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咕噜咕噜冒着泡,点缀几具白骨,暗红色的土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灰,血雾蒸腾,煞气缭绕,说不出的诡谲。
一具无头尸体静静躺在一侧,头颅横飞,右肢离体,压在根根白骨之上,很快,那些白骨被染得红中泛黑,魔气四溢。
西王母扫了一眼那具形状凄惨的魔尸,心下大快,朝苏檀嫣然一笑,道:“多谢道友为我西昆仑除掉这一害。”
说完,她掠过暗红色的泥土、漫漫白灰,穿入七零八落的骨骸,转瞬间来到苏檀身侧。
姿态飘然,如分花拂柳。
苏檀摆了摆手,义正辞严道:“西王母不必客气,如此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无相乃魔祖罗睺的手下,苏檀可不相信他潜伏于西昆仑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说起来倒是西昆仑遭了无妄之灾。
不过虽然苏檀心里很抱歉,但想要让她倒欠西昆仑一个因果——
做梦去吧!
她什么都能欠,绝不欠因果。
西王母心有所感,抬眸询问道:“苏檀道友,有什么事吗?”
惨淡的红芒照射她的盈盈秋波,有变幻不定的光芒闪烁。
苏檀白衣蹁跹,清丽逼人,轻轻摇头道:“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
——她真切感受到洪荒世界对修为的看重,以及强者为尊这四个字的分量。
从前西王母看在三清的面子上对她颇为友善,可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示好,无形中带着轻慢。
而如今,她和西王母同处大罗金仙初期境界,西王母彻底正视了她的存在,对她的友善,不是看在三清的面子上,而是因为她是苏檀。
一个大罗金仙境界的修者,不管在哪个势力,都会成为座上宾。
仙庭也不例外。
想到正在组建中的仙庭,苏檀眯了眯眼睛,提出一个问题:“敢问西王母,西昆仑人才济济,你与东王公更是洪荒大陆成名已久的强者,为何西昆仑出了事,你会邀请我下山出魔?”
她前脚结束闭关,后脚就收到一封来自西王母的书信,信中说西昆仑出现了魔气,邀请她共商除魔大计。
一听到魔气,苏檀反射性想到罗睺留下的后手,暗暗思忖,西昆仑的确是个好地方,离东昆仑近,散修云集,难以管理,相当适合隐匿。
——至于苏檀为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笑死,那时候的她稳固了大罗金仙境界,本源提升,还完成和鸿钧的交易内容。
整株藤膨胀到了极点。
恨不得分出八条腿,天天横着走!
区区后手,何惧之有?
哪怕是罗睺残魂亲临,她都有信心——
夺命狂奔,逃出生天!
不过苏檀是飘了,但她又不傻,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之处——
比如,西王母是如何知道她的出关时间?
还有,她和西王母明明没什么交情,为何西王母会突然找上自己?
以及西王母是如何知道一提到魔气她就会出山?
苏檀当时没心情管这些,但并不代表现在也不管。
此一时彼一时,有些事情还是要掰扯清楚。
苏檀目光炯炯地盯着西王母,等着她的解释。
青鸟绕着西王母盘旋,红喙黑眼,青羽柔亮动人,双翼一展,如碧色的流光闪过,神气十足。
苏檀目光游移了一下就不再多看,比起扁毛,她更喜欢圆毛。
圆毛yyds。
西王母明显做足了准备,首先一通夸赞:“苏檀道友未免太过自谦,你是三清座下高徒,小小年纪便突破了大罗金仙,三清闭关后找你有何不对?”
苏檀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别以为夸她两句,她就会轻拿轻放。
她,苏檀,绝对不是这般没有原则的藤。
除非——
夸她的人是师父或两位师伯。
苏檀:原则是什么,能吃吗?
今天的苏檀依旧坚持着薛定谔的原则!
见苏檀不依不饶,西王母勾唇一笑,纤腰玉带飞舞,浅碧色的玉簪在风中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目光悠远,似乎陷入回忆之中,不疾不徐道:“万年前,你和三清从洪荒西部回来,身受重伤,巧的是,之后又有两位绝世强者在西方开战。”
那一战天地动荡,神鬼皆泣,更是打碎了西王母的自负。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她不过是只稍微大点的蝼蚁。
这让西王母如何能接受?
所以,当东王公试探性地提起建立仙庭,统摄百族,以洪荒气运辅助修炼,西王母纵使知道三族的前车之鉴,依旧答应下来。
富贵险中求。
此生,她宁死也不做蝼蚁。
——既然下定决心要建立一方势力,那么人手从何而来?
