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骚操作
道家外丹术就是炼丹,有个好听的名字就是金丹大道。
外丹术从汉代就有记载,到了魏晋时期已经有了成熟的体系,在唐朝大兴,唐朝皇帝都有嗑丹的记录,据说唐太宗李世民就是因为嗑丹一命呼呜的!
但是也不能说外丹术一无是处,因为提起外丹术不得不提中医,很多道士就是大夫,比如孙思邈,他就是个道士。毕竟炼丹除了矿物外还有草药,炼丹又是一门很严谨的学问,一枚金丹不仅仅把东西放炉子里烧就行了,在烧之前要各种炮制,有的需要反复提纯反复炼制,这些金丹哪怕在开炉后冒出的光芒都有一个完整的评估标准。
与外丹术相对的还有内丹术,内丹术就是把自身做鼎炉,以精、气为药物,以神炼制,在体内结成金丹,丹成则人可以成仙。内丹术也流传广泛,有个词儿几乎人人都知道,那就是“丹田”,丹田就是内丹术术语。
理论上说,无论是外丹术和内丹术都有其积极向上的一面,但是事物都有两面,外丹术炼制的金丹很容易吃死人,内丹术练习不好对本人就是容易练出毛病,对外比较热衷于采阴补阳。
海棠完全是站在一个爱好者的位置上,好奇地收罗过一些典籍,她在理论上有些了解,但是实操方面一直没动过手。一来是没时间,二来外丹术的炼丹过程是个很烧钱的行为,三来她不信,一直站在批判性角度看这些,所以就看看罢了。
吃过早饭没多大一会,一辆马车到了园子的大门口。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五十左右的道士,门口的侍卫先看到他穿着丝绸的道袍显得彩绣辉煌,头上顶着镶彩宝的金冠,浑身上下金玉堆砌。看完了这些吸引人的外在东西之后才注意到这个人,这道士有花白的胡子和头发,清瘦的面容。
随后这道士不紧不慢地迈步,行走之间颇有气势,走到侍卫们跟前抬手递出一道令牌:“奉命面君,烦请通报。”
这态度很傲慢,特别是门口的侍卫统领呆呆的不接令牌的时候,这道士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这侍卫统领浑身激灵了一下。
这侍卫统领叫图尔海,已经一把年纪了,和威武一样,他在包衣护卫军里当差当了一辈子,此人是侍奉过康熙的。他看这道士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有六分像康熙。
图尔海捧着令牌往门里去,心里想着:邪了门了,怎么几位王爷不像圣祖,这突然冒出的道士有几分像呢!
他也不敢往下猜了,就转入侍卫的班房里,对一个中年太监说:“刘公公,你等的人来了。”
这太监立即把杯子放下,站起来问:“是勇王差来的吧?”
图尔海说:“有令牌在此,您验一下真假吧。”
刘太监接着反复看了看:“是真的,皇上差咱家在这里等着,咱家就带他进去。多谢图大人了,人在哪儿呢?”
“在门口。刘公公……”图尔海话到了嘴边就咽下去了,他不敢说此人有先帝爷相似的相貌,就说:“这人架子大。”
刘公公不信:“架子大啊!再大在园子里也要收着,老虎来了都要蹲着,别说人了!咱家去看看。”
刘太监出来一看,看到这道士卖相绝佳,这不是道士那证明仙风道骨,倒是有一股子霸气。
刘太监一想,想起这道士是简王家供奉的道士,也不好给下马威,就问:“是金真人吗?随咱家来吧。”
“前面带路。”
刘太监心想: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不架子大,这是目中无人啊!
本来还想着提点几句御前的规矩,听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刘太监闷头走了一阵,回头一看,那道士背着手迈着官步落在后面好远了,这人边走边看,就好像是在赏自家的园子。
这就离谱!
他就催那道士:“金真人,皇上等着呢!”往日只要说一句皇上等着,任谁都要开始小跑,这道士当没听见,还是闲庭信步。
刘太监想骂人,这时候弘历带着几个官员走过来,看样子要出园子。刘太监知道这些官儿是博学鸿词科新选拔的官儿,刚刚面圣出来。刘太监立即谄媚地给弘历请安。
弘历笑着问刘太监:“这人是谁啊?”
刘太监小声说:“是勇王主子差来的。”
弘历立即想起来了:“哦,哦哦哦!”
因为这时候道士慢悠悠地走来了,弘历也发现了,这人气质脸盘很像圣祖。
刘太监说:“金真人,这是五贝勒爷!”皇帝的亲儿子,快动动你的腰,给皇子请安啊!
这道长倨傲地说:“出家人不行在家人的礼,五爷恕老道礼仪疏忽吧。”
弘历立即哈哈笑了几声,把这事儿翻过去了。他还在想,这人不会和汗玛法有什么关系吧?要是有关系这就是叔叔啊!
弘历可不敢受叔叔的礼!
他心里七上八下,打算回去找简王府的人问问,先盘盘这道士的道。
刘太监领着金爷也没去御书房,而是去了圆明园的万方安和,万方安和隔壁就是杏花馆,是雍正作为亲王时候的起居院落。呈“卍”字形的水上建筑群,因为就建造在水上,太过潮湿,雍正就搬到了湖心岛上的九州清晏里面。
万方安和的院落里面已经有几个和尚和道士了。
刘太监跟小金爷说:“您在这里坐一会。”说完什么也没嘱咐直接走了。
宫女送了茶水进来,小金爷端起茶杯来,就看到几位高僧在座位上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海棠也点点头算是回礼。
旁边两位道士,也对着小金爷点点头,小金爷看了他们一会才浅浅地点头。
其中一位和尚开口:“道长何处来?”
小金爷喝了口茶说:“自富贵乡中来。”
和尚呵呵笑笑:“看出来了。”
大家都很朴素,就这位打扮得跟个珠宝架子一样。
旁边的道士问:“师兄在何处修行?是哪位的高徒?”
小金爷说:“在天地之间修行,无门无派。”
两个道士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其中一个和尚问:“您是圆明居士新收的弟子吗?”
圆明居士?谁?
她突然想起来,早年四哥不就是号圆明居士吗?这园子名字的来历就是因为他号称圆明居士。
她试探地问:“皇上收您了?”
这和尚摇头说:“没有,去年十一月参禅,圆明居士广收门徒,我等没这个福分,并未选上。”去年十一月!还收徒!
想起了,去年十一月海棠有段时间在东郊检阅驻京八旗,前后也就五六天,在海棠看来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出差,普通的检阅。好嘛,趁着自己不在,他弄个什么“十一月参禅”,还收徒!
海棠差点气极而笑!
她没心思搭理这些人,喝着茶等雍正。
雍正终于快中午的时候来了,屋子里的几个人立即起来见礼。
雍正摆摆手:“坐吧。各位刚才都辩论什么了?”
大家都说没辩论,不好当面说有个散发怒气不好惹的人坐在这里冷冷地不说话,他们也不好闲聊。
雍正惊讶:“什么都没说?”他觉得以妹妹的脾气,见到这些人不碾压他们不算完,没想到气势汹汹来了,居然一句话不说。
小金爷来就是找茬的,高僧先讲《坛经》,道士补充。海棠随时抓着机会往外丹术上引,一下午火力全开,把几个人怼了遍。
大家也发现了,这就是来搅局的。
结束后,高僧和真人们都离开了。
海棠坐着没动,等人走干净了问雍正:“四哥在去年十一月广收门徒?”
雍正立即说:“朕这是为了天下,朕要告诉他们收起门户之见,强调三教一家!”
海棠就不信,冷笑了一声。
外面弘晖进来:“姑妈,不,金真人,别生气啊!”
雍正立即说:“朕该换药了,先去隔壁换药,弘晖,陪陪真人。”
他说着拖着右腿赶紧走了,弘晖看着他出门走远了,赶紧小声地跟海棠说:“姑妈,咱们两个是一派的,我和您一个鼻孔出气!去年十一月他瞒着咱们两个办的这事儿,事发的时候侄儿和您一起在东郊呢!”
海棠冷笑:“后来知道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弘晖看看外面,小声说:“侄儿没法说啊,是,皇阿玛是让瞒着您,咱们什么关系?就是他说让瞒着您侄儿也不会瞒着的。但是这事儿侄儿瞒着您实在是……您就当他是带着一群人过家家吧。因为他收的徒弟里面大部分是咱们家的人,小部分是京城的大臣。比如十六叔十七叔,弟弟们和外面王府里面的侄儿们。
他们还给自己起了号,侄儿给您说说,爱月居士十六叔、自得居士十七叔、圆满居士弘阳、澄明居士弘杲、长春居士弘历、旭日居士弘昼、如心居士福彭、坦然居士鄂尔泰、澄怀居士张廷玉等等,您听听这些人,再听听这些号,这不跟闹着玩一样吗?
就跟我那几个儿子凑在一起玩过家家一样,谁当大将军,谁当二将军,谁当小兵,大家争论一番再骑马打仗,这是不是一样的!”
海棠:……
这哥哥有毒!
第722章 快狠准
海棠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就算是你说的……闹着玩儿呢。翻修寺庙怎么回事?”
弘晖说:“人总要为自己的爱好花钱啊!喜欢喝酒的,有点钱就去买酒了。喜欢钓鱼的,有点钱就去钓鱼了。喜欢读书的,有点钱就去买书了。您还愿意为我姑父买颜料棉布笔刷呢,我阿玛怎么就不能出点钱翻修一下寺院,给佛祖贴点金?
他年轻的时候就好这一口,再说了,也就是翻修了几处罢了,而且也没闹得天下沸腾,更没办出过迎佛骨这样的事儿来,不过是花了点小钱。姑妈,和他九五至尊的身份比起来,修庙那真是小钱了!”
海棠点头:“行,这事儿也让你敷衍过去了,刚才那几个老和尚说他下令修佛经这事儿怎么解释?”
“侄儿问您,佛道两家的典籍是不是一门学问?是一门学问是要不要明正是非?为什么康熙朝的时候修字典,和这时候修佛道典籍是一个道理,总要明正是非。而且这些东西想忽视都不可能,百姓们都认,过日子哪里能少了神仙参与,百姓出门跌一跤还会念一句阿弥陀佛呢,所以这种事朝廷必要出手管一管的。”
“行,这件事也让你糊弄过去了。你阿玛吃什么丹药没有?”
海棠是坐在蒲团上的,弘晖这时候为了表示亲近,就蹲在她身边。此时弘晖转头看了看门外和窗外,说道:“侄儿觉得有,早年他就推崇紫阳真人,外面传说紫阳真人就是外丹术得道成仙的。反正在园子里看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侄儿最近半年以给嘉乐准备嫁妆的名义去过几次内务府,翻阅过内务府给圆明园送物件的册子,发现有‘玄珠’等字。”
嘉乐的年纪小,但是作为弘晖的嫡长女,她无论嫁给谁,嫁妆都是提前准备的,皇家嫡出的女孩,嫁妆都是从小准备,连安康都是这样,月娥看到个好东西就说给女儿留着当嫁妆。
至于玄珠,在外丹术里这是水银的别称之一,在外丹术里面水银的名字很多。唐代梅彪集《石药尔雅》中对水银的注释是:汞、铅精、神胶、姹女、玄水、子明、流珠、玄珠、太阴流珠、白虎脑等。这些名称皆是代指水银。
弘晖就说:“不炼丹弄水银做什么?这里面必有缘故。”
海棠点点头。
老哥哥这保密工作做得好啊!
弘晖又说:“所以这事儿徐徐图之,姑妈,你可不能冲动。不能打草惊蛇,你要是闹了我阿玛肯定藏得更深。”
海棠说:“他年纪大了,时不我待,再等下去等到什么时候?下个月?明年?后年?我说句不好听的,他这样子越吃越折寿,万一下个月吃了一命呜呼怎么办?我这是打个比方。反正这事我问他,你别管了。”
“他要是不承认呢?”
“不会,他不是那耍赖的人。”
海棠和弘扬出去,雍正正在走廊尽头喂鱼。
他让苏培盛带人下去,问道:“如何?”
弘晖看看海棠跟雍正说:“儿子给姑妈解释解释了一下十一月参禅的事儿,而且也给姑妈解释了外面翻修佛寺的事儿。这本就不是大事,佛道两家在天下门徒众多,在他们身上花点银子也没什么,点到即止就行,是不是姑妈?”海棠点头。
“弘晖说这是您的爱好,我想了想,您以前就对这些有兴趣,如今登基十几年每日都忙,其实也好久没和这些人来往了。而且正经的佛门和道门都是劝人向善的,道门也有很多养生的法门,接触一下也没什么。”
雍正很高兴,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就招呼着海棠去吃饭。
饭桌上雍正给海棠夹菜,海棠看着一桌子菜说:“内务府越来越不顶用,咱们一向饮食清淡,送来的这些菜都是盐多油多酱多,依着我说,都是十六太好性了,镇不住内务府这些人。四哥,不如让我做内务府主管,我从上到下收拾他们一遍,各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雍正说:“你那么忙,这些小事儿不用你来操心,而且现在天也冷了,吃的味重了舒坦。”
海棠就是借题发挥,她就说:“内务府这些人啊!有的贴心,有的就差点意思。四哥,内务府里面谁给送您黄芽白雪进园子啊?”
雍正本来正在吃饭,听了顿了一下。海棠对弘晖说:“吃饱了吗?吃饱了出去吧。”
弘晖正要听下去,见海棠这么说,看了看雍正就放下筷子出去了。
海棠说:“我今儿气势汹汹地进来,就是看看哪个乱臣贼子在骗您,您觉得自己掩饰得好,实际上您的身体很明显了,您看看您,眼睛外凸,嘴唇发紫,心悸,是不是还有恶心,关节痛?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皮肤上就会出现大量红斑。您这模样是中丹毒的前兆啊!”
海棠在骗他,雍正白白胖胖没有什么眼凸唇紫,但是他感到心悸是真的,根据海棠的判断,这是遗传病,但是她可以拿来做文章。而且雍正作为一个从不运动的虚胖宅男,本就一身毛病,海棠就大胆地骗他。
“胡说八道!朕照过镜子,朕才没有眼珠子外凸呢。”
海棠强说:“那是您正面看,我这是侧面看,侧面您是看不到的。而且这还不是一两年就有的,必然是三年以上。有句话我不该说,但是今儿斗胆说一句,您担心人亡政息完全是没必要,您靠丹药延年益寿也是不可取。汗阿玛这一辈子最英明的事儿是什么?就是他没折腾过丹药,没相信成仙长生。四哥,别和汉武帝唐太宗那样,一辈子有煌煌功业,最终以笑柄收场。”
雍正放下筷子没说话。
海棠叹口气:“给您炼丹的道士是不是就在圆明园?放出去吧!将来您如果真的在这上面栽了,弘晖会把他们剁成肉酱。”
海棠看他不说话,就说:“咱们本来就有遗传病,保养还来不及呢,您这胡乱吃药,唉,四哥,您和我一母同胞我才管得宽,别人是我不管的。”
说完海棠放下筷子,用手帕把自己的假胡子擦了擦,有胡子吃饭不方便,更不习惯,刚才胡子上粘上了汤,头一回吃饭这么埋汰的!她把假胡子擦完之后就走了。
留下雍正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妹妹说得对,也觉得自己坚持的对!但是又不想让妹妹生气。
海棠迈着官步出来,弘晖赶紧上前问:“真人这就走了?”
