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直播初中历史从人类起源开始 > 102. 第一百零二课 孤城
    “终于,睢阳城破了。”


    天幕上,李晓诗熟悉的声音传出,传进每一个无言的观众耳中,揭示了所有人都早已猜到了的结局。


    “十月初九,尹子琦再次带兵攻城。当时的睢阳城已经赫然是个死城了。饿死的、被吃的、生病的,不计其数,睢阳城完全没有力气再和叛军作战了。”


    “……这时候,张巡向着西边跪了下来,行了叩拜礼,他说、他说……”


    明明这里远远没有前边说到人相食的时候要更惨烈,但就是不知道哪根神经被拨动,在突然哪一句话时,李晓诗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感觉鼻子也被堵住,声音一下子闷了起来,勉力撑着才没有失态:“他说、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


    臣已经竭尽全力了,没有其他办法能够保全城池了。我既然不能再活着回报陛下,死后也一定会化作厉鬼来杀死贼人。


    臣张巡,无力再回报陛下。


    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人后悔过这十个月来的坚守。


    将无贪生之心,士有必死之志。


    何其悲壮。


    “……报他!!”


    李晓诗话音落下,就有天幕前红着眼的观众忍不住高声大骂。


    这的朝廷有什么回报的必要?!


    这种皇帝、这种同僚、这种……这种……!


    弹幕上的叫骂过分的会被打马赛克和谐掉,但李晓诗也能从那些叹号的语气中读出观众们的群情激奋。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抓了两把头发,情绪平复了很多,才继续道:“睢阳城破后,张巡、许远,南霁云等人一起被俘虏。睢阳的将士们在见到张巡后都忍不住痛哭,张巡却坦然自若,还会反过来安慰将士们不要怕,人都是要有一死的。”


    “尹子琦问张巡,听说你每次督战时都会眼眶破裂血流满面,甚至把牙齿都咬碎了,这是为什么?张巡说,我恨不得吞掉你们这些逆贼,但可惜力不从心。尹子琦就用刀撬开了张巡的嘴巴,去看他的牙齿,结果发现真的竟然只剩下了三四颗牙……宋代的民族英雄、文天祥曾在作品中写,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指的就是张巡被咬碎的牙,和颜杲卿因大骂安禄山而被割掉的舌头。颜常山,就是之前提到的……颜真卿那全家被屠杀肢解的兄长。”


    这些内容实在是太沉重了,李晓诗的语速放到很缓:“张巡这样说,但尹子琦面对这个跟自己对峙了十个月,杀了自己无数人、数次让自己吃亏的敌军守将,面对这个自己本该恨之入骨的人,还是忍不住升起了爱才之心。感念张巡的气节,想让张巡活下来。不过他的属下说,像张巡这样的人,都是忠义守节之士,是不能为我们所用的,而且他又深得人心,如果不归我们,那肯定要有大祸患的呀。最后,尹子琦用刀逼迫张巡投降,张巡不应,于是尹子琦又去逼迫南霁云,南霁云没有说话,张巡就大喊——南八,男儿丈夫,不过是一死而已,怎么能投降不义之人?当初因为与张巡志气相投所以毅然决然跟着张巡的南霁云笑着回应,您都这么说了,我怎么敢不死呢?”


    “最终,这被俘虏的三十多名将军没有一个投降的,全部被处死了。”


    “张巡,一共率军参加了四百多场的战争,击杀敌人十多万,也在事后被追封为了扬州大都督,画像也被收入凌烟阁。”


    追封,追封有什么用呢?


    这样的一个为国的人才,这样的英勇将士们。


    李世民泪流满面,他无言地听着,静静地流着泪。像一尊悲悯世人的佛像,为所见到的苦难而痛心、为山河飘零的时局而伤怀、为当政者的不可理喻而悲伤。


    权利?


    权利算得上什么?


    这睢阳城的军、睢阳城的民,这才是大唐最宝贵的财富啊……这才是大唐的根、这才是大唐的魂啊。


    那些人为什么不懂呢?