西王母和东王公将目光一致投向了西昆仑的散修群体——生活于西昆仑,他们是天然的同盟。
直到这时西昆仑的两位才发现了异常。
众多散修无故消失。
这一刻,西王母和东王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有人在破坏仙庭的建立!
两人出离愤怒。
事关两人的道途,容不得半点轻忽大意。
“我与东王公多次掐算那些散修的下落,可天机被蒙蔽。”西王母目光仍残留着愤怒,怒极反笑道,“但我向天道求证他们是生是死时,天道明确表示,他们早已身死道消。”
苏檀问道:“你之前没有察觉到异常吗?”
西王母点了点头,倒也没有遮掩,大大方方道:“早在数千年前,我就隐约察觉到西昆仑散修的数量不对。可我当时以为那些散修是去洪荒游历,倒也没有太在意。”
西昆仑的散修来去自由,今天高兴就在西昆仑待着,明天心情不好就去另一个山头潇洒。
主打的就是一个逍遥随性。
——幕后之人相当谨慎,下手的对象都是一些既没有投靠她,也没有投靠东王公的边缘人物。
若非东王公一拍脑门,决定建立仙庭。这些散修消失与否,绝对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不得不说,幕后之人着实是个人才。
苏檀若有所思,眼中一丝精光闪过,半晌,同仇敌忾道:“幕后之人果真可恨,唉,只可惜我来的太迟,无法救下那些仙友的性命。”
西王母感叹万千:“道友一出关便以身犯险除掉这一魔头,实乃高义,我替西昆仑诸友谢过道友。”
说完,西王母欲盈盈一拜。
苏檀身形急掠,忙阻止道:“万万不可,你这样做,岂非折煞我也?”
西王母顺势起身握住苏檀的纤纤玉手,目光含笑,好一副姐妹情深的作态。
被握住双手的苏檀:……
刚刚发生了什么?
目光呆滞.jpg
连她这样不要脸的藤都蚌埠住了,果然一山远比一山高。
她还是太年轻了!
苏檀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柔柔笑道:“说实话,我刚一结束闭关就收到了你的来信,当时真的吓了我一大跳呢!”
西王母神色不变,淡然道:“我给东昆仑寄了四封书信,可惜三清都在闭关之中。”
言下之意,不过是巧合罢了。
苏檀乖巧地点了点头。
内心却想着,西王母解释得越合情合理,越像是欲盖弥彰。
这时,西王母伸出手,青鸟乖觉地落于掌心,她摸了摸青鸟柔亮的羽毛,心情颇好:“道友,不知你要如何处理那具魔尸?”
魔尸?
谁啊?
喔,是罗睺的狗腿子啊!
那没事了。
不过话说,她要怎么处理尸体?
生平第一次处置尸体,她真的没有经验!
苏檀抱着输人不输阵的劲头,沉思须臾,道:“等会儿一把火烧掉就行。”
既可以防止尸变,又不会污染环境。
一举两得!
不愧是她!
西王母发髻上的玉簪在风中微颤,礼貌问道:“道友,那具尸体可否让我处置?”
苏檀眼皮都没抬,道:“你随意。”
一具尸体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西王母唇角扬起一抹冰冷彻骨的笑意,摘下发髻处的玉簪一划,神光澎湃,无相的尸首瞬间化为齑粉,消失于天地之间。
她素手撩起一缕秀发,翩然回眸,浅笑道:“苏檀道友,不若我们去探查一番那口血池。”
血池如一张血盆大口,肆无忌惮地吞吐着一切,可以说,这个结界的中心就是那口血池。
这一点瞒不过苏檀,自然也瞒不过西王母。
苏檀点了点头,提醒道:“血池是这处结界的支撑点,若血池覆灭,这处结界也会随之崩塌。”
这也是苏檀没有把血池里的血液抽干的原因。
不是她不想抽,而是根本不能碰。
一旦血池的能量枯竭,这处结界轻则崩毁,重则遗落到无尽虚空。
到时候她又要上演虚空逃生记——不死也要脱层皮。
两女并肩来到血池旁,静静地观察这口血池。
说来奇怪,以苏檀的目力,竟然只能看到血池之下十米的情况,要知道,仅凭肉眼她就能在麒麟崖之巅看到西昆仑的景色。
事出反常必有妖——下面定有古怪。
西王母面色严肃,左手无意识地抚摸挂于腰侧的一面灵镜。
苏檀余光瞥见这一幕,定睛一瞧,只见这面镜子样式古朴,如青铜所铸,周身刻有几个奇怪的符文。
一个词形容——平平无奇。
苏檀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暗道,这面镜子和西王母浑身上下华丽精致的服饰格格不入。
不过,她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苏檀猛地回神。
镜子?!