海棠用男声叹口气,落寞地点点头,随后走了出去。
弘晖赶紧进屋子里,对着呆坐的雍正问:“皇阿玛?您和姑妈聊崩了?”雍正也叹口气。
他站起来站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湖面说:“你姑妈一片好心,朕是知道的。”
这意思是他不打算改。
亲爹有多倔强弘晖知道,他就说:“您要是和太医一样搓药丸子,我们都不说什么,毕竟谁没个爱好呢。但是您炼丹这爱好不仅费钱,还费命啊!”
“你懂什么!”
“儿子是不懂,唉。儿子只是满腹感慨,这世界上果然人无完人。”
雍正转头看着他,弘晖也很倔,接着说:“我是个晚辈,不该说长辈的错处,毕竟子不言父过。然而作为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我见过咱们家两代皇帝,有时候有些话不吐不快。”
雍正转身坐回去:“既然想说,那就说吧,朕还是有些气度的,不会捂着你的嘴不让你说的。”
刚才弘晖满心控诉父祖,可是此时要说了,却长叹一声发现说不出来。
他说:“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人无完人,玛法别的都好,他对孩子们却不能一碗水端平。”
这话雍正是认可的!
尽管有些回忆显得极其遥远,然而说起来是忘不了的。太子成亲前老爷子非常高兴,拉着儿子们回忆往昔,到了晚上大家睡地板,太子睡床。他们父子没觉得不妥当,徒留一群庶子们愤愤不平,眼红到现在。
雍正承认,他嘴上说皇父对他最好,实际上好不好他自己知道。
他就问:“朕对你们呢?你们是不是也埋怨朕不能一碗水端平。”
弘晖微笑了一下:“儿子该怎么说呢?儿子是被偏爱的人,恨不得天天让您偏爱。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就说治国,您和玛法各有千秋,然而治家就难说了。”
“说说,既然让你说了,一口气说完。”
“儿子觉得,你们都不会治家。看看宗族,再看看近亲,一个个醉生梦死,一个个腐朽堕落。咱们在这群人里面免不了受到影响,也跟着腐朽堕落。”
“腐朽堕落?”雍正问:“你不让他们腐朽堕落怎么办?只要他们上进了,咱们父子就会睡不着啊!一旦他们上进就是无休止的内耗,就跟康熙年间朕和你那些叔叔们一样。”
“儿子说的不是这一方面。”
“知道你说的什么。”雍正摆摆手:“你也嫌弃朕腐朽堕落是不是?朕让人炼丹就是堕落,跟秦皇汉武一样,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还在追求这些,不是腐朽是什么?朕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儿子看不起。”
“没有,阿玛,没有!”
“罢了,心里诽谤皇父的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干过,朕也干过!朕盼着你脱离桎梏,不像朕和你玛法一样腐朽堕落。所以你让朕堕落下去吧,朕还想炼丹。”
弘晖闭上眼睛,使劲揉了揉脸。
雍正说:“你就该哄着朕,万一朕吃得驾崩了呢,你小子就能上位了。”
弘晖皱眉:“儿子从没这么想过。”
“所以说你才是个好孩子啊!”弘历和弘昼这两个小兔崽子就不反对,弘昼是亲爹嗑丹他也跟着一起嗑。弘历是知道这事儿不能办,他不嗑,他也不阻止。
雍正说:“走吧,朕带你看看去。”
弘晖问:“看什么?”“看炼丹炉啊!”
弘晖听了有些惊讶,但是跟着去。
炼丹的地方在别有洞天,就在福海的东边,也叫秀清村,别看距离雍正寝宫很近,但是这里的位置就很隐蔽,因为处在假山包围之中,这个别有洞天的景色就是这样来的。
雍正带着弘晖在假山里绕来绕去,弘晖忍不住说:“这地方自翻修后儿子还是头一回来。”
雍正登基后圆明园翻修过一次,那时候的弘晖都已经成亲了,也不会在院子里乱钻,所以有些地方还真没去过。
雍正说:“朕本来想在这里建造一处避世休息的地方,雍正八年,朕大病一场,就招人在这里炼丹。不敢对人说,就怕你姑妈知道,她那脾气很火爆,你等会出去到你姑妈跟前一趟,替朕说说。”
弘晖答应了一声,趁着雍正在前面走不留意后面,他把看到的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捡起来塞到了袖子里,一路上和雍正点评这些石头,说说笑笑到了炼丹的地方。
既然这里叫村了,就和普通的农舍一样,茅草房子篱笆墙,如果里面再养几只鸡就更像了。
茅草屋子里有两个道士,也有几个太监打下手,还有一个炉子正在炼丹。
雍正对两个道士说:“来拜见大阿哥。”
两个道士赶紧上前,一个叫张太虚,一个叫王觉乾。
弘晖问:“这炉子里炼制的是什么丹药?”
王觉乾说:“乃是紫阳真人传下来的既资丹。”
接着开始给弘晖讲这丹药的好处,说皇上赏给了田文镜,田文镜说这丹药效果好。这人又介绍了鄂尔泰和张廷玉等人的反应,总之大家都称赞这丹药有效。
弘晖背着手笑了一下:“既然效果这么好,不如打开炉子让本王看看。”
张太虚说:“王爷,这一炉丹药还没炼成,不过有炼成的就放在葫芦里,贫道给您拿来看看?”
弘晖点头,转头跟雍正说:“您先坐会儿。”说着推着雍正坐到了角落里,雍正心想有上位不坐,怎么推着朕坐了门口的下位。这时候两个道士拿了葫芦来,高兴地让弘晖见识仙丹长什么样。
弘晖笑着抽出袖子里的石头,在两人吹嘘的时候往他们脑门上盖了一下,两人应声倒地。弘晖夺了他们的葫芦,转身塞到了烧火的地方。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利索。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俩道士都已经倒下了,直到葫芦里的丹药在炉子里噼里啪啦地爆开之后满屋子的太监才尖叫起来!
雍正想要发作,被弘晖连人带椅子端了出来。
弘晖把雍正放在院子里,对屋子里面的太监说:“都出来!”
太监纷纷跑出来,弘晖把门关上,对着门窗使劲踹,这本来是茅草房,为了求一种天然趣味,这是土墙茅草房顶,房子上的茅草还是新的,被踹的扑簌簌掉灰尘。
苏培盛跟雍正说:“大阿哥要活埋了他们啊!”
雍正赶紧说:“你住手,你这孩子快住手!”
弘晖听了往后退几步,助跑着一下子撞在了土墙上,整个墙开始变形,又被他使劲撞了两下,整面墙倒下去,房顶上的大梁、檩条、椽子都掉下来,茅草没了支撑也一下子滑落下来。
有炉子的地方开始冒烟了。
雍正立即跟太监说:“先救人,先把人救出来。”
四面墙只倒塌了一面,几个太监赶紧清理出门窗位置,进去把两个道士拖拽了出来,检查了一下,还有一口气,就是脑袋上全是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雍正气地摁着弘晖打了几巴掌,连一句“逆子”都舍不得骂!都气得发抖了,只会说:“你个闯祸的孩子,你等着,朕饶不了你!”
然而这时候三间茅草房开始冒烟,外面的太监们看到浓烟开始救火,没一会整个茅草房浓烟滚滚。
在御书房值守的太监来请雍正:“各位王爷和大臣看到浓烟赶到园子里,担心您的安危,六王爷请您出去安抚众人。”
雍正只能吩咐人救治这两个道士,对弘晖说:“你跟朕来。”
弘晖把沾血的石头扔到一边,跟着雍正刚走了没多远,就觉得背后有一股气浪,这感觉像是火器营的炮弹爆炸,赶紧扑到雍正身上,就听见“轰”的一声,丹炉炸了。
丹炉炸了之后碎片火苗炸得到处都是,整个屋子成了个大火堆。
弘晖一边扑灭自己衣服上的火苗一边看雍正:“阿玛,你没事儿吧!”
雍正生气地说:“朕怎么没事儿,快被你气得背过去了!”
这中气十足的模样不像是有事,弘晖就说:“您的这几间小草房救不过来了,让人在这里看着,只要火势不蔓延就行,没东西可烧这火自然就停了。”说完就背着雍正跑开,防止有二次爆炸。
雍正很生气,在弘晖背上使劲拍他脑袋出气。
出了假山到了外面,为了照顾老父亲的面子,弘晖把他放下,又把他衣服拍了拍,扶着他说:“咱慢慢走还是坐车?”
自然是坐车快啊!
雍正坐车到了御书房,一群宗亲大臣看他无恙,也就放心下来。至于假山里面火光冲天黑云滚滚的事儿,自然是小太监不小心弄出火焰来了,内务府和园子总管等各处要教育宫人:不可玩火!
至于弘晖动手的事儿,如果有人说了,雍正第一个反驳:朕的儿子才没动手呢!
如果问为什么两个道士头破血流,那肯定是房屋倒塌时候砸的啊!
房屋怎么就倒塌了?炸炉了啊!炉子的碎片到处都是!
把这些人赶走后,雍正看弘晖:“臭小子!滚蛋吧!”
弘晖也没留在这里,直接走了。
看着弘晖的背影,雍正带着欣慰和羡慕说:“年轻就是好啊,壮得跟头牛一样!”
苏培盛小心地问:“丹药快没了,炉子又炸了,两位道长不知道还能不能好,怎么办?”
雍正说:“先不吃吧,都没了,还怎么吃!”
出门的弘晖想着:再有下次,还给他砸了!
第723章 观其行
弘晖出了园子,带人直奔京城内务府库房,冲进去把一些炼丹用的铅也给找了出来,一把销毁后扬长而去。
晚上跑到海棠的王府吃饭去了。
海棠回京城后光是卸妆就卸了一个时辰,沐浴更衣后听说园子着火了,但是又听说皇上没事儿,以为是宫人不慎弄出了火灾,既然老哥哥没事儿就没放在心上。
等晚上弘晖来了之后才知道是弘晖一把火把他阿玛的炼丹房给烧了。
海棠拍着他肩膀:干得好!
又问:“你阿玛生气了吗?”
“怎么没生气,气得快蹦起来了,往侄儿脑袋上拍的那几下是冲着拍死侄儿去的,当时脑瓜子嗡嗡的。”弘晖接着说:“不过这事儿不算完,这法子治标不治本,过个一年半载,他说不定又把炉子弄出来了。到时候侄儿再去砸他炉子。”
这活儿也只能他来干,换个人在雍正跟前砸雍正的东西下场就是诛九族。
海棠说:“不用这么麻烦,这事儿有个关键的地方,就是内务府,内务府那边只要看好了这事儿就好办。”
弘晖点头:“您说得对!回头侄儿和十六叔聊聊。”不过十六叔是阿玛的应声虫,只怕还会偷偷给阿玛弄这些东西,要想个法子才行。
此时老六阿哥和雍正在乌雅氏跟前吃饭。
乌雅氏听说圆明园着火就很着急,而且着火的地方就在雍正寝宫附近,免不了受惊。所以老兄弟两个陪着老额娘吃顿饭压压惊。
这事儿都已经发生了,瞒着群臣还行,瞒着老额娘就没意思了。
雍正也就说了实话,他话里话外不见生气,反而很高兴,对着弘晖一直在夸,说他杀伐决断,说他果毅勇壮,把好词都堆在了弘晖身上。
他这份高兴老六阿哥理解,老年发现儿子很优秀,甚至刷新了自己的认知,惊讶地发现儿子就是个宝藏,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的峥嵘让人惊叹,这种骄傲让人愉悦满足,这比任何高兴事儿都要让人高兴。特别是这个儿子将要继承家业,从他身上能看到家族未来的勃勃生机,这是一种无可比拟的自豪!
所以老六阿哥端着酒杯敬他一杯,老兄弟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雍正高兴地和他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乌雅氏就说:“阿弥陀佛,这孩子才是有良心的,我听人家说吃丹药有吃没的,而且都说炼丹是旁门左道,弘晖这孩子是为你好,你可不许责怪孩子。”
炼丹在道家修行里面也是正经的大道,要不然不会说这是金丹大道。老太太认得几个字并没有系统读过书,有这样的想法肯定是有人给她灌输的,能这么说的肯定是海棠。
海棠平等地蔑视一切和神神鬼鬼沾边的玩意,在她眼里,太医院搓药丸子是正派的事儿,道士搓丹就是旁门左道,就该人人得而诛之!这股子憎恨数十年来不曾改,而且她还努力地跟身边的人科普:炼丹就是邪魔外道!
她的宣传有效果,现在老太太都是这样以为的,炼丹就是旁门左道,所以对大儿子恨铁不成钢。
“……你妹妹说了,没有白日飞升那一说!那都是骗人的。早先你们老子还在的时候,也说那是骗人的,还教育过弘阳呢,你真是越活越倒退,还不如你老子呢!”老额娘抱怨几句,老哥俩默默听了。
等老额娘不说了,老六阿哥说:“妹妹怎么会对这些恨之入骨,难道是因为当初她去学道法没人收她做徒弟气的了?”
雍正摇头:“非也非也,她那是傲气得很,一开始是人家看不上她,后来是她看不上人家。”妹妹才不会做出这样小心眼的事儿呢!
乌雅氏不知道小金爷的事儿,就问:“你们妹妹什么时候去学过道,我怎么不知道?”
雍正就扯谎:“早了,她年轻的时候有段时间身体不好,汗阿玛赐她苏合香丸的时候,让她学一学道家养生,就那时候。”
“哎哟,那早了,那时候还没弘阳呢。”
老六阿哥说:“别说弘阳了,那时候她也没有成亲呢。”
雍正就问老太太:“既然我妹妹跟您说没有飞升的事儿,是不是也跟您说没神仙的事儿?您怎么就天天烧香拜佛?”
一说到这里老太太瞬间逻辑自洽。
她得意地说:“你妹妹当时给桂枝和十四讲过故事,我也听了。她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灵气充足,人是可以沿着大树到天上的。后来绝地天通,人神之间没来往,凡人就飞升不了了!这是正经有记录的,像你们读的那什么《史记》,这是不是正经书?这里面也写了。所以神仙是有的,但是自从三皇五帝之后飞升的事儿是假的。”
雍正和老六阿哥对视一眼,老六阿哥说:“额娘,不只是《史记》,《尚书》里面也记载了。”
老太太得意于自己的记性,那是好多年前海棠给弟弟妹妹讲故事时候说的话,她还清楚记得呢,比宜太妃这个老糊涂强多了。她就说:“是吧,我说我没记错吧。”
雍正故意找茬:“按照您的说法,绝地天通之后人神不来往,后来香火鼎盛的神仙不都是在绝地天通后才出现的吗?像是玉帝,像是一郎神,像是外面香火很旺盛的荡魔祖师。这怎么解释?”
