母,这会就去。”
下午安康没课,带着人坐车回家,回家就看到玛法要出门。
她上前扯着扎拉丰阿:“你去哪儿?带我一起啊!”
扎拉丰阿说:“小祖宗,这次去探病呢,人家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你别跟着去捣乱。”
“谁啊?”
“就是二等公年希尧。”
“哦,年娘娘的大哥啊!”
“是啊,快不行了,”扎拉丰阿说完叹口气:“玛法估摸着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么严重!”
扎拉丰阿点头:“他本来就身体不好,为了年羹尧的事儿没少担惊受怕,又为着年羹尧到处找人说情托关系,病情就越来越重了。你老实在家待着,你祖母和你阿玛都觉得这几天太闲,要给你找个严厉的师傅呢,你趁着有空先看看书,别到时候被师傅考糊了!”
“哦!”安康心想不让自己闲一点!
然后就跑去找小弟弟玩耍去了。
月娥在忙,家里虽然有管家和各级别的管事儿,但是这么大的府邸,想运转自如各处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月娥把小儿子塞给了安康,就说:“你带着你弟弟玩儿吧,别让他来烦我,我这正算账呢,他在旁边一直捣乱。”
安康就抱着弟弟回自己的院子里玩儿。
“来,小胖子,姐姐和你玩过家家,我当师傅,你当学生,咱们玩过堂,不对,玩课堂好不好?”
“好。”
“那行,你坐好,姐姐开始你讲和陵墓有关的知识。”
说完去把旁边的画板拖过来,拿了一张宣纸固定好,让侍女磨墨,开始给弟弟讲课了。
侍女小声说:“郡主,讲这个是不是不太吉利。”
“有什么不吉利的!你别插嘴,影响我讲课。”说完对着弟弟严肃地说:“来,小胖子,坐直了。咱们见天开始讲‘陵’。”
永琦努力把自己的胖身体坐直了,让自己看起来很认真。
“‘陵’大概用的时候就是两种意思,要么是山,要么就是坟。在表达坟墓这一层意思的时候这个字只能天子用,懂不懂?”
小胖子完全不懂,但是不妨碍他认真地喊:“懂!”
“好了,你既然懂了,咱们就往下讲,你要是乖了就奖励你糕糕吃,好不好?”
“好,可是,想吃。”
安康也没小气,立即把糕点拿来:“先给你拿来一个,你吃的时候听姐姐讲哈。”
“好!”小胖爪子捧着糕点跟一只小仓鼠一样,回答的时候昂着小脑袋,又乖又甜,软乎乎的让人想揉一揉他。
此时在书房,户部尚书终于说到了他要说的修陵这件事。
“想修陵要先给陵墓取个名字,这样才好选方位,丈量尺寸,然后开始勘察估算,光是这一步都要一两年。”
弘晖说:“这事儿回头交给弘阳去办吧,你们回头找他商量。”
不在场的弘阳就这样接了一个差事,下午从衙门里出来赶紧去园子里找弘晖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
弘晖和他说:“朕的陵墓必然是跟在圣祖景陵旁边,陵与陵中间夹着姑妈的福地,朕的你先去找方位,姑妈那边你拐过去看看,朕的想法是里面和泰陵一样,用水泥钢筋再嵌套一层。”
弘阳自然不反对,点点头:“行,找到了堪舆大师就出发。”
第754章 身后事
海棠和弘阳一起出门,母子和弘时他们兄弟一起去泰陵。
去过泰陵之后弘阳要去景陵附近查看地形,要勘察地形风水,给弘晖的陵墓择位置。
国力是否强盛看陵墓就知道了,国力强盛的时候陵墓修建得庄重大气,各处工程都是保质保量完成的,没一处偷工减料。海棠带着侄儿们去了泰陵,这里守陵的人出来迎接。
海棠略懂一点风水堪舆,泰陵以永宁山为祖山,蜘蛛山为案山,元宝山为朝山。海棠看了看周围,就说:“明堂藏风聚气,这边的案山真的如桌案,当初十三弟真的是慧眼啊!”
旁边十三阿哥家的几个孩子抿嘴笑起来,雍正的陵墓位置就是十三选定的。
弘阳说:“重要的是此处案山山清水秀,上面形如笔架,这是很吉利的。”如果普通人家有这样的风水地形,就会被认为后人能做官。
为了给弘晖选陵寝,弘阳也是恶补过风水学说。海棠对这个不信,风水好的地方必有大陵,有大陵必招盗墓贼,再好的风水也抵不过人心贪婪。
此时天气很好,秋高气爽,站在陵前入口环顾周围环境,生出一股心旷神怡的感觉。在外面逗留了一会儿,大家去了泰陵,先住下,明日正式祭祀。海棠还是先去大殿上焚香点纸,心里有很多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夜无梦,海棠醒来还在想,果然人是没魂魄的,要是有以四哥的话唠模样,不拉着自己讲一晚上不算完。
次日开始正式祭祀,海棠看着那拉氏准备的一堆衣服在烈火里熊熊燃烧,心想着:四哥,别生气,丑是丑了点,好歹能御寒。
这也是一个痴心人在惦记你啊!
从泰陵出来后弘阳带着人和大队人马分开,向着景陵去了。到了景陵先去祭祀康熙,从景陵出来后去看海棠的陵墓。
以前在康熙下葬的时候他进去过一次,这次再去就发现这里面受潮了,举着火把进去,发现很多地方都笔迹模糊了,虽然不严重,但是仔细看都是能看得出来的。里面也很湿润,出来后弘阳看着景陵墓忍不住皱眉。就目前来看,下面水系丰沛,早晚会淹掉陵寝。
心里存着这件事,他和几位大师在附近看了半个月才返回京城。
弘阳没回家,先去圆明园,这时候大家都忙着去盛京祭祖,这次随着他们去的人比较多,所以整个西郊都显得匆匆忙忙。弘阳等着觐见的时候看到海棠从御书房出来,赶紧跑过去说话。
他拉着海棠到了稍微僻静点的地方:“额娘,儿子觉得八成……您将来八成会被淹。汗玛法似乎……”
“所以一定要把我烧了装瓶子里,回头水冒上来我和盐宝还能在里面漂流。想想挺不错的,在里面到处漂,比一直躺在一个地方强。”
弘阳一脸纠结:“额娘,这不是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啊!我就是这样想的。我不是早把瓶子选好了,我都是选的精品,将来被挖出来肯定让人惊叹这瓶子太美了。”
弘阳觉得她这话越说越不着调,就赌气说:“您这是何必呢?不如回头把您的骨灰藏在某个佛塔里,压根不受水淹之苦岂不是更好。”
“你这主意不错诶。”海棠拍拍儿子的肩膀:“回头你要是这么对待我也行,我不是和你说反话呦,我对这种方式也很喜欢,这比在地下玩漂流有意思多了。”
弘阳揉着脸,他在这方面是比不上海棠的。
这时候鱼贵小跑几步来到他们几丈远的地方叫道:“勇主子,世子爷,皇上宣召呢。”
海棠就说:“你去吧,我先去衙门,晚上记得回家吃饭。”
弘阳应了一声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面只有弘晖,弘晖这时候正在伸胳膊踢腿活动筋骨,看到弘阳进来就问:“看到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要求和风水来说,有一个地方十分契合,就在景陵西南。”说着铺好了地图。
弘晖看了一眼:“确实,这是好地方,从礼法来说简直再标准不过了。正好和姑妈以及汗玛法连成一条线,挺好的啊,你皱巴着脸怎么回事?”
“下面有水。”
“你这说的都是孩子话,地下面都是水,要不然怎么打井!”
“弟弟的意思是,您不介意将来漂流?”
弘晖皱眉:“这么严重?”
“嗯,弟弟去了我额娘福地查看,里面潮气很严重,您是知道的,她老人家的墓室是没陵寝的地宫深的,这才几十年,外面还一直通风,里面都已经潮湿了,封闭之后呢?”
“你说的倒也是个问题。”弘晖坐下说:“祖母她老人家高寿,要不效仿孝惠章皇后建造一处皇后陵园?”
他担心的是葬乌雅氏的时候打开景陵的墓道一看,里面全是水,这水排不排?无论排还是不排都是错,进退维谷的事儿让他这孝顺孙子怎么当得下去!
弘阳问:“祖母同意吗?”这事儿最起码要祖母开口,就和当初孝庄文皇后那样,说一句‘卑不动尊’不合葬就完事儿了。她不开口这事儿不好办。
弘晖说:“这事儿过一段时间再和她老人家商量,毕竟皇阿玛刚走,现在说只怕老人家生出疑心,以为她身体不好了。”
“嗯。”
“至于朕的陵寝,地下水也确实是个大事儿。”
弘阳提议:“不然避开这一片地方,往再远的地方找。”
“行是行,就是距离汗玛法和姑妈太远了。说实话,他们就像是一个树桩一样把朕拴在他们附近。朕能说帝陵不必距离太近,毕竟皇阿玛都住到东边去了,朕也能给自己找个远远的地方住着,但是不能弃姑妈不顾。当初汗玛法给她安排好了,朕没法挪她的福地啊!”
弘阳也跟着叹气,毕竟海棠是她亲娘,他更在乎亲娘将来泡水了怎么办?
他忍不住说:“额娘她说饿了,将来她烧成灰了装瓶子里,在里面到处漂流。她觉得有趣味。”
弘晖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肚子疼,一边笑一边拍着桌子,跟弘阳说:“妙哉妙哉,这主意不错。”
“这主意哪里好啊?妙在哪儿啊?”
“妙在朕心里觉得这主意不错!到时候这瓶子要特殊设计一下,一直保证口朝上底朝下,还不能太大,太大就容易卡着,要在周围再箍一层东西,能防水还能防撞,这样能漂的时间长。”
弘阳看他说得很认真,问道:“你真觉得这法子不错?”
“对啊!阳弟,哥哥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狭隘了。早先咱们在关外是火葬,世祖章皇帝就是烧成灰了,也就是汗玛法和皇阿玛没烧,让你觉得烧成灰没法接受。”
“我是说漏水。”
“漏水也没什么啊?水葬的多了去了,就当是水葬了呗,藏地人家还天葬呢!还有树葬,所以哥哥说你狭隘了。这么一说,不必再择别的地方了,朕也水葬就行了。”
弘阳看他说得认真:“您可要想好啊,这一旦开建就不好再择别的地方了。”
“嗯,想好了。”
弘阳想着回头就问问防水层怎么做,再问问海边的堤坝是怎么做的,都用上,保证额娘和哥哥的陵墓都不漏水。
看他表情凝重,弘晖说:“你也别想那么多,听说秦始皇的地宫里全是水银做的江河湖泊,他的棺椁就飘在这些江河湖泊上,想想也怪有意思呢。”
弘阳小心地问:“您不会也想漂在水银上吧?”