神话故事中,西王母手中最有名的镜子是什么?
当然是昆仑镜啊!!!
传说中可以自由穿越时空的顶级神器。
苏檀突然兴奋。
等等!
那不就是说西王母也有伴身灵宝,还是仅次于先天至宝的极品先天灵宝。
搞了半天,就她最穷啊!
苏檀萎靡不振,并且明显陷入自闭。
正在探查血池的西王母似有所感,迟疑道:“苏檀道友,你这是?”
苏檀有气无力道:“无事,我只是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西王母正欲细问,这时,血池如巨浪一般疯狂翻涌,浓郁成实质的魔气从血池下面喷涌而出。
场面像极了火山喷发,只不过火山喷出的是岩浆,而血池喷出的是魔气。
苏檀顾不上自闭了,和西王母朝后急退,险之又险地避开这波魔气攻击。
可魔气仍源源不断地涌出,很快这处结界被魔气灌满。
天地瞬间黯淡下来,死气浓郁的泥土在魔气的侵蚀下沦为魔土,有了魔气的滋养,条条地脉落成。
不对,与其说它是地脉,不如说它是专门蕴养魔气的魔脉。
这一刻,苏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忍不住暗骂出声:“该死,这口血池竟然连接了魔界。”
垃圾鸿钧,垃圾天道,你们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啊!
敌方兢兢业业,我方划水摸鱼。
魔界都打通了前往洪荒世界的一条缝隙,入口还在西昆仑。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天道的老巢都快被端了。
西昆仑虽然比不上东昆仑,但也是洪荒世界顶尖的洞天福地。
可就在天道眼皮子底下,被魔界之人强行开了一条裂缝。
啊这。
难道说天道也会灯下黑?
不过苏檀敢以自己的空间法则发誓,虽然魔界与洪荒相连,但现在真的只有一条缝。
若能及时堵起来,问题就不大。
但现在她和西王母都没有这个实力堵住这处裂缝,有能力的人正在闭关成圣,哪有心情管这处裂缝。
想到这,苏檀更自闭了。
她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祭出诸云图。
诸云图静静地浮在空中,诸天祥云缭绕,日月星辰隐现,丝丝缕缕的五行之气垂落,像是光幕一般将她和西王母牢牢护住。
西王母也没闲着,皓腕上的玉镯金光一闪,方圆十里的魔气被反弹出去,诸云图的压力顿时一松。
看到这一幕,苏檀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暗道,这个后天灵宝明显是专门用来处理魔气的。
俗称,对魔特攻。
西王母目光通透,仿佛洞察一切,她盯着血池,俏脸雪白,蹙眉道:“快来了!”
什么快来了?
苏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突然意识到有昆仑镜的西王母应该早就知道血池下面藏着什么,忍不住问道:“西王母,这下面有什么?”
建立一个空间通道,最难的不是用法力铺展空间甬道,而是找到空间定位。
那么,血池下面藏有什么,竟然能和远隔无数空间的魔界彼此呼应。
西王母冷然不语,只是淡淡地注视着那口血池,整个人如一尊冰雕,冰冷无情,一动不动。
被无视的苏檀:……
深呼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她和西王母同为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可以胡乱发脾气。
但——
她快忍不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藏着掖着。
苏檀很难不怀疑,西王母是不是想借魔族之手弄死自己?
苏檀搁下狠话,“西王母,我元神上留有师门的印记,若我葬身于此,我师父绝不会放过你。”
西王母抬眸,神色变幻不定,缓缓道:“我对你没有恶意,更不会冒着得罪三清的危险除掉你,只不过有些话不能说出口。”
苏檀眼神死,冷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这句话她听了没有一万次,也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了。
每次大师伯都用这句话来搪塞她,说完再幽幽一叹,然后回兜率宫炼丹。
这套流程苏檀都烂熟于心。
西王母不知其中的典故,郑重点头。
这时,血池剧烈翻涌,只听哗啦一声,一只通体幽绿的手臂探出,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鳞片,间有尸毛长出。
诡异又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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