“你妹妹说过,说他们不挨着,以前先民们知道的天帝是大荒中的至尊,玉帝是天庭的至尊,他们不是一家的。天分三十六重,下面十一层是大荒,上面才是天庭。靠着白玉京上下连通。那句诗怎么说的‘天上白玉京,十一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他们不是同一片天地,自然有不一样的至尊。
这些神仙是早都有的,就是每个地方祭祀的神仙不一样,后来传播广的香火就旺盛,这也是有定数的。”
老六阿哥想笑,这分明是妹妹在哄老太太啊!
雍正说:“朕知道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雍正心里想着,造神最厉害的人肯定是妹妹啊!看把老太太哄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老太太总结陈词:“大荒去天庭靠的是白玉京。人间去大荒靠的是大树,人家的白玉京没倒,但是咱们的大树被上古人皇砍倒了,所以啊,飞升这件事没戏了!别瞎吃什么药丸子,有那功夫你还不如溜达溜达呢。”这就是她自己的理解,说起来还有点逻辑通顺的意思。
雍正点头,和一个老太太没什么课争辩的,就说:“您所言极是!”
晚上从畅春园出来,雍正送老六阿哥出门,老六阿哥就问:“您还炼丹吗?”
“不炼了,炼丹是想多活几年,是怕朝局有变化,现在有个好儿子比好仙丹都有用。”他跟老六阿哥强调说:“朕一言九鼎,不炼了,你放心吧!”
放不放心真不好说,毕竟听其言观其行,看日后吧。
这事儿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到了月底弘阳回来了。
因为九月下旬是海棠的生日,海棠没让弘阳回来,弘阳还是一连几天都派人送寿礼回家,加上家里又有了一小儿子,他人不在家,但是家里的一举一动都知道。
月底能从大营里出来,就快马加鞭跑回来给父母请安,再看看小儿子。
他回来的时候海棠不在家,弘阳就先去稀罕了一下小儿子,跑来和扎拉丰阿一起说话,顺便商量一下满月怎么过。
扎拉丰阿说:“你额娘的意思是不要大办,就把至亲请过来见见面就行了。毕竟你媳妇儿的玛法没了,你大舅舅也没了,两家都是热孝,不好大操大办。”
弘阳有些失望,忍不住说:“行吧,人生得意的时候不多,偏偏每次得意的时候都是大喜伴随着大悲。”
扎拉丰阿点头:“你能这么说可见是把日子过通透了。可不就是大喜伴着大悲吗?你刚高兴完,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阿玛,您说,什么事儿?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不算是好事儿,前几日你额娘回来在卧室里骂你半天,我帮你问了,问到最后你额娘说你不老实。所以等会她回来你小心着点。”
“诶!”弘阳脸上的笑容没了:“您这说了一半,让我这心里七上八下。”
弘阳有些坐不住:“到底是什么原因?您说说那几天前后发生的事儿,让儿子分析分析。”
“发生的事儿啊?”扎拉丰阿想了想:“那几天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前一天圆明园那边着火了,听说是个管着烛火的太监不慎导致的。不过也没出什么大事,那些侍卫太监们弄了点水把火浇灭了,看着声势浩大,实际上什么东西都没烧着。
对了,那天你额娘不在家,她去城里看望康亲王去了,后来过了两天康亲王去世我和你额娘还去康亲王府了一趟。
你额娘念叨你就是康亲王去世前一天,你额娘从京城回来后,八成是在康亲王府里听到有人说你了。”
“哦!我和康亲王府没什么纠葛啊!他们说我坏话干吗?每次挣钱我都带着他们呢!这家人也真是,嘴怎么那么快!”回头就和他们算账!
扎拉丰阿问:“埋怨人家嘴快,那就是你有事儿瞒着你额娘!”
“没有,我干的事儿我额娘都知道!”弘阳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了,舅舅瞒着额娘搞了好多小动作,还特意嘱咐大家不许让额娘知道。
难道额娘知道了!
还知道自己也掺和了!
救命!
他站起来说:“阿玛,我想起来了,还有事儿没和舅舅说呢,我先去一趟园子里。”
“诶诶诶!你不刚从园子里回来吗?等会儿安康就放学了,你不检查她学了什么?”
弘阳人都跑出屋子了:“不查了,您查吧。”
扎拉丰阿把画笔放到水桶里,忍不住说:“这怎么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他养的两只狗也去世了,扎拉丰阿想着:要不养只猫?
第724章 享天伦
对于扎拉丰阿养猫这件事最积极的是安康,她嚷嚷着:“好啊好啊!猫最好了,猫猫爱干净!”
这丫头细数了猫主子的各种好处,让扎拉丰阿觉得这猫就是给她养的!
不过扎拉丰阿也不在乎这个,两人就一起和海棠商量。
海棠就说:“和我商量干吗?想养就养啊!”
安康说:“听人家说猫派和狗派不和睦,据说您是个狗派的死忠,可能不会喜欢猫猫。”
什么和什么啊!
海棠觉得这丫头就是想多了。“什么猫派狗派,只要不来打扰我,我就不会生气。”
安康就说:“行吧!放我院子里,不会来打搅您的。”说完对着扎拉丰阿眨眼睛,小姑娘天真可爱,而且是亲孙女,有血缘滤镜加成,让扎拉丰阿卡了就觉得心生欢喜。
这时候百寿回来,先来给祖父母问安,安康就说:“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的?阿玛呢?玛法说阿玛去舅爷家的园子里了,没和你一起回来?”
“阿玛在舅爷跟前忙呢,让我来跟祖母说他今儿晚上回来得晚,让您一位不必等他。”
海棠冷笑了一声,说了一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用管他,你们先去给你们额娘请安,再来我这里吃饭。”
姐弟两个蹦跳着出去了。
扎拉丰阿跟海棠说:“今儿伊都立来找奴才,约着明日回城陪他买东西。”
“买什么?去呗,你跟账房说提点银子,看上什么买了就是了。”海棠觉得这人莫名其妙,难道花钱还要先跟自己说?什么时候这么贤惠了?
“伊都立的儿子不是娶了十三爷家的格格吗?他家要准备聘礼了,所以约着奴才一起去看看。奴才心里在琢磨着这事儿呢。”
“哦,这事儿啊!”海棠掰着指头算了算:“大哥去世,作为侄女,十三弟家的小格格守孝一年,也就是说明年出嫁,人家这会开始采买聘礼也说得过去。不过这婚事我不看好,我都说了不要这样结亲,无奈十三弟妹想把女儿嫁给她姐姐家的孩子,图一个亲上加亲,觉得外甥能对她闺女好。”
海棠的语气里有明显的不赞成。
扎拉丰阿苦笑起来:“格格,这事儿您就不该多说话。您看看您当时举的什么例子?奴才听了都觉得您这例子举得不好。”
“我举得有错吗?衍潢娶了一公主家的孩子,没孩子!我这例子怎么了?”
扎拉丰阿搂着海棠的肩膀:“不是,显亲王家没孩子,不单单是显王福晋没生,显王的其他侧福晋侍妾也没生啊!您作为亲姑姑怎么能举这例子。也就是十三福晋好脾气,要不然换个人就跟您急!”
海棠说:“我是管不了他们了,想来想去自家还是能管的,反正我立下家法,往后咱们家的孩子议婚前要倒查五代,有血缘关系就不能成亲!”
扎拉丰阿看海棠就跟忠臣看昏君一样。
海棠就说:“近亲繁衍有违人伦,我告诉你,这样结合的孩子容易生病……”
“还容易畸形,还容易夭折,还会得奇奇怪怪的病!莹莹早说过了。她还说过洋人里面有的国王是什么哈布斯堡大下巴,就是地包天。”
“对啊,所以咱们家要立下这种规矩。”
“可是”,扎拉丰阿说:“莹莹说的那种是逆伦出来的,比如兄妹结合,叔侄成亲,咱们这里又不会。”
海棠拉下脸:“你就说我立的家法行不行?”
“行行行,您说什么奴才都听,别生气,不值当的。再说了,奴才也不是为了这个跟您抬杠,咱们家您说了算,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奴才是说明日回城里,要不要看到合适的给咱们家安康攒一些。毕竟现在四个孙子一个孙女,孙子多了不稀罕,所以奴才有好东西就想着孙女。”
“买点吧,提前准备了也好。”
海棠说完疲惫地歪倒在榻上,扎拉丰阿就开始献殷勤:“格格哪里不舒服,奴才给您捏捏。”
“这只手写了半天字了,有点酸。”
“好嘞,奴才给您揉揉。”扎拉丰阿一边揉一边问:“要不然让孙女他们在他们额娘那边吃饭算了,奴才看格格累了,不如早点吃了早点儿休息。”
“不行,我在家的时间不多,趁着这一会问问他们学了什么今儿经历了什么,总要养育子孙啊!哪里能放任不管,不能在外面对这人家的子孙叭叭叭地教育回来对他们放羊!他们阿玛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要不然派人叫回来?”
“不用,等他回来,我就不信他一直不回来。”
在雍正寝宫的餐厅,雍正给弘阳夹菜:“你不用怕,你回去就这么跟你额娘说,你说你额娘只要敢动你一指头。舅舅就把你大哥打一顿。再跟你额娘强调这是朕说的!她一准会停手的。”
弘阳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自己呛得嗓子不舒服,赶快喝口水冲一冲。
“哪有这样的,要是让大哥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觉得咱们拿他做筏子。”
“你大哥也不无辜,他把朕的炼丹炉给砸了。砸完之后跑到你额娘那里求庇护,这事儿朕还没和他算账呢。所以你额娘揍你朕就揍你大哥。”
“舅舅,您对我可真好。”
“朕活了这一辈子就活你们这些晚辈,不对你们好对谁好啊!只要你们好好地,朕就无所求了。”
晚上弘阳告别了舅舅的挽留,回家后进了后院。
前院和后院中间有一条海棠大道,种满了高大的海棠树。两排树旁边是两排粉白色的墙,南边一排是前院的墙,北边一排是后院的墙。
后院墙上有两处月亮门,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东边的能直通到海棠他们夫妻的东院,西边的直通到弘阳他们夫妻的西院。
弘阳走到东边月亮门前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太监进去。
走进去没多久,就有人问:“谁在哪里?”
弘阳的太监说:“世子爷在。”
几个值夜的婆子来请安,弘阳问:“爷的额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中一个领头地说:“主子在吃三顿饭前回来的。”这意思是晚饭前回来的,现在是秋季,白天短夜里长,天黑得早。弘阳估算了一下时间,就知道回来好久了。
他没再说话,带着人提着灯笼去了父母起居的院子。
没想到大门还没关,门口站着一个太监庆幸地说:“世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主子一直在等您呢。”
弘阳点头,深呼吸进入了院子,本来想往上房去,经过厢房的时候,听见西厢房里面有扎拉丰阿的说话声,他循着声音到了厢房门口,看到父母一起涂抹着一幅画。
弘阳就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一直默不作声。
站在门外,他能看到父母都有了些沧桑。看身形已经不是年轻时候的模样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也不知道他们还能陪自己多久,自己又能侍奉多久。
弘阳心里盼着一直侍奉他们,小时候他就跟海棠说“我生一堆儿子孝敬你们”,都当他是说着玩的,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然而一天又一天,时间悄悄过去,父母开始变老,这是最可怕的事儿。
他在门口坐了好长时间,直到里面夫妻两个有商有量地把一幅画给涂抹完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才起来进去。
海棠看他回来问道:“呦,还知道家门朝哪儿开啊?”
“额娘!”弘阳开始撒娇:“看您说的,哪有不知道自己家门朝哪里开的道理?”
扎拉丰阿问:“吃过了吗?还想再吃点吗?”
弘阳说:“吃过了,吃饱了。”他说着低头看看自己肚子,这一阵子都已经发福,肚子上有肉了。
海棠看看他,就说了句:“吃饱了就行,回去睡觉吧。”
弘阳疑惑地问:“您不揍儿子了?”
海棠叹口气:“你知道你想干什么?所以我也不揍你了。”
弘阳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上前抱着海棠:“额娘,您真好。”
海棠推开他:“去去去,你的甜言蜜语不用跟我说,你老子在旁边眼巴巴地想听呢,跟他说去。”
弘阳转而伸出一只胳膊搂着扎拉丰阿:“阿玛,您也好。”
扎拉丰阿说:“你老子不对你好对谁好。你也是一个大小伙子了,别婆婆妈妈的,去吧,早点睡吧。”
弘阳走后扎拉丰阿看着海棠说:“这小子今儿晚上有些奇怪。格格,您说他这是怎么了?会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要不然怎么抱着咱们?”
海棠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这时候门外有人急匆匆地进来,和弘阳差点撞上。
这时候突然来人必然是有事儿,弘阳问:“何事如此惊慌?”
来人回答:“刚才九爷家来报丧,宜太妃没了。”
弘阳叹息一声,说了句:“进去说吧。”
他和宜太妃没太深的感情,听了就感慨一句。屋子里洗完脸的海棠听了把毛巾递给了侍女,问送消息的嬷嬷:“刚得到的消息吗?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刚才。”
海棠犹豫要不要去,后来想了想,深夜还是不要外出得好。
就问:“他们家的人报完丧走了吗?”
送消息的嬷嬷点头。
海棠说:“知道了,你出去吧。”
扎拉丰阿正在泡脚,说道:“今天这样的事特别多,这位太妃走了也是一桩好事,虽然这话让九爷他们听见想揍奴才,但是说起来太妃脑袋浑浑噩噩,又一直缠绵病榻,走了反而是解脱。”
海棠就在发愁:十一弟丁忧了,谁去造办处掌舵。
特别是三处工厂还没最终选址,造办处的生产有很紧迫的时候。
发愁啊!