“不不不,太花钱了。”
弘阳想:那就好,他要是真是有这想法,自己要想法子弄水银呢。
他把东西收拾好了,就和弘晖抱怨:“你们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刚才在外面和额娘说这件事,我说还不如学者那些和尚们弄个佛塔供奉呢,她说也不错,比在下面漂流强。都说人这一辈子讲究一个入土为安……”
“你这主意不错。”弘晖真的有建造佛寺的想法,比如佛骨舍利,这是大吉大利的东西啊。
弘阳看他低头思考的模样,瞬间着急了:“您不会真的要把我额娘拆开葬吧!这事儿我不答应。”
“别急兄弟,哥哥不会做这事儿的。”
“真的?”弘阳不信:“你刚才肯定琢磨什么了。”
“是,哥哥是琢磨了,哥哥琢磨把姑妈的福地重新修一下,以前的不行,太寒酸了,需要再加点东西。”
“加点什么?”
“石佛啊,神像啊,八部天龙啊这些,你知道就行了,这玩意做好了先藏在别处,等姑妈下葬了再拼凑到地面上。”
“啊?”
“啊什么?日后那就是圣地了。”
弘晖目瞪口呆,心里冒出个问题:自己到底是哪里比不上他们的,怎么这两人的想法一个比一个离奇!
很快到了出发的日子,这次庞大的人群宛如出巡,连福沛这种病歪歪的人都带出门了,可见这次参与的人数之多,规模之庞大。
但是海棠家里的人不多,也只有三口人,就是海棠安康和百寿。百寿和百岁一起进进出出,安康谢绝了嘉乐的邀请,要和海棠一起起居。
海棠已经掰开揉碎了给安康讲这次出行的意义以及自己路上要做的事情。
海棠目前手上有两件最要紧的事儿,其一是安置因为失去奴仆身份的人,让他们尽快有收入,安定社会环境。其二就是开发关外。这也是海棠日后近十年的工作重心。除了这件事,海棠还长期盯着另外一件事,就是格物教育,除了要培养最基础的男女工人之外,还要扩大高端工匠的培养。
鉴于海棠的事情多,所以海棠要经常起码脱离队伍深入一些地方查看地形。安康就跟着海棠到处跑,这一天要经过山海关,百寿提前跑来约安康。
“姐,今儿一去看山海关吧。”
“不去,就一破城门楼子,没意思不看,我今儿陪祖母去附近看看。”
“真不去啊!那可是天下第一雄关。”
安康本来想拒绝,想起海棠说的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想了解这片大地就要了解这片大地上承载的历史。而山海关,这里的故事一时半会听不完。
她就说:“好啊,一起去看看啊!”
海棠此时在听属下的报告:“目前铁路勘察就到这里,关外的还没有开始。”
海棠点头:“让他们动作快点。”
这时候外面进来个太监,悄声跟海棠说:“京城快马来报,固伦纯禧公主去世了。”
“真的?”这位是康熙的养女,常宁的亲女儿。
太监点点头,海棠叹口气,这是截至目前兄弟姐妹里面最长寿的人。
海棠叹口气说:“知道了。”
第755章 生烦闷
安康跟着几个兄弟去看山海关,同行的还有一些武官,这些人负责给他们讲山海关的地势,整个关隘的建筑结构,以及山海关为什么重要,它的武备地位怎么样。
入关,入的就是山海关。就从这个词儿就能知道山海关在满人心目中的分量,百十年前满人叩关,面对着这修建坚固的要塞也曾望关兴叹,这时候时移势易,守关的人变了。
安康看了一天,回来后长吁短叹。
海棠已经换了蓝色的素服,安康心大没发现,百寿一眼看到了,问海棠:“祖母,怎么这时候把素服翻出来了。”
这衣服是预备着去盛京祭祀穿的,去祭祀总不能穿得太张扬,石青色素服就很好。
海棠说:“你大姨祖母前天去了。”
百寿说:“挺可惜的,她一向很慈爱。”毕竟感情不深,海棠因为一直忙,不像是别的女眷那样经常约着一起看戏喝茶聊闲话,姐妹里面就和桂枝来往得多,所以几个孩子也就和桂枝很亲近,别的在他们眼里都是有事来往的亲戚。
安康听了跑来搂着海棠:“祖母不要难过。”
海棠虽然难过,也没那么难过,因为大公主高寿,比很多弟弟妹妹活的时间长。
她就说:“没有难受。”
安康搂着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她理解海棠,虽然嘴上说没有难受实际上还是有些难受的。
百寿就想着转换话题,跟安康说:“姐,你不是说你今儿看到山海关有很多感慨吗?不如说给祖母听啊!”
安康张开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叹口气:“‘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以前不懂,今儿看到山海关终于懂了。山海关不是不坚固,然而能退敌一次两次,不能永远退敌。我脑子里模模糊糊有种感觉,又说不出来,我就想:什么是边界?边界真的是封疆之界吗?”
海棠觉得这丫头快开窍了。
就给她讲:边界,就是能够施加影响的范围。也是能收缩自如的尺度。
这么说有点不好理解,海棠就拿历史上发生的事儿给他们姐弟讲清楚。
此时在京城,月娥从外面回到了京城的王府,因为大公主的葬礼在京城公主府举办,所以扎拉丰阿和弘阳夫妻带着永琦回到了京城,而永璀永璨和他们的生母留在园子里读书和照顾他们。
月娥回家后王府里的太监回话:“世子爷回来好一会儿了。”
月娥点点头,回到夫妻两个的院子里就看到炕上摆了炕桌,父子两个对着坐。一人占据了半张桌子。
“爷回来了?”月娥走过去看到看上还弘阳身边铺了一炕的草图,而胖儿子正坐着揉一团面。
“嗯,今儿怎么样?”
“人挺多的,年底了,蒙古的亲戚来了不少,进进出出都是人。儿子,你这是揉什么呢?”
“面面。”
弘阳说:“他白天跟着阿玛去如意馆,不知道跟谁学的面塑,回来就闹我,我让人去厨房拿了一小块面给他玩儿,要不然就要给爷捣乱!”
永琦正卖力地搓着面,这会两只胖爪子已经开始捏狗狗了,一边捏一边嘴里嘀咕:“小狗狗,胖狗狗,修勾勾……”
月娥看他乖巧伶俐的模样心生喜爱,忍不住在他的胖脸上亲了一下,永琦赶紧用袖子擦脸,不满地说:“不亲脸脸”。
“好好好,额娘不亲了,不亲了,额娘给你擦擦,捏你的狗狗吧,乖啊。”月娥摸着他的小脑袋,满心满眼都是对儿子的疼爱。
这时候侍女挂了热水来请月娥洗手,月娥把护甲摘了,让人拿远,别让永琦摸到当玩具。她去洗了手回来看到满炕的图纸,就见上面绘制了很多怒目金刚。
她问:“你这是审的什么稿子?不会是阿玛吩咐你的吧?”
“不是,是大哥皇陵要用到的图纸。”
“皇上的陵里要雕刻佛像?”
“呃,也不全是,更多的是五谷葡萄石榴这些的。这……这是少数点缀。”
月娥自认为了解了,点头说:“我想也是,这几张图看着就感觉像是壁画,除了庙里别的地方也不会有这些。不过这怎么和别的地方见到的不一样?”
虽然庙里的泥塑看上去面目千篇一律,但是从它们的仪态法器手印等方面还是能分辨出来这是哪位神仙的塑像。
弘阳敷衍了一句:“哦,这是藏传佛教,你接触得不多。”
月娥把图纸放下,还有些不服气:“我怎么接触得不多,我也是跟着拜过的。”
蒙古人信奉藏传佛教,月娥这个土生土长的高门贵女自然是见佛就拜,除了内院女性都喜欢拜神佛外,皇家宗室和权贵们集体信佛也是重要原因。像海棠这种造园子的时候没造佛寺和道观的实属异类,别人家的园子里都是有园中寺的。
弘阳头都没抬:“你也就是跟着拜,比得上钻研这些的大师?”
月娥信了:“爷说得对,自然比不上。”说完坐到永琦身边搂着儿子和弘阳说话:“今儿我经历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说给爷听吧?”
弘阳问:“什么事?”
“今儿在大姨妈的葬礼上遇到了熹太妃的太监,想找爷呢,没找到,就找到了我,说了几句,意思是想请爷在五爷的事上多美言几句,他们母子感激不尽,回头但有差遣绝不推辞。我说我妇道人家不懂这意思,给推了。”
弘阳一方面觉得可笑,一方面也能力理解,毕竟做娘的想捞儿子这是母子天性。就说:“这话不接是对着的,我是什么人?我一个王府世子怎么敢差遣皇子?”
“还有呢,过了一会,五福晋找到我,也是云山雾里说了一通,那意思是暗示我别管五爷。您说这奇怪不奇怪,婆媳两个,一个要救一个不救。”
弘阳叹气:“这有什么奇怪的,儿子再不好也是当娘的心头肉,哪能看着不管呢。但是对他们一家而言,他不回去这日子也能过得下去,最起码家里孩子没受连累,五福晋自然不着急捞他。”他心里想着弘历到底是怎么对待妻儿的,按道理说救他最积极的该是他的妻儿,现在富察氏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时候永琦举起捏好的狗狗对父母大喊:“狗狗!”
两口子一起夸这狗子好看,把永琦高兴的眉眼都成了月牙的模样。
高兴完永琦说:“肚肚饿。”
他刚说完月娥就张罗着吃饭,弘阳赶快收拾满炕的画稿,两口子都忙着陪儿子吃完饭。
月娥问:“去阿玛那里吃饭吗?”
弘阳没来得及说话,永琦就说:“玛法,觉觉。”
弘阳说:“刚才睡下了,今儿不仅是大公主没了,年家的年希尧也没了。”
“呦!”
“病死的,下午玛法和几个如意馆的画师去吊唁,年家愁云惨淡,不仅仅有年羹尧的父子带来的祸事压的让人喘息艰难,全家人围着这个爵位也有些眉高眼低,听说年希尧没留下话让谁继承,所以……”
月娥了然地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
“靠秀椿妹妹给他们撕开了。”
圆明园里面,年氏看着装饰精美雅致的屋子忍不住哭起来。宫女们都习惯了,这位是京城这样,作为女儿秀椿还是要劝的。
“额娘别为舅舅家的事难受了。要我说他们以前没爵位的时候不是日子过得挺好的吗?二舅舅的事情又牵连不到他们,现在为了这爵位闹得跟斗鸡一样,叫我说这爵位大家谁都别要,收回去之后他们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还能像以前一样和和美美。”
年氏自己擦着眼泪:“我哪里是为了他们,我是想你皇阿玛了,要是放在往常,他会来陪着我的。”
秀椿瞬间觉得心口发堵,耐着性子说:“我不是陪着您的吗?”
年氏还是一直哭,一边哭一边说:“你不一样,我要是碰到什么难事,你皇阿玛都替我办了,我哪里为这些事儿发过愁,他驾崩了之后就没人对我好了。”
秀椿心想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们能臭味相投是有原因的!
秀椿耐着性子哄他:“额娘,先喝点粥吧,喝点粥早点睡,晚上说不定就能梦到皇阿玛呢。”
年氏果然开始喝粥,喝了几口想起福沛:“也不知道你兄弟他们到哪里了?也不知道他冷不冷,病了没有?”