    “而就在睢阳城破的第三天,朝廷派来救援睢阳的军队就到了。”


    刚才还压着愤怒和酸楚,没有破防的观众们这会儿也忍不住了,纷纷破口大骂起来,但叫骂却没有对象——骂什么呢?骂这些军队不早点来吗?还是骂命运无常、不再多给张巡他们三天时间?


    就差那么三天。


    就只差这么三天啊……!


    “那,为什么会差这么三天呢?”李晓诗的问句把大家拉了回来,引起一串疑问。


    难道其实有早到的可能的么?


    难道晚了这几天,不单单只是那边收复也是有什么外力因素的吗?


    李晓诗把已经灰掉的贺兰进明的体验窗口关掉,重新把自己放大到全屏,才摇头:“睢阳城的坚持是有意义的,源源不断的钱粮从江淮地流向唐王朝的主力反抗部队,除睢阳外,其他地方的平叛工作推进的很是顺利,而长安也被收复。在收复长安后,身为宰相的张镐被唐肃宗任命为关东地区的最高军事负责人,负责来对这片地区的叛军剿灭等收尾工作。”


    “嗯?是不是张镐延误了时间?不是的哦。”回答了弹幕的疑问,她继续说道,“张镐在到达这边后,第一时间就是去营救睢阳,他把解救睢阳当做第一要务、重中之重,并且立刻给睢阳周边的这些军队发去命令,让他们快点出兵,解救睢阳围困局面,并且反复催促,火急火燎。但……无人应下,大家都在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延误时间。”


    于是,激动不已的弹幕又一次沉寂了。


    这可是皇帝亲自认命的军事总理人,又是当朝宰相,这些人都依然敢推拒不前,那些人的眼里始终还是只有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私自利,全无家国大义,简直不知道该说是可笑还是可悲了。


    这样的朝廷,要来做什么呢?


    无数人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时期的唐王朝,已经不再是李世民那时候的唐王朝了。


    即便它曾经那样辉煌过,但现在,也已经腐败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现成的、直接出兵就可以的军队,没有人可以来为他所用,张镐无奈,只能自己去现成招募,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亲自组织了一支援军,然后亲自带兵赶往睢阳。但……”


    但等他赶到,睢阳城还是破了。


    而且不是破了很久的那种,只是三天而已。


    如果不是周围那些“地头蛇”的拖延和阻拦,如果不是他们的百般延误和推拒……


    这种“明明可以”的只差一线,远比见到早已沦陷的睢阳城要更让人气愤、恼怒、怨恨,火冒三丈。


    也更让观看天幕的观众们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戏剧化。


    一种让人从内心深处对这个叫做唐的朝代感到失望的情绪。


    但,观看天幕,就要有一沟更比一沟低的心理准备。


    李晓诗用事实告诉了她的观众们,什么叫做没有差,只有更差。


    “为什么这些人之前不肯出兵,等到现在、明明是皇帝亲自派人来了,他们还是不愿意出兵?我看到了一些对此有研究的人的观点,他们说、他们说——张镐,最初是杨国忠一力提拔上来的人,所以,他可以说得上是唐玄宗的心腹。”


    唐玄宗的心腹,虽然被唐肃宗任命外放,但张镐可以说是一个被‘外派’的宰相,这其中的排挤之意不言而喻。


    所以,对于这位宰相的命令,贺兰进明、许叔冀这些,有兵、又是唐肃宗人的当地的地头蛇,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呢?