第725章 畏衰老
次日先去上朝,下朝的时候海棠就和雍正说起这事:“造办处十分紧要,十一弟这些年一直都很妥当,咱们也没考虑过他的继任者,现在他丁扰了,这一下子慌了神,我昨日想了半晚上,不知道谁能接替他。”
雍正有了应对方案:“十一弟还年轻,不像是老九那样老气横秋,身体还好,先让他休息两个月,过了年接着去造办处当差。”这意思是夺情。
雍正接着说“造办处十分要紧,上来一个臣子,不服气的人多,派去一个皇子皇孙,又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所以这事儿难办。”
海棠也是这么想的。
造办处里面都是秘密,最要紧的是造办处能动用的银子也很多。别看造办处属于内务府的下属衙门之一,可是造办处有独立的金库,更别提有很多稀有金属和宝石一类的东西。光是那堆昼夜把守的图纸都价值连城,说一句“国之重器不可轻易示人”都不为过,一般人还真的无法坐在十一阿哥的位置上。
海棠就说:“该给十一弟找个继任者了。”
雍正点头:“你等会去问问他推谁继任,哪怕是他推弘星朕也同意。”
海棠反对世袭某个职位,但是想到莹莹就是从她手里接到进出口商行的差事,她也说不出什么。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无奈,因为子女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会比普通人更了解更早接触某个行业,形成一种事实上的优势。
她应了一句,就直接回京城参加葬礼。
和前面几位太妃一样,葬礼是在宫里举办,尽管九阿哥很想在自家给老额娘操办葬礼,可是作为先帝的妃子,她的葬礼该有什么标准这是有规定的,而且操办葬礼的是内务府,九阿哥和十一阿哥只能带着子侄们披麻戴孝。
海棠在去参加葬礼的路上遇到了十阿哥,就问起葬礼安的事儿。
十阿哥说完就开始和海棠闲聊:“……太妃去了也是好事儿,她这几个月病得严重,痛风、足部溃烂,又胡吃海喝,稍微控制了她的饮食,她又哭又闹把九哥折腾得不得安宁。”
依着海棠看,宜太妃可能是患有糖尿病足,足部已经开始溃烂,用现在的办法很难治好。
想控制她的饮食又做不到,她已经糊涂了,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吃不饱或者是没吃到自己喜欢的,闹起来把九阿哥夫妻折腾得差点崩溃。就这样九阿哥还是希望老额娘长寿一些,遵医嘱不让她吃的绝不会让他吃,最后是太医说让老人家吃得顺口些,因为针对这位老娘娘的病情太医院已经没招了,而且这位老娘娘也真的走到了人生的终点,她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
海棠去给宜太妃烧纸后先去见九阿哥和十一阿哥。他们兄弟在灵堂上,海棠坐在他们中间,跟他们说:“节哀顺变吧。”
九阿哥深呼吸:“唉,就说大鱼大肉大饼子吃多了要出事儿,这不,这富贵病害了五哥不算,还害了爷的老额娘,”说到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胖丫头,哥哥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了。”
九阿哥自小也是个胖子,他和五哥不一样的是老五阿哥一身脂肪,九阿哥则是一身肌肉,毕竟翻山越岭没点肌肉不行的。
海棠赶紧说:“九哥,现在清淡饮食还能扭转得过来。”
九阿哥说:“哥哥盼着这样,老话说人一辈子吃多少饭都是注定了的,哥哥以前吃了那么多,恐怕往后就是吃太少也没得吃了。”听口气似乎不抱希望了。
海棠就赶紧看向十一阿哥:“十一弟,咱们里就你医术高,你来劝劝九哥,他这是想岔了。”
十一阿哥说:“现在别劝,他现在因为额娘去世正伤心呢。”
十一阿哥没九阿哥伤心,虽然九阿哥有很多毛病,但是他才是最孝顺父母的那个人,宜太妃的去世令他很难受,嘴上说着老额娘去世是解脱了,实际上他还是很介意,他自己放不下,觉得没照顾好老人家。
此时老五阿哥的大儿子弘昇端了茶水来,在他们三个跟前一人放了一杯。
三个人都是席地而坐,九阿哥直接从地上端起来一饮而尽,海棠和十一阿哥也喝了一些。
十一阿哥跟海棠说:“姐,咱们出去说话。”
海棠和九阿哥说:“九哥,我们出去聊。”
九阿哥点点头。
十一阿哥和海棠出了灵堂来到了一片空地上。十一阿哥说:“皇上怎么说的?让我丁扰吗?”
海棠叹口气:“他的意思是想让你先休息两个月,过了年再去当差。”
十一阿哥点头:“也好。”
海棠问:“我想了想,咱们终究有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天,所以现在要提前安排继任者。你身边有什么合适的人没有?挑着那有灵性,人品也好得先培养起来。”
十一阿哥说:“有几个合适的,但是都很年轻,片刻之间是没办法挑大梁的,也不知道将来的成就如何,还需要再看看。”他又问:“皇上有什么想法?这位置十分紧要,虽然能在手艺上倚仗着大臣和下属,但是管理的时候还是要放自家人的。”
海棠说:“皇上的意思是让你推荐几个合适的人来,他还说你安排弘星也行。”
十一阿哥想了想,摇头表示:“弘星不行,有爵位做个富家翁就很好。我想着弘昼算一个,另外一个就是弘晊。”
弘晊是新任恒亲王,继承了老五阿哥的爵位。
这两个人选,弘昼是皇帝之子,而且在机械上也有一些天赋。弘晊就是单纯地是个厚道人了。
海棠明白推荐这两个人的意思。弘晊是个合格的上级,他不懂技术,但是他不会乱干涉,更不会对着图纸指点江山要求下面的人乱七八糟地改一通。
弘昼是因为皇子的身份入选的,这么重要的衙门不掌握在皇帝的手里皇帝很可能会睡不着,十一阿哥也希望弘昼将来入自己一样,能够兢兢业业的做出一番事业来。
十一阿哥说:“让皇上自己选去吧。”
海棠就打算带着这个消息回去找雍正汇报。
他拍着十一阿哥的肩膀说:“生老病死这种事情在所难免,你也别太难过。”
十一阿哥叹口气:“难过不难过的……过了这一阵子就能过去,这天地之间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
如今只有咱们姐弟俩,弟弟说句实话,看了我额娘的模样,我害怕变老。我害怕变成我额娘那个样子,老了之后不认识儿女,还要给全家添麻烦。也就是九哥有耐心,我是想不到自己把老额娘接来侍奉会怎么样,大概会疯吧。所以我害怕自己将来老了之后丑态百出,害怕给儿孙添麻烦。
我想写个遗嘱,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这个样子。让我儿子弄一杯毒酒先把我毒死,我不想过这种日子。”
“不至于。”海棠拍着他的肩膀:“你怎么能这么想?将来的事情还远着呢,也有可能你会变成一个老头子,整日无所事事,只能当个臭棋篓子和棋搭子悔棋。”
十一想了想:“您说得也有可能。”
“所以啊,别想太多。”
海棠告别了十一阿哥之后又急匆匆地回圆明园,带着十一阿哥给的名单来见雍正。
雍正戴上眼镜:“弘晊和弘昼?老十一推荐他们有什么理由?”
海棠把理由说了。
雍正点头:“既然是十一弟推荐他们,朕把俩孩子一块儿扔到造办处去历练历练。弘晊是不是还在葬礼上,让他出孝了再去。回头你跟这孩子说一下,嘱咐她好好干,朕先把弘昼叫来嘱咐。”
海棠点头,这件事算是暂时处理妥了。之所以说暂时是因为还没有选出一个真正的继任者来,所以往后要操心的事情还多着呢。
海棠在御书房这里忙了一会儿就打算出去。
雍正留她:“都中午了,你也别走一起吃午饭吧。今儿厨房那边儿说是有新鲜的羊肉,你想吃什么,让他们给你做。”
厨房里面什么新鲜肉都有,但是说起羊肉,海棠这个时候就想吃孜然羊肉。
“来一盘孜然羊肉吧!感觉好久没吃了。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吃这个东西就感觉吃伤了,当时想着一辈子不吃都不想,现在反而挺想念这味道的。”
苏培盛赶紧出门吩咐。
雍正说:“你说起西北,让朕想起一件事儿,你明年过年后去一趟西北吧。”
“哦?”
“时间久了,你不去,那边那些官员容易生出是非来。所以你这个镇山太岁要时不时地去一趟。”
海棠笑着点点头,开玩笑地说:“现在去那边方便多了,坐火车就行,您该不会是想把我支出去再开一次收徒大会吧。”
雍正瞬间显出恼羞成怒来:“你这么大的人了,和朕开这个玩笑干什么?把朕想成什么人了?你这是在污蔑朕!”
他说完之后还有些不放心,问了一句:“你没揍弘阳吧?朕再说一遍,你揍他朕就揍弘晖!”
海棠第一次听说,瞬间哭笑不得:“您这说法新鲜,我是第一次听说,有本事您直接揍我不就行了,客气什么啊!”
“朕不是揍不过你吗?你要是撒丫子往前跑朕压根追不上。”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培盛来请他们去餐厅。
雍正就说:“今日天气不错,称得上是秋高气爽,不必在屋子里吃饭,把桌子摆到外边,就摆到外边那棵大柳树下,看着湖水也能多吃两口。”
两人坐下,海棠就觉得这颇有一些野外用餐的乐趣。
雍正说:“也就是现在太阳照的人暖和,再过一阵子天就冷了,各处草木枯黄,外面就有一股肃杀之感,在外面吃饭就冷了。说起来北方现在正开始收红薯呢,过一阵子全部地方都种上了冬小麦,一年又要过去了啊!”
海棠说:“修渠的时候到了。”
“对,各地修渠清淤,应对明年的雨水,朕想着孩子也大了,想让弘时或者弘历出去走走,各处看看,你看派谁去。”
海棠看到弘历走来,笑着跟雍正说:“您别问我呀,那边来了一个人,您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干?”
第726章 人自负
弘历来到跟前,请安后笑着问:“皇阿玛您和姑妈还没用午餐?儿子给您和姑妈执壶?”
雍正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和海棠笑着说:“洋人的餐食你吃过吗?”
海棠皱眉:“您的意识是?”
“有机会尝尝,朕吃过那个长棍饼子,咱们是做成饼,人家是做成棍。吃的时候要泡在汤里,很有嚼头,要是没泡透,能把腮帮子累疼了,回头吃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海棠估摸着他说的是长棍面包?
这时候宫女们开始上菜,一盘香菇炒肉丝,一盘孜然羊肉,一盘醋熘白菜,一盘凉拌藕片,又放上了一盆汤,最后送来两碗米饭,这顿饭午饭算是上齐了。弘历在一边倒茶盛汤。
海棠吃到嘴里就发现这是御稻,就是康熙选育的稻种,确实很好吃,虽然自家吃的也是这种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饭和这里的感觉不一样。难道是用的水不一样?
雍正夹菜给海棠:“多吃点白菜,这时候的白菜好吃,甘甜爽口,过了年,白菜萝卜就变糠,再吃就味同嚼蜡。”
他给海棠夹菜后问弘历:“弘历,白菜什么收啊?”
弘历一点儿都不畏惧这种临时考试,农田里面的基本常识他还是知道得滚瓜烂熟。
弘历笑着回答:“儿子知道,白菜分春白菜,夏白菜,秋冬季节也能种白菜。种下去两到三个月就能收,这个时候该是收夏白菜的时候了。”
知道是知道,却因为没有亲自去地里面劳作过,所以背得干巴巴的。依着他这种好显摆的性子,如果真的种过白菜,就该知道夏季白菜必须在某个特定时间段,种下去,比如说三伏里面的第几伏,要不然白菜在收获的时候包得不够紧实。
雍正对于这些也不拆穿,弘历毕竟是膏粱子弟,如果想种地早就去种了,不想种地不想了解得清楚,就是家长在旁边三催四骂也不会真的沉下心去,到最后还是一知半解。
所以听完看他一眼:“外边在收庄稼,不只是白菜,像是红薯、高粱、棉花这些都要收。你最近在干吗呢?忙不忙?不忙出去看看。多走几个地方回来跟朕说。”
出门很苦,特别是现在天气冷了,骑马的时候感觉风像是刀子一样在割脸。出门之后吃不好睡不好,对于习惯晚上红袖添香、软玉在怀的人来说出去睡帐篷真的很不习惯,所以出门简直是受罪。
尽管出门有千般不好,但是有一样好的,那就是代天巡视,代替皇父出去看一看。弘历现在很需要功劳,上次针对皇室子弟封爵的时候,他因为功劳凑不齐连个郡王都不是,所以他现在要紧的事情就是争功。
他一口答应了下来,蚊子再小也是肉,而且出门的时间不太长,巡视的地方也就是京畿附近,出去个十天半个月就赶紧回来。
看他痛苦地答应了,雍正满意,对他说:“让他们给你搬个座儿,别站着了,坐下吧。”
弘历心里忍不住想:难道不答应连个座位都没有?来了老半天了,老爷子总算是看到他儿子一直站着了。
尽管坐下了,也是皇父和姑妈吃饭他看着。
雍正不问,但是海棠看着侄儿对着饭桌连双筷子都没有挺不落忍的,就问:“弘历,今儿进来有事儿?”赶紧把你的事办完出去吧,别盯着人的饭菜看了。
弘历松口气:姑妈可算是开口问了,他们老兄妹若是再不开口,自己就要想办法把今天的来意说出来。
弘历赶紧给雍正用公筷夹了莲藕,小声说:“十一叔不是要丁扰了吗?儿子推荐一人,先暂时替他支应一段时间,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雍正把莲藕吃了,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弘历笑声说:“造办处乃是内务府的衙门,自然是咱们家的人去管理才妥当,所以儿子推荐福彭。”
英儿的丈夫也就是平王府世子福彭啊!
雍正皱眉:“这孩子的身份倒是合适,然而他是个白面书生,不懂得格物,他去了能干什么?”
弘历把汤推到雍正跟前:“皇阿玛,就是因为他去了不能做太大改变所以才让他去,若是去一个想法多的岂不是违背了十一叔原先的规划?
十一叔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制定了长远计划。如今造办处红红火火都是十一叔的功劳,到时候三年孝期过去,十一叔又回来了,福彭直接离开就行,对于十一叔来说变化不大。”
“你的意思就是放个架子货是吧?”
话说的有点难听,但是意思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弘历对着雍正笑笑。
雍正说:“不过朕不打算让你十一叔回去守孝。你也说了,这地方要紧,既然要紧那就不要让他走。回头朕多赏赐他,再和他聊聊,他的差事要紧,还是夺情了吧。”
弘历表面上没什么遗憾的表情,笑着说:“这也挺好的,免得到时候事先规划的东西出变故。”
事情就这么敷衍过去了,海棠吃了饭就出去回兵部衙门,到了下午才从衙门里出来,她没回家,先去了桂枝家的园子。
桂枝听说她来了,带着两个儿媳妇儿到门口来接她。
“姐姐,您可是稀客呀。今儿怎么和弘阳一前一后来了?你要是来得早,母子两个能一起回去,就是没凑巧,他前脚走,您后脚来了。”
桂枝扶着海棠下车,又问:“今儿您回城参加葬礼了没有?”
这妹妹的问题多,海棠明白,桂枝现在知道四哥炼丹炉爆炸的事儿,以为和四哥算完账了,今儿要来找她算账!
海棠想到这里就觉得特别好笑,想着吓唬一下桂枝。
海棠绷着脸说:“弘阳来是弘阳的,我来是我的。他来你跟前是向你这姨妈问安,我来你跟前自然有我的目的。”
随后跟桂枝的两个儿媳妇说:“好孩子,今儿我有些话跟你们婆婆说,你们先回去歇着吧。”
她们妯娌听了就赶紧退下去。
海棠板着脸对桂枝说:“走,去你院子里说去。”
桂枝心里叫了一声苦,只好跟着去了。
海棠坐下后从侍女的手里接了杯子,吹着浮沫对桂枝说:“你的事儿你该交代了,说吧。”
桂枝坐得板板正正的,这坐姿一看就知道心虚。
桂枝小声问:“我有什么事儿啊?您跟我指路提示一下。”
海棠斜眼看她:“你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呀。四哥从雍正八年就开始炼丹,你会不知道?”