秀椿忍不住小小地怼了一下:“您既然知道弟弟的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让去?早回绝了不就不用担心了吗?”
“你不懂,去祭祀祖宗这种事儿落下了他可怎么好?我心里总盼着你弟弟能长大建功立业,这种祭祀大事他不能不参与。”
秀椿默默无言,宁肯让病弱的弟弟去也不然给自己去。然而她还不能怨什么,对年氏说:“喝粥吧额娘,等会儿凉了,要趁热喝,热热的喝下去全身都暖和了。”
年氏低头喝粥,秀椿回头让宫女准备温水预备着给年氏簌口。
这时候外面宫女站在了门口,秀椿想了想站起来往外去。弘晖出门的时候吩咐过,外面朝廷上的事儿让弘阳和秀椿商量着裁决,家事让秀椿裁决。家事包括了皇家,宗室,宗人府内务府这些,说白了还是弘阳主外秀椿主内。秀椿没意见,毕竟朝廷的事儿她没单独主持过,有经验更丰富的哥哥在,她自然要让开,而园子里的这些事儿弘阳又不好插手,确实让秀椿管比较合适。
这时候宫女在她耳边说:“熹太妃那边闹起来了。”
第756章 各盘算
熹太妃钮祜禄氏平时不敢闹的,这是因为头上几座大山都不在家才敢有动作。她压根没把秀椿放在眼里,虽然皇后走的时候拉着秀椿说把家里的事儿交给她管,但是钮祜禄氏怎么会在意一个公主呢。
前面队伍出城门,她就开始频繁地派人出门。作为一个深宫妇人,她对外面的事儿不了解,六部尚书都不知道有谁,各处大学士更没听说过。所以他能找的也就是宗室的王爷。
然而这次跟着去祭祖的人很多,上一次大队人马去祭祖还是康熙年间,如今隔着十几年大家都想去。
钮祜禄氏找了一圈也就剩下弘阳有分量。她想亲自和月娥说,但是月娥不进园子,毕竟园子里面的太后皇后都已经出门了,太皇太后也跟着去了,剩下的也没资格让她请安,所以最近一阵子月娥不进园子。
钮祜禄氏一开始还有耐心等,但是只过了两天耐心就耗尽。把儿媳妇富察氏叫进来,吩咐她去找弘阳夫妻说情。
富察氏一开始用的是拖字诀,就说找机会就提,但是钮祜禄氏又等了两天,听说富察氏没任何动作,就把儿媳妇骂了几句打算自己亲自出手。
恰巧这个时候碰上大公主去世的事儿,园子里面年氏派人出去代表福沛祭奠。隔壁畅春园里面康熙的遗嫔陈氏也派人出去,代表的是康熙的小儿子二十五阿哥祭奠大公主。这两位的儿子都没有成年,外边也没有门人,更没有妻子替他们出面应酬,所以生母操心也是情有可原。剩下的就是和太贵妃瓜尔佳氏派人出去了一趟代表着这些庶母去祭奠,毕竟大公主是康熙的养女,理论上也有一层亲缘关系,不能不过问。
别人派人出门都是有理有据,然而钮祜禄氏不管那么多,她打发自己的太监总管直接去找弘阳,但是她的太监没找到弘阳,只能和月娥说话。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这种事儿两个人面对面说尚且还有回旋余地,让人代为传话,得到的只能是拒绝。
钮祜禄氏又气又急,一边骂奴才没用,连话都不会说。一边又骂儿媳妇儿不争气,都几天了,连软乎乎话都说不出来,她以为儿媳妇儿是不愿意放下身段。一边又觉得弘阳夫妻无情无义。
哭了半天是越想越急,越急越生气,闹着让人连夜把富察氏叫来。
这会儿园子门都已经关了,就是没关也不能把昔日的皇子福晋这么急匆匆叫来。说句难听的,这园子现在住的是大伯哥,作为弟媳妇的富察氏来往太频繁了少不了又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所以钮祜禄氏身边的人免不了要劝,然而没用,最后闹大了,宫女来请秀椿。
秀椿不想管这破事儿,年氏也说:“没看见弘昼的额娘耿氏早早地就躲了吗?当初她们两个交换着养孩子,按理来说耿氏还是养母呢,看看人家在这件事情里面出过一回力说过一回话没有?你也别蹚这一趟浑水。”
秀椿就对宫女说:“劝太妃娘娘消停些吧,这会儿都已经半夜了,没办法单独开门。”
宫女看到没办法搬救兵只能回去。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钮祜禄氏又折腾了起来,开始派人去催富察氏进园子。
富察氏觉得这种日子真的煎熬,本来在葬礼上,被婆婆的派来的人连续催得赶紧走,这样子说好听点儿就是急于星火,说难听点儿跟催命一样。
富察氏心里面唉声叹气,但是面上还要打起精神跟太监总管说:“公公且等等,小阿哥和小格格都在这里呢。我总要把这几个孩子给安置好了才能进宫。”
这太监总管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说:“福晋,不是奴才等不肯通融。您但凡略迟一点儿,后面催您的嬷嬷又要到了,奴才不催后面催您的人多着呢,您尽快吧。”
富察氏只能把孩子托给三嫂弘昀的福晋照看。
弘昀的福晋也是被婆婆磋磨过,李氏比钮祜禄氏更恶十倍,因此对这个妯娌甚是同情,就说:“别担心孩子,我会给你看好。如果是今天散得早了,我把孩子带我们家去,你来接就行。”
富察氏谢了嫂子,急匆匆地出城去西郊。富察氏在车上冷静了下来,她拿捏弘历都是手拿把掐,想拿捏一个深宫妇人还是很简单的,下车后瞬间低头快步到了婆婆的寝宫,一见面立即哭了起来:“额娘,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母子几个加上全家上下几千张嘴,现在揭不开锅了,请额娘垂帘。”
“什么?什么和什么?我叫你来是商量的怎么就你家爷的?”
富察氏说:“我们家也如今又吃又喝,就是不得自由,再怎么说他也是世宗宪皇帝的儿子,造反的又不是他,他现在的罪名不过是贪墨而已,就是官员有了这个罪名也不至于刑场赴死,更别说他这样的皇孙贵胄。可我们母子几个是真的没米下锅,要饿死了!”
“怎么会饿死呢?”
“我们家的银子我一两没碰到,全在高氏的手里,她死了,我们爷也没给我交代,我现在都是花我的嫁妆养着全家,我才有多少嫁妆?现在养不下去了,额娘,我们爷要紧,我们家的孩子也要紧啊!”
你是要儿子还是要孙子?
哪怕是钮祜禄氏这种人,也说不出找宗人府和内务府解决儿子一家的生计这样的话。她一下子麻爪了,说着:“你的嫁妆都用完了?不可能吧?这也没几个月呀!”
富察氏立即噼里啪啦报账,这两个月来光是人情来往就花了多少钱,然后维护府邸和园子又花了多少钱,她的嫁妆又不是全都是银子,自然是陪嫁的现银少古董字画多。
富察氏哭着说:“我在这里和额娘算这个已经是不体面了,难道要把我的这些字画给当了不成?”
哪怕是再刻薄的人也不能答应,对于这些权贵来说,体面是最重要的。一旦开始变卖家业已经是很不体面了。当初莹莹劝大家把用旧的汽车卖了再换新车,哪怕大家都知道这是一门划算的生意,也要沉吟再三犹豫不决,原因就是担心影响到了体面,后来看到别人赚大钱,身边的人都蠢蠢欲动,大部分才主动出手汽车,也仅限于汽车罢了,别的东西是一概不卖的。
钮祜禄氏本来气势汹汹要找儿媳妇的麻烦,结果被这件事儿弄得犹如当头棒喝变得晕头转向,因为她真没办法解决儿媳妇提出的实际问题,她没钱啊!
秀椿一开始还关注这件事,后来听说富察氏去了不到两刻钟就离开了,心里面还纳闷,尽管很纳闷,预料中的婆媳大战并没有展开,再加上眼下的事比较多,所以也就不再关注这件事儿。
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就是大学士朱轼病重,大学士位比宰相,某种时候确实是在行使宰相的职责。然而清承明制,不同的是清的皇帝都喜欢大权独揽,大学士很多时候就是个辅助官员,并不能像明朝时候那样尊贵,更不能在大事上做主。
尽管如此,做到大学时已经是位极人臣。朱轼作为一个三朝元老,位极人臣,他此时病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朝廷的一件大事。
因此秀椿立即召见太医,询问有关朱轼的病情。朱轼已经七十多岁,他是康熙三十三年的进士,到了这个岁数很多病已经无力回天。
秀椿立即写了折子让人给弘晖送去,询问弘晖对朱轼这个老臣的安排,同事把脉案一并附录上去。又派人去城外火器营询问弘阳什么时候有空,邀请他一起去看望朱轼。
弘阳的回复很快,约定明天去。
随后就是河道衙门关于清淤的折子河道衙门上折子都已经形成了模板,前半截必定是说某某处河道需要如何如何,最后几句总要要钱。他们上折子的目的就是要求朝廷拨款,秀椿看了,居然一口气要一百五十万两。
真是狮子大开口,这钱越要越多。
这事儿她没法做主,又给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只能把整个折子给打包送到弘晖跟前,请弘晖做主。
十一月是康熙的忌日,要派遣官员去景陵祭祀,同时也要派遣官员去太庙磕头。这种事情好办,直接派遣人员就行,秀椿自己都能做主,不需要和弘阳商量,更不需要千里迢迢找弘晖拿主意。
晚上弘阳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把今天秀椿不能拿主意的事儿给看了,两人一直忙到各处上灯才算忙完。
弘阳夸秀椿:“妹妹非常厉害,各种事情做得井井有条,可见是历练出来了。”
秀椿的心里还是很得意的,她跟着雍正光是旁观就旁观了整个雍正朝,所以该怎么做她心里面有谱,然而面对着唐哥的夸奖,还要谦虚几句。
末了她留弘阳吃饭,弘阳再三推辞,毕竟天黑了这园子也属于禁苑,还是不要太长时间逗留得好。
弘阳说:“哥哥今晚住那边儿园子里,从这里过去也就是一刻钟罢了,妹妹不必牵挂,吩咐人关闭了园门让人各处留心,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弘阳走后,秀椿也没有立马吃饭,而是坐着车沿着各处岗哨检查了一遍才回到年氏的寝宫。
年氏等了她半天才把人等回来,就问:“怎么才回来?等你等半天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睡了。”
秀椿说:“今天事多又很忙,所以晚了些。”
年氏看她红光满面,心里忍不住想:权力真是个好东西,谁沾上之后都会容光焕发。
她就问:“你的婚事你是怎么考虑的?达尔罕亲王家的小王子你觉得怎么样?这亲事好就好在你能留在京城。”
秀椿说:“额娘,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留在京城的王子是不会成为亲王的,达尔罕亲王是不会一直住在京城的。所以你想着我既能做亲王福晋还能留在京城是不可能的。甚至留在京城这一条也未必是真的。他们或许想让我一直在京城,但是我能不能在京城,不是他们说了算是大哥说了算。”
年氏的心情糟糕了起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秀椿一边吃饭一边说:“我要留在京城无论如何,我都要留在京城。”除了因为额娘和弟弟在京城令她舍不得之外,她也舍不得京城这个权力中心。
她心里想着:总要在京城做一番大事才不枉来一趟。
想要留在京城,就必须向皇上证明自己有用。自己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有用呢?