    这毫无疑问,又是一场可以用党争来解释的“延误”。


    父子争权,政派党争。


    而他们踩着的,是数之不尽无辜生命的鲜血铺成的道路。


    可笑至极。


    “除了贺兰进明和许叔冀这些人,当时张镐还给闾丘晓下令让他出兵,但闾丘晓一个没有什么兵权的刺史,竟然也敢违抗命令,张镐没有办法动贺兰进明许叔冀,对闾丘晓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这些人因为私心导致睢阳落得现在这样的地步,实在可恶。所以,看到睢阳陷落怒火攻心的他当即就要问罪闾丘晓。”


    “大家可能对闾丘晓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其实我也是。但我在搜他的生平的时候才发现,他跟另一个我们现代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名人有着一定的关联——”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这是我们七年级上册就背过的诗仙李白的诗句,诗的标题是《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而李白的这位好友王昌龄、和他一样,作品和才情同样被后世所推崇。被称为边塞诗人、诗豪。可就是这样一位写出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大诗人——在归乡途中寓居亳州时,被‘忌’他的闾丘晓给杀害了。”


    李晓诗做了个课中“知识拓展”,补充了一点内容,“自此,这个在历史上本该寂寂无名的闾丘晓,就与注定传名千古的大诗人王昌龄名字捆绑在了一起。”


    “所以,在张镐要当众杖毙闾丘晓问罪时,闾丘晓求饶说家里还有母亲妻儿需要养,请求放过他。张镐就怒而反问:‘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然后直接把人杀了。”


    弹幕顿时划过一大片叫好声。


    憋屈了这么久,难得听到一个还算能出出胸中恶气的消息,观众们都直呼痛快。


    李晓诗也明白,但就算她再不想,也还是要泼下这一盆凉水的。


    “杀了是杀了,可事实上,王昌龄不会复活,时间也依然不能倒回到三天前。”


    张镐杀闾丘晓,是能出气。


    但闾丘晓说白了也只是一个刺史,张镐能动的也就只有他。像那些真正给睢阳的灭顶之灾添柴加火的、那些真正有势力有实力的人,张镐动不了,观众们更无可奈何。


    且不说李隆基李亨了,就连贺兰进明许叔冀,他们都无力惩罚。


    在弹幕的一片省略号和哀叹中,作为主播的李晓诗再次开口,打破了这种僵硬的气氛。


    “其实,据记载,在这一年年初的时候,睢阳的存粮还有六万斛,完全可供军民一年的吃用。但当时濮阳和济阴两地开口向睢阳要粮,说再不给点吃的他们实在活不下去就只能投降叛军了。许远作为睢阳太守,也只能伸出援手,拨了一半给他们。但……”


    她的声音断了一瞬,顿了顿,才又有点微妙且唏嘘地继续道:“但他们拿了粮食后,还是转头就投降了。”


    这是和张镐发现自己来晚了仅仅三天一样,都是最让人无奈且生气的。


    如果睢阳没有把粮食分给濮阳济阴,那他们完全可以靠存粮撑过一年,撑到朝廷收服长安洛阳终于可以分出主力来消灭围睢阳的叛军;


    如果周围的驻军同僚肯出兵救援,那以张巡的能力,不仅可以解睢阳被围之局,还可以大破敌军也说不定,这么多人就不必活活饿死或被吃了;


    如果张镐的军队早几天到,那……;


    如果……


    如果真的有如果,那睢阳会有很多个机会能够撑下去。


    可惜没有。


    一个都没有。


    七千对十多万,一边是由于内部政治斗争而导致无论朝廷还是同僚都视而不见的孤城,一边是首领安庆绪源源不断增加支援给出压力的叛军。


    十个月啊……那可是整整十个月啊。


    睢阳的军民,视死如归力抗敌军、用生命为江淮守住门户的这些无名英雄们,在用血肉筑成的城墙上、倾尽所有完成了他们的职责,成为了在这场风雨飘摇的浩劫中、维系着华夏民族命脉的一根缆绳。


    朝廷动荡,只有江淮地区的赋税钱粮能够支撑这大厦将倾的王朝维持运转。


    十个月的时间,有了江淮钱粮支持,足以让处于下风的唐王朝军队翻身反攻;十个月的时间,这七千余士兵和睢阳城的百姓,用尸体堆出的支撑,足以让唐军得以喘息、足以让这个摇摇欲晃的唐王朝收复两京。


    他们守住的不仅仅是睢阳这一座城,他们守住的是整个大唐的命脉,是整个华夏不重现五胡十六国的希望,是整个唐王朝的气节和忠贞。


    他们是被铭刻在历史上、无论怎样冲刷都洗不掉的英雄。


    但,他们的牺牲根本不是必需。


    他们原本可以不用死去。


    他们可以活着完成这一切,成为活着的英雄。


    或者……只是做个活着的人。


    是这个腐朽发烂的王朝在逼着他们去死。


    多么可笑啊。


    李晓诗:“唐代文学家韩愈曾评价这场战役,守一城、捍天下……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


    其谁之功也?!