桂枝也不是个笨人,刚才确实被姐姐的气场镇住了,此时发现姐姐是真的多说多错。
也就是说姐姐和四哥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太多的交流,或者说四哥骗人了。
考虑到四哥的古板脾气,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抵赖的,人家也不屑抵赖,所以姐姐知道得不多。
知道得不多就好办,想说什么说多少,还不是自己做主。
她小声说:“这事儿你可别骂我,我知道得不多,你也知道我出嫁了之后,把宫里面的人手都送给了四哥,后来我也没机会再在里面安置人手,所以里面的消息于我而言,都是发生了好久才知道,这件事四哥又闹着要保密,所以我不知道。他还炼丹了?我以为就是他收徒的事东窗事发了呢,哎呀,没想到是炼丹这样的大事!”
桂枝确实很惊讶,心想这件事儿老哥哥瞒得挺好的,最终还是被发现了,而且也就那一两天的功夫,保密简直是保了个寂寞!
海棠仔细观察桂枝的面容,发现曾妹妹也是一个逢场作戏的高手。
海棠喝了一口茶说:“我也不和你说那么多,下次再有这种事儿你告诉我。我今儿来也不是找你兴师问罪的,是为了你的女婿来问你一声。”
“福彭怎么了?”
“弘历要举荐他代替你是一哥,他们的关系很不错吗?”
桂枝瞬间把眉头皱了起来,此时已经没了和姐姐开玩笑的念头,皱眉回答说:“也没有那么好,就是当初福彭做了弘历的伴读,在外界看来福彭就是弘历的铁杆,福彭又没办法撕破脸,所以……”
“所以就这么一直暧昧不清!”
“我也挺生气的,但是他们王府不愿意得罪人!”
哪怕是铁帽子王府,有的时候也要对皇子退避三舍。
换句话说,平王府在几位皇子之间搞平衡搞得十分辛苦。
海棠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
在海棠和桂枝说话的时候,雍正召见了弘昼,安排他去造办处。
雍正对这个脑子里经常冒出一些奇奇怪怪想法的儿子免不了要多嘱咐几句:“那个地方实际十分要紧,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你去了之后老老实实当差,别给朕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说到最后害怕儿子不理解派他去的意思,他又特意加了一句:“你只要老实,到时候朕考虑给你个好处。”
弘昼立即说:“哎呀,您就是没好处给儿子,儿子也是要当差的。您放心好了,儿子保管去了之后让那地方蒸蒸日上,兢兢业业,红红火火……”
“行了,少说几句吧,朕只看你去干什么了,不听你在这里胡扯。”
弘昼应了一声退出去,高兴得让人收拾东西,他要去造办处当差了。去造办处之前要先去十一阿哥跟前转一圈,他就让人给福晋传话,说是晚上去城里参加葬礼了,不用等他,他不回来了。
弘昼的福晋对他干过的不靠谱事儿见得多了,心想着这都要晚上了去参加葬礼,难不成是为了守灵?
弘昼就是奔着守灵去的,弘昼小时候就表现出对死亡的“豁达”,他从不畏惧死亡,甚至谈笑之间也不觉得晦气,所以雍正觉得他豁达。
雍正是因为有亲儿子滤镜,觉得儿子挺好的。但是在别人看来就觉得瘆得慌!此时一群堂兄弟们看他坐在灵堂啥功能吃撤下来的供品,这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每次见都觉得很刺激!
弘晸咽下一口唾沫跟弘昼说:“弘昼弟弟,你要是饿了,哥哥让人去灶上给你端点儿热的过来,这些东西吃不得。”
“怎么吃不多?明天还要摆吗?”
弘晸摇头:“不不不,摆完就撤了,明儿摆的是其他人家的供桌。”
“是啊!都已经不摆了还不让吃,难道要扔了?这种东西吃了之后有福气还辟邪,不吃白不吃。”
说完看到又一桌撤下来的东西从他跟前端走,他一把从中拿下一盘饽饽,盘腿坐在灵堂上大吃大嚼。
大家都不说话。
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人不觉得晦气吗?
反正弘昼吃得很高兴,吃得打嗝了才想起来他要找十一阿哥说事儿。这才拍拍屁股去找十一阿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弘昼被调到造办处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弘晖正在检查几个儿子的作业,听后表示知道了。
弘历听说后心想怎么又棋差一招!
比不过大哥也就算了,怎么还比不过弘昼!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弟弟一直玩心眼玩不过他,哥儿俩自小就在一起长大,弘历没少让弘昼吃亏,换句话说,钮祜禄母子没少给耿氏母子挖坑。
弘历现在觉得开始倒反天罡了!
弘历就出去和幕僚们商议。
之所以有幕僚,也是吸取了上一辈的经验。弘历的八叔,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八贤王虽然有幕僚,经常自己做主,所以他失败了。而他阿玛,养了一群幕僚,向来是能听进去劝,所以他成功了。
这话要是让了解雍正的人知道能笑出大牙!
雍正是正经的不听劝,而八阿哥是正经的听劝,听劝的人才能礼贤下士啊!而且八阿哥养了一群幕僚不在,这群人别管是帮了忙还是帮了倒忙,个个都很忠心。
现在还陪着弘旺在关外流放呢!人家为了担心出关的时候没有文书被抓起来,历尽千辛万苦从海上登陆东北,冒着被东北虎啃了的风险去找弘旺,愚忠至极,有时候也很感人。所以就不得不感慨八阿哥当初那么多真金白银喂下去是有效果的,这钱没白花!
比起八阿哥来,弘历明显就差得远了。
他能控制很多人,然而也有很多人随时想着跳反,比如福彭。
弘历现在很自信,他觉得他能控制很多人。他现在就是要把皇父晚年的这段时间熬过去就行,他判断皇父大概还有十年光阴,如果是十年,那么十年后,大哥四十多岁了,他年纪大了,精力快要耗尽,不如自己了!
所以现在要积攒功勋,蚕食朝臣,只要能耐得下心,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第727章 是余晖
很快到了年底,年底的时候雍正的小腿拉伤才算是好利索,太医告知他可以适当地多走走。
雍正就决定:开练!
就他的身板想要一下子练成高手很难,而且当初年轻的时候骑马射箭他也是努力过的。然而天赋这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他年轻力壮那会儿在这一方面儿就是垫底的,到了老了,养了一身富贵肉,更不可能会在骑射方面有什么长进。
于是他的健身方向就是从打拳小跑开始。
早上起来先去给太后请安,然后小跑回圆明园,打拳后就能上朝了!
这次进行得很顺利,去给老额娘请安后他以小步慢跑的方式从畅春园跑回了圆明园,累了一身汗,中间差点喘不上气,把跟着的太监们吓得够呛,就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当场驾崩!
到了圆明园后苏培盛让他喝口水缓一缓,他并没有接受,而是在室外又打了一套拳,觉得神清气爽。
去上朝的时候觉得挺好的,感觉筋骨都活动开了,浑身舒坦。为了锻炼身体,他已经放弃了坐车坐轿子,想要走路去上朝,而且还跟苏培盛说,日后无论他去哪儿都要靠两腿溜达过去,若是再坐车只怕是对身体不好。
可是这是年底,十冬腊月,本就是滴水成冰的时节,他出了一身汗,又迎着寒风大步往前走。除了灌了一肚子冷风不说,又因为出汗后在寒冷的天气里待的时间太长,得了风寒病倒了!
不出意外这次他又躺下了!
主要是这时候文学史上林黛玉还没出名,要不然海棠高低评价他是个林黛玉的身子骨!
连老额娘都觉得他这操作违反常识!
“是谁跟着你的?就应该拉出去打一顿,难道他们不知道你一身汗不能待在风口吗?这一群人都不知道劝着点主子,要他们有什么用?”
海棠说:“额娘,您少说两句吧。”您对您大儿子还不知道吗?这就是个不听劝的主儿。
乌雅氏坐在雍正的床边叹口气,跟一边坐着的其他儿女说:“你们四哥今年日子过得苦,简直是从年头到年尾都在生病。我打算给他祈福。”
海棠问:“怎么祈福?要去庙里捐香火?”
坐在她旁边的老六阿哥和十四阿哥同时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
乌雅氏没好气地说:“你放心吧,不会捐钱的,我自己也吃斋念佛给他祈福。”
让海棠说这是老哥哥的身体出问题了,有那吃斋念佛的功夫不如多找太医问问。
正想着,弘晖从屏风外面转了进来。
乌雅氏问:“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的意思是皇阿玛太激进了,想要锻炼得循序渐进,不要怕慢。日后病好之后先在屋子里打拳,以微微出汗为宜,打完休息一会等汗消下去了再穿衣服或者是沐浴,把这些适应了之后再说其他的。”
乌雅氏对床上躺着的雍正说:“你听见百岁他阿玛说的话了吧,先养病,养好了病慢慢地坚持。”
“嗯。”
海棠心想:要不然老哥哥你放弃每天早上给额娘请安这件事儿吧。
海棠心里面纠结的这话要不要说出来,就看到雍正打哈欠。乌雅氏看他想睡觉,就跟其他几个孩子说:“咱们出去吧,让你们哥哥睡一会儿。”
老六阿哥和十四阿哥赶紧上前扶着老额娘出去,海棠跟在他们身后也出去了。
弘晖留下,把刚才乌雅氏坐过的凳子拉到雍正的脑袋边,坐下去后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
雍正问:“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您现在身子骨很虚,要以静养为宜,往后一段时间,您风寒发烧的时候会很多。说到底是您自来体弱,想要长寿就要静养。”
“静养?怎么个静养办法?跟个废人似的天天吃三顿饭,吃完三顿饭到处溜达,然后万事不管?”
“就是普通的静养,就是早睡晚起,这个晚起是天亮再起来,不是睡到日上三竿,然后饮食清淡,多泡澡读书,愉悦身心,再喝药调理。”
雍正嗤笑一声:“朕每天批折子就很愉悦!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让你传个话你就传不好!”
“太医在胡说八道。”
他也肯定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雍正叹口气,就说:“你老老实实把太医说过的话学一遍,你就算是嘱咐他们在朕跟前不可乱说,这些人到了正跟前也会说实话。”
瞒是瞒不住的。
弘晖说:“太医说您要是再这样下去,可能也就这一两年了。”
“太医真这么说的?”
“嗯,他们说您这样是不行的,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每天干的多吃的少,年轻的时候就不爱吃肉,年老了之后不爱吃肉又不爱动弹,加上各种各样的老病,您要是再这么放纵下去,身体只会坏得更快!”
雍正身体不好是长年累月导致的,就不是一两年就能引来的灾祸。
雍正叹口气。
说了句:“知道了。”
弘晖这才站起来把纸烧了,雍正立即问:“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太医写的。”
“拿来给朕看看。”
看完他对弘晖说:“拿去烧了吧。”
弘晖接着,在供奉的佛龛前把纸引燃塞到了香炉里看着燃烧殆尽。
雍正闭上眼睡着了。
等他醒来,他想到禅位去做太上皇。
但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掐断了。
自己好不容易做上皇帝为什么要去做太上皇?
不就是剩下一两年时间吗?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呢,死也要死在皇位上。
但是醒来确认一下自己的病情还是很有必要的。于是雍正就下令召见太医,询问自己的病情。
太医的话很委婉,委婉到了几乎听不出来的地步。
雍正算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然后他就开始安排后事!
一个普通家主安排后事顶多是分一份自己的遗产,或者是把家里面的遗产跟几个孩子分一下,然而分遗产这种事情到了雍正这边儿可操作的空间就海了去了。
雍正的遗产不只是这万里江山和内务府的那些私财,最最最重要的也是他最看重的,那就是自己政治上的遗产。
弘晖会继承这些遗产,雍正担心的是这小子比自己激进,手段更刚烈,只怕将来遇到的是比自己还要棘手。
除了这些之外对自己身边的人也应该有一个妥善安排,该他承担的责任也要向弘晖交代好,让弘晖替自己承担,比如孝敬老额娘乌雅氏,比如照顾还未成年的二十五阿哥,再比如照顾好福沛和弘瞻。
他心里大概想了一下,大致列出几个方向,然后在这些大方向下面又想到了很多小细节,这些小细节包括自己的陪葬品和自己的遗物,这些遗物又该怎么分?
随后他的日子开始安静了起来,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他这一次风寒比以往好得都慢,拖拖拉拉拖到了莹莹从山东回来才算是有所好转。
莹莹回京城后先去拜见雍正,先和雍正述职完毕才去拜见太后。
在太后跟前撒娇完吃了顿饭,到了晚上莹莹才回到了朗惠园。
安康和百寿一直在前院等着,等莹莹进门,两人一起跳出来把莹莹吓了一跳!
“哎哟,吓我一跳,你们两个真是坏孩子。”莹莹一边搂一个,带着他们去后院,路上问:“最近半年家里还好吗?你们祖父祖母最近如何?”
百寿回答:“家里挺好的,除了家里有了个小弟弟外,就是玛法养的两只狗一前一后去世了,玛法现在改养猫了。”
“小弟弟乖吗?”
安康说:“今儿为了等姑姑回来,小弟弟早早地被抱到玛法跟前了,您去了就能看见。”
莹莹搂着他们进了后院,先去拜见父母。
在海棠他们院子里,两人带着永璀永璨一起坐在炕上看着蹬腿的小家伙永琦,小家伙蹬得特别卖力,那两条小腿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有力量,蹬了半天还在蹬。
刚才永璀伸手去挡,小家伙把哥哥踢得差点叫起来,所以这会谁都不去碰他,然而人家玩得自得其乐。
扎拉丰阿很高兴:“这小子有力气!”有力气就代表身体健康,身体健康就代表着能养活,不会夭折。
说起来自家的孩子个个都健康,这让从小就身体不好的扎拉丰阿觉得简直是走大运了!
海棠看着小孙子一直蹬腿,就说:“乖啊,你歇会儿吧。”退钱,怀疑小孩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才爱蹬腿,太医说这是正常的,加上这小东西蹬腿的时候没看出有不舒服,反而咯咯笑,小脑袋来回乱转,不像是生病的模样,海棠这才没多过问。
这时候莹莹带着安康和百寿进来。
莹莹先给父母请安,永璀永璨兄弟两个赶紧下炕拜见姑姑。
莹莹闻言和两个侄儿说过话就看到了炕上蹬腿的永琦。
“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儿,长得白白嫩嫩的,让姑姑来抱抱。”
扎拉丰阿赶紧阻止:“别抱,他踢人可疼了。”
说这话的时候,莹莹已经把小婴儿抱了起来,结果小婴儿在盈盈怀里特别乖巧,两只小拳头握在胸前,大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盈盈,那小模样十分可爱,让莹莹忍不住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小婴儿露出个无齿笑容来。
扎拉丰阿心里一动:盈盈的年纪不小了,若是无心婚配,不如把这孩子过继给她。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扎拉丰阿也知道这话他说了不算,还要和海棠母子商量。
第728章 人未知
扎拉丰阿和现下的士大夫一样,觉得嫡出的孩子就各种有灵气,各种聪明,觉得嫡子各方面都比庶子强。
所以哪怕是过继,也要把嫡出的孙儿过继给女儿。
这话现在说不合适,他看着莹莹抱着小婴儿拍着哄,心里暖暖的,立即看向海棠。
海棠这个时候并不知道扎拉丰阿的想法,而是问莹莹:“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陪着祖母吃了。您和阿玛你们吃了吗?”