这个时候宫女们端着晚饭过来,屋子里面原本侍奉的宫女这个时候把架子上其他蜡烛一一点燃。安静的环境里蜡烛爆了个灯花,“啪”的一声吸引了她们母女的注意力。
年氏高兴了一些:“灯花爆而百事喜,这个是个好兆头,最近必有好事。”
秀椿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努力方向——内务府!
发放蜡烛这些事儿平时就是内务府的差事。然而内务府自从康熙年间到现在,不能说积弊已久只能说各处都太好,内务府早些年对着内务府的钱袋子各种捞钱。虽然雍正朝的时候不敢大贪,但是各处跑冒滴漏也是有的。
这个衙门已经太庞大了,急于需进行二次梳理。
想要动这个衙门需要莫大的勇气,而秀椿就有这份勇气。
她想好了,等大哥回来她就和他商量这件事。
这个时候外边突然起大风,吹的到处都是呜呜的声音,正吃饭的年氏突然掉泪,秀椿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哭的原因无非是想起了皇阿玛,若是只叹气那是想起了弟弟。
吃完饭撤了之后,秀椿再次传令各处看好烛火,这才躺下。
她刚躺下,年氏就叹口气。
秀椿都不问她为什么叹气,说了句:“放心吧,这会儿天都黑了,他们肯定找地方投宿,绝不会半夜赶路的。”
“我知道。”过了一会年氏又说:“你的婚事我也认真想过,不能只看对方身份高低,重要的是要对你知冷知热。”
这话让秀椿听着心里很舒服,嗯了一声,刚想说这是她自己也会留意就听到年氏继续说:“你皇阿玛就体贴我,哪怕他大了我那么多,对我处处关心时时留意,像这种天气要是他还在,他哪怕不来也会打发人来对我嘘寒问暖。”
秀椿闭上眼加重呼吸装睡,她实在没法理解额娘这样的女人心态。
“起风了,估摸着要下雪。”乌雅氏在炕上听着外面寒风怒号,心里真的有了点后悔,就不该答应孙子跟着一起来。要是这个时候在京城,窝在炕上不知道多舒服呢。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气。
那拉氏赶紧问:“额娘怎么叹气了?是担心下雪了路难走吗?”
“就是路难走也不碍我的事,我是坐车的,又不是开车的,更不是探路的。我是担心你妹妹,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犟,这样的天气居然带着人脱离了大队人马往山里去了,山里比这里更冷。而且这关外和关内不一样,关外是真的有老虎,想想我就忍不住叹气,明明是生在富贵窝里,日子过得比普通百姓都苦。哪怕就是普通百姓这时候也知道窝在家里面烤火,唉,受累的命!”
那拉氏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就说:“要不给您倒些茶?”
“不用,喝了茶就要起夜,这么冷的天,还是别动弹了。睡吧,明儿又是一早赶路。”
婆媳两个一起睡下,那拉氏等婆婆躺好了赶紧给她掖被子,照顾得各处妥帖。让乌雅氏自己说,老四媳妇比其他两个强得多,十四的媳妇就是嘴上能说会道,惯会哄人开心,真的出力的时候全程拈轻怕重。老六媳妇在她眼里没一点优点,反正看见就想抽她两巴掌,自己小心眼儿记仇,老六媳妇打她宝贝儿子的事儿她记一辈子!
乌雅氏想好了,等自己病重了,就让老六媳妇来侍奉。
做个恶婆婆想想都觉得好畅快!
这也是想想而已,她谨慎了一辈子,讨好人几乎刻在了骨子里,哪怕如今成了簇拥的老祖宗还是抱着大家都不得罪的想法。要真是折腾了老六媳妇,老六和弘杲,以及两个孙女心里怎么想?肯定想她是个老不死的。所以要真是病了,这三儿媳妇轮班侍奉才是最妥帖的。
她睁眼没睡,那拉氏就问:“您不困啊?”
“老了,就觉少。让我想起一件旧事来。”
“什么事儿啊?”
“几十年前,圣祖爷奉孝庄文皇后去祭祖,当时孝惠章皇后也跟着去,皇子格格们去了一大群。如今皇上奉我去,你也跟着,下面的小辈们也乌泱乌泱地去了一群。你说说这与当初何其相似。”
就好像是轮回一样。
可是这不是轮回,乌雅氏甚至想,上一轮里面有海棠,这一轮里面不知道哪个孩子显得出众。
乌雅氏和那拉氏说:“这让我想起你们妹妹来,我年纪大了如今渐渐都忘了很多事,我这几个孩子的好我是永远忘不了。孝庄文皇后去了盛京没多久就去世了,我一把年纪,也快到那一天了。”
“额娘,可不能这么说,您身体还好着呢,我们都盼着您千秋万代。”
“活千年的是王八,能活九十岁都已经是上天厚待我了。我很羡慕孝庄文皇后。”
羡慕她和儿孙葬在一起,乌雅氏也想葬在儿子身边,但是她知道这于礼不合,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她心里盘算着,要不拿孝庄文皇后的例子和弘晖探探底?
第757章 铁公鸡
“幸好没带着百寿出来,就他那小身板,山里的大风吹了就跟个风筝一样到处飘。”安康说着用烧火棍把火堆里的一个红薯扒拉出来,然后用棍子推到有风的地方散热。
他们一行人在山里避风扎营,就现在来说,开凿隧道的技术难度很大,如果修火车,几乎是要绕路才行。而大山绵延几千里,只能在大山里面做蛇形铺设轨道,最重要的是,还有泥石流和落石风险,所以在山里修路比在平原上难得多。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经验的,只不过工期肯定要延长。
海棠凑着火光看着图纸,生出一种时不我待的感慨来。
安康又去风口把红薯捡回来,就说:“让我说,还有一条路好走。先用火车把东西拉到天津,然后从天津经过船运到盖平县(营口)一带,从这里上岸,那附近水系很多,要么用船要么修路,直接往黑吉辽运送不就行了。”
海棠对安康说:“让你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祖孙都没分别三日呢,今日你令我刮目相看。”
安康不好意思地说:“这有什么,这是学您在山东置下港口,既然胶澳能有港口,为什么盖平不能?”
海棠说:“你这也是个主意,可以这么做,但是陆地上的这条铁路也是要修的。这路是一条绳,把关外和关内紧紧连接,而水上的路很容易掐断,所以不能为了图一时的方便把这条路放弃了。”
安康小小声地说:“依着我说,你们就是充满了门户之见,要是按照您这个说法,为什么不绕路从蒙古修呢,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不能修铁路吗?”不还是防着蒙古人嘛!
“不是你想得这样,修路不只是为了运货,每个站点就如每个绳扣一样,要把当地给带动起来,茫茫草原上是一望无际了,就因为一望无际没有人烟,谁会在这种地方下车,谁又会在这种地方上车?这条路是带动一整条路上的百姓的,不是京城和终点站两处地方的。所以既然修了,就要尽可能地让很多人跟上这趟车,有机会坐这趟车。”
安康瞬间明白了:“我知道了,祖母,是我想得少了。就不该诽谤祖母有门户之见。”安康立即把脑袋顶在海棠的肩膀上撒娇,颇有些求海棠原谅的架势。
海棠搂着她说:“你能这样想已经很不错了,就是没办过事儿却经验。”
安康就撒娇:“您带带我呀!您都带了好多别人的孩子,也该带自己家的了。”
“再大点就带你。”
“现在呗,我下午跟着您办事,我不想读书了。”
“书还是要读的,你这会先读书,不忙的时候我给你讲讲。读书是打地基,出来当差才是起高楼,你地基不打牢固了怎么起高楼?”
“好吧。”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安康转身把红薯掰开,一半自己拿着一半给了海棠:“祖母,吃完睡觉吧。这种地方也别闹着洗漱折腾人,所以今儿就不刷牙了。”
海棠接着红薯:“这道理还需要你说,出门在外自然和家里不一样。我比你还小的时候,那时候大概也就七岁八岁的样子,或许再晚几年,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那个时候我跟着圣祖出去,别说洗脸刷牙了,洗澡都没洗过头发油的根毛毡一样。每次回来都跟小叫花子一样。”
“真的吗?不洗头不洗澡,衣服还不换洗那不是整个人都馊了吗?”
“对啊!所以才说跟个要饭的一样。不过每次圣祖爷都是很光鲜,我们俩站在一起不像是父女。”他在当爹这件事上很多时候是不合格的。
“他为什么很光鲜,他能换洗衣服能洗澡?”
“能啊!如果去的地方不危险,他倒是愿意带宫女这样的累赘。如果去的地方危险,那么他带的太监都很麻利。总之,我小时候也是经常吃苦的。你们就没吃过苦,都说‘英雄自古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可我还盼着你们能强爷胜祖。”
安康信心满满:“放心吧祖母,我会的!”说完把手里的半截红薯和海棠手里的红薯碰了一下,就像是干杯一样:“我们一言为定。”
次日一早,各处飘雪,趁着雪不大,海棠放弃了带着人继续攀登高山向前探路,而是快马跟上队伍。就怕到时候雪下大了,一群人带的补给不多,被困在这里。
而整个队伍在等着海棠他们,两边汇合之后整个队伍快速动了起来,再有五六天就到盛京了。
桂枝此次也去,就在乌雅氏的车里说:“说起来我们离开盛京好多年了,我记得离开的时候我英儿还小着呢。也不知道我的公主府如今怎么样了,他们开始每年都修缮的吧。额娘,如果能住人的话您不如跟我住到公主府去,也让我尽心一回。在京城里面我是争不过我那些兄弟和姐姐。”
“好,去你那里住几天。”乌雅氏记得盛京的小皇宫特别小,能住得宽敞绝不会去将就。
因为路上下雪,整个队伍急急匆匆,用了四天时间来到了盛京。盛京以及关外官员都在城外迎接。冬天这个时候实在是太冷,外边冰天雪地,所以整个迎接的仪式非常短。官员们急匆匆地迎接,队伍急匆匆进城安置了下来。
盛京的皇宫确实又小又窄,作为曾经立志要住大房子的百岁看了之后忍不住摇头。他和弘晖商量:“这房子少说也有上百年,要不然咱们翻修一下吧,或者是推倒了重建。”
康熙年间这里局部有翻修,甚至还向外扩展了一点儿。但是就眼下来看这还是小皇宫。
别说百岁了,就是永琼看了就忍不住说:“以前就住这房子?”言语之间还带了鄙夷。
弘晖看看几个孩子,百岁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也可能是出去见得多了,倒是没嫌弃。他说的也是实话,这房子确实是年代久远,闻着都有一股霉味儿,要是放在民间,家里面有仨瓜俩枣的碎银子也会拿来修老宅。然而其他几个小子脸上的嫌弃是收都收不住。
弘晖提起拳头对着这几个小的一人给了一拳头!