    反问振聋发聩。


    从天幕中离开,逐渐清醒的贺兰进明默然泪流。撕心裂肺的痛楚仍留在神经的四肢百骸中,他喉头滚动,在侍从手忙脚乱的询问照顾中艰难地翻身坐起,气若游丝。


    “去、统筹军队……准备出兵驰援睢阳。”


    谁之功?


    ……谁之功啊。


    “公元755年,安禄山和史思明一起发动叛乱,合称安史之乱。唐玄宗仓皇逃往四川,太子李亨北上称帝。唐朝上下反抗叛军、将镇守西北地区的精兵也悉数内调,并在北方少数民族军队的援助下,合力抗敌。中间涌现了无数可歌可泣的悲壮故事,我们也不能一一再来细说了。”


    “公元763年,安史之乱被平定。这场持续了八年之久的叛乱终于落下帷幕。”


    李晓诗也终于重新看向了笔记:“安史之乱给唐朝究竟带来了什么呢?”


    “大家还记得我们之前在讲到开元之治时提到过的一首诗吗?对,就是诗圣杜甫的《忆昔二首》,当时说,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


    “而安史之乱时呢,我们同样用杜甫的诗来说,《石壕吏》有写,一男附书至……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大家可以看得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吧?”


    “再看安史之乱后,‘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这同样也是杜甫的诗,《无家别》。从这寥寥几首诗中,大家就可以真切地看到,安史之乱究竟带给了唐朝什么。”


    直到此刻,观众们才理解了李晓诗为什么会在之前说起文学时,称杜甫的诗为史诗——这些用词朴实无华、平铺直叙的诗,把安史之乱时百姓的生活原原本本地还原了出来。


    一句一句,宛如读史。


    残酷、而真实。


    诗中所透出的“史”,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惊,潸然泪下。


    李晓诗道:“在安史之乱前,长安城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最繁华的城市,甚至没有之一,而华夏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动乱中,华夏人口骤减,又经常出现被屠城围杀的情况出现,特别是北方地区,无论是经济还是人口,都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堪称浩劫。后来,安史之乱虽然被平定,但唐朝,这个一度堪称首强的朝代,国运却由极盛,转至极衰。各种矛盾越发尖锐,中央势力也趋于衰微,再难恢复往昔。”


    “长安城,这个从汉起就被历代作为都城的城市,唐朝以后,再无人在这里定都。”


    “我们都说,霸秦、强汉、巨唐。但唐,这个曾在世界上被视作是庞然大物的国度,自此,彻底倒了下去。”


    李晓诗神色复杂:“有人说,安史之乱改变的不仅仅是唐朝的命运和国运,让唐朝再也站不起来,它改变的,同样也是我们整个华夏民族的命运。因为在这场动乱里,叛乱的头目是少数民族、是胡人,并非汉人。所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也彻底深入人心了起来。”


    “后世的许多朝代,再没有过像唐这样开放包容容纳各族的情景了……大家都开始对异族变得忌惮,对外国势力更是如此。”


    听到这里,李世民已经顾不上悲伤了,他嚯地撑着桌子支起身体:“……不可!”


    可持续好久的悲伤让他仍然有些头晕,支撑不足,太医又连忙上前。


    李晓诗也摇头:“……但那都是后边的历史了。我们之后再谈。”


    “安史之乱的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


    “接下来就看下个部分吧,给予这个满是疮痍的唐朝,最致命一击的一场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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