安康说:“没有,我们等您呢。”
莹莹说:“哎哟,这是我的错,我该早点回来陪着你们吃,这会儿天都要黑了,把饭菜端上来吧,我再跟着吃点。”
海棠考虑到莹莹会回来得晚,所以晚饭准备得也晚,这个时候晚饭还没有准备好呢。
莹莹就说:“我看着小侄儿要睡着了,不如我抱着他给嫂子送去,顺便也见见嫂子。”
海棠点头:“去吧。”
乳母赶紧把毯子拿来,莹莹抱着永琦要把他放到毯子里,小家伙开始哭,莹莹哄着说:“乖,咱们在毯子里面睡,姑姑把你抱到你额娘身边,乖啊,听话,不哭不哭。”
几个人手脚麻利地把孩子裹严实了,外面的侍女们手持玻璃罩子的提灯,几个乳母簇拥着莹莹,一起往西院去,扎拉丰阿和海棠跟前剩下四个孩子在玩闹。
莹莹小心翼翼地抱着侄儿到了嫂子的院子里,姑嫂两个热情地说起话来。
月娥带着莹莹把小孩子安置睡下后拉着莹莹说话。
“妹妹坐,本来我这会儿该去额娘跟前伺候,等着妹妹回来咱们一起亲热地说话,无奈何咱们家亲戚多,刚把人送走,拖了一会还没去呢,妹妹反而把琦哥儿送回来了。”
莹莹给家里人带了礼物,别人的都可以晚点给,但是这位嫂子的要早点给,所以也想坐下来说会儿话,招呼着外边跟着自己的侍女:“刚才进门的时候我让你们把礼物拿出来,福晋的这一份送来了吗?”
外面有人回答了一声:“送来了。”就有人捧着个盒子进来。
莹莹说:“嫂子,我这大半年来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拿这个送您,您别嫌弃。”莹莹把盒子大开往前推,这是一套蓝宝石首饰。
“哎哟,怎么说这话!一家人说这个外道了。”月娥看了看,灯光下的蓝宝石十分神秘,她拿起来看了看说:“哎哟,这玩意看着好,这几颗石头都没有裂,可见是精品,辛苦妹妹了。”
说完再三谢了莹莹,让人把给莹莹做的金饰拿出来。姑嫂两个交换了礼物,莹莹觉得今日的事儿办完了,就说:“嫂子你坐着吧,估摸着额娘那边该开饭了,我陪吃去。”
月娥拉着她:“咱俩一起去,琦哥儿这边儿让乳母看好,正好路上跟你说件事儿。”
两人带着侍女往东去,前面一群人提着提灯,后面又跟了一群人。整个队伍蜿蜒走在园子里,无奈园子很大,这群人走得慢,路上就要聊点什么才不至于冷场。
月娥说:“明年要选秀了你知道吗?”
“我不操心这个。”
月娥说:“主要是山东那边儿没人提这事儿,但是京城这边为这事儿已经忙开了。今年外边的东西卖得特别好,特别是衣料。各家的秀女明年进宫,所以有秀女的人家要做新衣服,今年秋季各家都已经开始采买衣料。除了这些别的一些也卖得好,像是簪子啊这些,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很多人家现在开始走动了。”
莹莹知道每次选秀前少不了有人跑关系,有一些人家是不想让自家的秀女选上,提前托人给宫里递话,目的让孩子自行婚嫁。有的就是想把孩子塞到宫里和各个府邸里做贵人。
虽然目的不一样,但是想要达成目的都要付出一些代价。要么是付出人情,要么是付出实物,总之年底送礼的人又多了。
月娥接着说:“咱们家有不少亲戚已经开始往这边递话了,额娘又不耐烦这个,所以这些人都来找我,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支应着,刚才才送走了一家。”
莹莹把自己的亲戚算了算,忍不住说:“认真说起来咱们家可没几门亲戚,来的是谁家啊?”
月娥说:“是乌雅家,舅爷庶子家的孙女要参选。”
莹莹一下子明白了:“他们家有太后在宫里,要是求咱们照应一下她家的姑娘,怕人家欺负孩子,这倒不必,毕竟没人敢欺负到太后娘家头上去。天快黑了才走,只怕他们眼光不低所求不小。看上谁了?”
“当然是皇子啊!看上大阿哥了。”
莹莹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月娥就说:“这不是难为我吗?她们是太后娘家,难道让他家的女孩给大阿哥做侍妾?这也不合适啊!再说了,我是谁啊,我能左右大阿哥府里进什么人吗?大阿哥的事儿也只能祖母和舅母去管,我算哪棵葱啊!我把人哄了半天送出去了。”
莹莹都快同情嫂子了,天天打交道的都是什么人啊!
免不了问:“现在递话的难不成都是这些看不清楚斤两的?”
“也不是,董鄂家的人就很明白事儿,董鄂家今年有三个小姑娘参加选秀,他家的人来找额娘,说是不求孩子有出息,想求个撂牌子回头寻个普通人家做亲家。这事儿额娘安排给我了,我回头找舅妈说话,把这事儿求一求舅妈就得了。”
她们姑嫂在路上说话,海棠这边听太监说饭菜已经好了,就打发几个小孩子去洗手洗脸。
这时候扎拉丰阿就开始和海棠说过继的事儿:“格格,您觉得琦儿如何?可爱吗?”
海棠听他那口气就知道有事儿,挑眉说:“自家孩子怎么不可爱?屎壳郎说自己孩子香,刺猬说自己孩子光,我看琦儿自然是越看越喜欢,怎么了?”
扎拉丰阿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往海棠那边挪了挪,贴着她小声说:“您觉得把琦儿过继给莹莹如何?这主意好不好?”
海棠说:“不怎么样,不好!你就是吃撑了在这里闲操心。要是莹莹有这个想法让他们兄妹商量去,她没有这个想法你何必在一边儿为她打算?有的时候替人家打算多了反而遭埋怨。”
“那又不是别人,那是亲闺女!”
“你就安安静静地吃饭吧,闺女想养个孩子的时候你再积极谋划,她不想养的时候,你把孩子塞给她,她哪有时间看呀?到最后还是把孩子放在这里,她和嗣子没丝毫感情,日后又怎么相处?还不如就这么姑侄相处着,大家不远不近,这样还是一对儿好亲戚。孩子看她回来还会欢欢喜喜地跑去和她亲热,要是养了孩子,日后烦恼多着呢。”
扎拉丰阿不死心:“奴才的意思是咱们还年轻,现在还有精力替她养孩子,就跟当年太后照顾弘阳和莹莹一样。等到十多年之后,她也有儿子孝顺了,就如现在两个孩子孝敬咱们一样。”
“话不是这么说的,道理也不是这么论的。咱们那是亲孩子,而且你在旁边儿,无论如何两个孩子十天半个月都能出来和你见一面,知道外边有父母。可是过继之后母子不是亲生的,更要命的是孩子还在亲生父母身边住着,你说将来孩子怎么想?”
扎拉丰阿皱眉。
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相反他对人世间的很多灰色东西很了解。
不在身边的母亲和在身边的生母,加上家里铁帽子王的爵位和这庞大的家业,假如将来爵位传承的时候再出点动荡,孩子会怎么想?是不是想着:我要是不过继出去就能继承爵位做铁帽子王?
扎拉丰阿叹口气,就和海棠说:“这事儿不提了。”
这时候外面送水进来,他下炕去洗手,洗完把湿毛巾递给海棠,海棠擦了擦手问:“那几个孩子怎么半天不回来?”
扎拉丰阿出门一看,几个孩子在走廊上打闹,闹着说自己是孙悟空别人都是妖怪。
扎拉丰阿叫着几个孩子进来:“外边黑,别磕着了,快进来。”
四个小孩子大呼小叫地进门,这时候月娥和莹莹也来了。
一群人坐在炕上开始吃饭,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四个孩子挤在一处,海棠和扎拉丰阿坐在里面,莹莹和月娥靠着炕沿坐了。
饭菜端上来,月娥给海棠夹菜,海棠说:“一家子人不用见外,坐吧。”
月娥谢了一声坐下了。
安康问:“不等我阿玛了?今天姑姑回来,阿玛必然会赶回来吃饭的。”
海棠就说:“不等他了,他就是那没笼头的马,成天不着家。”
百寿说:“阿玛今儿出去的时候说他晚上回来吃饭呢。”
海棠说:“吃你们的!饭菜都堵不住你们俩的嘴!”
这时候外面有侍女说:“世子爷回来了。”
弘阳急匆匆进来,看到一家子都坐好了,忍不住说:“你们都不等我!”
说完去门口洗手,擦着手进来。月娥已经放下筷子围着他转,最后弘阳坐在了炕上,和几个孩子挤挤,拿起筷子问莹莹:“妹妹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一会,今天先陪着舅舅说了很多进出口商行的事儿,后来又陪着祖母说了半天话。哥今儿去哪儿了?”
弘阳用筷子夹鱼剔鱼刺给几个孩子分鱼肉,就说:“这几天钱庄那边儿也在盘账,过几天就要分红,咱们兄妹俩干的差事都是一样的,年底都要算账。”
两人同时叹口气,瞬间觉得亲近得多了。
月娥就在一边说:“今儿是咱们家团圆的日子,只是不好饮酒,要不然大家都碰一杯。”
这话提醒了海棠,海棠就说:“不是有些甜水果块吗?让人开一坛,每人分一碗,喝些甜水就当是一起喝一杯了。”
月娥应了一声赶紧去门口吩咐。
总之这顿团圆饭吃得高高兴兴,全家都欢欢喜喜,吃完饭月娥带着四个孩子回西院去了,留下弘阳陪着父母妹妹说话。
莹莹说起今儿觐见的事儿:“别的事倒也罢了。公事一板一眼倒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今日舅舅拉着我说起私事,问我可愿意成亲?我说暂时还没这个打算,他就开始念叨。
倒也不是劝我成亲,而是说起了人生感悟,我知道舅舅特别喜欢长篇大论,没想到他那么能说。”
莹莹小时候就听额娘和几位舅舅说四舅舅那人是个话痨,以前觉得这位舅舅也就是离别时候嘱咐的话多了些,每次离别的时候就喜欢拉着人家嘱咐,在莹莹看来这还称不上话痨。可是今天真的见识到了,这位舅舅思维之活跃令人敬佩,简直是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得自己都插不上话。
莹莹吐槽起舅舅,弘阳也觉得最近舅舅啰唆了起来:“前天我去给他请安,他拉着我嘱咐了很多勤俭持家的话,还说要好好地教养儿孙,对了,他还跟我说别老是在乎那些铜臭之物,一定要坚持耕读传家。”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小声问海棠:“舅舅是不是越老越爱说教?”
感觉他唠叨得越来越多,话痨的时候越来越多,难道是因为老了?
海棠就说:“少在背后说你们舅舅,那是关心你们!”
这是基操,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前天晚上海棠才这么训斥过儿女,结果第二天自己就感受到了。
第二天中午海棠在雍正跟前蹭了一顿饭,这时候饭菜送上来,有一道梅菜扣肉,海棠觉得梅菜的味道很好吃,夹了几筷子后雍正就说:“你不能光吃菜,你也要吃点肉。长时间吃素对你身体并没有好处,你看看哥哥就知道了。哥哥一直以来都是素多荤少……”
为了能不能吃肉这件事儿,他叭叭叭讲了一个多时辰,他是在关心海棠的身体,因为海棠的身体在年轻的时候就生过几次大病,在别人眼里,海棠的身体也不算好。
这中间还举了很多例子,包括去世的老五阿哥和现在减肥减不掉的九阿哥。又开始举例证明如果不吃肉人身上没力气,不吃肉又会引发什么样的疾病。当然了,肉也不能多吃,无论是吃素还是吃肉,要讲究搭配平衡,更讲究不可贪多。
海棠心里面想着:至于吗?
本来聊三句话说完的事,你怎么唠叨了这么长时间?
不只是海棠一家这样觉得,其他人也发现了。
比如二十五阿哥。
年纪不大的二十五阿哥被皇兄的说教弄得很想搬出去自立门户,雍正对着这个弟弟紧急培训,教育他一些“要如何做个好家主”,“如何做个好父亲”等等。
和二十五阿哥一起读书的百岁也没逃脱魔爪,如果对二十五阿哥是“谆谆教导”,对待百岁,那简直是如洪水冲刷一般地灌输人生经验。
他每天下午拉着孙子讲述祖宗创业艰难,守业辛苦。
让百岁总结了一句话,那就是:江山得来不易,失掉很容易,所以一定要兢兢业业,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子孙。
就这句话被他讲得零零碎碎。又因为举了很多例子,回忆了很多往昔,这一些内容一开始听着挺有趣的,听得多了让百岁觉得崩溃。
玛法你怎么了,玛法!
甚至雍正也特意去唠叨了皇后和年贵妃。
雍正自从雍正八年生病以来,独自就寝的时候多,但是现在他热衷于晚上分别去找皇后和年贵妃一起盖被子聊一聊,而且是一替一晚上,显得雨露均沾。
皇后:并不想接受!
皇后觉得雍正像是突然抽风了一样,本来就话多,现在是话特别多。
雍正晚上反复念叨:“你要孝敬额娘照顾好几个孙子。”
皇后每次听着都想打哈欠,但是为了不吵架,她忍住了。
雍正还说:“这几个孩子都叫你一声皇额娘,回头你多费心多照顾他们。”
皇后心想:自从嫁给你之后我哪一天没有孝敬额娘?孙子是我的亲孙子,我能不上心吗?这些孩子我又不去寻他们的麻烦,回头该有的都给他们并不克扣。就咱们这样的人家他们只要自己不作死,就是再简省的日子也比外边的人日子好过。
她深知雍正的脾气,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答应,毕竟是做了那么多年夫妻了,敷衍都敷衍出经验来了。和雍正说话的时候不能嬉皮笑脸,一定要态度端正,皇后让自己每次回答的时候都是语气慎重,态度恭敬。回答的次数多了,她自己都烦了。
雍正和年贵妃说话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番态度。
他就跟年贵妃说:“你跟着朕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往后要对自己好点。朕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年贵妃心累,因为她要照顾福沛,现在还要和雍正应答,觉得自己在照顾两个人厌狗憎的熊孩子。每次皇帝来都会给她带一些东西,她不看人的面子,看在东西的面子上也会认真回答。
一开始年贵妃听雍正嘱咐这些话的时候心在狂跳,觉得这像是在安排后事。可是听的遍儿多了,天天这样,都已经听了大半个月了,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没有了,反而觉得可能是他又被什么刺激了。
年贵妃心里想着:主子爷啊,外边哪个大臣又惹您生气了?您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一篇给翻过去?