“瞧瞧你们的模样!要是没有他们以前住这样的小房子你们能住得上大房子吗?再往前面倒几百年,祖宗还住在地窝子里呢。”
永琼问:“什么是地窝子?”
百岁说:“就是在土地下面挖个洞,上面搭成小房子的样子,房子一半以下都在土里。”
“里面不潮湿吗?那种地方能住人吗?冬天不冷吗?”
弘晖不想搭理他们,带着人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看完后觉得该修一下。
某种时候弘晖又继承了他阿玛的抠门,和十六阿哥说:“回头派人来看看这里里外外全部推倒重建要花多少钱,也不必建的太好,结实一点儿就行。这里平时又不住人,像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不用放,什么假山亭台这些也不必建,就建几排房子。日后子孙来这里祭祖有个地方住就行。总之少花钱办大事,一定要把这里建得结实一点儿。”
十六阿哥不觉得意外,他在内务府做总管大臣这么多年,前十几年侍奉雍正,那更是个抠门儿的人,恨不得把一枚铜板掰成八份来花,弘晖这要求一点都不出格。
百岁说:“阿玛,既然重建了,能不能建得高一点宽一点?别跟现在这样似的,又低又矮。”
“这个行。”反正儿子就想要个大房子,至于这房子丑不丑他又没要求。
十六阿哥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重建这里您打算花多少钱?”
“花钱啊?”
十六阿哥点头:“是呀,您打算最多花多少钱?咱们按照这个标准算一算。”多新鲜呀,谁家盖房子不花钱?
弘晖想了想:“拆下来的砖头还能用?里面的家具也都能用,不用另外再置办别的。朕想着到时候可能会再填补一些砖瓦,加上工匠的工钱,最多十万两,不能再多了。”
十六阿哥硬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嘴,没吐槽出来。
十万两你想翻修皇宫你打发叫花子呢?虽然这里和紫禁城比起来是小了点,但这也是皇宫呀。人家山西土财主修个庄园还知道往里边填个五十万百十万的,你怎么连这些人都不如!
十六阿哥说:“有点儿少了,您不如再加点儿。”
谁知弘晖一听少了,立即说:“那先放着吧,先不修了,等什么时候塌了再说。”
看到好几个儿子露出失望的脸色,铁公鸡弘晖说:“你们又不缺地方住!各地的行宫还少吗?总之这里不修了。”
十六阿哥哭笑不得:“十万两银子也顶多是翻修一下。您说的重建绝不只是十万两。而且那些行宫都是康熙年间建造的,哪怕是撑,也顶多再撑二十年或者是三十年。总之,重建这里是有必要的。”
铁公鸡,又不是没钱!
当年老爷子没钱都各地修行宫呢,你们父子两个有钱了反而比铁公鸡还铁公鸡。内务府的银子你留着下崽儿吧!
十六阿哥满肚子吐槽从弘晖这里出来,遇到了海棠。
十六阿哥赶紧打招呼:“姐姐来见皇上?今儿姐姐住哪儿啊?”
海棠说:“我们王府比不得其他王府,他们在盛京都有府邸,收拾一下就能住进去。我和六哥今儿就住在你十二姐家里了。”
十六阿哥笑着说:“我们王府也没有府邸啊!现在和显王一家凑合。”说到这里,他心里一动,想着要不然在这里建一座王府,也不一定像京城那样奢华,也不用那么大面积,就买一处大宅子就行,日后后人再来这里也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而且在祖地置办家产是一件大事。
他就把这个想法和海棠说了一下。海棠有些犹豫,这里毕竟偶尔来一次,觉得在这里置办别院没必要。而且一旦有人带头,其他人纷纷跟上,那么盛京的房子价格就会翻着番儿地往上涨,很有可能城里的百姓不得不搬迁出去。
她说:“这事儿是正经事,按理来说我该一口答应,可是这地方太小,一旦王府和大户人家在城里扎堆儿买房置业,这城里的百姓怎么办?还是算了吧。”
海棠说完就问:“你怎么抱着这么多的纸张,是京城那边有消息送来吗?”
“不是,皇上原本的意思是想重修皇宫,但是只给了十万两银子,又不肯往上加,这事儿办不成,所以重修这里。也就不再提了。”
海棠点了点头。
“十万是不多哈。”她心里想着皇宫可以先不修,等到哪一年需要赈灾了再修不迟,以工代赈两难自解。
第758章 秉亲情
百岁眼瞅着大房子就这么没了,倒是能安慰自己,对自己说:“反正这地方估计也就住几天,没必要为一个住几天的地方花费大量的银子。”就这么安慰自己了几遍,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但是孩子从小就有个执念要住大房子,加上心里还有别的事请,晚上睡不着,跟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大半夜都没睡。
百寿跟他一张床,半夜醒来要起夜,除了炕上别的地方都很冷,披着衣服哆哆嗦嗦赶快出去又赶快回来。
直到重新钻到被窝里,百寿觉得自己又活了回来,长舒一口气,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面问百岁:“大哥,你这是被我弄醒了还是一直没睡?”
“别误会,哥哥一直没睡。”
“为什么不睡?”
“算账呢,你说如何能花十万块钱把这个皇宫推倒重建,而且还要建得敞亮气派?”
“十万啊,让我想起我们家那园子了。这皇宫确实小了点儿,我们家那园子是这皇宫的五六倍大。但是说起来,那毕竟是园子,空地多房屋少,不像这里层层叠叠全是房屋。所以我算了一下,十万块钱可能紧巴巴的。要想修成也行,但是只怕没您说得那么气派。”
“真的?”百岁翻身看着百寿:“兄弟,哥哥想把这差事接下来。”
百寿听完才反应过来:“您是真打算拿十万重修这里?”
“对啊!”他说着又重新躺了下去:“我想着能不能少花钱还能办成事,你也知道哥哥现在年纪不小了,不能老在书房里读书啊,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干。”
百寿太懂了,他如果和海棠来自同一个地方,就会感慨一句哪怕就是皇子,也有就业方面的压力。
“好啊!我给大哥打下手,这事咱们兄弟一块儿做。”
百岁高兴地揉他的脑袋:“好弟弟!”
百寿嘿嘿笑了几声,这件事不容他拒绝。别看百寿年纪小,这个时候看上去还有一股孩子气,加上人也文静,看上去像是一个不善言辞,腼腆羞涩的木讷男孩儿。实际上这人是个内秀的人,和安康那种大大咧咧,灵气逼人的人比起来。百寿更符合这时候老夫子们对芝兰玉树的想象。
百寿在富贵乡名利场长大,对于什么时候表现的兄弟情深,什么时候表现的肝胆相照,而又在什么时候需要表现出两肋插刀,其中的分寸拿捏得特别好。
他说完就开始给百岁出主意。
“这事儿现在办不成?没有大冬天推房子重建的道理。所以这件事儿最快也要在明年办,如果要在明年办,咱们需要先知道物价和工价。这件事儿咱们先找我阿玛,他如今操心给大伯建皇陵,所以这工期工序都能给咱讲明白?”
百岁认可:“你说得没错,咱们要先学着督造皇陵的思路来制定计划。有了这个可靠翔实的计划,再去找皇阿玛。如果十万两银子实在难以修建,要再添多少才能建成?额外加钱又要如何劝皇阿玛同意?不过比起来第一步来,这是日后再考虑的,咱们要先把工程计划给做出来。”
百寿接着说:“做好了计划劝动了大伯这还仅仅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建设过程中闹出来的那些幺蛾子,下面的这些官员个个长了一双富贵眼,还张了一张饕餮嘴,有的时候不把他们喂饱了他们也不会老实干活。但是大伯绝不会给咱们那么多钱来喂饱这些人,所以免不了要用点儿别的花招。”这一步就是要斗智斗勇了。
百岁点头认可了小兄弟的说法。他不会觉得自己是皇长子,极有可能会被秘密立储成为皇太子而心生得意。
百岁比百寿年纪大,如果说百寿深藏不露,那么生长环境和他差不多却年纪更大一点的百岁对于眼下的朝局以及自己的处境看得更清楚。
哪怕他现在兄弟几人都是一母同胞,不会因为大家从同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就会兄友弟恭。下面的臣子和奴才也不会因为他是皇长子而对他巴结。这些人会找自己的主子效忠不同的人,随后在朝廷里面开始新的一轮厮杀。
百岁前面有两个成功例子,分别是杀出重围的亲玛法和一路有惊无险登基的亲阿玛,他打算效仿亲阿玛弘晖的例子,重走一遍弘晖的老路,那就是让自己的地位变得无可撼动,让弟弟们只能望而兴叹。
因此拉拢有实力的弟弟妹妹,得到重量级长辈的提携,不断增加自己的功勋非常重要。
他早早地这么做了,他和安康的关系很好,除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之外,他敏锐地察觉到安康是个潜力股。在很多人都没有重视安康之前,他都已经和安康妹妹推心置腹。
所以他现在也跟盘踞在蛛网里面的蜘蛛一样,稳稳地蹲在网上,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随时准备捕获猎物。
他和百寿说完重建皇宫的打算,两人把第一步讨论完之后,百岁重重地叹了口气,显得心事重重。
百寿问:“哥,你心里还有其他事吗?”这么觉得他肚子里面的是一件接一件天下哪有那么多可发愁的事啊。
“唉,这种事儿我不好和人家说,只能和兄弟你说两句。你也知道找一下我阿玛和额娘非常恩爱,我们兄弟和姐姐都是一母同胞。”
“嗯。”
“最近我额娘有些忧愁,因为过年后我阿玛打算选秀,从里面挑些秀女充盈后宫。”
“伯母为这个发愁?”
“嗯。就是男女那点事儿,阿玛对她还是很好,只是……我怎么说呢?”
百寿年纪不大,他想了一会说:“伯母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
担心会有其他孩子挑战他们兄弟的地位?
也没有,百岁现在的年纪可以娶妻生子,就算这个时候有了别的皇子,百岁他们兄弟在年龄上足以碾压对方。
所以在利益上并不会失去什么,只能说以前人少,现在人多,给人一种拥挤的感觉。
百寿想了想:“只能劝伯母想开点,这种事儿拦不住的。”
百岁又叹息一声,百寿心想:他肚子里还有事?
确实有事儿,但是这事儿百岁不方便说出口。如果说刚才是因为父母之间微妙的关系变化,这件事其实是他和额娘费莫氏的母子关系变化。
早先他确实是个得到父母宠爱的孩子,后来随着弟弟们渐渐多了之后他从额娘那里得到的宠爱渐渐少了,到现在他觉得额娘对他都已经到了忽视的地步,如果不是宫女和嬷嬷们提醒,额娘很少会嫌弃和他有关事儿的来。反之她也不会再去想,因为有宫女提醒,就是想忘也有人操心。
民间常说“冤老二”,意思是中间的孩子容易受忽视,甚至被冤枉,更容易背黑锅,同时是兄弟姐妹里面利益受损最严重的一个。
他尽管是长子,但是在家庭里面,上面有唯一的女孩且是父母头一个孩子的姐姐,下面有一群需要额娘照顾的弟弟们,他则是从小被告知要稳重,有责任心,孝敬父母,要肩负家族重任,不得做不该做的事。所以他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小儿”中的长子,得到了玛法和阿玛的一致关注和宠爱,也得到了上面两层女性长辈的看重,唯独他母亲跟前得到了忽视。
这些话没法说。
也说不得!
他感觉到百寿的视线,问:“你睁大眼睛盯着哥哥干嘛?”
“等你说下一件烦心事呢。”
百岁失笑:“没有了,哪有那么多烦心事儿!睡吧!”
“嗯。好。”
然而在百寿快睡着的时候,百岁突然说:“哥哥是不是很没用,当初皇玛法年纪轻轻都该来这里核实田亩,而我这个年纪没有勇气挑大梁。”
朝廷里面需要迎难而上的事儿有很多,他却没有必胜的把握去啃这一块硬骨头。
然而百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句话更像是在梦中听到的,甚至连做出个回应都不能,于是一夜到天亮。
次日关外官员觐见,留守在关外的宗室也排队来请安。
乌雅氏的堂妹爱蓝珠带着儿媳女儿一起来了。
老姐妹也并非多年未见,半年前新君登基的时候爱蓝珠也是去过京城拜见过了乌雅氏的。然而毕竟是暮年相见,所以哪怕是半年前刚见过,此时两人再见面也是泪水涟涟。
爱蓝珠给乌雅氏的这些小辈女孩们准备了礼物,一人一只岫玉手镯。爱蓝珠有些不好意思:“岫玉想找出没棉没黑斑的太难了,所以这几个镯子品相都不太好,带着玩儿吧,回头赏人也行。”
乌雅氏的孙女都是见过好东西的人,然而这是长辈赠与的,所以嘉乐就捧着镯子再三感谢。态度和煦,说话得体,大家纷纷赞扬。
和嘉乐站在一起的安康明显就和一般女孩不一样,这姑娘的眼睛太活泼了,大眼睛看来看去灵气十足,而且看到其中有一只镯子一半棉一半青葡萄色,瞬间眼睛一亮,在顾盼神飞当中透出热烈的欢喜,立即拿起来戴在了左手上,高兴地说:“这镯子有意思,一半青天一半云。”
看得出来,这并非装的。
送出去的礼物有人欢喜地接住了,爱蓝珠就很高兴,东西不在乎贵贱而在有人喜欢,她就说:“这是你们有缘分。”
乌雅氏也说:“这玉就讲究一个眼缘。”
爱蓝珠连连点头,又不断说东西不值钱就是给他们姐妹玩儿的。她说道:“岫玉不如和田玉,西北那边的和田玉容易出极品,这边的岫玉难出一件珍品。去年我过寿,班布拉派人送我了一对羊脂玉镯子我很喜欢,被小孙女看见眼睛都挪不开,就给她当嫁妆了。我就常说,老天爷都是公平的,西边出好玉,可是那边儿万里大戈壁。东边玉虽然不好,却是万里良田,一增一减,算是扯平了。”
“你这话是呢。”乌雅氏问:“最近家里挺好?”
爱蓝珠回答:“托主子爷的福,都好。”
乌雅氏对这些人说:“我们老姐妹聚在一起说点儿古,你们都不爱听,出去一块儿玩儿吧。”
一群人出去了。
在门口爱蓝珠的女儿问嘉乐和安康平时都玩什么游戏,又把关外大家玩的游戏说了说,约好了一块儿去打牌,爱蓝珠家的人就先去准备牌,安康和嘉乐姐妹两个约着一起把礼物先放回去。
姐妹两个从门口路过的时候从门口看到里面,看见乌雅氏和爱蓝珠两个人面对面凑得很近,嘀嘀咕咕似乎在说什么秘密。
安康问:“她们说什么呢?”怎么感觉两个老太太像是在密谋什么?
嘉乐说:“我跟你说,我前几天学会了掐指一算,要不你求求我,我帮你算算。”
安康笑着说:“姐姐直接说我要付什么卦资不就行了。”
嘉乐说:“妹妹果然灵通,一点就明白,回头中午有我不爱吃的你帮我吃。你答应我就讲给你听。”
“嗯嗯嗯,快说。”
“老祖宗的亲妹妹嫁给了十叔祖的亲舅舅,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我前一阵子把这些都梳理了一遍,好像嫁给了阿灵阿,不过听说被流放了?”
“对,我跟你说这老太太可厉害了,听说身体可好,虽然干了很多活儿吃了很多苦,但是人家现在很壮实。他们的本家讷亲不是被抓了吗?加上玛法驾崩,我估摸着阿灵阿这一支的后人想回京城重新做公爷。这位姨婆八成是说客,老姐妹两个说的肯定是钮祜禄家的事儿。”
安康摇头:“做梦!大伯不可能让他家的人继承公位。再说了,当初遏必隆又不是只有两个儿子,再选一支不就行了。”
“这事你我都能看得清楚,所以别管也别问,咱们把东西放回房间休息一起去打牌。”
安康看着镯子美滋滋地说:“这镯子真好看,我等一会儿给祖母看。”
被安康点击的海棠此时正和弘晖看着地图,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画着:“这片地方矿产丰富,到时候就地取材,火车的轨道可以在这个地方做,就近铺设能节约不少人力物力。”
弘晖点头:“平时还没有发现,等到一盘家底发现关外这个地方可真是一片宝地。就是这里的人口少了些,朕打算开放……”
话没说完屋子里面除了海棠之外包括老六阿哥在内全是反对声。他们反对开关放人进来,这里是龙兴之地,人口又太少,如果这个时候开关,不出五十年这里就能被颠覆。
考虑到弘晖的犟脾气,这些人为了劝说弘晖甚至把人手不够用都搬出来了,还有理有据,说各地的工坊每日都招工。甚至还拿弘晖的话堵他的嘴:“您不是说多让百姓从田地里走出来去做工吗?关外如今什么都没有,若是让老百姓出关,还是来种地啊!这岂不是与您原本的想法背道而驰?”
在一片附和声中弘晖也没坚持,毕竟饭都是一口一口吃的,事儿也是一件一件做的。现在做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必须把眼下的事做完然后才能办别的事儿。
眼下的大事儿就是造铁路同时盘活关外。
海棠说:“等这次祭祀结束之后,我亲自往北走,打算去一趟黑龙江。”
这话刚说出来,屋子里面除了海棠之外,大家都反对。特别是老六阿哥和弘晖,两个人反对得最激烈,原因也很简单,现在太冷了,这个时候往北边儿去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老六阿哥说:“不行,你今年刚大病一场,现在整个人还特别弱。你若是这个时候去一趟冰天雪地的黑龙江,回头你明年再卧床可怎么办?身体压根儿受不了这份折腾,你如果想去明年再去吧。”
弘晖也说:“是啊姑妈,明年再去吧。”
第759章 慈父心
海棠就决定明年深入关外,要各处查看。
她明年要办的事情很多,要先去西北,再去查看造办处的三处新工厂地点,还要安置庞大的工人和家属,最后还要来关外。海棠经手的都是大事,她可能是因为身体衰老的原因更想管理一些琐事,但是又因为生出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在理智上又很想在各处奔波。
把这些事儿办完,海棠去公主府给乌雅氏请安,同行的还有弘晖和老六阿哥。
老六阿哥和海棠本来就住在公主府,两人算是顺道回来,而弘晖就是特意来看望祖母。
乌雅氏看他们来了表现得很欢喜,让人坐下后问:“你们商量好了吗?什么时候去祭祀?”
弘晖回答:“钦天监的人说后天就是吉日。”
“哦”乌雅氏点头,祭祀完了就该回去了,她是很不想待在这里,年纪大了开始畏寒,她在这里住着不舒服,很想念京城,京城虽然冷,但是住得习惯,这里却觉得陌生。
这时候宫女送茶进来,嘉乐和安康端茶给各位长辈,安康还把镯子给海棠看:“祖母,您看好看吗?”
海棠就拨弄了几下镯子:“还行,看着很别致。这哪儿来的?”
安康在心里算了一下关系,阿玛的额娘的额娘的妹妹就是姨曾外祖母,于是清了清嗓子说:“是住在盛京的姨曾外祖母赏的。”
海棠惊讶地问:“哦,姨妈来过了?”
乌雅氏点头:“你们刚出门她就来了,也是不凑巧。不过她来也不是单纯为了叙旧,她是有事儿求我这里了。”
这时候嘉乐给安康抛了一个眼神,就听见乌雅氏接着说:“你二姨妈你还记得吗?皇上应该不记得了。”
弘晖怎么不记得,捧着杯子说:“记得,看您说的,她离开京城的时候百岁都出生了,孙儿都当阿玛了,怎么会不记得她。”就她让自己差点嫡子变庶子,这人怎么会忘记?
“哦,我想起来了,那时候都有嘉乐和百岁了。人老了就容易忘事,刚才说的就是这事儿,玛颜珠想回来?”
弘晖问:“是她想回来还是全家想回来?”
哪怕和这个妹妹有很多龌龊,乌雅氏人老心软,想到父母去世,如今自己也已是一把年纪,想着对这个妹妹能拉一把是一把,关外毕竟是苦寒之地,她荣华富贵了大半辈子,还是让她带着子孙回到京城吧。就说:“如果能赦免,请赦免她全家。”
对着亲孙子都说“请”字了,然而弘晖并没有如别人想的那样立即听从祖母的话,也不想拿这次的谈话当成一个博名声的故事宣扬出去显示自己孝顺和仁慈。
他说:“发配他们的人是皇阿玛,他老人家没召阿灵阿的子孙回京,孙儿作为儿子不敢在这件事上插手。”
雍正发配阿灵阿一家的原因很复杂,有康熙朝时候的夺嫡原因,有雍正朝初期被传谣挖坑下绊子的原因,还有就是雍正讨厌姨妈一家贪得无厌索取贿赂毫无底线。根据他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性子,他没弄死这几个表弟已经是看在亲戚关系上手下留情了。雍正活着不会让他们回京,弘晖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违逆雍正的意思。
某种时候,弘晖和雍正是一样的人,只是外人看着不明显。雍正表现出的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性格,表现手法就是头铁不听劝,有仇当场报,报不了记着早晚要报!弘晖表现的是很温和好说话的形象,一天到笑嘻嘻的,一直平易近人,高兴的时候和太监侍卫都能说笑,白龙鱼服的时候和贩夫走卒称兄道弟。但是他骨子里和他老子一样头铁,甚至某种时候父子两个的手段如出一辙。
雍正对康熙的维护是多方面的,他这个人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康熙去世的时候皇位落在他头上,他有种汗阿玛最爱他、他也最爱汗阿玛的念头,然后疯狂地销毁对皇父形象受损的东西,从折子到各项内务府记录,从官方形象到民间形象,他疯狂的把皇父打造成一个圣明天子,因为康熙在乎这个。
到了雍正驾崩,弘晖和雍正的做法思路上是相似的,他疯狂地保留雍正的一言一行,甚至很多该烧掉的东西他都保留了下来,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雍正,哪怕很多人觉得《大义迷觉录》这玩意就不该存在,但是弘晖也没收缴回来销毁,因为他阿玛不在乎!他阿玛说了“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雍正和弘晖的做法一脉相承,在不关乎朝局的时候做阿玛想做的事儿。
雍正讨厌姨妈一家,弘晖就不会赦免他们。哪怕是亲祖母开口了,也不会因为祖母而让地下的阿玛不开心,至于自己忤逆祖母地下的阿玛会不会因此不开心,弘晖不管,他和上一代人以及下一代人最亲,不会对祖母这一代人和孙子这一代人有更多更真挚的感情。在对待孙子辈的态度上,又和海棠的态度是一样的。
乌雅氏看孙子一口回绝,虽然失望也没伤心,她和妹妹的感情毕竟不好,之所以想让她回来,也是因为复杂的情绪驱动她开口,得到了答案就不会再纠缠下去。
坐了一会,弘晖要带着嘉乐回去。从公主府回到皇宫的路程比较短,但是也能在车里聊几句。
嘉乐问弘晖:“阿玛,其实让他们回去也无妨,钮祜禄氏早不是当初的钮祜禄氏家族了,他们家当初赫赫有名还是因为遏必隆,后来是因为出了皇后被圣祖抬举,现在就是想东山再起也没机会了。”
弘晖摇头:“你不懂孩子,这事儿能用朝堂上的眼光看,也能用普通人的眼光看。阿玛是尽量让自己活得像个普通人你懂吗?”