愁死了!
雍正唯一没对着唠叨的是老额娘。
然而他陪着老额娘吃饭的次数多了,早上请安的时候嗓门亮了,年底各处进贡的时候,往老额娘跟前送的贡品更多了。
然而老额娘并不稀罕。
特别是大早上,往常的嚎一嗓子磕完头就走,现在嚎一嗓子磕完头又开始大声祝贺老额娘千秋万代长命百岁。
乌雅氏早先还觉得这儿子真烦,可是现在随着年龄增长,她反而没那么嗜睡,年年岁岁在同一个时间被叫醒,已经让她形成了一种生物本能,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所以睡不着的她会早早起来等着雍正来请安。
雍正请了这么多年安,终于能从院子里进入到屋子里了。
雍正感动地掉泪。
额娘是爱朕的,要不然不会冥冥之中怜惜朕,让朕最后的一段日子与她日日见面。
所以每次早上请安都感动得眼泪汪汪,他觉得这是母子天性。
然而乌雅氏心里也纳闷:老四这是什么毛病?怎么每次早上请安都哭哭啼啼的?
以前也是这样吗?
第729章 奇怪处
一转眼过了年,海棠准备去西北。
雍正此时又反悔了,跟海棠说:“你打发个心腹去看看吧,如今春天,外面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你六哥又出门去巡视河道了,你不在朕身边,很多事都处理不完。”
海棠想了想说:“也行,先派个人过去看看,如果西北没有什么大事儿我也就不去了,如果有什么大事儿,我秋冬再去一趟也行。如今不用骑马坐车过去也很方便。”
现在才正月,雍正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额娘三月大寿,朕打算给她风光庆贺一番。这事儿交给十四,你看如何?”
海棠笑着说:“行啊,大孙子老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给十四个差事老太太一准高兴,别的事儿十四或许不上心,但是给额娘庆寿他肯定上心。”
雍正也是这样想的。
从正月到三月,这将近六十天的时间里,雍正还不断赏赐儿子女儿,派人给远在蒙古的秀楠送了不少珠宝,又在买了私宅给她,这是因为公主府或者是王府一类的宅子属于跟随爵位身份流转的,而私人宅子则不会。
在雍正派人给秀楠装修送珠宝的时候,大家都纳闷他怎么突然大方了。要知道此人抠门的毛病深入人心,秀楠最近也没什么功劳,怎么就突然给她金银了呢。
雍正的说法是:当初给桂枝买房子了,现在也给秀楠买。
话是这么说,可没给大女儿和小女儿买啊!
除了齐妃李氏不服气嚷嚷了几句,年贵妃一句话没说,因为雍正给了年贵妃一道没开封的圣旨,这是允许秀椿在京城挑选夫婿。嘱咐她:“这圣旨你晚几年再拿出来,要不然老二回来朕闹,朕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说完呜呜呜又哭了。
雍正最近特别喜欢哭,年贵妃都习惯了,搂着他好言好语说话。
转眼就到了乌雅氏过寿的日子,这寿宴规模大不说,还有雍正带着百官来祝寿,这一下子把整个档次给拉上去了,除了这个,还有给城外的老人和小孩子免费发衣服粮食免费看病,前后一共延续了一个月,整个京畿的百姓送家里的老人孩子来领米领面排队免费看病领药。
这场合把海棠惊讶得够呛!
甚至朝廷里面都觉得这皇帝瞬间从抠逼转换成了昏君!
但是百姓们觉得皇帝真好真孝顺,领到了东西就会说一句祝贺太后娘娘千千岁的好话。
甚至连经手的十四都觉得四哥这样做有点太奢侈了。觉得老四这是从一个极端滑到了另一个极端,但是十四觉得老四本就是一个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性格,有些事儿套到他的性格里也能说得过去,就没再多管,反正是给老额娘办事儿,老四出钱自己出力呗!
唯一觉得不妥当的是桂枝,桂枝觉得亲哥哥这是有计划的发疯,颇有种绝望前的放纵。特别是老额娘过寿前后,因为乌雅氏过寿前一日是康熙的冥寿,这亲哥哥破天荒地半夜出门坐着汽车一路颠簸到了景陵,对着老爷子的陵墓哭了一阵子又颠簸着在半夜回到西郊。
这本就是一种很离谱的操作,他一晚上没睡,又在次日领着百官给老额娘请安,请安的时候突然抱着老额娘哭了起来。
寿宴上如果是感动地抹眼泪也就算了,他这是抱着老额娘的腿号啕大哭!
给桂枝的感觉就是:他这怎么像是安排后事一样!
这话她又不敢说,只能暗戳戳地暗示给老六阿哥和姐姐。
老六阿哥也觉得奇怪只是他从不往哥哥要驾崩这件事上想,但是海棠这里不觉得奇怪,甚至有种痛苦和无力回天的无措,。
因为今年是雍正十三年。
或许真的有人能模糊地预知死亡吧!
但是她没有回应桂枝。
雍正自从在老额娘的寿宴上控制不住大声哭泣之后,随后的日子变得正常了。正常的仿佛前几个月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让几位皇子摸不着头脑。
弘历在家里深感无力,有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亲爹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老阿玛恢复正常是好事儿,他还能按照自己的步骤开始一步步地蚕食官员,一步步地慢慢攫取利益。
转眼五月到了,五月开始预备着收庄稼,按照每年的惯例,哥几个都是要去给老阿玛干活的。
五月先收获油菜等,五月底六月初要收获小麦。所以五月收获圆明园里面的几亩油菜的时候除了身体不好的几个,都赤膊下地干活。
几个年幼的孩子配合雍正在树荫下乘凉,因为年纪小,他们还可以快乐地吃冰饮嬉戏,雍正则是躺在躺椅上看着一群人干活。
这时候弘晖的小儿子跑来,把一个冰葡萄塞给雍正:“玛法,你吃!”
“你这是又拿不爱吃的给朕了。”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把孙子给的冰葡萄吃了,连葡萄皮和葡萄籽都咽下去。
小孩子嫌弃地说:“玛法,吃葡萄要吐皮。”
“洗得干干净净的为什么要吐?葡萄皮也能吃,要节省啊!”
孩子还小,要不然高低和他辩论几句这不是节省,这是有毛病!
五月的太阳已经很毒辣了,一群养尊处优的皇子就干了一天活,胳膊晒脱皮了,皮肤晒红肿了。
弘昼每年必偷懒,次日刚干了一会儿活儿,他的太监跑来和他耳语,弘昼就跟雍正说:“皇阿玛,造办处那边有事儿寻儿子,儿子先回去等会儿再来。”
他这一去就是半天,这点谎言是骗不过雍正的,但是雍正也不和他计较,就说:“去吧,造办处的事情要紧,要是太晚了就不用急着回来,就住在那边吧。”
弘昼答应了一声,美滋滋地对着兄弟们挑眉,迫不及待地跑了。
剩下的壮劳力要么入十三阿哥家的几个孩子,他们不敢在雍正跟前耍花枪,要么入弘晖弘阳,想着这活儿都是他们的,早晚是要干,干就完事了。
于是收完油菜开始育种,比如先把棉花育苗,接着就是种花生玉米,等花生玉米种下去了,棉花苗也可以移栽了,大家开始种棉花。
这些人从一个个风度翩翩的天潢贵胄变成了皮肤黢黑黢黑的农夫,因为太累连走路的仪态都维持不了。
雍正还不忘嘲笑他们:年初朕去亲耕,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种完了,朕都没喊一声累,瞧瞧你们!
所谓“一亩三分地”这个梗也和皇帝亲耕有关系,因为明清皇帝每年进行带有演出性质的“亲耕”活动,负责的面积就是一亩三分地,这一亩三分地名义上属于皇帝的劳作范围,所以后来有了引申含义。今年他还要去先农坛把那一亩三分地的粮食收了。
耕种先农坛里面的土地,是皇帝的荣耀权利和义务,这不是别人能代劳的。然而这时候一群天潢贵胄们累得脑子都不转了,仅剩的那点思考能力都在想着怎么避免多干活。
弘晖是逃不了的,百岁也逃不了,父子俩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来,累得几乎是倒头就睡,因为百岁也是个壮劳力了,身高直追弘晖,雍正自然叫来一起干活。弘阳也没想着偷懒,他和他亲爱的舅舅都耕田有瘾。
弘时的想法是:一年十二个月,干活也就两个月,忍忍就过去了。弘杲的想法是:都干活呢,干吧!其他人也是这个想法,干完就完事了。
弘历是真累得直不起腰,前几年还能把机器弄来收割,但是不知道今年怎么了,老阿玛就是不让用,还坐在一边儿监工。
锦衣玉食这么多年突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他受不了。
他的幕僚给他出了个主意:不如巡视北方夏收。
这可不是偷懒想出来的办法,这是正经的差事。每年出去巡视夏收的一般是勇王,出行的时候,带着侍卫官员背着干粮帐篷。巡视的内容是核实各地的收获和土壤情况,知悉当地的旱涝,督促各地防火防盗。
海棠每年巡视的时候是尽量只进田野不进村庄,更不进县衙和大户人家,除非遇到大事进衙门询问或者让衙门配合,这样是不打扰地方。整个巡视过程几乎是奔波在路上,努力看遍所有地方的收割情况,称得上是争分夺秒。
海棠今年自然也早早地准备好了,通知侍卫属官,带上户部官员,准备在月底出行。
弘历的幕僚就说:“这是正经差事。早先康熙年间圣祖爷亲自巡视,后来因为年纪大了,受不得颠簸之苦让勇王代巡。到了如今皇上不爱出门,这差事就一直落在勇王头上,前几年勇王出巡必然带着大阿哥,可如今勇王年纪一年长过一年,必有退下来的时候,若是她退了,谁来接上?”
这几句话前半截暗示了去巡视乃是皇帝的权力,只不过两任帝王都委托给勇王代理。中间又说明勇王一向偏袒大阿哥,如果勇王不去了,那么必然会推荐大阿哥过去。
这个时候先把这个权利拿到手,今年做得好明年接着做,往后这项权利就是弘历贝勒爷的了,除了堵死大阿哥代天巡视外,另外一个不值得说的好处就是能躲开收麦子的苦差事。
弘历觉得这办法不错,亲自找雍正说,还说姑妈往年都辛苦,今年天气太热,不如让她先休息一年。
雍正看着他,把弘历看得毛毛的,问道:“皇阿玛,您为何这么看儿子?”
“朕想多看看你,你长这么大了,朕从没好好地打量过你。”
弘历被这话说得冷汗淋漓,依着他阿玛嘴毒的脾气,八成这不是什么好话。
他心思急转,想辩解:“皇阿玛……”
“去吧,争取能早点回来。”雍正坐起来拍掉他肩上的落叶,说道:“别那么辛苦,”甚至还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门:“给朕磕个头,去吧。”
雍正说完,端正地坐好。
弘历磕完头后再看端坐的皇父就觉得有点奇怪。然而每次觐见皇帝离开的时候都要行礼的,他也没放在心上。
弘历退了几步出去,雍正忽然叫住他:“弘历,照顾好自己。”
弘历自当是对自己的嘱咐,笑着说:“是,儿子记住了。”说完又倒退走了几步离开了。
第730章 人生路
五月底北方开始收获,先不提这些皇子皇孙们在圆明园收完要去畅春园收,单说雍正,他带着大臣去先农坛收庄稼的时候看着身体还好,不说很健壮,他自己一个人把一亩三分地收完了。
到了六月上旬他骂人的时候还中气十足,六月十八日是十六阿哥生日,十六阿哥提前来给他送请柬。
因为雍常抱怨自从他做了皇帝都没人请他,后来老兄弟们照常请他,只是他收到了请柬不去。
六月十三这天,十六阿哥进宫送请柬,雍正接到了就说:“朕有空就去。”
这就是不去的意思了,十六阿哥没失望,因为没进园子的时候他就预估到了这个结果。
十六阿哥走后没多大会儿,张廷玉鄂尔泰等大臣觐见,君臣说起吏治,雍正大骂贪官,骂到愤怒的时候拍着桌子骂,随后他脸色一变,一口血吐出来后捂着心口倒在了龙椅上,这变故把大臣们吓坏了。
这些大臣们立即站起来对着雍正看,雍正的脸色极其难看,这下把张廷玉等人吓得手足无措。
这时候苏培盛一边扶着雍正一边让人请太医请太后请皇子们和宗亲。
很快太医来到,太医来的时候雍正已经陷入昏迷,太医院先施救。
太后乌雅氏和皇后那拉氏来的时候外面大臣都聚在一起,个个不敢说话,气氛很凝重。
她们到了御书房,雍正被平放在了榻上,一群太医围着雍正,太医院的药童直接在御书房外开始熬药,御书房里面进进出出都是太医院的人,这气氛看着十分紧张。
乌雅氏进去后看到雍正躺在榻上,她自己先腿软了,被宫女们架着坐在椅子上。皇后看了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她哆嗦着拧着手帕问太医院的院判:“黄太医,你是康熙朝的老人了,皇上对你很欣赏,你说这是怎么了,皇上这是怎么了?”
院判低下头,小声说:“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召见诸位皇子吧。”
皇后顿时如坠冰窟,整个人的身体都麻木了,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厥过去。乌雅氏历经过康熙的丧事,听了之后耳边如敲锣鼓,整个人的脑子嗡嗡响,她还是支撑着说:“他们老子躺下了,该叫他们。”
这时候外面宗亲都到了,海棠头一回低头祈求满天神佛,在御书房外默默祷告,她此时不能静心,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里面有太监出来喊:“太后娘娘召诸位皇子进门。”
弘历在巡视经济,弘昼在南苑造办处,除了他们其他皇子们都在这里。
弘晖带着弟弟们进去,院判就说:“臣等商量了个办法,以针刺皇上脑部,或许能让皇上醒来,但是这只有六成把握。”
弘昐立即问:“皇阿玛到底是什么病?不能我们不知道什么病就让你们下针!”
院判不敢说,看着弘晖。别说现在,就是将来雍正的病情都是保密的,太医院等弘晖拿主意,这会儿能下令的只有他了。
弘晖思考了一会,点头:“那就针刺吧。”
一群太医纷纷行动,各种长度的针被送来,被一个中年太医挑选之后捏起一根长针,缓缓刺破皮肤一点点送进去,一连扎了十几根针,雍正才醒来。
雍正觉得脑袋胀痛,眼睛没睁开就说:“朕脑疼。”
整个屋子松口气,这时候雍正开始咳嗽,咳嗽的时候开始吐血。屋子里又开始一阵子慌乱。
等雍正缓过这口气后问院判:“朕还有多长时日?”