嘉乐不太懂,因为她觉得皇父自从生下来就不是个普通人,他哪怕不会成为皇帝也会成为一个亲王世子,最低也是一个贝子,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弘晖没法跟女儿说清楚,他力图活得真实,像个普通人那样过日子。很多普通人能做的事情他做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奇怪,就比如给皇父守孝,他想守孝二十七个月,但是大臣们都说二十七天就足够了!他想和媳妇孩子一家人过日子,但是很多人劝他,你要开枝散叶啊!
屁的开枝散叶!
他的犟劲儿上来了,觉得作为一个皇帝,大权在握,就不该在自己的事情上听那群人的,所以他决定要给老阿玛守孝二十七个月,就是不给自己找小老婆,毕竟那群秀女和嘉乐年纪大的差不多,他觉得自己真的选她们了不像个好人,像个混蛋。
弘晖也没给女儿解释什么是普通人,就说:“朝廷的事儿向来是要冷静处理,不会是一惊一乍的,不会是冲动上头的,要冷静的算计冷酷地做选择,圣祖就是这样,但是你玛法就不是,你玛法很多事都做的出人意料。”
嘉乐毕竟人生阅历浅,她不了解,只是单纯地以为在说前面两位皇帝的性格。如果真的了解,她也不会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快到了祭祀的日子。盛京留守的宗室,随同而来的大臣,和当地的官员一起参与祭祀。盛京三陵的位置很近,一天之中全部祭祀完毕,就等择日回京了。
百岁就在这时候和弘晖商量重修房子的事情。
弘晖考虑到这个儿子年纪不小了,也该跟着出来做事了。就说:“你想重建也行,朕给你人给你钱,怎么办你来做主,需要谁给你跑腿你来说。”
百岁想和小兄弟单独干,就说:“我们内务府挑一些官员就行了。”
弘晖没有劝,十万两银子对于皇家来说不算多。修缮皇宫这件事儿,说白了更多偏向于私事,与朝廷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果能在这一件事上绊个跟头吃点儿亏对于年轻的百岁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个时候犯错能吸取经验,付出的代价是最小的。如果以后在朝廷大事上吃了亏,那付出的代价要比现在大得多。
“这是你办的头一件大事,朕允了。”
百岁高高兴兴走了。
然而这是亲儿子,是承托了三代君王希望的人,康熙对百岁很看重,雍正更是疼爱他如心肝,弘晖更是打心眼里疼爱他。
但是光疼爱他是不行的,养他除了让他吃饱穿暖还要交给他各种事情。
就比如这次他自动请缨重修皇宫,弘晖就决定亲自把关,要让他感受到难度,但是这个难度又不能挫伤了他的积极性,令他生出畏惧来,还要让他把这件事办完生出一股自豪,培养出他的自信。所以其中的度就很难把握。把这件事办完之后还要再给他安排一件事提高难度,让他像上台阶一样,一点儿一点儿地达到一个做皇帝该有的高度。
“养儿难啊!”不只是养百岁这么费劲,养其他孩子也是这样,他再次坚定了不能像祖父那样只生不养过日子。夺嫡这样的内耗和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不要让自己的儿子再经历一遍了。
海棠抱着一卷图纸来找他,“刚刚听见皇上感慨养儿难,难什么呢?”
“难处多了去了,”弘晖站起来接过图纸请海棠坐下,把百岁自动请缨的事儿说了一遍,就说:“回头他要是找您求援您先把他糊弄过去,也让他知道,过日子不是一帆风顺的。”
海棠笑着说:“你可能想多了,下面的人巴结他,什么事儿都替他想到前面了,他能有什么难处?”
弘晖笑了笑:“因为有朕给他找事儿啊!总之您别帮他,让他自己处理。”
说着打开图纸:“这是?”
“盛京站和仓储等处的设计画稿,我这两天带人起码在这里转了转,已经找好了车站位置。现在就是请您看看,交由宗人府议论,毕竟陵墓在这里,还是要看一下风水的,免得将来扯皮。”
“嗯,行。”
第760章 皆首秀
祭祀完毕,所有人都归心似箭,回来的时候尽管路上不太好走,然而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京城。
回到圆明园之后,弘晖直接瘫在了那拉氏待客用的木榻上,觉得自己简直是活过来了。他对着屋顶说:“下次再带这些人去我就是狗!”
一群累赘!
跟着他跑来的小狗太平本来蹲在脚踏上啃他的鞋子,听到“狗”字就汪汪叫起来。
那拉氏忍不住笑:“说什么话呢?这么说多不体面!连太平都跟着凑热闹,喝茶吗?”
“不喝。”
这时候外面宫女进来,跟那拉氏说:“主子,外面承恩公博启家的女人进院子给太皇太后请安。”
那拉氏赶快说:“让她们进来,先领着她们去太皇太后那里,我随后就去。”
宫女说:“她们要先给您磕头,再去拜见太皇太后。”
那拉氏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是怕在太皇太后跟前挨骂!行了,让他们去偏殿等着,我这边收拾一下就领着她们去。”
嘴里说着,那拉氏扶着宫女的手下了榻,站好了让人把一件大毛披风给她系上,听到外边寒风怒吼又觉得有点冷让人再给她拿一条围巾来。
那拉氏一边吩咐宫女一边跟弘晖说话:“你躺一会儿就行了,可别睡着了。这种天气睡着着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去你祖母跟前坐一会儿。我估摸着这群人是为了明年选秀的事儿来撞木钟,你祖母是不会轻易应允的。”
这屋子里烧着地龙,再加上园子扩建之后不到二十年,算是比较新的建筑,所以处处暖和,被这种暖气熏了一会儿弘晖确实有点困,用手撑着头俯伏着身体问:“她们看上谁家的孩子了?别是咱家的吧”?
那拉氏就说:“不是我这人说大话,最好的孩子就在咱们家。你还真没想错,就是看上咱们家的人了。”实际上是想送女孩进宫给弘晖做妃子。
弘晖还不知道这一茬,打着哈欠坐起来,弯腰把太平抱起来,懒洋洋地说:“他们是做梦呢!朕这几个儿子是不会再从乌雅家选福晋,您也别接她们的话。”
说着让太监把他的黑狐大氅拿来,先穿一只袖子,把狗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再穿进一只袖子。然后把狗子塞到衣服里面捂着,对那拉氏说:“额娘,儿子出去转转,在屋子里容易犯困。”
那拉氏追到门口嘱咐:“别冻着了。”
弘晖带着狗子出了杏花馆,站在雪地里不知道往哪儿去。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去街上转了,如今马上都要过年,京城里面各处已经开始卖年货,不如去街上溜达一下。于是就往御书房去,打算把狗子先放在御书房,换了衣服就出门。
等出了御书房他想起来最近几天没见过海棠,就招来了一个侍卫问:“我姑妈呢?最近忙什么?”
这侍卫说:“南边的乔大爷又来了。”
弘晖心想去听听南方的事儿也好。
这时候海棠以金道士的身份和乔大爷一起围炉煮茶,旁边还有个瘦弱的少年帮着添茶添水,他是乔大爷的儿子,海棠叫他乔生。
乔大爷很感慨:“说起来咱们是通家之好了,我老豆认识你,现在我带儿子来认识你,这是三代人和金爷来往了,可惜金爷你是个出家人,要是个在家人,生个儿子,咱们就祖祖辈辈来往下去了。”
海棠说:“可惜可惜。”
乔大爷说:“这有什么可惜,你要是现在还俗还来得及。”
海棠摇头:“人各有志呀。好了不说这个了,南方大家的生意还好吗?俗话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大家都挣钱那才是财源广进,要是大家都不挣钱,咱们也未必能挣到钱。”
“您这话说得对,南方那边只能说是鱼龙混杂,虽然水军在南边很厉害,但是当地人还是很不老实。”
“怎么说?”
“自古就是这样,南方的汉人少,土人多,这些土人又分自己人和外人,像是客家人,这就是自己人啦,什么克钦族克伦族,向来是不是自己人,也不服王化,今日投降明日反叛,这都是跟喝水一样。”
乔生的官话说得很标准,很难听到南方口音,他就说:“《资治通鉴》里面援引唐太宗的话说‘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这些人就如书上说的一样,反反复复,毫无诚信。”
海棠点头:“长此以往下去虽然不致命,却也是一件不得不处理的事儿。”
乔大爷说:“您说得对,这些是官府要想的,与咱们无关,咱们只管做生意就好。知道他们毫无诚信,必须是以物易物。而且每次做生意必然要带足了人手,必须是万分小心才是。好就好在咱们不和这些人打交道,咱们不做南洋生意,咱们现在做的是鹰洋生意。”
鹰洋说的是南美洲,现在进出口商行庞大的船队去南美拉矿石,而海商就会跟着这个船队结伴而行,大家路上有照应,顺便他们还能蹭一下进出口商行在海洋上的几处补给港口。当然跟着进出口出门做生意除了交一笔安保费用外补给费用自理,好处就是能得到保护,除了风浪,不用担心遇到海盗,出意外也有人救援。
别看这笔安保费用很昂贵,但是想交还要找关系,进出口商行随行的战舰都是有数的,能保护的船队有限。海棠几年前给了乔大爷一张条子,他家的船队虽然还要交钱,但是也在别的地方受到了关照,几年以来跑长线得到的利润更大,他已经放弃了南洋生意,全力以赴做南美洲的生意了。
海棠就问起了生意上的事儿。
乔老爷说得眉飞色舞:“咱们拉瓷器过去,换一大船的好木头,除了木头之外,还带回来很多药材,就是现在朝廷口岸管得严了,以前是什么都能进,现在有的不让进了。那些木头到了码头能立即卖一大笔钱!像是红木,香膏木,檀木等等,都不愁卖。”
旁边他儿子解释:“现在有钱人多了,家里盖房子都想用好木头,家具也想用好木料,这些年来名贵的木料价格水涨船高。以前是从南洋拉货,南洋近是近了些,当地的人也知道这些木头拉到咱们这里能卖钱,所以要价也高,来回贩运赚了个辛苦钱。虽然去鹰洋那边儿路途遥远,但是利润稍微厚一些。”
看得出来父子两个对这一桩生意很满意。
海棠低头:“说起盖房子,我亲戚家里想翻修老宅……”
乔大爷立即说:“什么时候用?要什么木料?都是自己人,我们挑好的送来。”
海棠赶紧摆手:“他家钱不趁手,五六顷的地面,只想花十万两。”乔大爷皱眉:“十万?五六顷?如果是老宅建造庄园的话确实是有点儿紧巴。这个价格名贵木料是用不上了,不过也有很多好料子,捡那种实惠的买,也是够的。”
门外的弘晖比较纠结:是买好木料还是省钱?
他也就在门外纠结了一下子,因为他想着到时候一旦朝廷灭亡,别说逃到关外了,就是逃到天边也保不住老宅子。
无论是哪一朝哪一代,到灭国的时候,那真的是如摧枯拉朽一般的大厦将倾,滚滚大势挡都挡不住。最后的证据就是秦宫,那么大那么豪华的咸阳宫阿房宫,最后还是被项羽付之一炬,所以还是别花这个冤枉钱了。
弘晖就敲门进去,海棠介绍:“哦,我给你们父子介绍一下,这是我家附近新搬来的邻居。”
弘晖顶着邻居的头衔坐下,乔大爷对着他看了看,小心地问道:“您是不是皇觉罗?草民瞧着您眼熟?”
弘晖点头:“爷就是一个闲散宗室,咱们见过面?”
“没见过,但是觉得您熟悉,前几年皇上去广州巡视的时候八成是见过您,总觉得您面善。”
弘晖哈哈笑一阵子:“说不定咱当初咱们还真见过,那个时候爷陪着当今的皇上去广州,只是今年倒霉年被撸了,一撸到底。”
这中间肯定有故事,但是不是什么好故事,所以乔大爷不好再说了。大家一起坐下开始聊天,弘晖关心的也是海商的事儿。乔大爷对他们不设防,说得就深了些,什么当地官府和南洋的人勾结,什么口岸索要的孝敬多如牛毛。
说完这些又抱怨做什么事都得找门路找靠山拉关系,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颇有些庆幸:“……也是我们家出动得早,我家老爷子运气好,现在很多人家想攀附京城的权贵都没有机会,就是有机会也心里害怕,听说现在皇上把他兄弟关进去了,谁知道下一家是谁呢?所以大家也不敢这时来攀附。”
海棠对一些见不得人的丑陋事很反感,因此没再说话,弘晖和乔家父子聊得很开心,他整个人都在眉飞色舞,还热情地邀请他们父子一起吃饭。
等这对父子离开后,弘晖美滋滋地说:“出来果然是有用的,这比在园子里听大臣歌颂一整天的圣明天子都有意思。姑妈,您别生气了,遇到事咱们解决就行,光生气是没用的。再说了,人本来都是贪婪懒惰的,圣人古往今来有几个?”
海棠只能叹气:“贪官污吏年年杀年年有。”
“应该这么想,如今比康熙朝的时候好多了。”
这是实话!
海棠一直觉得康熙是最大的贪官!朝廷里面上上下下一窝子都是贪官。
弘晖劝了海棠之后兴致不减,就说:“姑妈一块儿出去转转吧,现在的街上可热闹了,街上摩肩接踵,咱们也去与民同乐。”
海棠就觉得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去街上转转确实能放松。她不打算以金道长的身份去,就说:“你等我换身衣服。”
上街之后,两人在车里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车子在人群里半天没挪动一步。
京城更拥挤了。
弘晖说:“这些年变化真快,以前朕小时候上街可不是这样的。”他指着外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两边儿高矮不同的建筑跟海棠说:“姑妈,京城需要扩建了。”
海棠叹口气:“京城可不好扩建啊!”海棠更担心的是扩建二十年之后又需要扩建。不过有一个办法,如果能舍弃城墙,想扩建容易多了。
海棠就问:“扩建是好事,就是你还要城墙吗?”
历朝历代没有不要城墙的。
弘晖作为一个能用最少钱翻修祖宅的人,某些时候他更重实用性,就说:“城墙还有用吗?当初史可法守扬州。不也是被红衣大将军给轰开了城墙?天地已然变了,城墙只能让百姓觉得被保护了,对守城的作用越来越少。所以还是算了吧。”
车子不能动,两人准备下车走走,但是随行的侍卫不同意,这里人太多一旦发生行刺很难及时救援。
弘晖很想去街边的摊位上吃吃喝喝,但是他也不是那种在安全问题上一意孤行的人,就听从了侍卫们进谏,坐在车上,看着车子一点点往前挪。
这会儿心情最矛盾的是海棠,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个时代遭遇了堵车,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啊。
海棠忍不住说:“这京城早晚有一天需要全部拆了,光是为了通行汽车就要加宽道路。”
弘晖觉得拆了是好事儿:“拆呗,想要重建京师所需要的民工可不是一个小数,到时候上下狂欢。这笔钱从国库流向民间,也是一件好事。”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起来:“百岁现在想着重建关外的皇宫,说不定将来他要重建这里的皇宫。真到了那一天,这孩子肯定会把房屋建得高大威严,如果现在能知道他那时候的想法多好,朕就能提前笑话他了。”
被弘晖念叨的百岁在尚书房拉着要回家的安康和盘托出重建皇宫的计划,还邀请安康一块儿参加,安康倒是很想参加,然而此时这群人都眼高手低。
这件事看上去很简单,拿出计划,通过审核之后交给内务府,然后验收。
拿出计划这一步,百岁和百寿他们已经做了个开头。前几天在关外的时候他们小兄弟两个已经通过弘杲家的百年弟弟找到了靠谱的工部官员,工部的官员一口答应出图纸,因为就在皇宫里面,他们甚至还当场测量了各项数据。
百岁说:“他们这一路上边赶路边作图,这两天就能做好。到时候你要加入吗?”
“我自然是要去凑这个热闹”安康一口答应下来。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无巧不成书,工部的官员在这会送来了图纸。
图纸可不是一张两张,也不是一卷两卷,人家整整送来了三大箱。
百年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怎么这么多?”
安康觉得自己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就给弟弟们举例子:“不要觉得多,这还是小意思啦。一般大工程所用的图纸都特别多,听说造办处那边儿有一个可大可大的仓库,专门用来保管各种各样的图纸。我还听我姑姑说,山东造船厂那边儿造一艘大船用的图纸能塞满三间房。”
百寿说:“先看看?”
一群人小心打开其中一只箱子,为了不让图纸乱了序,他们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看了看。反正这图纸特别详细,具体的数据也都有,几个人放心下来,按照顺序又重新把图纸放回了箱子里。
晚上几个人兴致勃勃地一起找到弘晖,把箱子送过来,说是已经拿到了图纸。
弘晖挑眉问:“你们把图纸送过来是什么意思?要开始下一步了吗?”
一群人的脑袋如小鸡啄米一样。
弘晖揉了揉脸,被这一群孩子的单纯天真给打败了。很认真地问他们:“你们都没有检查一下图纸?”
百岁说:“我们下午检查了一遍,图纸很完整详实,就算是我们这些门外汉也看懂了。”
弘晖心想:这是有脑子,但是脑子不多。
他放松地倚靠在椅子上问:“都检查了吗?里面的各项数目核对了吗?里面都记得清楚详实吗?像是某些地方要用几尺几寸几分几厘,这里面标注了吗?标注得又是否清晰呢?就算你们没时间你们找人去核对了没有?万一这里面有误差那真的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银子拨给你们了,花了一半发现做错要从头再来怎么办?这银子已经花出去一半儿发现后银子又该怎么补上?像这种做了一半发现错了的事情一开始就可以避免。你们若是认真一点儿,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百年年纪小,不服气:“您又没检查怎么知道做到一半要返工?”
那是朕吩咐他们在图里给你们设下陷阱了!
弘晖自然不能说实话,就说:“朕办差事这么多年了,这些人都是什么德行朕非常清楚。这东西你们拿回去先检查,里面必定有漏洞。”就看你们能检查出来几处了。
几个人出门,百岁皱眉。百寿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被大伯一通忽悠,咱们又被赶了出来。”
百年问:“大伯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安康摇头:“大伯说得那么笃定,肯定是他让人在这里面使绊子,想要考验咱们,咱们没通过这一关。”
几个男孩子都摇头不相信,百年甚至说:“不能吧,大伯又没有这么闲,何必呢?”
安康着急地说:“你们要相信我,这是真的。你们不觉得他说话的时候很奇怪吗?”
百寿说:“就算姐姐你说得是对的,咱们现在也要先把这漏洞给找出来,这事儿怎么办?听大哥的,大哥你说这事怎么办?”
“先别管别的,先审稿子。这是如果咱们能审就亲自审,审不了找可靠的人帮咱们审,你们有什么可靠的人手吗?”
安康说:“有,我们家账房。”
百寿被她这一出闹得一脸纠结:“姐姐,你别在一边捣乱,咱们说正经事呢。再说了,这种事儿怎么能找账房,也应该找一个大臣来呀。”
安康就说:“朝廷里面的大臣,只要食君之禄都听大伯招呼。咱们小胳膊拧不过大伯那大腿,所以只能找咱们家的账房,账房领的是咱们王府的工钱,他们又不认识大伯,这种事儿又吩咐不到他们头上。”
百岁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然而遭遇了百寿和百年的反对。
相持不下的时候,百岁作为一个端水大师两边都同意。他甚至还说:“稿子审两遍好呀,审两遍他们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漏洞。”
于是这个理由劝了所有人,大家一致同意稿子审两遍,给大臣们审一遍,给账房们再审一遍。
这时候领侍卫大臣兆惠进入御书房,跟弘晖说:“皇上,不是奴才故意听,实在是这几位小主子争执的声音太大了,想不听见都难。”随后把他们几个的打算向弘晖说了一遍。
弘晖叹口气:“前几年看着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伶俐,感觉能办大事,可是让他们一上手这毛病就海了去了。这个连最简单的保密都做不到,看来书是白读了,毕竟书上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看来要敲打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让他们长记性了。”
兆惠笑着说:“这园子是这几位小主子的家,几位小主子都是在家里面商量,谁会觉得在家里需要保密呢?”
弘晖笑着摇头,这就是蜜罐里养大的孩子,太天真了,也太眼高手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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