院判听了低下头。
雍正说:“这都是朕的至亲,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院判带着满屋子的太医跪下说:“臣等才疏学浅,皇上……皇上,已经无力回天。”
乌雅氏听完顿时眼冒金星差点昏厥过去,满屋子人倒吸一口气,大家瞬间脸色各异。
雍正很平静地接受了,跟苏培盛说:“请诸王进来。”
随后宗亲进门,海棠和老六阿哥走在最前面,雍正伸手握着海棠的手,跟宗亲说:“朕的身体至此回天乏术,到了传位之时,尽管有传位诏书,那是预备着朕突然驾崩来不及嘱咐你们,朕既然还能说话,就当面告诉尔等,朕传位给大阿哥弘晖。”
海棠松开雍正的手退后一步,弘晖走到了床榻前面,提起衣袍跪下来,双手握着雍正的手。
雍正说:“朕要跟你的都说过了,该跟你嘱咐的也都嘱咐过了,你切记做事不可急躁,要三思而行。当初你玛法跟朕说要把江山传下去,朕今日也这么跟你说,你要把江山传下去。”
“是。”
雍正对诸王说:“你们去取遗诏,让大阿哥在圆明园登基!”
除海棠外诸王纷纷退出去,外面侍卫们紧紧地贴着他们出门去。与其说让他们去取,不如说让他们做见证,他们也就一双眼睛是有用的。
诸王走了之后,其余宗亲和大臣们来拜见雍正,都跪在了弘晖身后,雍正此时嘱咐他们要辅佐新君,文武大臣应声退下。
此时雍正才把目光看到几排子侄身上,把人叫来交代遗言,还是勤俭持家那一套说辞。
弘昼进门的时候取遗诏的队伍也刚到,弘昼一路上都在哭,进了圆明园更是哭嚎着跑到了御书房。
他看到有人取遗诏以为皇父不在了,就大哭着进门,也没人拦着他,弘昼直接进门,看到亲爹还没蹬腿闭眼,瞬间狂喜起来,这大悲大喜之下他开始打嗝,一边打嗝一边说:“太好了,皇阿玛您还在,儿子快吓死了。”说完这话有觉得不妥,瞬间抽了自己一巴掌。
雍正此时反而觉得很轻松,他没想到在知道自己还有一天半天的时间后,等待死亡是如此轻松,就跟苏培盛说:“给他一碗水。”
弘昼看他态度轻松自己也放松了下来,打着嗝儿笑嘻嘻地谢了雍正捧着碗吨吨吨喝了起来。
这时候诸王和侍卫回来了。
既然遗诏取回来,下一步就是检查封印,由宗亲和几位大学士一起检查,封印完好无损,展示给太后看。随后大臣们在走廊下,宗亲和一些官职高的大臣在御书房,太后皇后婆媳在屏风后,大家一起听张廷玉宣读遗诏。
遗诏册封皇长子弘晖为新君。
宣读后,宗亲大臣对着弘晖三呼万岁,弘晖在万岁声中对着雍正磕头后对着乌雅氏和那拉氏一起磕头。
新帝病榻前继位,雍正亲自吩咐给弘晖筹办登基大典,吩咐完了之后他被抬回寝宫。此时圆明园里面赶紧打扫出来一片地方给弘晖一家居住。
弘晖此时还抱着一线希望:看着皇阿玛病得并不严重,或许他还能做好几年太上皇呢。
不止他这么想,连乌雅氏都这么想,他看着雍正躺着脸色不错,说话有条理,觉得这儿子还能活好几年。
乌雅氏哪怕是没权力了都不要紧,只要还有一条性命在就足够了。不用处理国事于他而言能更好地养病。所以乌雅氏在寝宫里拉着雍正的手:“儿啊,你搬到畅春园来,咱们母子住一起,额娘亲自照看你,放心,过个一年半载你病就好了。”
雍正点点头。
此时各位公主和皇室福晋们进宫,雍正的孙子孙女们无论年纪大小要全部带到雍正跟前去。
弘晖把雍正安置完出来告诉十六阿哥:“皇阿玛还在,不必当面称呼我为皇帝。”
十六阿哥点头,先去安排这两天的登基大典和雍正去世要用的东西。
弘晖又叮嘱百岁:“你把今日的事跟你额娘还有你姐姐说清楚。进宫之后让她们小心谨慎,不可对你的那些婶子和兄弟们有任何飞扬跋扈之举,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冒头,一切要谨慎从事。”
百岁听了点头离开。
看着百岁的背影,弘晖生出一种宿命感,十多年前在乾清宫,皇父也是这么嘱咐他的,叮嘱他进宫后约束弟弟妹妹,不可轻狂,要谨慎从事。
弘晖叹口气,转身进了寝宫。
寝宫里面雍正身边有生育之功的嫔妃都来了。皇后坐在床边,年贵妃坐在凳子上,两人距离雍正最近,像齐飞熹妃这些人都站在距离龙床半丈的距离。
雍正对几位嫔妃说:“你们侍奉朕一场,朕也不亏待你们,朕给你们留了些钱财,你们也都有孩子,到年纪了带着这些钱财跟孩子过日子去吧。”
这里面哭得最响亮的是秀楠的额娘宋氏,因为她觉得自己没儿子,女儿又在草原上,没法出宫养老。
宋氏为自己哭。李氏虽蠢,却是为情哭。她年轻的时候和雍正也是过了一段恩爱日子的,她这会儿看着雍正眼泪如断珠,赶紧擦了泪水又蒙住双眼,却不敢大声哭,更不敢扑过去拉着雍正。
钮祜禄氏则是为自己母子哭,她没想到弘历居然在这时候不在京城,当听说皇上病了命令诸王取遗诏的时候就知道大势已去!谁家的太子在皇帝病危的时候不在京城?!钮祜禄氏哭得更凄惨。
另一个哭得惶恐凄惨的是生了弘瞻的刘氏,她是雍正做皇帝后才进宫侍奉的人,和雍正也没什么感情,这会哭完全是因为儿子太小,太小的孩子没法和哥哥们竞争,将来也没人管他,他们母子将来如何很不好说,所以哭得凄惨。
耿氏是跟着哭,他们母子没称帝的想法,弘昼的差事虽然一波三折,但是也有活儿干,儿孙健康吃喝不愁,她心态很平和,跟着哭几声装作不舍就完事儿了。
雍正没听她们哭,对皇后说:“早年你与朕奉旨做了一对夫妻,这些年来偶有拌嘴红脸也很快过去,朕与你也算恩爱,你替朕孝敬父母教养儿孙,朕都看在眼里,心里甚是感激。朕到今日也该去了,放心不下的只有三个人,这三个人朕都交给你。
额娘年纪大了,你要孝敬她。弘曕年幼,你要照顾他到成婚领差。另外一个就是二十五弟允禐,你也要看着他成亲领差搬出去住。”雍正说一句皇后哭着点一下头应一声。
雍正对她说完,又跟年贵妃说:“朕知道你素来好脾气,朕去后你照顾好秀椿和福沛照,顾好自己,有事你来找皇后商量,缺什么你去也去找皇后,朕给你们母子留了些东西,足够你们好好过日子了。”
年贵妃哭着答应了。
雍正说:“都去吧,都回去吧。”
都不愿意走,此时除了少数人,很多人心里都有想法,都想趁着皇上弥留之际办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儿。
年贵妃说:“皇上,妾再陪您一会吧。”
外面宫女隔着屏风来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大福晋携其他几位福晋和诸位小主子来请安。”
皇后看看雍正,跟外面说:“传。”
这时候费莫氏带着人进来,在屏风前跪下请安,她们妯娌距离屏风最近,身后的大小孩子都排好队一起跪下磕头。
雍正对坐在床边的皇后说:“叫孩子们进来。”
皇后跟屏风另一面说:“所有的格格和皇孙进来。”
这里面年纪最大的是弘晖的女儿嘉乐,她应了一声是,带着弟弟妹妹们进去,按照嫡出在前庶出在后跪了三排。
雍正翻身看他们,年贵妃赶紧扶着,拿垫子支撑着雍正。三排孩子都跪在床前伸着脑袋看雍正。
雍正仔细看看这些孙儿,对百岁说:“来。”
百岁上前一步,跪在脚踏上。
雍正说:“你要好好地,好好的知道吗?”他不能说太多,说太多就容易被解读成安排百岁成为下一任太子。他对太子这个职位本能地厌恶和恐惧,担心他的儿孙有人做了太子会重蹈康熙朝废太子的覆辙。
百岁也了解这句话,脸上淌着眼泪:“知道,玛法,孙儿都知道。”
雍正松口气,小声对百岁说:“有一段路,朕走过了,你阿玛眼看着也要走过去,朕盼着你一路平平稳稳也走一遍。”
“嗯,玛法,孙儿都记住了。”
“不是记住,是刻在你的心里,刻在你的骨血里。”
“嗯嗯。”
雍正此时没太多精力,看着一群孩子,只来得及和年纪大嫡出的孙子孙女说话,说到一半就很虚弱,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引起一番荒乱,又急忙叫了太医进来。
皇后让这些孩子们出去,让屏风另一面的几个儿媳妇也出去,她带着嫔妃们守着雍正。
弘历的福晋富察氏带着孩子出来,面色很不好,弘历的侧福晋高氏山前问:“福晋,皇上怎么样?”
富察氏摇摇头。
高氏喃喃自语:“希望爷能赶得回来。”
富察氏知道高氏第一时间打发人去请弘历回来,富察氏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高氏这跟着了魔一样。
高氏在府里太特殊,不仅是弘历的宠妾,她因为一直在书房侍奉,知道很多弘历的秘密,和弘历的幕僚门人都见过面说过话,富察氏很难用后宅手段困住她。看她这样着急,富察氏总觉得要糟!富察氏是干着急却没办法!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哪怕生下了儿子女儿,手中掌握着府里的权力,然而外边儿爷们儿手里面的势力自己仍然没有碰到。
而这个时候在寝宫的一间屋子里,乌雅氏带着海棠和老六阿哥和弘晖谈话。
弘晖是她亲孙子不假,但是雍正是她亲儿子!
乌雅氏自然是要保住儿子的体面,她跟弘阳说:“你是我孙子,你阿玛把位置传给你我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只是你阿玛那边……”
弘晖瞬间明白她要说什么了,立即跪倒在乌雅氏跟前:“祖母,刚才那是皇阿玛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才让人取遗诏来。如今孙儿看他渐渐缓过来精神,可是遗诏也打开了,孙儿愿意自领太子,皇阿玛仍然是皇帝,军国大事还要处处仰仗皇阿玛,孙儿仍如往常一样听他老人家吩咐。今日若说的有半点假话,愿意受天罚之苦。”
“好了好了,千万别说谶语。”乌雅氏拦着孙子亲热地说:“你是好孩子,我是知道的,祖母今日拉着你叔叔姑妈,也不过是扯着他们来壮胆和你商量,咱们祖孙先小人后君子。你皇阿玛那个样子,如今很多事儿也做不了主,还是要靠你拿主意,你只要好好孝敬他,让他体面地养病,咱们家太太平平的比什么都强,你说是吧。”
弘晖说:“皇阿玛仍然是皇帝,孙儿刚才和十六叔说过了,让内务府别弄什么劳什子的登基大典,这朝廷和咱们家都离不开阿玛,孙儿都懂。”
乌雅氏这才欣慰地说:“好孩子!”
乌雅氏背后的老六阿哥和海棠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等弘晖出去后,海棠跟乌雅氏说:“额娘,这种事儿你就不该管!”
老六阿哥也说:“是啊,疏不间亲。四哥说话的时候人没糊涂,您何必横插一杠子呢。”
乌雅氏说:“什么疏不间亲?他和你四哥亲,我和你四哥也亲。我这辈子就养了你们几个,自然是要为我的儿子考虑!”
海棠和老六阿哥纷纷叹气。
海棠说:“我出去了,我先守着圆明园,这时候很要紧。”
老六阿哥说:“额娘,我送您去看四哥吧。”
几个人从屋子里出来,乌雅氏就去了雍正的寝宫守着。海棠打算接受防务,老六阿哥忙其他杂事去了。
海棠在路上遇到了弘晖。
弘晖没说话,海棠拍了拍他:“老太太年纪大了,你别放心上。”
“侄儿都懂,不会放在心上的。”他嘴上这么说,这个时候来找海棠某种意义上就是摸清楚海棠的态度。
海棠说:“去守着你阿玛吧,父子一场不容易。我带人守着园子,威慑整个京城。”
弘晖点头,赶紧去了雍正的寝宫。
雍正晚上吃了点饭,前半夜昏睡,后半夜拉着弘晖说话,天亮后又见了见乌雅氏。
他的状态看上去很不错,脸色红润,眼神清亮。然而经历多的人一看就明白,这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了。
雍正拉着老额娘说:“您可要好好的,儿子放心不下您,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回头如果觉得园子里住着不舒服,您让老六老十四和两个妹妹接您去住一些日子。”
乌雅氏瞬间明白了,哭着说:“我不去,我是该跟着你过日子的。你不侍奉我让你弟弟妹妹侍奉算什么?”
雍正说:“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儿子想侍奉您,可是没福气。”
说着就要召见大臣,对着大臣和宗亲说:“朕传位给弘晖,你们事他如事朕,万万不可懈怠。”
群臣磕头应是。
雍正对弟弟妹妹说:“你们侍奉好额娘,照顾好她老人家。”对桂枝说:“妹妹多和弘晖聊聊。”
桂枝点头。
雍正握着弘晖的手:“别忘了朕嘱咐过你的话。”说着瞳孔开始涣散,他喃喃地说:“朕事先有安排,不可厚葬……二哈那里……”
弘晖本来跪在脚踏上,瞬间起身在他耳边说:“儿子都记住了,佛珠等物品都随葬棺椁内,二哈葬在耳室。”
雍正的瞳孔散了,弘晖呜呜哭起来。
阿玛是个好父亲,然而他昨日的心里想的证明他不是个好儿子。
弘晖悔恨地用头撞床,一群大臣赶紧拉他,弘晖的额头磕得通红,大哭不止,他这不是做戏,几个人摁着他才拦着他接着撞床。张廷玉说:“皇上万万不可啊,大行皇帝绝不想看到您这样啊皇上。”
其他大臣都说:“大行皇帝的葬礼要紧啊!”
想办葬礼必须有新君,因为葬礼要确认谁是丧主。丧主一般是嫡长子,所以弘晖灵前继位,第一件事就是主持大行皇帝葬礼。
命令一条条传递出去,除了几个肱骨大臣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宗室子弟们进入寝宫趁着尸体尚温给雍正换上寿衣。
弘阳在室内大哭了一场,弘晖更是勾出伤心事,和弘阳在雍正灵前抱头痛哭。
而此时从西郊开始,丧钟一声接着一声,最终城里也开始敲起丧钟,丧钟回荡在京城,也回荡在这个时代。
皇帝去世第一步是各处戒严,不许有任何哭丧之音,等到权力交接之后方才开始办葬礼,各级官员和外命妇开始进宫哭丧。皇帝驾崩,各处寺庙宫观连续三天每天敲钟三万下。
雍正朝自此刻走入历史,成为其中一页,等待着后人偶尔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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